1.
樊幼琢是个傻子,这是他们评价我的话。
在父亲和姨娘亲近时,我绘声绘色边逃边讲。
在哥哥调戏良家妇女时,我绊他个狗吃屎。在母亲许我顶好的婚事时,我爬了隔街将军府嫡子的墙。
半个京城叫我得罪了个遍,当他们打算将我低嫁到江南商贾时,第一仙门的仙尊来了。
[你可愿拜我为师]
仙尊背着烈阳,我被照的有些睁不开眼。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应对一个我全然陌生的人。
身后目光灼灼,一大家子人都殷切地看着我。
[我愿意]
仙人就是不一样,不用马车就可以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身后的骂声也骤然消失。
樊幼琢彻底脱离了凡尘。
2.
十三年,父亲娘亲已然知晓我并不聪慧,仙门里的同门也是,不过他们更多认为我是真性情。
无他,我是宗门最有天赋的人,三年金丹,四年筑基,然后,再无进步。
我本是无所谓的,偷了这百年生命已是幸运,只是学堂教导除魔卫道,大抵是没什么完成了。在家里,父母从未要求我什么,在宗门师尊永远都是锯嘴的葫芦一样,什么都只说一半。
我糊涂过了六年,招猫逗狗。
这日,我刚薅完灵植回到住处便被师尊叫去。
[宋老从来都是任我薅的,怎么今天要告我的状]
这般想着,我抬头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叹了口气。
师尊的住处离我比京城的大道还要远,我走到樱花泛了橘才走到。花瓣迎风招摇,我这着它,难挪步子。
凡界的家里,也有这样的花,却是没有这般漂亮,看着它,我总能平下心来。我从前向师尊央求讨来一颗种在我那山头,却被不咸不淡的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被拒,为此我还和师尊冷战了许久。
我一步三回头,在薅走和手下留情中,选择再让它长一会儿,等出来就薅了它。
进了大殿,我还想着刚刚看到的花,敷衍抬手向师尊见礼。
[来了]
[弟子知错]
[何错之有]
[偷拔了宋老的草]
[还有吗]
我看着师尊十三年从未变过神情摇了摇头。
[本来,为师还能替你挡挡底下弟子的悠悠众口,这下……怕是长老也有意见了。]
我没想到平日和我一起躺树杈的同门,背后还说带说小话的。
所以,当我揣着师尊给我准备的行囊站在山门时,严重怀疑师尊嫌我偷他灵果,才将我赶下山,而不是什么不入金丹,不能服众云云。
到底是停滞多年,师尊有恩于我,我当是要竭力完成他的任务。于是,我站在崖边,看缥缈云雾,望无尽深渊,闭眼迈出,衣诀翻飞。
3.
仙界到凡界的转接点,在一座荒山上,不过五百里便是凡界最繁华的国都,虞国。
[道友,第一次来凡界]
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感知到此人也是修士,便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我是专门在此引渡初来凡界的道友]
我被他带着往大道走,他指着一条土路对我说
[再往前走就到都城了]
[多谢]
[无事,我们来日再会]
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挥手作别。
树林没什么阳光,我看着从始至终一直笑着一张脸的人,点了点头,来日再会。
[客官,客房十两银子]
客栈人声嘈杂,我努力保持在柜台前站住脚,一面抵挡这身旁肘击的胳膊,上下摸了摸兜,真诚的看着他。
[施主,可否借宿一晚]
不出意外,我被轰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如今仙界已然有人不要脸到,发明出了吸人灵石的仙器。我还当是什么山风,刮地我的袖子都要撕裂了。
我沿着来时的路向下走,打算去林里苟活过日。
树林阴翳,阳光进来都挤地费劲。无风也时常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斜前方有只野兔,不待我下手,一根树枝带着凛冽的风死死钉在我身旁的树干上。
排除这人眼力和箭法极差,那只能是来打架的。
我折了一截树枝,弓腰戒备。
[不好意思啊,我看着那有只兔,没想到射偏了。]
男生清亮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道友……]
一个蓝耗子一下子从草垛里窜出。
[你也被偷了!]
没有悲伤,只有欣喜。
我默默退了半步,准备离开,这二愣子容易惹事。
阳光透过枝叶,脚下光影斑驳。
少年执拗的伸手拦住我的去路。
他没有在意我皱眉的神情问
[为什么你不说话,我很厉害的,我会画符还会推演,你带上我会安全许多。]
[那你看中我什么呢我不强的。]
[嘿嘿,直觉。]他眼里有金光流转,
胡搅蛮缠,有我犯错时候的劲,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嘴,我深知自己的麻烦,放弃同他争辩。
[哎,你下凡是干什么的]
[寻找机缘,突破金丹。]
[哈哈,那你这路子还挺怪的……那你知道我吗我可是十六结丹,现在是出走修行,积攒……]
就这样,我随意地走,他絮絮叨叨,谁也没有规定一个目标,便磕磕绊绊地来到一个村落。
4.
[快走,今天我一定要睡上床。]
比我们更着急的是村子里的人。
村子没有围栏牌子,入目几座稀疏的小泥巴砖房,房前大石上,还蹲了个男的。
那人盯着我们一路进村,突然一个大娘一把将我们拉进房子。
[你这个女娃娃,外面打仗这么可怕,你怎么还在到处乱逛。]
[哪里在打仗啊]
[就是这边的虞国和东州,哎呦,打的老凶了,幸好你们来了我们村,我们村子从来没遇过打仗。]
东州,听到熟悉的地方,我微微愣了一下,一时不设防被推了一把。
我被推搡的进了屋,大娘十分热情地介绍着她矮小的家。
背后用力推搡的感觉让人很是不适,我不喜欢,却没有想走的心思。
师傅常说跟着心走,我瞥见被冷落在一旁的亓晚度点头答应留宿一晚。
亓晚度很是尴尬,想当年他走路上可是被追着捧着的,现在一个两个的都不理他。
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不能饿。
大娘安顿好樊幼琢,这才发现一路跟着的少年也是眉目清俊,姿态闲适。
[小伙子,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朋友,一路云游至此,打算到云州去看看]
[啊,这样啊,你看,我光顾着那姑娘家家别没了去处,倒是忘了你这俏书生,你看这样,隔壁是你大姨家,那儿还有间房。]
亓晚度看着女人脸上的沟壑,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你快去,他们气度不凡,大概率是富家子弟,一起来的指不定是私奔逃出来的,咱先不管那身子是不是脏的,到时候,向她提亲,足够再娶十个八个的
中年妇女在里间床前碎碎念着,床上躺着一个支着胳膊挡住眼的青壮年。他的皮肤黝黑,上抬的动作展现他不错的肌肉线条。
床上的男人蠕动了一下,中年妇女只来得及后退半步,还是让人擦着腿踹了过去。
知道了,你药多下点,用得着在这里催我,什么烂货也给我
是,是是是,那我先走了,中年妇女赔着笑躬身出去,退到拐角抹了把泪,这些年了,她也是受够了,可是今天那姑娘进了别家,明天这身子又该多两道口子,她跺了跺脚,还是拿出藏在怀里的药。
对不住了姑娘。
一家三口,唯有在樊幼琢门口时,有了片刻的和谐。
月明星稀,房间飘进丝丝白烟,无味的空气越来越难闻。
睡意朦胧之际,我的被子一点点滑落,秋日的晚上还是有些寒冷的,我向上拽了拽被子。
只听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大门砰的被关上。
脱力的手和巨大的声音让我茫然睁眼,和床边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试想一下,晚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你的床前,黑压压地看不清脸,眼里的精光却亮的分明。
谁不害怕,所以我一脚踹了上去。
哗啦啦木条落地,重物砸在墙上放出闷声。
这一活动我也清醒过来。
实在是,修行人体质非凡人,况且,就仙界蒙汗药的药量,这家人下的,都没我耐受性的药量高。
男人被我踹晕了过去,正常长相,可我从小看的都是些俊男,没有手软,又在他的后脖颈儿劈了一手刀。
这头脚还没伸出去,两个中年人的头就伸了进来。
一个轻一点的手刀吓退中年妇女。
你们要干什么我看着张大的嘴趁机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馒头来。
乾坤袋有物体静止的能力,馒头还松松软软,飘着热气。
j—唔~~
我转到女人身后,准备着给她顺气,再给老人家噎着了可就不好了。
[你不要喊,和我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动你们,不然,这地上……和那屋里头……我就不保证了。]
我向来无赖惯了,爹爹威胁我的话,张口就来。
果然爹爹还是爹爹,话一出口,女人唔—唔—地摇头,又拼命地点头。
看来是打算随从了。
我拍了拍她,将她口中的馒头拿了下来。
我的手才拿下来,她就张大了嘴:救——
真烦,我又给她塞了回去,打算出门转转。
月光很亮,清晰地照亮了每家每户的大门。
我翻身跳上隔壁后院的围墙上,看着地上的小鸡的排泄物,有些想要放弃这个新交的朋友。
和大娘家不一样的是,这家更阔,他们后院有独立的库房去。
直觉我该去那里找亓晚度。
脚下一蹬,我便站到了库房门口。
这家伙,少女弯腰观察着木质门,脸上平静无波。月光照射,金属制品泛着清冷的光。
这门上有个粗大的铁链,门缝之间还有把小锁。
亓晚度还真是有面啊,我拔下头上的簪子,在锁眼里倒腾了两下。
卡——卡——
我把特制的簪子重新挽回发间。
吱呀——
门里入目是一片漆黑,弥散着人日夜生活在此,却从未出门的,稀薄的难闻的味道。
我拿出御火符这才看清,一个头发拉碴,十分潦草的人,穿着单薄泛黄的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亓晚度啊!]
我的妈呀,我心乱跑了两下,手心沁出汗水,声音也发了抖。
小小村庄,手段了得,堂堂金丹期符卦双修的人,在我小憩的功夫就被折磨成这样了。
[亓晚度啊,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床上的人不知听到了哪个字眼,将头缓缓地转向了我。
少女这才看清,那是一张饱经风霜、满是沟壑的,瘦削的脸。
[……嗨]
我举手以示友好,她没有理我。
我从袖里掏出一个水壶,缓缓靠近她。
[你要喝水吗我这水可厉害了,可以美容养颜,恢复体力。]
大抵是看到我拿水的手法,确定我是个修仙之人,凭借着凡界对仙人的看法,他撑起了身子。
也使我这才看出这是个女子。
我为她掐了个净尘诀,将水喂给她,女子白皙的脸庞才显了出来。
可惜,她的眼神早已混浊,这非术法和灵泉可以洗礼的。
女人哽咽道[我本是虞国小贩之女,举家向东,要往那东国去,途经此地,一群人对我们喊打喊杀,家中女眷全被撸来这山野里,爹爹他……]
她是再也说不下去,啜泣声越来越大,化为嘶鸣,夹着几声怨恨的叫喊,震得我后退了两步。
除魔卫道的师兄师姐,从来都是大声叫嚷,慷慨赴死,我从未见过同族间如此迫害,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如此悲伤。
[这村里……]
[我不知道,但这没有窗的屋子里该是如此,他们常说,只要我听话,便可出了这门,可我真能!]说着,女人又咬牙恨声道。
[我已知晓,你且在忍耐半日,我来掀了这破村。]
火光映照,少女无波的脸上泛起涟漪,她轻微蹙眉,退了两步,身边的手指轻轻蜷起。这般闻者泣之的事情,虽见她反应平平,女人无端感觉,她当是气急了。
[多谢仙人。]她戚哀地看着樊幼琢,轻声道。
我出门跨过后院,一脚踹开房门,急步找着户主。
谁料,转角看到亓晚度跷腿坐在凳上,地下跪着三个人。
[嗨]
亓晚度朝他招了招手。
[这是……]看着他,我胸中郁结消散一些。
[他们想找个干活的,一家就可以早早过上轻松日子,结果这小子下了药,见我绝世容颜,还要欺辱于我,我这就……]
亓晚度说的稀松平常,地上几个可是抖了再抖。
[你揍他们了]我皱眉看着他,卦师最重因果,这两下子以我们的力道下去,真的没事吗
[没],亓晚度谦虚地拜了拜手,[小揍,小揍]
[哦],我点了点头,打算去下一家,提步就走,[我要去大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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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亓晚度一下子站了起来,追着我出来。
[你做什么],他拉住我,严肃道。
这村子欺男霸女,我定是要掀了它的
亓晚度的手劲很大,使得我心中烦闷更盛,我用力挥开他的手说。
[哎!你!]亓晚度看我几步上前,踹开一家大门,急得直跳脚。
我劈手给了外侧女人一手刀,越过她抓过男人的手就往腰上放,在他诧异的眼神里,平静无波的说了一声登徒子,照着他的肚子小力来了拳,直接将人打晕。
等亓晚度再看到樊幼琢的时候,就见他一手拖着两个男的。
出了院子,樊幼琢把他们扔大道,又进了另一个房子。
[……]
不过半个时辰,整个村子的男人都被拽到了自家门口的大道上。
当然,小的是被拎出来的。
[你要怎么办]
[把他们赶出去,设结界。]
[那他们怎么活要是遇到山匪了呢安顿后又去撸人了呢]
他拧眉看着我,语气是十分的不赞同。
听着质问,我火都大了,什么意思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这里指责我。
我猛地扭过头,瞪着他:[那怎么办,看着这些无辜的人在这里受苦,磋磨一生,含恨而终吗]
少年只是蹙眉看着我,眼神无奈的像父母亲、师傅、长老那样看着我,若非从前探过他的骨龄,我都以为他们该是一个辈的。
我没有等他再说话,转身就走。
亓晚度看着少女决绝的背影,衣袍摇曳,像是挥手作别,徒留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于山间,化为星点。
[这么着急干什么,搞得怪难看。]他这会真是无奈笑笑,站在原地,看着整村忙活的女孩,呢喃道。
5.
我给他们一人喂了一点补灵丹,在等他们醒来的过程中,翻了下从宗门搞来的禁书。
七年修炼,从炼气到筑基巅峰,樊幼琢无疑是一位天才,当所有人都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诅咒。
[仙长,我们真的知错了,待您把我们放了
我们肯定好好对待……不是,我们一定放那帮……呃……那帮…人离开,再不做这事,一定凭借她们意愿行事]
[人家一家老小都让你给杀了,要人家离开到哪里去真要诚心你们走啊。]
男人们扭曲了脸,让这群外姓的抢了他们的村子,占了他们的土地,真是脏了这土地,辱了头上的祖先。一个会来事的眼睛一转,殷切说道。
[那我们养着她嘛,好吃好喝供着。]
[对对对,供着,供着。]
[嗤——]虚伪的话语让我不禁抬起一边嘴角
[那现在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走一趟吗]
几人面面相觑,有人轻轻摆头,立刻有一个拳头将那人的脸转回来。
见行事不对,剩下的人,立刻点头
[那走吧。]
我将村子托付给了那名一开始结识的女人,身体素质得到的提升,让她可以压制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看着她混浊的眼里带着一丝微光,我看不出来,但是,爹爹也是被害,大抵是要恨的。
我没有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捆了这些人已是极限,再多是爱莫难助。要是放任其复仇,背负人命,罪孽加重,倘若有天,她依靠着这份仇恨,找到那人,也是两人命也。
夜晚的树林,微风习习,沙沙作响,既湿又冷。
我驱赶着这些个农夫,历经一天半的奔波,到了第三个人迹罕至的山头。
我大手一挥:[你们就在这里建房子吧。]
一群人是敢怒不敢言。
亓晚度看着他们在经历反抗和挨打的往复里,学会了顺从,不由地捂嘴偷笑。
自从我们出现分歧,亓晚度不再是先前缠着和我走在一起的话唠少年的样子,他一下子换了个面孔,游刃有余,游戏人间。
总归不是什么好人。
但也多亏了他,让我在行动中,不止是把他们都揍一遍,口头威胁就算了。
亓晚度摸了摸鼻子,看着蹲在一旁的女孩质问:[你是不是骂我了。]
更烦了。
他笃定:[你指定骂我了。]
我一脚将要偷跑的人踹了回去,有些崩溃:[我承认你算卦学得很好了。]
男人们在认真地干活,不是樊幼琢的威慑力强,是仙界画地成牢非常可靠。
他们一直待到这里彻底可以安居乐业,下了行善积德的诅咒才离开。
亓晚度拽住樊幼琢的手,不让她再走。
[你干嘛]我有些不耐地说道。
[事情还没完呢,你走什么]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我现在看了他这个表情就烦,甩手让他带路。
在男人和女人驻扎的村庄之间,我们待到了第三天。
这里来了一队人马,没有商人的镇静,也不是军队的肃穆,我一下便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山匪
亓晚度在一旁解释
[原先这群山匪会到他们的村子,那群农夫打不过他。]
[但是妇女也打不过他们。]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这才是他们村庄正常的因果。
[所以,万物有序,你来到这里,或许也是因果的一环。]他的声音透着平静。
我们使了个障眼法,让这群山匪走到了我们所在的山头。
自此,妇女、山匪、农夫一条距都城由内向外的范围排列。妇女进城有了保障,农夫就命了。
[哎,你不会修出个苍生道]
[应该……不会吧,我这么伟大]
落日余晖,人生还要继续。
6.
靠着法袍和净尘诀,我们一路还算体面,在一个低矮的缩小版城门前,我们脚下生了根。
亓晚度有些欣喜地说:[咱们这是要进城了吗]
这些天,一路走来都是荒野大荒,路边的客栈也不可能让我们免费入住。
更让我们见识了许多和害人性命,抢人姑娘的村子,我严重怀疑这里风水不好,虽然被亓晚度否认了。
亓晚度现在无比想念柔软的大床。
[走吧。]
这次进城,我们用的是仙门子弟的身份。
实在是没钱啊。
渊国是夹在东州、虞国和冀国之间的小国,虽是小国,却是人人都知道。
无他,三国无不是尝试拿此来扩展版图,近百年来,君王更迭,征战四起,无数小小势力如同蚂蚁一般,被滚动的石头压死,唯有这么个小国总是在的。
渊国这些年只进不出,外界听到的评价都是世外桃源。
我走在街道上,就感受到胸口一直有口气不顺,压的难受。
我捂着鼻子看向亓晚度:[你该洗澡了]
[什么啊!]他眼睛瞪大了些,四处乱瞟,红着脸压声道,[咱俩用的是一个净尘诀
,如果我臭的话,你也是个臭姑娘。]
[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我真的闻到了很难闻的味道,而且无处不在,自我进城这一路上,就没有断过。
[修仙界愿意发明一个盗窃的法器,也不愿意改善净尘诀],我再次唾弃修仙界。
[不是,你原先闻见过同门身上的,长老身上的味道吗]亓晚度见少女连自己都怀疑,却不愿意相信是这个城臭
他都要崩溃了。
那地上躺的骨瘦嶙峋的人是什么,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是什么,这家伙没有问题才怪了,她竟然怀疑道骨仙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亓晚度的面子危机来了,我也终于觉察出这里有些不对劲。
街道两旁但凡是能站着的,都在盯着他们,怕是一路直到目光所不能及,才转开视线。
我爹说了,多做事,少说话。这般诡异的事情要是直接问出口,怕是难以脱身。
樊幼琢不知道的是,她闻到的味道是将死之人的气味。
[你们……这里城墙好低啊。]
看着周围的景致,我忽然发现从前在梁上看见的高大墙体,在这里却不能见到。
[王上说,我们渊国是祥瑞之国,不论周围如何混乱,都不会波及到这里的,就下令让人拆除,以示国威。]
[啊……]
听此,我和亓晚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有病。
就连霸主东方的东国都不会这么自大,可是,它也确实屹立不倒多年。
[原先是有的]
[嗯,王上继位十年以前,都是有的。就是这了,仙人好好休息,末将就先告辞了。]
说完,肥胖的将军便离开了。
三步一景,看的两人连连惊叹,瞠目结舌到住处,也没有人去召见他们。
[这地方不对,……你发现了吗]亓晚度阴着脸道,又怕少女没感受到,临出口,又加了一句。
[嗯呐,这天一直是阴的。]
[……]
[咱们晚上飞一下应该就知道了。]
[因为墙]
[这么见不得人,肯定有问题。]
[要不……]
[其实……]
两人盯着对方默默退后,亓晚度出了房门,我扑进蚕丝被里,睡了一个香甜的觉。
[他们没有动作吗]
[没有。]
国君听着暗卫的报告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还挺谨慎,这些年仙界倒是长进不少。烛火摇曳,抹不开他眉头上的皱纹,他看着莹莹发光的繁复阵法,压下眉毛。
[继续盯着。]
此时,许久没有睡个觉的两人早已睡得昏天黑地。
[哈哈,道长能来我这小小国都,真是蓬荜生辉啊。]
樊幼琢听着上首的人虚伪地笑着,眼下玉砌的地砖虚焦。
[王上真是客气了,若非王上慈悲,我们师兄妹又要露宿荒野了。]
亓晚度客套微笑,另一只手藏于袖口,聚齐灵力朝低头的女孩狠狠一弹。
[嘶——]
我捂着额头,扫了虚伪的两人一人一眼。
[那街上躺的骨头架子也是你们的欢迎仪式吗]
去他的虚与委蛇,大早上在这儿老半天,没见他昨天有多心虚。我对早起很是不高兴,亓晚度也是笑了笑,将视线落在高座上的人。
[您也知道,这城里都是自给自足,那些个躺着的,都是平日里偷奸耍滑的,他们自己不种,没有粮食,可不就饿肚子了吗。]城主一点也不心虚,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樊幼琢和亓晚度。
[哦,看来还是我们先入为主了,那我们再去游览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亓晚度起身拂了拂衣袍,拱手道。
[哈哈哈,去吧去吧,仙长玩得开心啊。]他的重音落在了玩上,城主想着先前那位留给他的阵法,心里冷笑,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能玩的时光了。
日月斗转,墨蓝的布披在街道,宛若黑水,被旁人避之不及,纷纷紧闭房门。外围墙壁符纸轻轻摇动。
[遁地符,隐身符,飞行法器……走!走!走!]
传音符两头的人在房中消失,与此同时,屋外暗卫手里的罗盘也随之转动。
[王上,他们行动了。]
[很好。你去,让他们有去无回。]
确实很好,这位城主可是好的很啊。
我和亓晚度趴在飞行法器上久久没有动作。
[你能看到这座城的命数吗]
[一点,看到我们要是不来,也差不多该玩完了。]
城内,各舍房屋成阵法状排列,世间多少智慧,是世人不知,我们不能确定这个阵法是什么,但是,联想这个天地不佑,却存活至今的国家,功效不言而喻。
[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村庄啊]
亓晚度看着每家住房后院,都是一片田地,瞪大了眼。
也是,他们这儿只进不出,自己不种,就该饿死了。
亓晚度捅了捅身边的人
了,语气调侃。
[啧,边上去,现在是该怎么办,他靠着这个活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修仙之人的厉害,我们指不定要被发现了。]
我有些烦躁,阵法这东西本来就没什么涉猎,这会儿还是以城布局,更是难办,旁边的人还死命往这挤,真想把他掀下去。
[不用可能,小友,我免费给你看看面相,你这印堂发黑,将有嗯嗯临头啊!]亓晚度看着樊幼琢黑黝黝的额头,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多半也是如此,实在嘴欠,又顾及避谶,嗓子发声代替那两个字。
[你……!]我扬手要打。
[哎哎!别急嘛。]亓晚度身子往旁挪了挪,攥住樊幼琢胳膊,大笑中带了点讨好。
[这城里可不止我们呢。]
都城上方,一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城里的道友听着,虞国国君以百姓为祭,为己谋私,而你我已然入局,然我已找到破解之法,只需诸位道友将城中百姓看护好,可轻易破局。]
[好了],亓晚度抖了抖手里的扩音符,让其化为灰烬,身体向后,伸了个懒腰歪头看向身旁的女生。
[该我们了。]
身旁房屋倒飞,两人掠影飞驰,犹如一阵狂风吹过,徒留一张明黄的符纸飘落在墙壁上。
[真是可笑],虞国君主冷笑出声,他听着少年狂妄的声音,眼里金光流转。
幽黑的地下,烛火的生命也微不足道,眼前阵法发出莹莹光辉。
[这困阵,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他们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同族却成了杀死他们的源头,呵呵。]
他脸向一旁阴影处转[作为三国里最厉害的高手,还受当年那位先生的指点,应该可以给他们一些打击吧,就……去拦那个男的吧。]
男人有些犹疑的开口:[王上,臣观那女子脚步稳健,可能是个锻体、修剑之人,是否更应该……]
[可,女娃娃嘛,修了男人的武功又能有什么威胁。早去早回。]
亓晚度和樊幼琢哪管他们的什么精密计划,这年头,科技在发展,时代在进步,就是困阵之下,不能使用灵力,他们也可以以灵石为引。
[兄台,借个灵石。]
亓晚度遇上道友,一个急刹,扑人脸前,就是要钱。
[你……]那道友刚给这片的凡人布了防御法器,转头就差点和人嘴对嘴来个友好交流了。
[给!给!给!]他后退两步,兜里掏了个灵石就给了那人。
[谢了。]亓晚度手快出残影,咧着嘴抓了就跑,活像是偷盗的,让人下意识追了两步。
[这么……潦倒了吗。]他还没感慨完,才后知后觉他给出去了个上品灵石。
[等等。]他伸手真情实感地又追了两步。
另一边,我一脚踹开来碍事的人,几息后,身后响起瓦片碎裂的声音。
一个急刹,我有些担心地向后望了望,应该影响不了什么吧。下一刻传音符里传来质问。
[你干啥呢]
[咳咳,小踹了一脚,小事儿小事儿……是吧]
我叉腰喘气站在中心广场的南面,给亓晚度发了个传讯符。
[我这边好了。]
[等等等等!我马上!]
我听着那头风声呼啸,突然想到从前娘亲总是跟在爹爹后面,一面劝他不要同我计较,一面叫我跑慢些,该喝风了。
我垂下眼,看着砖缝,闷闷嗯了一声。
[好好好!……各位,都离远些!]
我看着另一边一个影子越来越大,耳畔和远方传来两道一样的话语。
亓晚度这头引爆,便往广场另一头飞去。
[快!上上上!]
明黄的火光,和初升的红日,映衬出天地不祥的氛围。
我抬头望着广阔无边的天空,一点点变色,地下爆炸声不断,也没有震散天空一片云彩。
[让我看看你。]
耳畔相处了七个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歪了歪头,敷衍给了他一个眼神。
亓晚度看温柔的光划过她的面庞,连绒毛都可见分明,她偏侧头,他只能看到小半面颊,和嫌弃的眼神。
亓晚度爽朗一笑,弯起眼来,向后靠去:[哈哈,少年,再免费给你一卦,你危机已散,只剩一个关卡,往后修仙之路一片坦途。]
[切],这印堂发黑还没有第一次的无赖村子麻烦……我不理他,纯当一乐呵,听了就算了。
不知,原是要麻烦的。但是,亓晚度实属不凡之人,极品爆破符一抓一大把,这才让事情简单许多。不然,就算毁了几座房子,下面的地基也是可以起作用的,更别说也是可以用人命填。而且,这个阵法变通性极大,毁掉一半,才能毁掉阵法。
不过,既然解决了,就不需要知道全部,知道地下国君无能狂怒,迅速衰老,无奈自尽就好。
西南边仙凡转换点处,中年男人看着天边,鼻子接受到了城主临死前不甘的怨恨,他摸了摸鼻子感慨:[哎呀,辛好当初就给了个困阵,好解决,这下离渡劫又近了一……哎,离世界和平又近了一步],他往旁边稍了稍,让开一小绺雷劈到自己。
城主不能知道,修仙界再是败类,也不该真是被凡界的富贵生迷了眼,因果报应几乎要刻进他们的骨里。
修仙界偷人灵石,那是灵石自己的命数,再碰着打回来就是,凡界偷人钱财,纵使皇亲国戚,也难向修仙者讨回来。
那人也明白自己不能真干下滔天大祸,给他个改命阵玩玩就算了,要不是给的困阵威慑不大,他也就没机会再造个偷灵石的灵器,直接就化灰了。
[走吧。]亓晚度下了飞行器,踹开脚下的瓦片,掸了掸衣服,准备下一场远行。
我看着亓晚度没有再要求等着什么后续的因果,也就点点头走了。
[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吗!]一个形销骨立的城民难掩喜悦,近乎癫狂地向城门跑去。
他这一跑,带动不少的人,也向着从前困住他们的地方而去。
樊幼琢两人觉得轻飘飘的事情,是他们苦苦熬过数日,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才得以平息的。
来之不易,恍若梦境。
7.
烈日打在铁皮铜钉上,烫的吓人,两侧守卫,额头冒汗,却是神色肃穆。城内木车吱呀,被叫卖声压过,城外人挨着人,斜出身子,向队头张望,怨声载道。
[这门……]我迟疑地抬头看向那高大的城门。
[怎么了]亓晚度上下一扫,摸不着头脑。
[好像我家看到的门。]我挠了挠脸。
[城门嘛……都差不多一个样。]亓晚度不以为然。
然后,我带着他找到了我家。
我很少从我家大门外头看着大门,却总是能认出,唯一不熟的是,门外多出的数名身披甲胄的士兵,和门上大大的封条。
[……]
[……这……你家]亓晚度缩了缩脖子,小心问道。
[应该是没错。]我直直盯着那道封上的门。
[走走走!]亓晚度看着门口士兵直勾勾的眼,拉着身边的人绕过这个地方。
[真是你家啊]他张着大嘴,瞪眼看向我。
我看见他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真想把拳头塞他嘴里。
[嗯——我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亓晚度看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望向刚才路过的地方,安慰道:[没事,起码人都还在]
[人……还在]我没想到算卦的居然连这都可以看到,更没想到他们居然只是被锁在院子里
我抬脚就要走,身旁的人立马抓住我
[咱先打听打听消息,晚上再翻进去呗]
行吧,我想到要是他们口中听到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犯了错,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转头带着亓晚度去了这儿最大的酒楼。
[等等],临到门口了,他又死命拉住我,险些要将我的袖子拽下。不待我翻了,他又甩下一句话。
[你有钱吗]
这个问题很要命,先前都是我在劝他不要硬闯人家客栈,这会儿到了,自己倒是昏了头了。
[有的,有的。]
我带着亓晚度进去,要来个包间,叫小二帮忙找人跑个腿去将军府带句话
[庚子年六月,月黑风高,红墙黑瓦上,樊幼琢,你是真不嫌丢人啊]
一个身着月白银丝滚边长袍,黑色云纹腰带的儒雅男生跨步进来。
[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你怎么还是假惺惺的,再怎么穿也改变不了你大老粗的本质。]我拈着吃了一半的绿豆糕歪在桌子上看他。
亓晚度意外是个饮者,也不看来人是谁,独自饮酒。
[来找我是因为你家里的事]
[不,还有付钱]
[我走了]
我一把扯过他袖子,不让他起身。
只听刺啦——
他又缓缓坐下。
[你要是真想于我成婚便直说,我是不会同意的,此番行径对你我的名声没有任何好处。]他打开我的手,捂住撕裂的地方,悲痛道。
[去你的,分明是你这衣料不好,刚刚亓晚度也这般拿着我的,不见我的衣服有什么问题。]
[嗯嗯],一旁喝酒的人点了点头。
[前些天,御史台有位小官状告大理寺卿,断案受贿,徇私舞弊,罪证齐全,陛下不得已封了樊府,但,大理寺卿平日清正廉洁,深受百姓爱戴,民众报了你樊府一命,现在再不找出证据哪出作伪
怕是……]
[那官员是……]
[不知道,凭空而来,他的名字说不出来……]
他看着樊幼琢脸上的不可思议,点头应和。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有旁的事情在作祟,但是,说不出来,斩不了,且陛下更在意背后是谁,意思一切按规矩办事。]
[那东西咱能拿吗]我转头看向亓晚度,现在但凡涉及凡界,我都要问一嘴,听不听另说。
[能,这属于咱们应该管的范围。]他举着杯子点了点头。
[走走走。]我揪着亓晚度的衣袖就快步往外走。
他手快放下杯子,又被我绊住脚步。
我探头对里屋唯一一人大喊:[你付钱啊!别忘了!]
[所以,司寇,事情是这样的吗]
我看着面前没有太大改变的威严大叔,一脸正经问道。
司寇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看着修行远去的女儿半夜爬了他的墙,一脸正经地问他,也能神色自若地回答:[是,还请仙长帮帮忙,还下官一个清白。]
[亓晚度,你,去。]我不太知道怎么去捉一个我没见过的人,这事儿却是一天拖不得。
我低头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用胳膊肘捅着亓晚度站我前头。
[啊哈哈哈,司寇大人,请给我一根您的头发。]他被捅地既痒又痛的,弯膝向前挪了一步,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小幅度侧腰躲开。
一张繁复符纸混着头发烧成灰烬,白烟升空,黑灰下落,一条细长的线伸出门。
[司寇大人,就在此等候,我等定会替您讨个公道的。]亓晚度拱手作揖,我两步后撤先出了门。
[仙长留步,我家女娃啊,看不懂眉眼官司,但是个好孩子,仙长这般厉害,想必也是有大志向的人,要是哪天啊,她有什么冒犯的,照顾不周的,还请您手下多留情啊。]大理寺卿是正经凡界出来的人,还是以三纲五常去看待樊幼琢,一路同行至此,嬉戏打闹,见过家长,显然是不符合他观念里的行为,他以为他们关系并不一般。
亓晚度也懒得去改变他人观念,也不会特地解释,论战斗力樊幼琢更强这件事情,他再次作揖表示知晓,出了房门。
[你怎么这么慢。]我蹲在院边造景的地方拔草走神,被轻顶了一膝盖才回过神来。
[你爹让我手下留情,别给你打残了。]
[那我爹真是眼神不好。]
我拍拍膝盖,两步跳上院墙,去追那有些淡了的痕迹。
贴了隐身符的两人,在数个墙上跳跃,掀起阵阵狂风,抬头看去,只听瓦片碰撞,只感发丝飘动。
[这是……]
丝线链接的是一个马厩,我摸了摸头,退了两步小声道:[马妖那还蛮少见的。]
亓晚度脸色变换,眼神示意进去看看。
我撇撇嘴抬步向里走,别以为我没看到,他刚才拧眉斜眼那嫌弃样,算卦的了不起啊。
马厩没什么味道,大概清理的很勤,奇怪的是
里面一匹马也没有。
我转头皱眉表示疑惑。
亓晚度拉着我到了一个墙角。
那有一个大石头。
石头都这般有天分,将它拿在手里,这才感觉这石头边缘有些锋利。
[这石~是——龟]
这龟大抵明白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动也不动的,若非月光照射出它背后的纹理,真的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我晃了晃它,看向亓晚度。
[那现在怎么办,搞个吐言咒让它交代一下幕后指使者是谁]
[成。]
抬手就要往另半拉龟壳上招呼,一个小龟脑袋就从手下探了出来。
[我招。]
[嗯]
两只手上的灵气要聚不聚的,发着微光。
[不是,你这……]
话语在脑中千回百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接给我整笑了。
[你早不去到陛下面前说,这会儿倒是积极。]
[我怕他们给我捉了煲汤,毕竟人家有紫气护体,你们来了,我能生还的概率就大了。]
[呵,凡人喝汤还有虚不受补这么一说,我们可就没有了。]我咧嘴一笑,掂了掂重量。
[你们现在都这么不善良了我是来报恩的!从前我还弱小时险些要被鱼给吃掉,兵部侍郎的长辈就是在那时救了我,当我修成时,就来报恩,他家小辈从前犯了错,希望大理寺卿手下留情,却被驳回,这才让我造了这伪证,还请仙长手下留情,这因果报应便是如此,我也……]龟对修仙之人的印象还停留在300年前,那时候的人都很好说话,现在,它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往里缩。
[你算卦的,那正好],我将手伸向储物袋,[咱们拿捆妖绳给它捆了,待事情结束,你就拿它算卦。]
[呵呵,我不用这……那正好啊,大小合适,适合算一卦。]亓晚度皱眉嫌弃的神色逐渐平和,一只卡脖的手缓缓伸了过来,又被他缓缓挡了回去。
真凶找到,我们也不再顾及什么,两下跳到皇宫灯火通明的地方。
明黄恢宏的殿内容纳了许多人,自殿门一路延伸至最里面的侍卫,上首是最尊贵的人,身旁坐着个有些灵气的老头,身后侍女站得笔直。
我和亓晚度施一礼,踹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的龟,让他将事情原本复述一遍。
整个殿内,直至说完,也没有人有什么反应,我看着几个雕塑人忍住上去一拳的冲动,等待皇帝的回应。
[是阿玉啊,小时候你父亲还抱着你来见过我呢,那时候还多亏你,让我逃了一劫,想着给你配个什么王侯将相才算不委屈你,这还没商议出来,你就上山了。]
[嗯]我微微低头,[是阿玉大逆不道了,那日和朋友道别后,不顾家人劝阻,不听家人安排,执意上了仙山,如今也是回来断了前尘……一心修道,远离凡尘。]
[哎,人各有志,不必自责,你父母亲在这里过的很好,这次遭人陷害,也没人会刻意为难的,以后朕也是会护住你父母的,且放心去吧。]
[是,多谢陛下],我再行一礼,和身边的摆件一起出了皇宫。
[哎!听说了吗,司寇大人冤案被平反了。]
[真的吗]
[我亲眼看见樊府封条被撕了……]
[嗯——]亓晚度伸了个懒腰,歪头看着身边的人,[那就差你了]
8.
其实,拿着龟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已经不太好了,但是二十多年寡淡的生活让我有气也难发,憋闷着灵力差点走差了道。
我不会认为是人不好,会认为这地不好,这地界的有问题,才会出了这档子事,道心也是很稳,不会去怀疑自己救的人又是好是坏,是人就该救,这是修仙者一直以来被灌输的想法,这是强者应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东洲不一样,那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这儿有父母的溺爱,有兄弟姊妹的疼爱,就连隔街的将军府嫡子都愿意答应我荒唐的请求。这没有我去不了的地,也没有让我为难的事。所以,当我父亲、族亲出了这样的事,我乱了。
若是我挥出的利剑最后回到了我自己乃至亲人身上,该是多么可悲。
我不是不是不清楚人性,有好有坏。只是从来没有和自己画等号,这种认知是带有障碍的。
现在,膜破了,灵力也岔了。
[哎,你看那家人可真好啊。]
当我站在街道,却将周围的人看作猥琐时,身旁的人捅了捅我。
我有些耐烦地看了过去,阳光被地砖折射着银白的光,一个身着嫩绿衣衫的姑娘,被大人牵着坐在凳上,小孩嘛,都有些好动,她撑着椅子,身子一摇一摇地,笑着听父母讲话。
脑中离乱的线断了,灵魂深处也随之震荡。
城郊,走在路上,我摸了摸头顶。
这些天一直隐隐有着一个预感,我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抬头望天。
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劈了下来,白色的闪电与天空融为一体,唯有有声音和痛感张示着它的到来。
[破天道]
我一击没抗住,刚碰到我,我就趴在地上了。
耳边,卡-卡-的声音,若有似无地响起。
下一道雷一下子就小了。
我挪过脸,看着亓晚度一面笑看着我,一面大把的防御符往我身侧放。
[你烧纸钱呢。]
[呦,还有劲儿说我呢,我还想着给你点防御符,别下去也被人揍了。]
笑眯眯的像狐狸,心里浮现这个念头,我没再看着他的笑脸。
[这五道是天罚,再后面你自己的雷劫,我就帮不到你了,哎呀——你加油呀。]
亓晚度挑了个观影极佳的位子看热闹,天罚长眼睛,雷劫可没有。
我看着远处随风摇晃的黄色衣角,往那头爬了两步,一张困符飞了过来。
[哎。]
我转身换了个面躺着挨劈,死贫道不死道友让生命都没了乐趣。
时隔一年半,我和亓晚度再次来到了仙凡转接点。
[我回了,你……]我眯眼看着身旁的男生,我们从未聊过以后,而今,不得不去面对。
[我还要再待一段时间,青隐宗亓晚度,我们改日再见。]
[好。]
我转身向阵点走,抬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