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订单
手机叮一声。
新订单弹窗差点闪瞎我的眼——报酬:1000元!
一千块!
我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怀疑自己是不是饿出了幻觉。
只是送一包零食
这钱砸得我有点懵。
我穷疯了,刚被房东连人带行李扔出门,银行卡余额显示两位数,多一块都没有。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命钱!
可当我仔细看清备注和地址,一股凉气顺着尾椎骨就蹿了上来。
备注写得极其详细:跳跳糖猴王丹,必须是原厂正品,蓝色包装,过期十五年那种。
过期十五年
这种零食我有点印象,包装粗糙,味道齁甜带点酸。
我十岁那年,好像就彻底从市面上消失了。
现在去哪找这种老古董
更诡异的是送货地址——老城区福寿里18号602室。
我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冰凉。
那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那栋摇摇欲坠的旧楼,早就在十年前响应城市规划,被推土机夷为平地。
现在那里矗立着亮闪闪的商业广场,晚上灯火通明,跟鬼扯不上半点关系。
旧址上怎么可能还有602室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收件人的名字上。
林小明。
林小明。
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炸开,嗡嗡作响。
十五年了。
我以为这个名字只会藏在我午夜惊醒的冷汗里。
那个九岁的夏天,从我家楼顶失足坠落的发小。
他现在,给我下了个外卖单
还点名要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剩余派送时间2小时。】
屏幕的光映着我的脸,惨白。
接,还是不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样。
这单外卖,送的不是零食。
是十五年前的旧账,或者是…命。
我叫陈星凌,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骑手。
每天骑着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电驴,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接单,取餐,送达,确认,日复一日。
生活就像导航软件规划的路线,枯燥,重复,没有一点波澜。
直到这个该死的订单跳出来。
它像一把生锈的刀子,把我伪装的平静生活,连带着我不愿触碰的过去,一起捅了个对穿。
我猛地截图,保存订单信息。
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最终还是狠狠戳向了接单按钮。
不是为了钱…
好吧,我承认,主要是为了钱。
一千块,够我捱过这个月,不用睡桥洞了。
但也为了那该死的好奇心,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东西。
十五年前,如果我没有拉着他去楼顶…
现在,他回来了。
是来找我还债,还是有别的事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
当前要紧的是,找到那过期十五年的跳跳糖猴王丹!
这玩意儿比我找到女朋友还难!
我发动电驴,破车发出一阵垂死挣扎般的嘶吼,冲向记忆里唯一可能残留着老物件的城郊批发市场。
结果显而易见。
我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问遍了所有犄角旮旯的摊位。
那些上了年纪的摊主,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关爱智障儿童的慈祥。
猴王丹跳跳糖一个大叔掏了掏耳朵,小伙子,你没事吧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东西了,早没了!
另一个大妈更直接:你怕不是隔壁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
我靠在电驴上,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一片绝望。
手机又叮一声,是系统催单提醒。
【剩余派送时间1小时30分,超时将扣除双倍罚款并记录严重违规。】
双倍罚款
罚两千
我全身上下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块!这是要我的老命!
更别提那一千块的诱人报酬了,一旦违规,毛都捞不着。
就在我抓耳挠腮,几乎要原地爆炸的时候。
一个阴恻恻,像是漏风一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响起。
你在找…跳跳糖猴王丹
我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中山装,瘦得像根竹竿的老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是一种缺乏血色的灰白。
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视线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他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城区南街,街尾有家老杂货铺,叫‘童年记忆’。
你去那看看,兴许有。
说完这句话,他没等我反应,就转身慢悠悠地踱步,很快就汇入稀疏的人流,不见了踪影。
好像他刚才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
我愣在原地,使劲揉了揉眼睛。
不是幻觉。
老城区南街
那里不是十几年前就规划拆迁,早就荒废了吗听说晚上野狗都嫌弃。
但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
为了那一千块救命钱,也为了搞清楚林小明到底想干什么。
我咬咬牙,扶正车头。
妈的,就算是龙潭虎穴,今天也得闯一闯了。
我调转方向,朝着记忆深处那个破败、阴暗的老城区,驶了过去。
第2章
记忆鬼城
电动车拐进老城区南街。
空气立刻变得沉闷,带着腐朽的味道。
路越收越窄,两边的破楼几乎要碰到一起。
野草爬满了残垣断壁。
手机信号彻底消失了。
导航屏幕一片空白。
只能凭着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往前钻。
巷子绕来绕去,简直是迷宫。
差点以为找不到了。
直到一个被藤蔓完全裹住的拐角。
那块招牌——童年记忆。
字迹歪斜,颜色掉光。
像个被扔掉的旧玩具。
店门紧闭,窗户糊满灰。
比旁边的废墟还要像废墟。
我下了车。
伸手试着推了推门。
吱呀——
门竟然开了。
一股冷气猛地冲出来,冻得我一哆嗦。
明明是夏天,里面却像冰窖。
店里很暗。
只有头顶一个老灯泡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勉强能看清东西。
货架上全是小时候的零食玩具。
铁皮青蛙,玻璃弹珠,麦芽糖,粘牙糖……
包装崭新得刺眼。
像是昨天才摆上去的。
可那样子,分明是几十年前的旧款。
这反差让人心里发毛。
有人吗
声音在空店里显得特别飘。
里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佝偻的老人慢慢走出来。
脸藏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
根本看不清长相。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看得我后背发凉。
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干涩:陈星凌,你来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脱口而出:您是谁怎么知道我
老人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抬起一根枯瘦的手指。
指向最里面的货架。
你要的东西,在那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
货架顶层,摆着一排蓝色包装的跳跳糖猴王丹。
整整齐齐。
包装新得反光。
不可能…
我感觉头有点晕。
这东西十五年前就停产了,怎么会在这里
还这么新
有些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从来没消失过。
老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拿上吧,他等了你很久了。
我的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来。
伸向那个货架。
拿下一包跳跳糖。
包装袋入手冰凉,冻得指尖发麻。
是实物,沉甸甸的。
不是做梦。
多少钱
我声音有点抖。
已经付过了。
老人回了一句。
去吧,别让他等太久。
付过了谁付的
我没敢再问。
攥紧那包冰冷的跳跳糖。
转身就往外走,几乎是跑。
推开门。
外面的阳光照在脸上,竟然一点温度都没有。
惨白惨白的。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童年记忆的店门关得严严实实。
窗户上全是灰。
门口长满了草。
好像我从没进去过。
只有手里冰冷的触感提醒我刚才不是幻觉。
赶紧骑上电动车。
手机导航信号只剩一格,勉强指着福寿里的方向。
现代化的街景飞速倒退。
高楼大厦、宽敞马路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旧平房和窄巷子。
周围越来越冷。
光线也暗下来。
明明才下午,天色却像傍晚。
不,比傍晚更沉。
像掉进了一个不会天亮的黄昏里。
骑着骑着,我感觉不对劲了。
这地方…太眼熟了。
王记包子铺,李奶奶小卖部,张裁缝店…
这些招牌都是我小时候的样子。
可它们明明十年前就拆掉了!
现在却好好地立在这里。
连门口摆的旧板凳都一模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慢了速度。
街上没什么人。
偶尔走过几个,穿的都是十几年前的旧衣服。
脸上挂着笑,但笑得很假,很空。
眼睛直勾勾的,没有焦点。
我甚至认出了几个!
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可他们怎么还是当年的样子
时间在他们身上停住了
还是说…
我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这地方透着一股邪气。
像个巨大的、劣质的布景板。
陈星凌,好久不见!
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是王阿姨!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跟我记忆里一样。
脸上还是那种过分热情的笑。
可她明明该快六十了,怎么一点没老
你又来找小明玩吗他可一直念叨你呢!
王阿姨亲热地说。
我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王阿姨,小明他…他不是早就…
我的话没说完。
哎呀,你们俩从小就好,跟亲兄弟似的。
王阿姨完全没听见我的话。
她自顾自说着,笑容越来越僵。
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他说你今天肯定会来找他玩。
说完,她就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小明的记忆
还是…他弄出来的鬼城
第3章
坠落的真相
我继续蹬着自行车,手机导航的机械女声不知疲倦地播报着距离。
周围的景物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不对劲。
老旧的楼房,街角的杂货铺,甚至空气中隐约飘来的煤炉味,都在粗暴地撕扯着我脑海深处的封印。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曾印着我的脚印。
可现在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像一出劣质的恐怖片布景,虚假得让人心头发毛。
终于,视线尽头,那栋楼出现了——福寿里18号。
七层楼高,外墙是那种经历风雨后特有的、斑驳的土黄色。
几个阳台上还挂着随风摆动的衣物,被单。
太真实了,真实得刺眼。
我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这里就被推平了,盖起了一个亮闪闪的商业广场,我还去逛过。
可现在,它就杵在我面前,好像时间在这里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我停下车,手指哆嗦着才锁好。
走向楼道口,脚步像是灌了铅。
门厅那盏声控灯接触不良似的,明灭不定,光线昏暗。
墙上贴着禁止吸烟、请勿乱扔垃圾的告示,字迹都晕开了,边角泛黄起翘。
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老房子特有的潮湿、灰尘和某种说不清的霉味混合在一起,钻进鼻腔。
我站在电梯前,盯着那个向上的箭头,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快跑。
可双脚不听使唤。
按下6楼的按钮,金属按键冰凉。
电梯门合拢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是熟悉的嘎吱声,慢悠悠地上升。
这破电梯,十五年前就这样,没想到一点没变。
电梯壁的镜面倒映出我的脸,惨白,额角有汗。
我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跳跳糖和猴王丹,塑料包装袋被捏得咔咔作响。
这冰冷的触感是唯一能让我确认自己还醒着的东西。
滴——
六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滑开,像舞台的幕布。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一声声,格外清晰。
尽头就是602室,门牌号的铜漆都剥落了。
那是小明家。
我童年记忆里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老式的暗红色木门,门上还贴着一对褪色发白的春联,上联的最后一个字已经看不清了。
我站在门前,抬起手,却悬在半空。
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拳头。
这地方不对劲,这订单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
理智告诉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掉头,冲下楼,骑上我那辆破自行车,能跑多远跑多远。
忘掉这一千块钱,忘掉这个见鬼的订单,忘掉眼前这栋不可能存在的楼。
但心里好像有根线牵着,一头连着过去,一头连着门后。
是对那一千块钱的执念
是对这诡异现象的好奇
还是…那份压在心底十五年,从未消散过的愧疚
最终,我还是敲了下去。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却像锤子砸在寂静的水面上,震得整条走廊嗡嗡作响。
也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门里很快传来脚步声,很轻快,是小孩子跑动时特有的那种噔噔噔的声音。
然后是老式门锁转动的咔哒声。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向内打开了一条缝。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滞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
九岁的林小明。
他穿着那件蓝白条纹的T恤,洗得有点发白的牛仔短裤,头发有点乱,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和我记忆中,十五年前那个夏天,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不,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亮晶晶,充满调皮和活力的眼睛,此刻像两个黑漆漆的洞。
空洞,深邃,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沉寂的虚无。
星凌,你终于来了!
小明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童音,脆生生的,但仔细听,会发现里面掺杂着一种奇怪的沙哑和空旷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回音。
我等你好久了,你带来了吗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手里的零食袋子差点滑下去。
眼前这个人,这个景象,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他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刚从我的记忆里走出来。
但也太不对劲了,不对劲到让我浑身发冷。
小明…你…这…这怎么可能…
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怎么不可能
小明笑嘻嘻地反问,好像我在说什么傻话。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那袋跳跳糖和猴王丹。
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摸到了一块冰。
我们约好了的,你不记得啦
他的语气天真又理所当然。
你说要给我带这个,然后我们一起玩最新的游戏。
我使劲回想,记忆里翻江倒海,却捞不起任何关于这个约定的片段。
可他的话,又像一把钥匙,在我脑海深处撬开了一条缝,一些模糊的、散碎的画面闪过。
好像…似乎…真的有过这么回事
这种被篡改记忆的感觉,比见到鬼本身更让我恐慌。
进来吧,别傻站着了。
小明侧过身,让出门后的空间。
游戏机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他说话的语气轻松平常,好像我们只是放学后约好一起打游戏。
然后,他转身,自顾自地走进了屋里,留给我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衫的背影。
屋里很暗,看不真切。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
我脚下像生了根,迟疑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跟十五年前真的一点没差。
茶几上那本翻旧了的《漫画大王》,好像还是我上次来时看的期数。
空气里有股旧东西的味道,说不清是灰尘还是别的,闻着熟悉,又带着点不对劲的凉意。
我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在眼前变成一小团白雾,然后散开。
电视开着,声音捻得极细,放的是《黑猫警长》,我们小时候天天追的动画片。
这微弱的声音,反倒让屋子显得更空,更瘆人。
坐啊,沙发,你以前最爱抢那个角。小明指了指。
他自己则盘腿坐在了地上,咔嚓一声撕开了跳跳糖的包装袋。
我像个提线木偶,挪过去,在沙发边上坐下。
屁股沾上沙发套的瞬间,感觉冰得像块铁。
这屋里的温度低得离谱,冷气像是从墙缝里,从地板下丝丝往外冒。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心里有个声音在吐槽:招待客人就这温度差评。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一次玩,是啥时候小明问。
他的声音忽然没了刚才那种飘忽感,带上了一点沉闷。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天的太阳特别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记得,我嗓子发干,在楼顶,放风筝。
风筝线被风扯得紧紧的,像随时会断。
第二天,你就……我说不下去了。
我就掉下去了,对吧小明接话,抬头看我。
他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点什么,但立刻又被更深的东西吞没了。
可那不是不小心,星凌。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下来。
冷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那天楼顶上,不止我们俩。小明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九岁孩子的清脆,沉甸甸的,带着磨砺过的沙哑。
还有赵涛,你忘了他
他一直看我不顺眼,那天他也跟上来了。
你下楼去拿水,说风筝线不够了。
就那时候,他从后面,推了我一下…
赵涛!
这个名字像根针,猛地扎进我脑子里。
小学时那个又高又壮,最爱揪小明耳朵,抢他零花钱的家伙。
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
不可能…我脱口而出,警察说是意外…现场也…
谁看见了小明打断我,眼睛里的黑似乎更浓了,或者,就算有人看见了,谁又敢说
我爸妈哭得再伤心,也只能接受那个‘意外’的结果。
我死了,就好像秋天掉片叶子,没人真正在乎是怎么掉的。
赵涛呢那个推我下去的人,活得好好的。
听说他现在成了大老板,搞房地产的。
真巧啊,这片老楼,也要被他拆了。
他要把所有记得我的人,记得这件事的地方,全都抹掉。
就像抹掉一块脏东西。
我脑子嗡嗡作响,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赵涛…那个房地产商…是他!
这个信息我不是不知道,新闻上还看过他的照片,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但我从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从没怀疑过那个官方定论的意外。
我死了以后,你就走了,小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怨气,还有一种被抛弃的委屈,搬家了,再也没回来过。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就是个意外,忘了就忘了
我没有忘!我急了,猛地站起来,又因为腿软差点摔倒,我只是…我以为…我不知道是这样!
愧疚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确实搬走了,确实开始了新的生活,确实把这件事当作了一个悲伤但不容置疑的过去。
可我永远都是九岁!小明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变得极其尖利,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带着刺耳的回音,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看着他吃香喝辣,看着我的家要没了!
没人记得我!没人替我报仇!
话音未落,茶几上的玻璃水杯砰一声炸开了。
碎片四处乱飞。
我下意识抬手挡脸,只觉得胳膊上一凉,然后是火辣辣的疼。
低头一看,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渗血。
这不是幻觉。
墙壁开始像软泥一样扭曲,地板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
屋里的家具吱呀作响,缓慢地向我移动,挤压着空间。
小明,你先停下,有话好好说…我试图稳住他,可眼前的他,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伙伴。
十五年的怨恨,把他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怪物。
晚了,星凌。小明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那种死水般的平静更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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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来,不是让你帮我报仇的。
你报不了,也没那个胆子。
他把一把跳跳糖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那声音在扭曲的空间里回荡,听起来格外诡异。
屋顶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墙壁上的裂缝像黑色的嘴巴一样张开。
窒息感越来越强,好像有无形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他家,这是他的执念,他的牢笼。
我要你留下来,小明看着我,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陪我。
永远。
第4章
逃离与追杀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心脏猛撞胸腔。
冲到门口,手抓住门把。
冰冷,死硬。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拧,去拉,去撞。
那门就像长在了墙里,纹丝不动。
绝望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僵硬地转过身。
小明还坐在那儿。
那张九岁孩子的脸,挂着一个不属于孩童的笑。
他慢慢站起,周围的光线像水波一样荡漾。
他的影子在墙上诡异地蠕动、拔高,仿佛一个拙劣模仿人类的怪物。
走小明的声音带着一种黏腻的玩味,我们才刚开始呢,星凌。永远。
他头微微歪着,打量我。
屋内的空间再次扭曲,墙壁像有生命般向内挤压,天花板缓缓下降,家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呀作响。
强烈的压迫感让我胸口发闷,空气似乎被抽走了,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
小明,我真的不能留在这里。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我得回去。
回哪儿去小明的声音里满是嘲弄,那个塞满泡面盒的出租屋每天对着屏幕傻笑,然后继续送下一份外卖你管那叫生活
他嗤笑一声。
那里连个鬼都没有,只有你自己。不像这里,这里有我啊,你的老朋友。我们可以一直玩,永远这么大,谁也忘不了谁。
每一字都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是,我的生活就是这么回事,一团糟,孤独得要命。
大学毕业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外卖成了唯一的选择。
爸妈早就各过各的了,新家庭里哪还有我的位置。
可再糟,那也是我的,是真实的,不是这个鬼地方!
小明,我知道你很难过,发生那样的事……我尝试沟通,寻找他眼底可能残存的一点熟悉。
但你这样困着自己,不是办法。你需要放下……
闭嘴!他猛地尖叫,声音撕裂空气。
整个空间都在震颤,墙皮簌簌落下。
你不懂!什么都不懂!他双手指着我,身体因愤怒而颤抖。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谁还记得教学楼后面死掉的小明谁记得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渣
赵涛!他在外面活得好好的!有钱!有脸!而我呢我困在这里!每天!每天!就是那几秒钟!往下掉!不停地掉!
他捂住耳朵,仿佛想隔绝那不断重演的恐怖。
他痛苦的嘶喊让我心头发紧。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赵涛逍遥法外,而小明却在这里承受永无止境的折磨……
这太不公平了。
但留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脑子飞快转动,抓住他话里的救命稻草。
让我去查!我声音尽量平稳,压下恐惧。
如果真是赵涛,我发誓,我把他送进去!让他付出代价!但你得让我走,我需要回到现实世界去找证据!
小明停下动作,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什么,随即又被浓重的怀疑覆盖。
骗子。他吐出两个字,冷冰冰的。
出去你就会跑,就像其他人一样,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会!我吼了回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意外的坚定。
看着我,小明!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我用这个身份发誓,我查!我一定查!我不会让你白死!也不会让你被忘了!
小明不说话了。
房间的扭曲平息下来。
他慢慢走近。
我本能地退了半步。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个东西。
一个木头雕的小风筝,很旧了,是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个的样子。
入手冰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直钻骨髓。
拿着。他的声音有点像以前了,但透着寒意。
它记得你的话。忘了,或者骗我,它会带你回来。永远。
我手指攥紧了那块木头,像握着一块冰,又像握着烧红的炭。
这是一个警告,一个契约,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标记。
好。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答应。
他退开,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门锁咔地一声轻响,开了。
一条生路。
三天。他的声音飘忽不定。
三天后,我要看到能让赵涛在外面付出代价的证据。不是故事,是证据。不然,你就回来陪我。
我没再多说一个字,点头,转身就走。
几乎是跑着穿过走廊。
电梯门还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我冲进去,发疯似的按着1楼的按钮。
电梯缓缓下行,每一秒都像一年。
冲出楼道,冰冷的夜风打在脸上,我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回头望去,那栋楼静静立着,所有的窗户漆黑一片,像是无数窥视的眼睛,钉在我背后。
我跨上电动车,油门拧到底,只想离那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这破车从没跑这么快过,风刮得脸生疼。
后视镜里,那片诡异的楼群扭曲着缩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又骑了老远,穿过几个破败的街区,四周才终于看着像个人间。
高楼取代了旧房子,街上的人穿着打扮也正常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心里还是发毛。
我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停下,腿肚子还在哆嗦。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十五。
我在里面感觉过了大半天,外面居然才过去不到两小时
那木头风筝还在兜里,冰凉坚硬,硌着大腿。
这玩意儿不是幻觉,小明也不是。
赵涛……
我得先回趟我的狗窝,那堆满泡面盒的出租屋。
得好好想想,这事儿怎么查。
赵涛现在是有钱老板,我一个送外卖的拿头去查
可小明的样子……还有他那句永远……
妈的,答应了就得做到。
为了那句最好的朋友,为了他妈的十五年。
我刚要发动车子走人,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猛地刹停在我面前,轮胎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车头离我的电动车就差那么一丁点。
我心跳漏了一拍。
紧接着,左右和后面,又有几辆同样的车围了上来,把我堵得严严实实。
车门几乎同时打开。
哗啦啦下来十几个黑西装,个个膀大腰圆,脸上没表情,眼神跟刀子似的。
这是拍电影呢
领头那个,看着四十来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扫过我,像在看一只蚂蚁。
他声音又冷又硬:小子,跟我们走一趟。
有人想见你。
赵涛!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怎么知道我去了老教学楼还知道我出来了
他妈的,他在监视那里!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后背发凉。
我一个送外
mle
的,怎么跟这种人斗
跑!
我猛地一拧车把,想从两辆车的缝隙里钻出去。
抓住他!
旁边两个西装动作更快,蒲扇大的手一把薅住了我的车把和后座。
另一个人直接伸手抓我的胳膊。
滚开!
我吼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甩胳膊,同时蹬腿。
拉扯中,电动车失去了平衡。
我只觉得脚下一空,连人带车,直直地往旁边摔了下去!
噗通!
草!是个坑!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挖了这么个伪装过的深坑!
剧痛从脚踝传来,钻心疼,估计是崴了。
电动车砸在我身上,压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手里的木头风筝也在摔下去的时候脱手了,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坑上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
在这儿!掉坑里了!
快下去!别让他跑了!
我顾不上腿疼,也顾不上压在身上的破车,手忙脚乱地推开它。
坑底全是烂泥和污水,一股恶臭。
我得找到那个风筝!
小明说它会带我回去!这是唯一的退路!
我在泥水里拼命摸索,冰冷的泥浆沾满双手。
小子,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
坑边上,那个领头的黑西装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或许还能让你少吃点苦头。
东西什么东西
我猛地摸到一个硬硬的、冰凉的金属盒子。
是那个我从杂物堆里顺手揣兜里的胶卷盒
管他呢,先抓手里再说!
旁边好像还有个什么……是那个木头风筝!
我一把将两样东西都死死抓住,护在怀里。
下去抓!
上面一声令下,几个黑西装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泥浆四溅,溅了我一脸。
我忍着脚踝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
这坑里空间不大,泥又深,根本施展不开。
他们的拳脚毫不留情地招呼过来。
我只能蜷缩着身体,死死护住脑袋和怀里的盒子、风筝。
真他妈倒霉,刚出鬼门关,又入阎王殿。
拳头砸在背上、胳膊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就在我感觉眼冒金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手里紧握的那个木头风筝,突然烫得吓人!
那温度,简直像握着一块刚从火里拿出来的炭!
眼前的一切瞬间开始晃动、扭曲。
那些黑西装的脸,泥泞的坑壁,头顶灰暗的天空,都像是水中的倒影,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我,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等眩晕感消失,视线重新清晰。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四周堆满了积灰的旧玩具、变形的塑料小人,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零食包装袋。
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蜡笔画,是小孩子的手笔。
这里……
我回来了。
回到了小明的那个鬼地方。
第5章
绝望中的契机
我瘫坐在地上,肺像是破风箱一样呼哧作响。
冷汗把衣服紧紧粘在皮肤上,又湿又冷。
腿上的剧痛不见了,但那股寒意却变本加厉,仿佛直接钻进了骨头缝里。
怀里的饼干盒干干净净,一点泥水都没沾,像是刚拆封的新玩意儿。
手心里的风筝挂坠恢复了冰凉,可那一点点残存的温度还在,像个微弱的心跳。
小明就站在房间角落,还是那副九岁的模样。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却沉甸甸的,像是在打量一件出了故障的工具。
先前那种愤怒和怨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平静,混杂着失望,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
你差点就回不来了,星凌。他开口,声音平得像冬天的湖面。
说好去找证据,结果差点把自己送进去。
太没用了。
我没被抓住!嗓子干得像砂纸,声音劈了叉。
我立刻闭嘴,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么苍白无力。
我赶紧举起饼干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但我找到了这个!胶卷!
小明的目光落在饼干盒上,瞳孔似乎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又很快散开。
胶卷……他低声重复,像是在确认一个久远的猜想,他果然留下了……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损耗程度。
要不是这挂坠,他点了点我的手,你以为你能跑掉
现在要么躺在医院里等着被找到,要么……哼,早就被他们处理干净了。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后背瞬间又是一层冷汗。
是你……
小明没理会我的问题,语气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给你三天时间,是让你动脑子,不是让你去送死。
赵涛是什么人你在外面那点小聪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想报仇你得学聪明点,也得……硬气点。
可是我怎么对付他我他妈就是个送外卖的!这话脱口而出,几乎带着哭腔。
是啊,我能干什么赵涛那种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碾死。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
你可以用‘这里’。小明扫视着这个由他执念构成的灰蒙蒙的空间。
我的执念,我的记忆,都在这里。它们能给你力量。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前提是,你真心想替我报仇,而不是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把我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利用一个死去的孩子的执念和记忆
这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脑子,让我不寒而栗。
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外面是赵涛的天罗地网,随时可能把我撕碎。
这里虽然诡异,却是眼下唯一的变数。
我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干涩沙哑,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定住了。
我已经无路可退。
小明走到我面前,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手中的饼干盒。
这胶卷得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现在外面,谁还用这种老古董更别说找地方冲洗了。
他话锋一转,看着我的眼睛:但在我的记忆里,有家店可以。
叫‘时光印记’,就在老城区……
时光印记!我脱口而出,一段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变得清晰,南街那家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拍过照的!
那家店,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瘦老头,还有那股独特的药水味……
记得就好。小明脸上似乎掠过一点极淡的、类似欣慰的情绪,快得几乎抓不住。
不过,那家店在外面早就没了。它只活在我的记忆里。
你要进去冲洗胶卷,就得通过我的记忆找到它。
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
去一个只存在于鬼魂记忆里的老照相馆洗照片
这比撞鬼还离谱。
通过你的记忆怎么做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情逼疯了。
你进来这里的那个订单和地址,就是连接现实和‘这里’的入口。小明耐着性子解释,要去照相馆,就得靠你想。
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想我们一起去那家店的时候。
所有细节,越清楚越好,越真实越好。使劲想。
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我攥紧了手中的风筝挂坠,那点微弱的温度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感。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阳光,新衣服,我和小明吵吵闹闹的声音……
照相馆里那个瘦瘦的老板,挂满黑白老照片的墙壁……
还有那股独特的、有点刺鼻又让人安心的显影液味道……
我拼命地在脑海里搜刮、拼凑着那些模糊的画面和感觉,像是要在意识的深处搭建起一座通往过去的桥梁。
周围的寒意似乎真的在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属于旧时光的温和感觉。
那股显影液的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真实,几乎就在我的鼻尖萦绕。
突然,脚下一空。
身体猛地往下沉,不是失重坠落,更像是被一股温暖而柔软的力量温柔地吸了进去。
耳边响起无数模糊不清的低语和杂音,像是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旋转、碰撞、汇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条铺着青石板的、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老街上。
第6章
时光印记
这条街道和我之前在鬼城看到的南街,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建筑是那种老电影里的样子,青砖黛瓦,窗户上刻着花,干干净净。
街上的人穿着长衫旗袍,慢悠悠地走着,脸上没什么愁苦。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花香和墨水味,安静得让人有点不习惯。
这就是小明记忆里最好的时光
跟那个充满怨气的鬼城比起来,这里简直像个世外桃源。
我心里有点发毛,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一个小孩的记忆,居然能造出这么个地方。
我顺着街往前走,找那家叫时光印记的照相馆。
街上的人好像都看不见我,我像个透明人。
也好,省得麻烦。
走到一个拐角,我看到了那家店。
招牌是竖着写的繁体字,时光印记。
门窗都是旧木头的,玻璃擦得能照出人影。
我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叮铃响了一声,声音很脆。
店里光线不强,东西摆得挺讲究。
有个老式电话机,木头柜台,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人都在笑,看着挺有年代感。
空气里有股冲照片的药水味,有点冲鼻子,但不难闻,混着一股旧时光的味道。
柜台后面坐着个老头,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瘦瘦的,但看着挺精神。
他抬头看我,笑了笑,挺和气。
欢迎,需要点什么老人的声音不高,很平静。
我走过去,把一直抱着的饼干盒放到柜台上。
盒子外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泥都没有。
我想冲洗几个胶卷。我开口,嗓子有点干,十五年前的。
老人的眼神落在饼干盒上,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十五年前…他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回味,那可真是有些年头了。
他拿起盒子,动作很轻。
请稍等,这个需要点时间。
他拿着盒子进了里间。
我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墙上的照片。
这些都是谁
是小明记忆里的人吗
他们的笑,他们的故事,是不是也停留在了这里
等待的时间感觉特别慢。
也不知道在这里冲洗胶卷要多久。
外面的时间是不是也在走
我的三天时间可不多了。
赵涛那张脸总在我脑子里晃悠。
突然,店里的灯闪了几下。
墙上的照片开始晃动,像是水波纹一样。
照片里的人脸好像在融化,还隐隐传来哭声。
一股冷气顺着我后背往上冒,刚才那种安稳的感觉一下子没了。
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也不太平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正想着,里间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老人的一声惊叫。
我心头一跳,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里屋已经乱七八糟。
冲洗设备倒在地上,药水流了一地,味道刺鼻,还带着一股烂掉东西的臭味。
老人摔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都是恐惧。
他旁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高大影子。
那影子越来越清楚,变成了赵涛那张脸,但比我见过的要扭曲、吓人得多!
这不是活着的那个赵涛,更像是小明记忆里那个把他推下楼的坏种,被放大了无数倍,浑身散发着又黑又臭的气息!
你以为躲在这我就找不到了!赵涛的声音像是破锣在吼,带着不属于人的恶意,休想把那些东西弄出来!它们早就该跟那栋破楼一起埋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小明的记忆里
难道赵涛的罪孽太重,连小明的记忆都烙下了他的印记
还是说,这个空间不光是小明的记忆,也混杂了其他相关的执念
赵涛朝着我扑过来,身上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那股腐烂的臭味更重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真人,这是小明记忆里罪恶本身,是仇恨和恐惧捏出来的怪物!
他要毁掉证据!
我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抓紧了口袋里的风筝挂坠。
挂坠又开始发烫,烫得我手心疼。
小明的话在我耳边响——我能用这里的力量。
可我怎么用
我就是个送外卖的,除了会骑电动车躲保安,我还会啥
怎么跟这种鬼东西打!
赵涛已经到了我跟前,那只缠着黑雾的手像爪子一样伸过来,目标是我放在柜台上的饼干盒!
胶卷!
那是小明的希望,也是我出去的钥匙!
我得护住它!
第7章
执念之战
我心一横,将饼干盒死死抱在怀里。
然后我憋足了劲,朝着赵涛踢了过去。
这一脚软绵绵的,像是踹在了一面厚实的棉花墙上。
但碰到他身体的瞬间,赵涛猛地一颤,好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
他身上的黑雾明显淡了一些。
真的有用!
这个执念搞出来的怪物,竟然怕物理攻击
虽然效果跟挠痒痒差不多,但总比完全没办法强!
我心里有了底,不再犹豫。
我开始围着他打转,一边躲他带着黑雾的巴掌,一边找机会拳打脚踢。
每次打中,赵涛的身体都会抖一下,黑雾也跟着散去一点。
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随便一挥手,都震得我胳膊发麻,感觉骨头随时会散架。
我这点攻击对他来说,可能真就跟拿牙签扎人似的,费劲还没啥用。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力道根本不容我反抗。
我整个人被他抡起来,狠狠砸在了地上。
后背着地,疼得我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怀里的饼干盒脱手飞出,叮叮当当地滚到了一边。
别挣扎了,没用的。赵涛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滚落的饼干盒。
他的脚踩过地上那些粘稠的显影液,发出滋啦滋啦的恶心声音。
这些玩意儿,早就该烂在地底下!
就像那个短命鬼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剩!
我趴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
可全身的骨头像碎了一样,剧痛让我使不上一点力气。
眼看着赵涛弯下腰,就要捡起那个饼干盒。
完了。
我心里一片冰凉。
要是证据被他毁了,小明的冤屈就真的再也没人知道了。
我也会被永远困死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好像直接响在我脑子里。
带着点焦急,是小明。
星凌…信你自己…你不是一个人…
信我自己
我信个什么
我就是个普通人,拿什么跟这种东西斗
等等…小明说过,这里是他的执念所化。
赵涛是这个空间的怪物…那是不是说…
只要我能影响到小明本身的执念…或者说,触碰到他心里更深、更干净的东西…就能对付这家伙
小明心里最深的东西是什么
报仇怨恨
不对…应该不是这些。
他没过完的童年,那些回不去的,有阳光有笑声的日子…
还有…他和我之间,那份傻乎乎的,但特别真挚的友情!
我猛地看向赵涛,又看向不远处的饼干盒。
不能让他毁掉!
绝对不能让小明就这么被忘了!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咬牙,从地上弹起来。
我像头小豹子一样扑向饼干盒。
在他手指碰到铁盒的前一秒,我把它抢了回来,再次紧紧抱在怀里。
赵涛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了,简直不像人脸。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带着要把一切都撕碎的凶狠,朝我扑了过来。
他身上的黑雾翻滚得更厉害了,整个房间都好像在他的怒气下摇晃。
眼看他那带着黑雾的手就要抓到我。
我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能想起来的所有画面,全都吼了出来:
小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楼下空地和稀泥!糊得满身满脸都是!
赵涛扑过来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身上的黑雾剧烈地翻腾起来,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
还记不记得!我们偷翻墙头去摘王奶奶家的枣子!被她拿着扫帚追了三条街!
赵涛痛苦地嘶吼着,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那栋没盖完的楼顶上放风筝!说好了长大了要一起坐飞机去环游世界!
我的声音在这个扭曲的空间里回荡。
这些记忆,带着过去的温度,带着我对那份友情的全部珍惜。
赵涛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黑雾开始像冰雪一样融化、剥落。
那些开心的日子!那些傻乎乎的约定!才是我们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恨!不是怨!!
我大声喊着,把怀里的饼干盒和手里一直攥着的那个小小的风筝挂坠,用力按在胸口。
我感觉到一股很强,很暖和的力量,从饼干盒和风筝挂坠里涌出来,流遍我的全身。
这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一种感觉,一种信念。
它来自小明心底最干净的地方,是关于友情和美好回忆的力量。
这股力量对抗着赵涛代表的那些罪恶和痛苦。
它让我重新站直了身体。
我感觉不到疼了,也不觉得虚弱了,反而充满了力气。
我看着对面的赵涛。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像信号中断的电视雪花点一样,不停地闪烁,变得模糊。
仇恨只会把你永远困死在这里!我朝着他大喊,声音里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惊讶的坚定。
放手吧!我们都得往前走!你的委屈,我出去之后一定帮你讨回来!但你不能被仇恨吞掉!
赵涛发出一声长长的,既不甘心又充满绝望的嘶吼。
他的身体开始彻底崩溃,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像灰尘一样,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随着他的消失,房间不再扭曲摇晃。
那股刺鼻的腐烂味也淡去了,空气中只剩下显影液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那个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还带着惊恐。
他看看我,又看看赵涛消失的地方,嘴唇哆嗦着。
您没事吧我赶紧上前扶住他。
老人喘着粗气,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饼干盒上,又抬头看看我。
你的朋友…他的执念可真够深的…
不过你…你把他心里那点光给喊出来了。
那份干干净净的,关于朋友的念想…比恨的力量大多了。
他指了指里间被打翻的一地狼藉:那些设备是完了,不过我这儿还有一套备用的。
就是…冲洗要点时间,这老胶卷不好弄。
我郑重地将饼干盒递给他:拜托您了,这东西非常重要。
老人点点头,接过盒子,转身又走进了里间。
这次等待,感觉心里踏实多了,时间好像也过得快了些。
我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老照片,那些我不认识的面孔,那些凝固的笑容,此刻再看,好像都在默默地给我打气。
终于,老人拿着几张湿漉漉的照片走了出来。
照片是黑白的,边缘有些模糊,带着明显的岁月痕迹。
但画面却异常清晰——
就在那栋废弃楼房的天台边缘,一个九岁左右的男孩,伸着手,正狠狠地推向另一个同龄的男孩!
那个推人的,是赵涛!
那个被推下去的,是小明!
证据!
这就是小明拼了命也想找回来的证据!
埋了十五年的真相,就在这几张薄薄的相纸里!
我的手抖得厉害,接过了那几张照片。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十五年了…小明…我终于…我终于帮你找到了!
谢谢您。我声音哽咽,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去吧,完成你朋友没完成的事。
记住,有些记忆是疼,但它也是你的一部分,躲不掉的。
要面对,用光,把那些黑暗的地方照亮。
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叠好,放进上衣的内袋里,紧紧贴着胸口。
它们带着这个记忆空间特有的阴冷湿气,但也沉甸甸的,全是希望。
当我转身走出照相馆,再次踏上那条古老的街道时,周围的景象开始迅速变得模糊不清。
像一幅被水快速冲洗的画。
我知道,我要回去了。
在彻底离开前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小明的身影。
他就站在街道的尽头,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脸上没有了怨恨,只有一种淡淡的解脱和忧伤。
他对着我挥了挥手,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了。
再见了,小明…我在心里轻轻说。
眼前猛地白光一闪。
我感到身体重重一沉,耳边瞬间灌满了嘈杂的人声和风声。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老李家后院那个深坑的底部。
浑身上下沾满了冰冷的泥水。
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提醒我刚才经历的一切,并不完全是幻觉。
找到了!照片在他身上!
一个声音在坑边响起,带着急切。
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那些黑衣人!他们还在!
他们根本没走远!只是被刚才记忆空间的力量暂时影响了!
我顾不上腿上的剧痛,也顾不上满身泥泞。
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想爬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口袋。
那几张黑白照片还在!虽然被泥水浸湿了边角,但画面依然清晰!
那个饼干盒也还在我手里!谢天谢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坑边的黑影晃动,那些人又朝我扑了下来。
我拖着一条伤腿,死死抱着饼干盒,拼了命地手脚并用,往坑壁上方相对平缓的地方爬去。
这鬼地方,连个梯子都没有!
我瘸着腿,抱着那个该死的饼干盒,像条受伤的狗一样拼命往坑边爬。
腿上传来的不是疼,是炸裂,每动一下都感觉骨头在哀嚎。
身后的黑衣人还在吼,声音又急又躁,带着杀气。
别废话,老子要把证据送出去!这是唯一的念头。
泥土湿滑,指甲抠进去又滑出来,饼干盒沉得像块石头。
就在手指摸到坑沿粗糙的水泥边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左脚脚踝。
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往下一扯!
啊!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松手掉下去。
不行!
我死死咬住牙,感觉牙龈都要被咬出血,右脚胡乱向后猛踹。
同时,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拼命向上扒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阵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警笛!
抓住我脚踝的手明显一松。
追兵的叫骂声也戛然而止。
我扭过头,看到那个领头的男人脸色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
赵涛再牛,也不敢当着警察的面杀人灭口吧大概。
撤!他低吼,声音压抑着怒火,狠狠剜了我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说:小子,你等着。
他们动作倒是利索,几下就爬出坑,钻进不远处的黑色轿车,引擎轰鸣着消失在夜色里。
我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在坑边,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混合着泥土腥气的空气。
腿疼得钻心,但活着的感觉更清晰。
是警察,他们真的来了。
也许是刚才打斗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的居民管他呢!
两名巡警快步跑到坑边,手电筒光柱晃过,照亮了我这一身狼狈和坑底的泥泞。
怎么回事其中一个警察皱眉问道,语气带着警惕。
我忍着痛,喘着粗气,指了指下面:有人追我…掉下去了…
我没提照片的事,直觉告诉我,这玩意儿不能随便给。
他们把我弄去了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只是严重扭伤,没骨折,但得歇着。
住院观察一下吧医生建议。
不住,我立刻拒绝,我要去警察局。
医生和警察交换了个眼神,大概觉得我这人有点轴。
于是,我瘸着一条腿,再次踏进了灯火通明的警察局大厅。
这形象,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值班的警察看到我,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没时间解释,直接走到报案窗口。
我要报案!声音因为激动、疼痛还有点后怕而发抖,关于一起十五年前的谋杀案!
值班警察愣了一下,大概是被十五年前这个时间点给整不会了。
他上下打量我,眼神里的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但他还是按规矩办事:坐下说吧。
他叫来一位看起来经验更丰富的警官。
我坐下,把饼干盒放在腿上,开始讲述。
从那个诡异的外卖订单,到小明的记忆空间,找到老李和王叔,拿到胶卷,冲出照片,再到刚刚被赵涛的人追杀。
我尽量说得清晰,语速很快,生怕他们不信。
我提供了老李和王叔的电话。
对面的警官从一开始的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到中间的有点意思,再到看见照片时的震惊,最后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他拿起那几张被我不小心弄得有些潮湿的黑白照片,手指微微颤抖。
照片上,九岁的赵涛,站在天台边缘,手正推向另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小明。
背景是模糊的城市天空。
你说的这些…记忆空间什么的,警官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还有这些照片…你确定
我确定。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拿命换来的证据。赵涛,就是凶手。
我把赵涛的身份、他现在的势力,以及他派人追我的事都和盘托出。
警官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把我当精神病送走了。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开始向上级汇报。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腿一阵阵抽痛,心里七上八下。
我知道,这案子一旦重启,绝对是捅了马蜂窝。
赵涛那家伙,肯定会像疯狗一样反扑。
但我没得选。为了小明,也为了我自己。那个该死的记忆空间,我不想再进去了。
几个小时后,天快亮了,一个看起来更老练的刑警走了进来。
他自我介绍姓张,是市局刑侦队的。
张警官仔细看了照片,又让我把事情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问得极其细致,连我怎么在记忆空间里找到那个藏胶卷的铁盒都没放过。
陈星凌,张警官放下照片,看着我,表情严肃,你这经历,我们档案库里可找不到先例。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但这几张照片,加上你提供的王叔、老李这两条线索,还有你刚刚被袭击的事实,足够我们启动复查程序。我们会立刻联系证人,并依法传唤赵涛。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不过,小伙子,你要有心理准备。赵涛和他背后的人能量不小,这案子查下去,阻力会非常大,你的人身安全可能会受到威胁。
我点点头,喉咙有点干:明白。我答应过小明。
离开警察局时,晨曦微露。
身体像散了架,每走一步都疼,但心里却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压上了一块叫未来的石头。
我低头看了看口袋里的风筝挂坠,它凉凉的,不再发热,静静地躺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警局的常客。
做笔录,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细节,甚至还被带去做了一次心理评估。
负责评估的医生看我的眼神,活像在看珍惜动物园里的外星猴子。
警方内部对我的记忆空间说法显然也是半信半疑,估计私下里没少讨论我是不是臆想症。
但照片是真的,王叔和老李的证词也对上了。
他们都证实了当年看到赵涛独自从楼顶下来,神色慌张,老李更是承认了自己藏了胶卷。
这些实打实的证据,让警方不得不严肃对待。
赵涛那边果然没闲着。
一夜之间,网上开始出现各种攻击我的帖子和爆料。
说我精神失常,有妄想症,是为了敲诈勒索才编造故事。
配图还是我之前送外卖时被偷拍的狼狈照片。
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骚扰电话和恐吓短信。
小子,识相点就撤案,不然让你人间蒸发。
再不闭嘴,下次就不是崴脚那么简单了。
甚至有两次,我听到出租屋门口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还有人用力敲门,试图拧动门把手。
我没怂,把所有威胁信息、通话录音,一股脑全交给了张警官。
呵,黔驴技穷。我对着空气说了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赵涛听,还是给自己打气。
警方也确实加强了对我的保护,楼下偶尔能看到便衣警察的车。
调查在压力下快速推进。
王叔和老李的证词形成了闭环。
照片是铁证。
警方还挖出了当年案卷的一些疑点,比如关键物证的莫名遗失,某个办案人员在事后不久的异常升迁调动。
十五年前被强行掩盖的真相,一点点被重新拼凑起来。
当年的争执起因已经模糊,也许是为了一个玩具,也许是别的什么孩子气的矛盾。
九岁的赵涛,在楼顶,一时冲动,将同伴小明推了下去。
随后,他那位有权有势的父亲动用关系,买通了人,将谋杀定性为意外。
老李拍下的照片被收缴销毁,但他留下的胶卷成了翻案的关键。
这些年,赵涛父子想必一直提心吊胆,暗中盯着老李和王叔,生怕他们哪天想不开说出去。
证据链越来越完整。
市局顶住了压力,签发了对赵涛的逮捕令。
消息大概走漏了,赵涛试图用假护照从私人停机坪溜走。
可惜,警方早有准备,在机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将他逮个正着。
我是在出租屋里,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着电视新闻得知赵涛被捕的消息。
画面里,他穿着昂贵的衣服,戴着手铐,被警察押着,低着头,曾经不可一世的样子荡然无存。
泡面突然就不香了。
我放下筷子,盯着屏幕,心里空落落的。
报仇了小明的冤屈洗清了
好像是。
但预想中的那种大仇得报的狂喜,一点都没有。
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茫然。
为了多年前楼顶上的一推,一个孩子死了,另一个孩子活在罪孽和恐惧里十五年。
两个家庭破碎。
无数人的人生轨迹因此改变。
值吗
我不知道。
电视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疲惫的脸。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第9章
告别与新生
赵涛被捕后,事情便快刀斩乱麻般进入了司法程序。
他在法庭上涕泗横流,一会儿说自己当年年纪小不懂事,一会儿又暗示自己精神状态不稳定,企图蒙混过关。
可惜,物证人证俱在,我提供的那些照片和证词更是补上了最后一环。
任他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锒铛入狱的结局。
最终,他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等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的逃亡与侥幸,画上了句号。
他那个能量不小的父亲,也因为涉嫌行贿和妨碍司法公正,被纪委请去喝茶了,据说进去后也是一堆烂事,够他喝一壶的。
这案子时隔多年峰回路转,加上我这个外卖侠探的噱头,一下子成了社会热点。
各种媒体跟苍蝇见了血似的扑上来,长枪短炮恨不得怼到我脸上。
手机差点被打爆,什么电视台、自媒体,连搞直播带货的都找上门,问我能不能边送餐边讲破案故事,顺便推销他们的正义套餐。
我谢谢他们全家,只想赶紧换个手机号。
拒绝了几乎所有的采访邀约,只想回归平静。
宣判那天,我又一次去了福星广场,这里早没了福寿里的影子。
商场人头攒动,音乐震耳欲聋,空气里都是香水和食物混合的味道。
我站在广场中央,抬头望天,阳光有点刺眼。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着蓝白条纹T恤的小小身影,在巷子里笨拙地奔跑,牵引着摇摇晃晃的风筝。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风筝挂坠。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触手是木头温吞的质感,不再烫手,也不再冰冷。
它好像也放下了什么,变回了一块普通的木头。
小明,你现在…还好吗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得到了安息,是否放下了所有的执念。
但我想,恶人伏法,或许能让他心头的怨恨消散一些吧。
正准备转身离开,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皱了皱眉,划开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不再是记忆里那个清脆的童音,也不是鬼城里沙哑空洞的回响。
这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嗓音,带着点空灵,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星凌…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猛地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僵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
……小明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听不见,是你吗
是我。他的声音很轻,飘忽不定,谢谢你,星凌。你做到了。
视线瞬间被涌出的泪水模糊,周围喧闹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都变成了晃动的色块。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你…你现在在哪儿我声音哽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徒劳地想在人群中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知道,小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一个很远,很亮的地方。心里的结解开了,我…好像自由了。那些不开心,那些恨…都没了。
那…那个鬼城呢我追问,心底残留着一丝后怕。
它还在,他的语气里有种淡淡的怀念,但不再是困住我的地方了。它变成了…我的一段记忆。证明我来过这里。你也不会再被它拉扯了。那个挂坠…留个念想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像是背了十五年的沉重背包,终于卸了下来,连骨头缝都透着舒坦。
那种无处不在的阴冷感,那种时刻被窥视的毛骨悚然,彻底消失了。
太好了…我重复着,泪水却流得更凶,太好了,小明…
星凌,小明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眷恋,像是最后的道别,以后不能一起玩了。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嗯!我用力点头,尽管他看不见。
你答应我的,要好好活下去。他的声音渐渐飘远,带着我的那份…加倍地好好活。
我会的!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我一定会的!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好好活着!我会记得你,记得那个夏天,记得那个没飞起来的风筝!
再见,星凌。
再见,小明。
通话结束了,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通电话,是告别,也是祝福。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怨气,只有澄澈的释然,和对往昔友情的珍视。
我抬手抹掉眼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看看通话记录,那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纠缠了我这么多年的梦魇,终于散了。
第10章
穿梭在城市的光影里
回到出租屋,一股外卖盒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床还是那张嘎吱响的床,桌子依旧被外卖单占领。
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那个只想着下一单在哪、怎么更快送到的陈星凌了。
脑袋里装的东西多了,沉甸甸的。
有小明的脸,有赵涛扭曲的表情,还有那些老街坊的叹息。
这些玩意儿,比催单的电话还让人忘不掉。
我经历了正常人一辈子也碰不上的怪事,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回来。
还顺手把一个藏了多年的秘密给捅了出来,让一个可怜的朋友能闭上眼。
见识了人心能有多黑,也知道了朋友这两个字的分量,更明白了执念这东西有多要命。
当然,也发现原来我这种普通人,逼急了也能干点人事。
桌上的风筝挂坠躺在那儿,被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照着。
我把它捡起来,挂回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很真实。
这小东西,现在更像是个勋章,或者说,是个教训
提醒我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的生活轨迹,确实被那个见鬼的订单给带偏了。
现在算是明白了,有时候人心里的鬼,比真鬼难缠多了。
小明的执念是被逼出来的,赵涛的,纯粹是自己作的。
闲下来的时候,我试着把那些事敲进电脑里,名字全换了,地点也模糊处理。
纯粹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省得以后老了痴呆了,连自己吹牛逼的素材都没有。
结果发到网上,炸了。
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喊大神求带,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说我隐喻了社会现实。
还有个哥们儿留言:编,接着编,写得跟真事儿似的,就是主角送外卖有点出戏,换个霸道总裁不好吗
我看着那条评论,差点把刚喝的水喷出来。
霸道总裁他知道个屁。
不过,小明的故事,那个被遗忘的角落,确实有更多人知道了,这就够了。
还真有不怕死的记者找上门,顺着我给的线索往下挖。
后来新闻上看到报道,老城区那摊子烂事被翻了个底朝天。
赵涛进去只是个开始,后面跟着倒了一串。
看到那些名字被打上马赛克出现在电视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解气,又有点不是滋味。
我没觉得自己成了什么人物,该送外卖还是送外卖。
风里来雨里去,赚的还是辛苦钱。
偶尔会把一部分钱,悄悄转给几个看起来靠谱的公益组织,帮帮那些留守的孩子。
不多,但至少能让某个像小明那样的孩子,少挨点饿,或者多读几本书。
做这些的时候,心里踏实。
现在送餐经过那些老破小或者待拆迁的楼,偶尔会多看两眼。
那些斑驳的墙,晾在外面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好像都在无声地讲着故事。
以前觉得这些地方晦气,现在却觉得,里面住着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各有各的难处。
我开始试着给家里打打电话,虽然每次还是尬聊几句就挂,但总算开了个头。
也试着跟同行多聊几句,以前觉得他们吵闹,现在觉得,有人说说话也挺好。
兜里还是没几个钱,生活也谈不上多精彩。
但确实感觉不一样了,腰杆好像能挺直一点了。
不再是随波逐流,好像知道自己该往哪儿使劲了。
想想都觉得魔幻,一切都从那个该死的、不,也许是幸运的订单开始。
它把我踹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让我把这辈子没见过的离奇事都见了一遍。
也让我明白了,勇气这东西,不是天生的,是逼出来的。
脖子上的风筝挂坠有时候会硌着皮肤。
累了或者烦躁的时候,就捏捏它。
想起小明那小子,想起自己当时差点吓尿裤子,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差劲。
还能跑,还能送。
城市的声音永远那么吵,手机里的订单提示音又响了。
我还是陈星凌,那个送外卖的。
但也不仅仅是送外卖的了。
我是经历过记忆鬼城,脖子上挂着故事,心里装着点敬畏和希望的陈星凌。
这狗日的生活,还得继续。
未来会碰到什么鬼,谁知道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跨上我的小电驴,油门一拧。
下一单,幸福小区,用户尾号8848。
出发!
我的故事,还没完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