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迁坟惊变
第一章
血棺现世
林小满踩着青石板上的苔藓往山上走时,总觉得后颈发凉。七月半的日头白惨惨悬在天上,山道两旁的松树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无数只枯手在抓她的裤脚。
小满!山腰传来二叔公沙哑的吆喝,快些!吉时要过了!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加快脚步。转过最后一道弯,就看见二十几个村民围在祖坟坡前。黑漆棺材半截埋在土里,抬棺的麻绳断成几截散落在地,空气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怎么回事林小满挤进人群,正撞见王瘸子瘫坐在新挖的坟坑边。这个平时最能咋呼的汉子此刻脸色青白,裤裆湿了一片,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洛阳铲。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林小满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深褐色的棺盖上渗出细密的血珠,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那些血水顺着棺材缝隙蜿蜒而下,把周围新翻的黄土染成绛紫色。更骇人的是棺材四周的土里,竟埋着七枚串着红线的铜钱,此刻正随着血水流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血棺现,百鬼哭......二叔公手里的三清铃突然疯狂震颤,铜舌撞在铃壁上发出刺耳的嗡鸣。老道士踉跄着后退两步,道袍下摆扫过坟头纸幡,哗啦啦扬起一片惨白的纸钱。
诈尸啦!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轰然炸开。李婶的竹篮翻倒在土坡上,里面的香烛元宝滚得到处都是。林小满被推搡着后退,后背撞在冰凉的墓碑上,刻着林氏先祖四个字的青石硌得她生疼。
都别慌!老村长举起旱烟杆重重敲在石碑上,火星子溅在血泊里发出滋啦轻响。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在烟雾中忽明忽暗:三十年前迁三太爷的坟,也是这个时辰......
话音未落,棺材里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那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耳膜,混着黏稠的血水翻涌声,听得人胃袋都跟着抽搐。林小满突然想起论文里记录的湘西葬俗——血沁棺,怨魂索。
快撒糯米!二叔公抖着手从褡裢里抓出把黄米,可米粒刚碰到棺木就腾起青烟,转眼烧成焦黑的渣子。棺材盖猛地一震,系在四角的墨斗线应声而断。
王瘸子突然怪叫一声跳起来,眼珠子凸得快要掉出眼眶。他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有东西在勒我!救......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变成咯咯的怪响,他直挺挺栽进坟坑,后脑勺磕在棺材角上发出闷响。
血,更多的血从棺木裂缝里涌出来。林小满看见王瘸子的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就像被什么吸干了全身的血肉。她死死咬住下唇,摸出手机对着棺材连拍三张照片——镜头里赫然映出棺盖上浮着一张模糊的人脸。
造孽啊......老村长烟杆掉在地上,佝偻着背往山下跑,快去找陈三爷!
林小满刚要跟上,突然瞥见血泊中有道金光闪过。她蹲下身,用树枝拨开黏稠的血浆,一枚系着红线的铜钱正卡在石缝里。铜钱正面刻着往生通宝,背面却是她从没见过的符咒,像条盘曲的蜈蚣。
小满!母亲焦急的呼喊从山脚传来。林小满慌忙把铜钱塞进牛仔裤口袋,转身时踢到个硬物。半截断掉的洛阳铲刃片上,沾着些暗绿色的碎屑,像是某种腐烂的织物。
她摸出随身带的密封袋装了些碎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看见二叔公的道袍一角消失在松树林里,地上的血脚印却朝着相反方向延伸。
当晚,林小满在台灯下反复端详那枚铜钱。红线已经褪成暗褐色,凑近闻有股铁锈混着檀香的味道。电脑屏幕上开着县志档案馆的页面,三十年前的新闻标题刺得她眼睛生疼:《林家村迁坟事故致六人暴毙》。
叮——
手机突然弹出视频通话请求。林小满瞥见是导师周教授,刚要接听,屏幕却闪过大片雪花点。滋滋电流声中,她隐约听见个苍老的声音在哼童谣:月娘娘,血衣裳,哭坟的娃娃要还阳......
小满!母亲猛地推开房门,手里端着碗还在冒热气的姜汤。林小满慌忙合上笔记本电脑,可母亲已经看见桌上摊开的铜钱。瓷碗摔在地上裂成八瓣,滚烫的姜汤溅在她脚背上。
这东西哪来的母亲声音尖得变了调,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掐住她手腕,明天就回省城去!听见没有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闪电划破夜空瞬间,林小满看见母亲眼里蓄满泪水,瞳孔深处映着两点猩红,像是两滴凝固的血。
第二章
阴阳笔记
林小满蜷缩在雕花木床上,听着窗外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响。潮湿的霉味从墙角渗出来,混合着母亲房里飘来的线香气,在她鼻腔里凝成化不开的块垒。她摸出枕头下的铜钱,借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看见往生通宝四个字正在渗出细密的血珠。
吱呀——
木楼梯传来极轻的响动。她飞快把铜钱塞回枕头,眯着眼装睡。门缝里漏进一线昏黄的光,母亲佝偻的影子被拉长投在青砖地上,手里捧着个用红布裹着的物件。
林小满数着心跳等了三分钟,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木纹缝隙里嵌着的陈年香灰随着她的步伐扬起,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她贴着墙壁挪到楼梯拐角,看见母亲跪在堂屋神龛前,面前的火盆里飘着青灰色的烟。
那件展开的红布里,赫然是件染血的麻布孝衣。暗褐色的血渍在领口处结成蛛网状的纹路,衣襟上七枚铜钱缀成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在火舌舔舐下扭曲变形。母亲颤抖的手将三炷香插进装满糯米的陶碗,香头突然爆出三朵绿色火星。
当家的......母亲嘶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小满捡到了往生钱,这是不是报应要来了
供桌上的老式座钟突然当当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里混杂着铁链拖地的声响。林小满捂住嘴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五斗柜。最上层的抽屉无声滑开半寸,露出本靛蓝色封皮的线装书,书脊上用朱砂写着黄泉簿。
神龛前的母亲猛然回头,浑浊的眼球在黑暗中泛起一层白翳。林小满缩进柜子阴影里,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跳动声。直到母亲端着火盆往后院走去,她才敢伸手抽出那本书。
书页间簌簌落下张黑白照片。二十出头的父亲站在槐树下,身旁是个穿道袍的清瘦男人,两人中间的石碑上刻着镇煞二字。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83年惊蛰,与青云子封棺于老鸦岭。
林小满翻开《黄泉簿》,泛黄的宣纸上浮现出诡异的立体纹路——那是用掺了朱砂的墨汁绘制的符咒。当指尖触到葬仪篇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到中间,一段血字在月光下渐渐显现:
血棺现,百鬼哭;往生钱,索命符。七煞冲宫之日,当以黑狗血淋棺,辅以......
后半截文字被大团污渍遮盖,像是有人把整碗血泼在了纸上。她凑近细闻,腥气直冲脑门,这污渍竟是新鲜的人血。
后院突然传来铁锹掘土的声响。林小满贴着窗缝望去,母亲正在石榴树下挖坑。染血的孝衣被扔进土坑时,树梢惊起两只乌鸦,暗红的石榴花扑簌簌落进坑里,像溅开的血点子。
等母亲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厨房,林小满抓起手电筒溜到后院。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潮气,她用树枝拨开浮土,孝衣领口处赫然缝着块褪色的名牌——林秀兰,正是母亲的名字。
你在找这个
沙哑的嗓音在背后炸响。林小满手一抖,手电筒滚进土坑,照出母亲青灰色的脸。老人枯瘦的手里握着把沾泥的剪刀,刀尖正对着她眉心:三十年前你爹就是太爱刨根问底......
惊雷劈开夜空,林小满突然发现母亲的影子比常人多出一截。那团粘在地上的黑影正慢慢隆起,形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她倒退着撞上石榴树,怀里的《黄泉簿》掉在地上,书页哗啦啦翻动,最终停在画着七星阵的页面上。
母亲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剪刀当啷落地。趁着这个间隙,林小满抓起古籍冲回二楼。反锁房门的瞬间,她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母亲断断续续的呜咽:不能看......看了就要被缠上......
书案上的台灯滋滋闪烁,林小满用镇纸压住狂翻的书页。当看到血线锁魂章节时,插图上的铜钱图案与她捡到的那枚完全重合。文字记载如尖刀刺入瞳孔:
往生通宝需以横死之人喉头血浸泡四十九日,辅以生辰八字,可作移魂引煞之用。若遇血棺异象,乃施术者借阴兵开路,当速毁......
咚!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林小满抄起桌上的桃木簪,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梯爬上去。积灰的樟木箱里堆满父亲遗物,最底下压着个青铜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当她拨开一摞旧报纸时,泛黄的头版标题让她如坠冰窟:
《林家村风水师离奇死亡
尸身失踪疑云重重》
报道配图正是老鸦岭封棺现场。父亲与青云子道长中间,还站着个戴瓜皮帽的干瘦老头——正是如今村里最受敬重的风水师陈三爷。
阁楼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暴雨裹着张黄符拍在她脸上。扯下来看是张画着扭曲符咒的往生符,背面用血写着她的生辰八字。林小满冲到窗边,只看见院墙上蹲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金黄色的竖瞳里映出两个血红的光点。
她冲回书桌前翻开《黄泉簿》,在最后一页发现张夹层。撕开裱糊的宣纸,掉出封血书:
吾辈勘破陈三借阴兵养尸之秘,今遭七煞锁魂术反噬。若见此信,速带小满离村,切莫追查三十年前......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纸角残留着半个血手印。林小满摸出口袋里的铜钱,发现红线不知何时缠住了自己小指,勒出一道渗血的淤痕。书页上的朱砂符咒突然开始蠕动,在她眼前拼凑成张惨白的人脸。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周教授发来封邮件,附件是张老照片的扫描件——民国时期的葬礼现场,八个抬棺匠人脖颈上都系着染血铜钱,而站在祭坛前主持仪式的,赫然是年轻时的陈三爷。
雨声中隐约飘来唢呐声,林小满推开窗,看见后山亮起星星点点的绿火。那些磷火排成长蛇,正蜿蜒着朝乱葬岗方向游去。她抓起手电筒正要出门,却摸到门把手上黏腻的触感——五道带血的抓痕从门外一直延伸到楼梯口。
第三章
夜半鬼市
林小满把桃木簪别进发髻时,窗外的唢呐声突然停了。月光被乌云啃食得残缺不全,后山飘来的磷火却在院墙外聚成团,像盏幽幽的引魂灯。她摸了摸缠在小指上的红线,铜钱在掌心烫得惊人。
喵——
黑猫从屋檐跳下,金瞳里两点猩红忽明忽暗。它叼着片残破的纸钱走向后院,每走七步就回头望她。林小满想起《黄泉簿》里黑畜引路,黄泉莫顾的警示,却还是抓起装满糯米和朱砂的布包跟了上去。
磷火穿过荆棘丛生的野径,在乱葬岗残碑间游走。腐臭味越来越浓,林小满踩到块软塌塌的东西,手电筒照过去是只腐烂的野狗尸体,颈圈上系着褪色的往生符。她刚要绕开,尸体突然抽搐着翻了个身——腹腔里钻出上百只血红色的尸虫,组成个箭头指向西北方。
子时的梆子声从山脚传来时,林小满望见了那座荒废的义庄。残破的白灯笼在檐下摇晃,烛火却是诡异的青绿色。褪色的义薄云天匾额下,两扇木门正随着阴风开合,门槛上新鲜的纸钱灰还带着余温。
她蹲在断墙后,看见陈三爷的枣木拐杖戳进潮湿的泥土。这个平日总穿着绸衫的干瘦老头,此刻披着件缀满铜钱的蓑衣,瓜皮帽下露出半截缠着符纸的绷带。他对面站着个戴斗笠的男人,脚边竹筐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阴年阴月的坟头土,要淋过七遍尸水。陈三爷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锯子拉过棺材板,配上怀胎七月的紫河车,埋在祠堂地基下,保你子孙......
斗笠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滑落的手背上长满铜钱状尸斑。林小满捂住口鼻,看着陈三爷从怀里掏出个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符被揭开时,数十只萤火虫大小的绿光涌出,落地化成半透明的人形,脖颈上都系着染血铜钱。
阴兵借道,万鬼开路。陈三爷将陶罐递给对方,记住,寅时三刻要......
谁!
林小满后退时踩断枯枝的脆响惊动了众人。斗笠男人瞬间化作纸人飘散,陈三爷的拐杖重重杵地,那些绿光人形齐刷刷转头——他们的脸全是空白。
她转身狂奔,身后响起密集的铃铛声。月光突然被浓雾吞噬,来时的路变成密密麻麻的坟包。每座坟头都插着系白绫的招魂幡,幡布在风中展开,露出用血画的她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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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买碗孟婆汤吧。
沙哑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林小满猛回头,看见个挎竹篮的老妪。篮子里摆着七只青瓷碗,盛着的液体映出她七种不同的死状。老妪干枯的手指划过碗沿:第三碗最配你,吊死鬼的舌涎加尸油......
《黄泉簿》在布包里突然发烫,林小满想起阴人问路的记载。她抓出把糯米撒向空中,米粒打在老妪脸上发出烙铁淬火的声响。惨叫声中,老妪的面皮像蜡油般融化,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雾气稍散,前方出现条青石板路。两侧蹲坐着无面摊贩,纸扎的牲畜在笼屉里蠕动。穿寿衣的顾客们拖着残肢游荡,有个脖颈断裂的老头正把眼珠按进秤盘:称二两阳寿,换匹纸马......
林小满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循着《黄泉簿》中左三右四,踏罡步斗的口诀挪步。当她第七次踩到刻着巽卦的石板时,浓雾中浮现出义庄的轮廓。只是此刻的义庄张灯结彩,门楣上挂着冥婚大吉的绸花。
陈三爷的冷笑从厢房传出:林老哥的闺女倒是胆大。林小满贴着窗缝望去,险些叫出声——父亲的青铜罗盘正在八仙桌上疯狂旋转,而陈三爷手中把玩的,赫然是母亲那件染血孝衣!
当年你爹封了我的养尸地,如今他闺女来做阵眼倒是正好。陈三爷将孝衣披在纸人身上,纸人立刻长出母亲的脸。他点燃三根骨香插进香炉,青烟凝聚成三十年前的场景:青云子道长正将桃木钉打入棺木,而本该死去的陈三爷在阴影里狞笑。
林小满摸向装糯米的布包,却抓出满手血泥——不知何时,所有糯米都变成了蠕动蛆虫。厢房内的纸人突然扭头,母亲的脸裂开至耳根:小满,来换你爹回家啊......
她转身撞翻个纸扎童女,童女怀里的陶罐摔碎在地。数十只黑甲虫涌出,瞬间爬满她的裤腿。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黄泉簿》自动翻到破煞篇,朱砂绘制的符咒泛起金光。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开我法眼,邪祟显形!
林小满蘸着舌尖血在掌心画出雷纹,狠狠拍向地面。气浪掀飞了纸人,义庄的幻象如潮水退去,露出原本破败的模样。陈三爷早已不见踪影,只剩那件孝衣挂在房梁上晃荡,袖口沾着新鲜的血迹。
她在供桌下找到个麻袋,解开后浑身发冷——里面装满混着骨灰的坟土,每捧土里都埋着片槐木刻的牌位。最底下的牌位描金写着林秀兰,背面刻着母亲生辰,裂缝里塞着几根花白头发。
鸡鸣破晓时,林小满在义庄后院发现口枯井。井绳上凝结着黑色血痂,辘轳把手上缠着七枚往生钱。当她探头下望时,井底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混着模糊的呜咽:救...救......
晨雾中传来脚步声,林小满闪身躲进柴垛。两个村民扛着铁锹经过,谈话声随风飘来:祠堂地基挖出七口陶瓮...陈三爷说要拿黑狗血浇......
她低头看向沾满坟土的布鞋,突然发现鞋底粘着片暗绿色织物——与迁坟现场洛阳铲上的碎屑一模一样。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义庄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在空中聚成张人脸,正是报道中失踪的父亲。
第二卷:禁忌真相
第四章
借阴债
林小满蹲在祠堂工地外的苦楝树上,数着第七只乌鸦落在脚手架顶端。晨雾里飘着浓重的腥气,二十几个村民正在往地基坑中倾倒黑狗血。暗红色的液体渗入泥土时,坑底突然冒出串拳头大的血泡,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呼吸。
三爷说了,浇完血再埋镇物!包工头老吴扯着嗓子喊。他脖颈上挂着枚铜钱吊坠,随着动作不断撞击胸前的尸斑——那是昨晚在鬼市见过尸斑的形状。
趁着工人换班的间隙,林小满溜进临时工棚。挂在墙上的施工图用朱砂描着奇怪的纹路,九宫格方位上各画着符咒,乾位标注埋骨七尺,坤位写着引魂三升。她摸出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图纸背面透出密密麻麻的人名。
这不是镇宅图......她小心揭开图纸背面的黄表纸,呼吸骤然停滞。褪色的宣纸上按着血手印,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生辰八字,最末一行赫然写着母亲林秀兰的名字。纸角盖着方阴刻印章,印文是幽冥通宝。
外面突然传来铁锹撞击声。林小满将图纸塞回原处,从帆布帘缝隙看见陈三爷正在主持仪式。八仙桌上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泛着尸蜡的惨白。七个村民跪在七星位,手腕系着浸过黑狗血的红绳。
今日埋下子孙桩,代代富贵享安康。陈三爷将符水泼在众人头顶,浑浊的液体里浮着细碎的指甲盖,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祖宗荫庇自然来。
林小满瞳孔骤缩。那些所谓的契约分明是扎纸店用的冥纸,纸上金粉写着借阴债文书。当第一个村民咬破手指按印时,纸面突然浮现青筋状纹路,将血珠吸得一滴不剩。
地基坑方向突然传来惊呼。林小满摸到基坑边缘时,看见挖出的陶瓮正在剧烈摇晃。老吴一铁锹砸碎瓮口,腐臭的黑水喷涌而出,里面蜷缩着具呈打坐姿势的干尸。尸体双手结印,天灵盖上钉着三寸铜钉,裹尸布上绣着北斗七星图。
七煞镇宫,大吉大利!陈三爷杵着拐杖过来,瓜皮帽阴影遮住半边脸,这可是明朝得道高僧的肉身,专门请来......
这裹尸布是化纤材质的。林小满突然出声,在众人惊愕中跳下基坑。她扯住尸体袖口露出标签,模糊的1983年生产字样在阳光下刺眼,而且你们看尸斑分布,分明是死后被人摆成坐姿!
人群骚动起来。陈三爷的枣木杖重重戳地,基坑四周突然腾起绿火。七具尸体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窝,被铜钉封住的嘴发出呜呜风声。离得最近的工人突然抱住头惨叫,七窍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
北斗倒悬,阴债阳偿!陈三爷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林小满怀里的《黄泉簿》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到葬式篇,朱砂绘制的北斗葬式图与现场完全重合——只是原本该朝北的天枢位正对祠堂大门。
她抓起把混着黑狗血的泥土撒向尸体,腐尸顿时冒起青烟。趁乱冲出人群时,后背突然刺痛,反手摸到三根扎进肉里的槐木钉。钉尾刻着生辰符咒,正是母亲在鬼市披过的那件孝衣上的纹样。
躲进后山山洞时,林小满用打火机烧红匕首挑出木钉。黑血溅在洞壁上,竟显出幅血色地图——老鸦岭深处标着红叉,旁边小楷写着养尸地。岩缝里卡着半张1983年的粮票,背面是父亲笔迹:三爷非人,速离!
夜幕降临时,她循着地图找到处被雷劈焦的槐树林。九棵枯树呈九宫格排列,中央的土包上插着七面残破的招魂幡。当用桃木簪掘开浮土时,铁锹撞上了硬物——七口红漆棺材呈北斗状深埋地下,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系红线的往生钱。
最中间那口棺材突然震动,里面传出指甲抓挠声。林小满撬开棺盖的瞬间,腐臭味裹着冷气扑面而来。棺内尸体穿着1983年流行的确良衬衫,右手紧攥着半块玉佩——正是父亲失踪时佩戴的传家宝。
小满......快走......尸体喉咙里发出气音,爬满蛆虫的眼窝转向东南方。林小满这才发现每口棺材底部都有暗槽,七道血线正沿着地脉流向祠堂方向。当她扯断血线时,整片槐树林突然响起无数冤魂的哭嚎。
手机在这时收到条陌生短信:想知道你母亲为何夜祭孝衣,子时独自来祠堂。附件照片是母亲被铁链锁在祭坛上的画面,手腕还在渗血。林小满攥紧父亲留下的玉佩,发现玉面浮现出细小的符咒——与《黄泉簿》末页的护身咒一模一样。
第五章
往生咒
林小满攥着玉佩冲进家门时,暴雨正冲刷着屋檐下的纸灯笼。母亲常坐的藤椅上散落着黄表纸,每张纸都画满残缺的符咒。她摸到厨房门把上的黏腻,借着闪电看清是道混着香灰的血手印。
妈!
灶台上的陶瓮突然炸裂,腌了三十年的酸笋撒了满地。林小满踩到块滑腻的物体,手电筒照过去是半截鼠尾,切口处整整齐齐,像是被利刃瞬间斩断。酸腐味里混着线香燃烧的气息,她顺着青烟飘来的方向推开地窖木门。
昏黄的烛光下,母亲正用指甲在水泥地上刻符。花白头发散乱如草,十指磨得血肉模糊,却仍机械地重复着画符动作。那些歪斜的符咒在烛火中泛起幽蓝荧光,组合成巨大的往生咒轮。最骇人的是母亲裸露的后背——皮肤下凸起无数蚯蚓状的纹路,正随着符咒完成度逐渐汇聚成锁链图案。
癸未年甲子月丙寅日......母亲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两把生锈的刀在摩擦,该还债了......她猛地转身,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血的牙床。
林小满倒退着撞上酒坛,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母亲四肢反折着爬过来,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地窖四壁渗出黑色黏液,往生符咒像活过来似的在地面游走,缠住林小满的脚踝。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暴喝声从头顶传来,窖口泼下混着朱砂的糯米。青云子道袍翻飞跃入地窖,手中铜钱剑直刺母亲眉心。剑尖在距皮肤半寸处骤停,老道双指夹着张紫符按在自己天灵: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母亲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嘶吼,后背锁魂咒泛起血光。青云子咬破舌尖喷出精血,血雾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图。当阵图压上咒文时,母亲身体剧烈抽搐,七窍钻出数十条红线虫,落地即化为灰烬。
按住她肩井穴!青云子甩出捆尸绳。林小满扑上去时摸到母亲肩胛骨下的硬物——皮肤下埋着三枚铜钉,钉头刻着陈三爷的阴刻印章。
铜钱剑斩断红线的瞬间,地窖烛火齐齐熄灭。青云子点燃犀角灯,幽蓝火光中,母亲后背的锁魂咒显现出全貌:九道环形咒文中央,赫然刺着陈三爷的生辰八字。
湘西赶尸匠的封魂术。青云子用艾草灸烤咒文中心,皮肉下立即凸起挣扎的鬼脸,你母亲三十年前就被种下魂钉,每月朔望需用至亲血脉供养咒主。
林小满掀开母亲衣袖,果然看见密密麻麻的针孔。她突然想起每月初一十五,母亲总会给她熬当归鸡汤,自己却从不沾碗边。那些汤里飘着的根本不是枸杞,而是朱砂浸泡过的红豆。
师父,这锁魂咒......
实为子母咒。青云子扯开自己道袍,胸口同样的咒文已经发黑化脓,当年我与令尊封印陈三,未料他早在我们体内种下咒引。他指向咒文边缘的蛇形纹路,你母亲身上的是母咒,所有痛楚会加倍反馈给子咒宿主。
院外突然传来纸钱燃烧的噼啪声。青云子甩出五帝钱钉住门窗,铜钱却瞬间熔成铁水。纸窗上映出无数佝偻人影,陈三爷的怪笑穿透雨幕:师兄既然来了,就把三十年前的账结清吧!
母亲突然睁眼,瞳孔变成蛇类的竖瞳。她抓过林小满的手腕狠咬下去,鲜血滴在锁魂咒上,咒文顿时活过来般游向青云子。老道闷哼着撕开道袍,胸口的子咒正疯狂吸收血气。
乾坤借法,雷部真君急急如律令!青云子掷出雷击枣木印,将母亲震飞撞上酒架。上百个泡着毒虫的药酒坛同时炸裂,蜈蚣蝎子在血泊中游走,组成北斗七星阵型。
林小满趁机翻开《黄泉簿》,咬破手指在解厄篇按下血印。书页浮现出金色符咒,她照着念诵:五方雷帝,破秽除精!掌心雷纹亮起的瞬间,地窖顶棚被轰开大洞,暴雨倾泻而入。
陈三爷的蓑衣在电光中闪现,手中招魂幡卷住青云子的铜钱剑。两件法器相撞迸出绿色火星,溅在酒液上燃起阴火。母亲突然跃起扑向林小满,指甲暴长三寸,直取她颈间玉佩。
你爹的魂就封在这玉里!青云子甩出捆尸绳缠住母亲,陈三要用至亲魂魄炼化尸王!
林小满翻滚着躲过利爪,玉佩脱手飞出。陈三爷的枣木杖凌空摄住玉佩,镶在杖头的幽冥通宝发出血红光芒。青云子突然扯断胸口的子咒,喷出的黑血化作锁链缠住陈三爷双脚。
走!老道将林小满推出地窖,去老鸦岭毁我当年埋下的镇物!
最后一眼,林小满看见青云子引爆雷符,整个地窖在电光中坍塌。母亲的身体在火光里四分五裂,后背的锁魂咒却完整地飘向夜空,被陈三爷的招魂幡收入囊中。
暴雨冲刷着林小满脸上的血污,怀中《黄泉簿》突然发热。翻到最新浮现的书页,父亲的字迹在雨中清晰可辨:镇物即祸根,七星棺中藏生机。配图是七口红棺组成的北斗阵,天枢位棺内画着玉佩纹样。
第六章
问米婆
林小满踩着月光摸到神婆家时,屋檐下的风铃正发出骨片相撞的脆响。门楣上悬着的八卦镜蒙着层血垢,镜面倒映出的月亮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她刚要叩门,木门吱呀着自动打开,门缝里飘出股混着腐乳与尸蜡的怪味。
等你三更天了。沙哑的嗓音从堂屋传来。
神婆蜷在藤椅里像只干瘪的蚕蛹,脸上的皱纹深得能藏住铜钱。供桌上七盏油灯排成尸陀林主法阵,灯油里浮着婴儿牙齿。当林小满亮出那枚往生钱时,神婆深陷的眼窝突然涌出黑血:冤孽......这是买命钱......
沾满香灰的枯手抓住林小满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神婆拽着她扑到米缸前,抓出把陈米撒在槐木案上。米粒自动排列成北斗七星,勺柄直指西南方的老鸦岭。
要问阴事,先喂阳寿。神婆划破林小满指尖,血珠滴在米粒上瞬间被吸干。米堆里浮出张腐烂的人脸,竟是失踪多年的前村长:陈三不是人......他是......
人脸突然爆裂,米粒迸溅到墙壁上粘成符咒。神婆抓起把坟头土撒向供桌,油灯火苗蹿起三尺高,变成七张扭曲的鬼脸。她将往生钱压在舌下,声音骤然变成男声:林姑娘,令尊让我指路......
林小满浑身一震——这正是父亲说话前清嗓的习惯。
老鸦岭的七口红棺不能毁!神婆眼白完全翻上来,当年我们埋的根本不是......
话未说完,房梁突然砸下团粘稠的黑影。黑影裹住神婆头颅,发出毒蛇吐信的嘶嘶声。供桌上的米粒疯狂跳动,拼出快逃二字。
神婆猛地仰头,舌下的往生钱激射而出钉在门框上。她十指抠进米堆,指甲缝里渗出黑水:陈三是光绪年间......
七个灯盏同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凝成锁链形状。神婆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咕噜声,七窍涌出的黑血在地上汇成北斗图案。林小满扶住她后仰的身体时,摸到后颈处三根冰凉的银针。
是他......百年......尸王......神婆最后的耳语带着腐臭气息。尸体突然剧烈抽搐,后背道袍裂开,露出用尸油刺青的湘西赶尸路线图。路线终点标着老鸦岭,旁边画着具七窍钉铜钉的紫僵。
林小满掀开神婆的袖口,发现小臂内侧刻满正字。最新一道划痕还渗着血珠,按日期推算正是迁坟事故当天。当她试图取下银针时,针尾突然钻出红线虫,顺着指尖就要往皮肉里钻。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她蘸着神婆的黑血在掌心画雷纹,红线虫遇血即焚。供桌下的陶瓮突然晃动,揭开发现里面泡着七只槐木人偶,每个心口都钉着银针。人偶背面用血写着村民的生辰,林小满找到属于母亲的那个——银针上缠着从自己毛衣上掉落的线头。
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林小满将人偶塞进布包,瞥见房梁阴影里蹲着只纸扎猫头鹰。鸟喙上沾着新鲜脑浆,左眼是用往生钱做的假眼。她抄起烛台砸过去,猫头鹰振翅时抖落张黄符,上面画着陈三爷的画像——光绪三十三年的落款清晰可辨。
逃出凶宅时,林小满被门槛绊倒。掌心按到块凸起的青砖,撬开后发现是神婆藏的记事本。泛黄的纸页记录着每年中元节村中暴毙人数,1983年那页被血渍覆盖,隐约能辨出七尸换命几个字。
巷口突然亮起绿莹莹的灯笼。林小满翻进废弃牛棚,看见陈三爷带着两个纸人挨户搜查。纸人脖颈系着染血铜钱,走过之处留下湿漉漉的尸液。当它们靠近时,怀里的槐木人偶突然发烫,林小满惊觉这些人偶竟是感应追魂的法器。
她摸出《黄泉簿》盖在人偶上,朱砂符咒亮起微光。书页间突然飘落张照片,是青云子与神婆的合影,背景里的道观匾额写着清虚观。照片背面写着:若遇大劫,可寻观中......后半句被血迹模糊。
鸡鸣破晓时分,林小满在老槐树洞中发现神婆藏的法器箱。墨斗里的线早已霉变,但箱底压着的《赶尸秘录》中,夹着张发黑的符纸——正是当年封印陈三爷所用的镇尸符原件。符纸背面用朱砂备注:此獠已修成尸解仙,每逢甲子需换七窍铜钉。
当阳光照到符纸上的北斗图案时,林小满突然想起祠堂的七具坐棺。她摸出父亲玉佩对照,《黄泉簿》上的七星阵图与玉佩纹路完美重合。玉佩中心突然弹出枚铜钉,钉身刻满梵文——正是插在陈三天灵盖的镇尸钉。
第三卷:阴阳决战
第七章
百鬼夜行
祠堂屋檐下的白灯笼突然泛起绿光时,林小满正用鸡喉血描画最后一道镇魂符。中元节的阴风卷着纸钱灰扑在阵眼中央,七件阴器在北斗方位微微震颤——染血孝衣压天枢,槐木人偶镇天璇,往生钱锁天玑,父亲的玉佩悬玉衡,镇尸钉钉开阳,神婆的墨斗缠摇光,青云子的道袍覆天权。
咔嚓!
供桌上的三清铃突然炸裂。林小满回头看见月光被黑雾吞噬,村道上飘来密密麻麻的纸人。这些纸人脖颈系着染血铜钱,空洞的眼窝里爬出红线虫,走过之处青石板渗出黑血。最前方的纸轿上端坐着陈三爷,枣木杖头嵌着的幽冥通宝正吸收着月华。
乖侄女,给你爹带路辛苦了。陈三爷撕开脸皮,露出下面青紫色的僵尸面容,天灵盖七枚铜钉泛着血光,待会就拿你的魂魄润润我的尸丹。
林小满咬破指尖在《黄泉簿》上画出敕令:五星列照,焕明五方!七件阴器同时发光,形成光幕罩住祠堂。最先冲来的纸人撞上光墙,符纸身躯燃起阴火,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村民生前的模样。
地底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阵眼处的青砖炸开,七口薄棺破土而出,棺盖上用血画着林小满的生辰。陈三爷的枣木杖重重顿地,棺材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每只手掌心都刻着血契符文。
让你见识真正的北斗葬式!
陈三爷尖啸着化作残影,利爪直取阵眼玉佩。千钧一发之际,铜钱剑破空而来,将尸爪钉在供桌上。青云子道袍染血从天井跃下,胸口子咒已蔓延至脖颈:小满,换坎位!
师徒二人背靠背结印。青云子甩出二十八枚五帝钱封住棺中手臂,林小满趁机将墨斗线缠上房梁。当陈三爷的尸气撞上墨线网时,整座祠堂梁柱浮现出金色符咒——正是三十年前封印养尸地的原阵。
师兄还是这般迂腐。陈三爷的僵尸脸裂开至耳根,喷出腐臭的黑雾,你可知当年师父为何选我继承衣钵他扯开道袍,心口处嵌着块刻满符文的龟甲,因为我能把赶尸术和风水局炼成尸解......
青云子的铜钱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心口,喷出的心头血染红整张符网:乾坤借法,血荐轩辕!光幕瞬间暴涨,陈三爷发出惨叫,皮肤在金光中龟裂脱落。
纸人军团突然自燃,绿火中浮现出村民的魂魄。他们哀嚎着被吸入幽冥通宝,陈三爷的残躯以肉眼可见速度复原。林小满这才发现,每个纸人体内都藏着截村民的指骨。
快毁法器!青云子将桃木钉拍入自己天灵,强行催动最后的灵力,北斗倒转,阴门开!
七口薄棺应声炸裂,露出里面用红绳缠着的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七个漆黑的漩涡。林小满抄起祠堂铁锤砸向古镜,锤头却穿过镜面如同击打虚影。
陈三爷的利爪穿透青云子胸膛时,老道死死抱住尸臂:记住,破阵要毁......后半句话被喷涌的黑血淹没。林小满眼睁睁看着师父的魂魄被吸入幽冥通宝,那枚铜钱发出愉悦的嗡鸣。
阵眼玉佩突然迸发青光,父亲的虚影在光中浮现:用至亲血启动七星阵!林小满毫不犹豫割破手腕,血珠滴在七件阴器上,孝衣中的母亲残魂、道袍上的青云子精血、玉佩里的父亲灵识同时苏醒。
祠堂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棺椁。棺身缠着九道刻满符咒的铁链,每道锁链都连接着村民家的祖坟。陈三爷癫狂大笑:晚了!尸王已成......
林小满扯断墨斗线缠住陈三爷的脖颈,借力跃上棺椁。当她把镇尸钉拍向棺盖符眼时,幽冥通宝突然爆出血芒。钉尖在距棺椁半寸处停滞,七件阴器同时出现裂纹——还缺最关键的那件至阴之物。
纸钱灰突然凝聚成青云子的残魂:阵眼是祠堂本身!老道虚影扑向供桌上的长明灯,魂火点燃梁柱上的百年桃木。烈焰中,祠堂匾额荫庇子孙四个金字熔成铁水,露出底层刻着的养尸冢。
陈三爷的惨叫声中,林小满看见无数村民的魂魄从地底涌出。他们撕咬着陈三爷的尸身,将七枚镇尸钉一枚枚楔入其关节。当最后一枚铜钉封住天灵时,幽冥通宝裂成两半,父亲的身影在青光中渐渐消散。
去老鸦岭......青云子的声音随风飘来,真正的阵眼在......
烈焰吞没祠堂的瞬间,林小满怀中的《黄泉簿》自动翻到末页。原本空白的纸页浮现出血色地图,七个标记点连成北斗,勺柄指向后山乱葬岗。
第八章
黄泉引
林小满踩着人骨铺就的小径往乱葬岗走时,怀里的《黄泉簿》正在渗出冰凉的尸水。月光被盘旋的乌鸦遮蔽,手中火把每隔七步就无故熄灭,非得用舌尖血重新点燃。腐肉般的雾气中,她听见三十年前的送葬唢呐声在耳膜上抓挠。
叮——
系在腰间的五帝钱突然绷断,铜钱滚进荆棘丛中发出黏腻的声响。拨开带刺的枝条,她看见七具村民尸体呈跪拜状围成圈,中间立着块倒插的墓碑。碑文用指甲刻成:光绪三十三年,陈三卒于此。
火把照亮碑底那滩蠕动的黑影时,林小满的胃袋猛地抽搐。数百只尸鳖正从陈三爷腐烂的尸身里钻进钻出,天灵盖上七枚铜钉早已锈成绿色。尸体的右手食指却光洁如新,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线头——与母亲孝衣上的绣线一模一样。
原来你才是傀儡。她将朱砂混着黑狗血泼向尸身,腐肉遇血即化,露出森森白骨。当啷一声,脊骨中掉出枚青铜钥匙,匙身刻着阴阳渡。尸鳖突然发狂般涌向白骨,转瞬将其啃食殆尽,只留下那枚钥匙悬浮在半空。
《黄泉簿》突然自动翻开,泛黄纸页上浮现出血色渡口。摆渡人戴着陈三爷的脸,船头挂着盏人皮灯笼。林小满摸出祠堂找到的幽冥通宝残片,发现铜钱缺口与钥匙纹路完全契合。
子时的更鼓从地底传来时,乱葬岗裂开道三丈宽的地缝。无数苍白手臂托着艘柏木船浮出,船桨竟是用人腿骨扎成。当她将钥匙插入船头的骷髅锁孔,整条船突然布满血管般的纹路,船舱里堆满系红线的往生钱。
生人渡黄泉,需付买命财。摆渡人咧嘴笑开,嘴角撕裂至耳根。林小满抛出一枚往生钱,铜钱却被船板吞噬。摆渡人枯手抓住她手腕:要渡河,拿心头血来换。
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林小满瞥见水下浮起具紫僵,正是祠堂地底的青铜棺主。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摆渡人惨叫松手,柏木船瞬间化作白骨四散。血雾中浮现出青云子残留的魂影:真身在阴阳界碑......用至亲......
魂影被突如其来的阴风吹散。林小满跃向最近的白骨,却抓了个空。就在坠入忘川河的瞬间,母亲染血的孝衣从怀中飞出,在水面铺成血色浮桥。她踩上浮桥的刹那,无数怨灵的手穿透孝衣抓挠脚踝,母亲生前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三十年前的雨夜,怀胎七月的母亲跪在陈三爷面前。老僵尸枯爪按在她隆起的腹部:用这女娃换你丈夫的命。母亲咬破手指在血契上画押时,肚皮上浮现出锁魂咒......
原来我就是那个祭品。林小满跪倒在浮桥尽头,看着孝衣在忘川河中化为灰烬。对岸的阴阳界碑裂开缝隙,碑文早登彼岸正在渗血。碑前跪着具无头尸体,身穿青云子的道袍,手中紧握半截桃木剑。
当她扳过尸体时,脖颈断面突然钻出团黑雾。雾气凝聚成陈三爷的鬼脸:好侄女,这份大礼可还......话音未落,林小满将镇尸钉刺入黑雾,钉尖触到硬物的瞬间,整座阴阳界剧烈震颤。
界碑轰然倒塌,露出下方血泉喷涌的葬尸井。七口青铜棺呈北斗状悬浮在血海上空,棺盖大开,每口棺中都涌出粘稠的黑液。黑液汇聚成陈三爷的巨脸,天灵处插着把熟悉的青铜钥匙——正是开启阴阳渡的那枚。
你以为毁了我肉身巨脸张开深渊般的口,百年前我借陈三还魂,三十年前又用你续命......血海中浮起无数村民的魂魄,每个魂体心口都连着血线,另一端系在林小满腕间。
《黄泉簿》突然飞入血海,书页在浪涛中翻动。当巨脸俯冲而下时,古籍炸成万千金符,在空中拼出北斗镇魂阵。林小满割破手腕,血珠滴在阵眼处,青云子的桃木剑突然从血海升起。
以血为引,黄泉开路!
她握住剑柄的瞬间,整条右臂爬满锁魂咒。血海沸腾,母亲的虚影从阵眼浮现,将最后残魂注入剑身:娘替你斩这最后一程。
桃木剑贯穿巨脸天灵时,青铜钥匙应声而断。陈三爷的惨嚎震落漫天血雨,七口青铜棺相继爆炸。林小满在气浪中坠向深渊,最后看见的是血海底部那具冰棺——棺中躺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婴,脐带还连着半截符纸。
第九章
破煞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血雨时,林小满正将最后七枚镇尸钉楔入冰棺。棺中女婴的脐带符纸突然燃起绿火,映出养尸地全貌——九十九具村民尸体呈莲花状跪拜,每具尸身心口都延伸出血线,最终汇聚到冰棺下的青铜祭坛。
你以为破得了北斗葬式陈三爷的残魂从血雨中凝聚,腐烂的下颌挂着碎肉,三十年前你娘用锁魂咒保你,今日正好炼成尸丹......
林小满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敕令,血珠滴在冰棺瞬间,整座养尸地剧烈震颤。九十九具尸体突然仰头嘶吼,血线崩断的刹那,她看见母亲残破的魂魄从每具尸身中析出,最终在祭坛上方聚成完整魂体。
娘替你镇着煞,快启阵!母亲魂体撞向陈三爷,两股黑气在空中缠斗。林小满翻开《黄泉簿》最后残页,用桃木剑划破掌心,血水顺着剑身凹槽流成北斗阵图。当第七颗血星亮起时,养尸地裂开七道地缝,露出当年青云子埋下的镇物——七口贴着黄符的瓦瓮。
陈三爷的利爪穿透母亲魂体:当年你为这丫头与我定契,如今......
定的是死契!母亲残魂突然爆开刺目白光,三十年前的画面在强光中浮现——
暴雨夜的山神庙,临盆的母亲蜷在供桌下。陈三爷的枣木杖挑起染血的襁褓:用这女娃换你丈夫的命。母亲咬断脐带将婴孩藏在神像后,蘸着血在契约按下手印:取我的魂,放他们父女......
白光中,林小满看见自己脖颈浮现出与母亲相同的锁魂咒。祭坛上的血符突然倒流,尽数涌入她腕间咒文。陈三爷发出惊恐的尖啸:你竟把死契转成生咒!
乾坤倒转,阴阳逆生!林小满将桃木剑刺入心口,心头血喷在冰棺符眼。女婴尸身瞬间汽化,养尸地的血雨倒卷向苍穹。她扯断脖颈红绳,那枚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坠地碎裂,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契约——母亲用朱砂写着以母魂为引,破煞镇邪。
陈三爷的残魂被血雨腐蚀出无数孔洞,天灵盖的铜钉接连崩飞。他疯狂扑向最近的瓦瓮,利爪刚要触及符纸,青云子的残魂突然从瓮中冲出:师兄,该上路了!
师徒残魂同归于尽的瞬间,养尸地开始崩塌。林小满跪在祭坛中央,看着母亲的魂魄渐渐透明:当年你爹的罗盘里......最后的耳语被地裂声吞没,只剩半片孝衣飘落在她掌心。
地底传来万鬼哭嚎,冰棺下的青铜祭坛升起七盏引魂灯。林小满将孝衣碎片投入灯油,火光中浮现出完整的北斗破煞阵。她踏着血线走向阵眼,每步都在腐烂的泥土上留下燃烧的脚印。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七盏魂灯应声爆燃,火光凝成青云子的虚影。老道双手结印推来磅礴清气,将陈三爷的残魂压入阵眼。林小满咬破手指在眉心画出天师印,纵身跃入阵中:以我精血,封邪镇厄!
养尸地彻底坍塌时,朝阳刺破云层。林小满在废墟中醒来,腕间锁魂咒已褪成淡粉疤痕。残破的《黄泉簿》摊在身旁,末页浮现父亲的字迹:破而后立,生生不息。
她蹒跚着走到老槐树下,将母亲残留的孝衣碎片埋入土中。当第一片嫩芽破土而出时,山风送来遥远的铃铛声,像是三十年前父亲离家时,挂在门楣上的那串铜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