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骨香绣阴阳 > 第一章

大邺王朝,民间流传子时三观禁忌:不观井中月,不观坟头烛,不观画中人。都城汴梁每到中元节便会开启神秘鬼市,妖物以人皮作画换取阳寿,坊间流传着画皮妖专剥美人脸的骇人传说。
第一卷
美人面
第一章
寒露绣魂
汴河水面浮起第一层薄霜时,绣坊后院那株百年枫树忽然开了花。柳扶烟捻着针尖的手一顿,殷红枫叶正巧落在绷紧的月白绸缎上,溅起细碎金粉。
掌事!前厅来了贵客!学徒青杏提着裙裾撞开槅扇,怀里抱着的丝线团滚落满地。扶烟俯身去拾,指尖触到冰凉的丝缕时忽然蹙眉——本该柔滑的蚕丝里,分明缠着几根乌黑发丝。
说是要百幅月下海棠屏风,三日后来取。青杏喘着气递上烫金帖子,定金足有五十两雪花银呢。
扶烟就着天光展开丝帛,蜀锦暗纹在掌心蜿蜒如蛇。订单末尾盖着枚胭脂印,细嗅竟有血腥气。她正要细看,窗外陡然刮进一阵阴风,案头烛火噗地熄灭,铜剪在青砖上叮当作响。
掌事,这单接不得。角落里传来沙哑嗓音。扶烟转头望去,负责浆洗的哑婆子竟开了口,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她手中丝帛:海棠无香,见血方艳。
话音未落,老妪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扶烟快步上前搀扶,却摸到一截冰凉手腕——那皮肤下竟没有脉搏跳动。
当心画中...哑婆子最后半句卡在喉头,整个人如烟消散,唯余地上一滩腥臭血水。青杏尖叫着跌坐在地,扶烟攥紧袖中错金剪刀,刃口在暗处泛出幽幽青光。
子时三刻,绣坊仍亮如白昼。三十架绣绷次第排开,绣娘们穿梭如蝶。扶烟立在回廊下,看那些海棠花在银针下渐次绽放。最东边的绣娘忽然咦了一声:这丝线怎的扎手
扶烟疾步过去,见那姑娘指尖沁出血珠。殷红落在雪色蚕丝上,竟像活物般游走起来,转眼勾勒出半片花瓣。她心头突跳,取过绣绷对着月光细看——千万根丝线里,果然掺着女子青丝。
掌事!后院传来惊呼。扶烟提着灯笼赶去时,见染缸里浮着件未完工的嫁衣。猩红缎面在月下泛着诡异光泽,金线绣的并蒂莲突然渗出黏稠液体,顺着衣襟滴落成逃字。
更鼓声恰在此时响起。扶烟忽觉颈后寒毛倒竖,转身就见所有绣架无风自动。银针拖着血线在空中狂舞,百幅海棠图同时绽放,花瓣间浮出密密麻麻的人面。最近的绣绷上,那张脸赫然是白日消失的哑婆子。
快泼水!扶烟抄起铜盆砸向火盆,却发现蹿起的火苗泛着青碧色。火舌舔过绣品时,布料竟发出凄厉惨叫。一幅烧焦的屏风轰然倒地,扭曲的灰烬中缓缓站起个女子轮廓。
姐姐...那影子抬手抚上焦黑面庞,撕下一块皮肉掷向扶烟。滚烫的灼痛感在锁骨炸开,她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坚硬物件——竟是那口浮着嫁衣的染缸。
火海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扶烟浸在血般粘稠的染料里,看见最后一丝月光被黑烟吞噬。混沌中有人抓住她手腕,青铜罗刹面具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柳扶烟,你妹妹三年前就死了。
第二章
画舫劫
酉时的汴河浮着层黛青色雾霭,画舫朱漆栏杆上凝着霜,灯笼穗子浸了潮气,垂下来像一绺绺浸血肠子。柳扶烟踩着跳板踏上甲板时,怀里的海棠屏风倏地发烫,绣面下的金线竟如活蛇般扭动起来。
柳掌事来得巧,我家主人正等着呢。引路婢女戴着鎏金面帘,说话时喉间发出咯咯异响。扶烟盯着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缝线痕迹,袖中错金剪刀已滑出半寸。
舫内暖香熏得人目眩。十二扇琉璃屏风后,琵琶声忽如裂帛。扶烟绕过屏风刹那,弦音戛然而止。满地月光碎银似的泼洒,照着个脊背佝偻的老妪,正用骨梳蘸着瓷碗里的猩红液体,细细打理案上的人皮。
三日赶制百幅屏风,柳掌事果然妙手。老妪转头露出半张溃烂的脸,另半边却是二八少女的娇嫩肌肤。她指尖划过屏风上海棠花,只是这花蕊缺了魂——
船身猛地一晃。扶烟扶住雕花柱,见老妪手中骨梳直插进自己天灵盖,竟从裂缝里扯出张鲜血淋漓的美人面。那张脸皮飘到屏风上,花蕊顿时泛起妖异红光。
姑娘可愿换张皮老妪空洞的眼窝淌出黑水,腐朽指骨扣住扶烟手腕。
咔嚓!
错金剪刀寒光闪过,半截指骨应声落地。扶烟疾退三步,身后珠帘突然炸开,数十个无面舞姬从幔帐后涌出,脖颈皆系着绣坊特供的银铃绦。
阿萤的针脚,老身认得。老妪舔舐着断指处,伤口竟生出肉芽,三年前那丫头被烙铁烫穿喉咙时,绣的也是并蒂莲纹。
扶烟瞳孔骤缩。记忆中胞妹蜷缩在柴房的画面与眼前鬼影重叠,染缸里浮出的血字在脑海中炸开。腰间屏风突然迸发刺目红光,那些海棠花蕊中钻出无数发丝,缠住舞姬们的脚踝拖向绣面。
船楼传来一声闷雷般的爆响。扶烟撞开雕花窗的刹那,火舌已舔上她的裙裾。不是寻常赤焰,而是泛着青光的阴火,所过之处梁柱竟生出肉瘤状凸起。
救...救命!
凄厉哭喊刺破浓烟。扶烟循声撞进底舱,见个身形纤薄的乐伎蜷在角落。女子戴着鎏金面帘,露出的肌肤布满蜈蚣状疤痕,怀中紧抱的琵琶裂开蛛网状纹路。
抓紧我!扶烟扯下帷幔浸入酒坛,裹住两人往舱门冲去。乐伎腕间银铃叮当,扶烟无意瞥见她袖口翻出的旧疤——枫叶状伤痕边缘泛着青,正是七岁那年她失手打翻烛台在阿萤身上留下的。
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扶烟拖着乐伎跃入冰河的瞬间,燃烧的画舫穹顶轰然塌陷,数十具焦尸随碎木浮沉。那些尸体手腕都系着银铃绦,在绿火中叮咚作响。
姐姐...快逃...怀中的乐伎突然抽搐,面帘脱落露出血肉模糊的脸。她指尖深深抠进扶烟肩头,在锁骨旧伤处划出三道血痕,他们在找...天女血...
汴河对岸传来马蹄声。扶烟抬眼望去,戴着青铜罗刹面具的男人勒马而立,他手中长刀正往下滴落粘稠黑血,脚边横着那引路婢女的尸体——面帘碎裂后露出的,赫然是青杏的面孔。
河水突然沸腾如煮。扶烟低头看去,怀中的乐伎正在融化,血肉混着胭脂淌进河床,最终只剩件空荡荡的素纱襦裙。裙裾间有什么在发亮,拾起竟是半枚双鱼玉佩,鱼眼处嵌着粒殷红朱砂。
第三章
残画惊魂
三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时,柳扶烟被檐角铁马惊醒。铜片撞击声里混着细碎脚步,她握紧枕下的错金剪刀翻身坐起,瞥见纸窗上闪过一抹黛色裙裾——那是阿萤最爱的雨过天青色。
吱呀——
厢房门扉洞开,夜风卷着河腥气扑进来。扶烟追到廊下时,正看见阿萤赤着脚往绣房去,中衣下摆沾着河岸特有的青泥。月光照在她后颈,那块枫叶状胎记边缘泛起磷火般的幽蓝。
阿萤!扶烟扣住妹妹手腕,却被冰得缩回手。指尖残留的寒意直窜心口,像攥了把坟头雪。
绣娘缓缓回头,瞳孔蒙着层白翳:姐姐,我的脸好疼。她忽然抓起扶烟的手按在自己面颊,皮肤下竟有无数凸起物在蠕动,你听,海棠花要开了。
扶烟猛地抽手后退,掌心黏着腥甜液体。阿萤痴笑着推开绣房的门,三十架绣绷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惨白。最中央的绷架上悬着幅未完成的《月下海棠图》,露水顺着画中人的睫毛往下淌。
子夜惊雷炸响。扶烟再睁眼时,绣房已空无一人。她踉跄着扑到绷架前,发现画绢上洇着新鲜血渍——正是方才沾在掌心的触感。
七月十七,霜降...扶烟用剪刀挑开缠结的丝线,瞳孔骤然收缩。花瓣间藏着的根本不是纹样,而是用人发绣成的生辰八字。最近那朵海棠下赫然绣着壬戌年七月初七,正是三日前失踪的绸缎商独女。
案头烛火啪地爆开灯花。扶烟忽然察觉身后温度骤降,铜剪在青砖投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多出一道梳着双螺髻的人影。
阿萤最喜欢姐姐了。冰凉的手臂环住她脖颈,妹妹的声音贴着耳垂响起,你看这画多美,我把她们都变成永不凋零的海棠...
扶烟反手将剪刀刺向身后,却扎进一团湿冷的雾气。绣房四壁骤然浮现无数血手印,那些海棠花从绢布上凸出来,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画中女子们的嘴唇开合,发出瓷器刮擦般的尖啸:替我们绣完...绣完...
寅时的更鼓穿透浓雾。扶烟跌坐在满地丝线里,发现画轴末端缠着根银铃绦——与画舫舞姬所佩一模一样。她扯开绦带,夹层里掉出半片枫叶绣样,背面用血写着申时三刻,西市当铺。
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扶烟推开菱花窗,见老枫树下躺着个湿漉漉的包袱。解开三重油布,里面裹着的竟是阿萤昨夜穿的素纱襦裙,领口处沾着河底特有的黑藻。
沙沙...
异响从画轴传来。扶烟转头瞬间,正看见画中女子的睫毛颤动,一滴血泪顺着绢面滑落,在青砖上绽成朵微型海棠。那花的根系疯狂生长,转眼缠住她脚踝往画里拖拽。
叮!
错金剪刀扎进画轴,整幅《月下海棠图》剧烈抽搐。扶烟趁机斩断藤蔓,却发现刃口沾着淡金色液体——与谢无咎那夜刀尖滴落的东西如出一辙。
五更天光刺破云层时,扶烟终于找到蹊跷:所有生辰对应的女子,眉间都有一颗朱砂痣。铜镜映出她锁骨上方新生的海棠纹,正中央一点殷红,艳得像要沁出血来。
第四章
鬼市灯
西市石桥下的阴影里,熬灯油的味道混着腐臭直往人鼻腔里钻。柳扶烟裹紧幂篱,看那驼背小贩舀起勺橙黄液体。油勺倾泻的刹那,她看见粘稠脂膏里浮着半片指甲——淡粉色蔻丹,正是三日前绸缎商女儿失踪时的妆扮。
娘子要买长明灯油小贩咧开嘴,牙缝嵌着肉丝,戌时三刻后点灯,能照见好东西。
扶烟捏着素纱襦裙里掉出的当票,指腹擦过西市赵记的暗印。昨夜画中藤蔓缠绕的脚踝此刻隐隐作痛,撩起裙摆查看,皮肤下竟生出树皮状的纹路。她将铜钱拍在油腻案板上:要三盏幽冥灯。
梆子敲过七声,汴京陷入诡异的寂静。扶烟蹲在屋脊阴影里,看那小贩收摊后钻进槐树洞。他肩头两盏灯笼随步伐摇晃,灯罩上绘的钟馗像在月光下翻转,竟变成青面獠牙的剥皮鬼。
腐臭味骤然浓烈。扶烟跟着钻进树洞的刹那,靴底踩到团绵软物件。拾起看是半截断指,指甲缝里卡着金线——与她绣坊特供的捻金丝完全相同。
地底传来空洞回声。蜿蜒向下的石阶长满青苔,每踏一步,墙缝里嵌着的骷髅灯便亮起一盏。扶烟数到第九十九阶时,豁然看见万千幽绿灯笼漂浮在半空,灯杆弯曲的弧度像极了人骨。
新客要点引路灯么佝偻老妪从雾中现身,手中灯笼杆白得瘆人。扶烟细看险些惊叫——那根本不是竹骨,而是森森胫骨,关节处还镶着金箔。
老妪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刺破木质化的皮肤:姑娘这脸生得可惜。她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笑声,另只手托起盏人皮灯笼,老身这儿有张刚剥的十五岁脸皮,换你三魂如何
灯笼映出张熟悉面容。扶烟倒退两步撞上摊位,案板翻倒滚出颗头颅——正是昨日还来送绣样的李绣娘。那头颅突然睁眼,撕开裂到耳根的嘴:掌事快走!他们在做百骨灯...
整条街市的灯笼齐刷刷转向。扶烟狂奔过挂着人发帘幔的商铺,身后响起骨骼碰撞声。拐过卦摊时,罗盘突然迸射金光,照出追赶者的真容:那哪里是小贩,分明是具套着人皮的骷髅,眼窝里爬满食尸甲虫。
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清冷男声破空而来。青铜面具折射出冷光,谢无咎的刀锋挑飞骷髅天灵盖,腐臭脑浆溅在卦幡上,显出隐雾二字。他反手将扶烟拽到身后,玉竹骨伞唰地展开,伞面朱砂符咒烧得群鬼哀嚎。
柳姑娘对死人铺子倒是情有独钟。谢无咎收刀入鞘,指腹抹过伞骨残留的金色液体,上次是画舫,这次是鬼市。
扶烟攥紧袖中当票,突然瞥见他腰间玉佩穗子——与自己拾到的双鱼佩络子完全吻合。她正要开口,整条街市灯笼倏地熄灭。黑暗中响起老妪的尖笑,有人往她掌心塞了块冰凉物件。
天光刺目时,扶烟发现自己躺在槐树下。晨露浸透衣衫,掌心攥着截胫骨灯杆,刻满壬戌年七月初七之类的生辰。最下方一行新刻的小字让她如坠冰窟:柳扶烟,庚午年九月初九。
第五章
剥面仙
子时的梆子卡在第三响,柳扶烟贴着义庄外墙的阴影挪动。腐臭味混着奇楠香从窗缝溢出,她蘸湿手指捅破窗纸,见黄袍道人正用银勺剜取棺中女尸的面皮。
七月十五生的处子面,最宜补画中仙。道人甩着麈尾转身,烛火映出尖喙黄毛的鼠相——竟是只戴着七星冠的黄皮子。
供桌上《月下海棠图》残破不堪,画中女子半张脸化作焦灰。黄大仙哼着招魂曲,将人皮覆在画上。皮肉触绢的刹那,金线从画轴迸射,把脸皮绷成鼓面。扶烟死死咬住舌尖,看那画妖腰间晃动的鸳鸯香囊——正是三年前阿萤及笄时,自己亲手所绣。
咔嚓!
瓦片碎裂声划破死寂。扶烟闪身躲进棺材间隙,听见黄大仙的鼻翼剧烈翕动:好浓的阴气...它突然伸长脖子,下颌裂开至胸口,猩红长舌卷住梁上垂落的麻绳。
绳结散开,坠下个昏迷的少女。扶烟瞳孔骤缩——少女腕间系着绣坊的九转同心结,正是三日前来送丝线的王家幺女。黄大仙的利爪划过少女天灵盖,薄如蝉翼的脸皮带着血丝揭起,露出底下蠕动的肌肉纹理。
住手!
错金剪刀破空而至,扎穿黄大仙的尾椎。妖道怪叫着现出原形,三丈长的黄鼠狼尾巴扫翻烛台。火舌舔上《月下海棠图》的瞬间,画中女子突然睁开完好的右眼,被剥下的脸皮自动飞向画轴。
扶烟拽着少女滚到供桌下,腥臭血液滴在脖颈。黄大仙的断尾在青砖上扭动,突然爆开毒雾。她摸到腰间谢无咎给的犀角粉,扬手撒向半空——
磷火轰然炸亮,照出满墙人皮灯笼。每盏灯罩都在渗血,地面浮现纵横交错的沟壑,竟是人血绘成的招魂阵。扶烟怀中的少女突然抽搐,天灵盖伤口钻出金线,将她拽向复苏的画卷。
姐姐...接住...
虚空传来阿萤的呼唤。扶烟本能地抬手,接住从梁上坠落的玉竹骨伞。伞柄残留的朱砂灼得掌心发烫,她想起谢无咎畏朱砂的异状,咬牙将血抹在伞骨。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清喝声中伞面迸发金光,黄大仙惨叫著缩进画轴。扶烟趁机斩断缠住少女的金线,却发现那些丝缕竟是自己绣坊特供的捻金线。画中女子突然转过完好的半张脸,嘴角咧到耳根——那抹微笑与阿萤幼年偷吃蜜饯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供桌轰然倒塌。扶烟用伞尖挑飞画卷,残画裹着黄大仙撞破窗棂。她追到院中时,只看到满地碎纸沾着淡金妖血,其间混着半片烧焦的枫叶绣样。
寅时的露水凝在草叶上。扶烟解开少女衣襟查看,见她心口浮现海棠纹样,正中央的朱砂痣泛着黑气。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谢无咎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手中提着个滴血的布袋——里面装着黄大仙的尖喙。
柳姑娘可知,犀角粉用多了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他甩刀震落血珠,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玉竹伞,比如...故去之人的残念。
扶烟忽觉天旋地转。伞柄残留的犀角香混着血腥气钻入七窍,视网膜上烙出个模糊人影——阿萤被铁链锁在血池中,正用金线绣着自己的脸皮。
第六章
罗刹面
血池沸腾的泡沫溅上脸颊时,柳扶烟才惊觉幻象已成实体。阿萤的银针穿透自己指尖,金线顺着血管往心脏游走,每寸血肉剥离的剧痛都真实可怖。
别看眼睛。
青铜面具贴上后颈的刹那,寒意刺破幻境。谢无咎左手扣住扶烟命门,右手长刀划开浓稠血雾。刀身映出密密麻麻的符咒,与皇陵镇墓兽鳞甲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画妖的嘶吼震落梁上积灰。那东西已看不出人形,千百张美人面在肉瘤间浮沉,阿萤的脸正在心口位置扭曲哭喊。谢无咎旋身将扶烟护在披风下,刀刃挑破腰间玉壶——朱砂混着黑狗血泼在妖物身上,灼出焦臭的窟窿。
谢郎...谢郎...画妖突然发出阿萤的呜咽,破碎的面皮下伸出青紫手臂,你说要替我赎身的...
扶烟浑身剧震。那截小臂内侧的月牙疤,是阿萤七岁时为她挡下滚油所留。迟疑间画妖五指暴涨,漆黑指甲直插她咽喉。
噌!
刀锋斩落的断指在空中化作金线。谢无咎反手将玉佩拍在扶烟掌心,双鱼衔尾的纹路突然发烫:捏紧别松手。
暴雨穿透残破的屋顶。画妖蜷缩在供桌下,无数张美人面开始诵经。谢无咎的刀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突然刺穿自己左掌。鲜血渗入刀身凹槽的瞬间,整座义庄的地面浮现血色八卦阵。
乾坤借法,破!
刀气化作赤龙腾空,所过之处美人面尽数爆裂。阿萤的脸突然挣脱肉瘤,裹着金线扑向扶烟。电光石火间,谢无咎的罗刹面具迸裂,露出右脸狰狞的石纹——那根本不是烧伤,而是类似皇陵石刻的天然纹理。
腐肉如雨坠落。扶烟跪在血泊中,看那半张完好的美人面渐渐枯萎。阿萤的嘴唇翕动着贴在地面,金线汇成生辰八字:庚午年九月初九子时三刻。
你妹妹三年前就死了。谢无咎甩去刀上残血,石化的右脸在雨中蒸腾白气,现在缠着你的,是画骨香养出的赝品。
扶烟攥着染血的双鱼佩踉跄起身,玉佩突然与谢无咎腰间残玉相吸。严丝合缝的刹那,暴雨中响起清越铃音,玉佩内侧浮出暗纹——竟是汴京地下河道图,某处标记着枫叶图案。
轰隆!
义庄承重柱轰然倒塌。谢无咎揽住扶烟的腰跃上屋脊,身后建筑在雷火中化作废墟。扶烟低头望去,废墟间有金线游走,拼出个囚字。
卯时初刻,他们站在乱葬岗边缘。谢无咎的披风裹住扶烟颤抖的身躯,他擦刀的动作忽然停顿——刀柄处的饕餮纹正在吞食残留的妖血。
隐雾司办案,闲人退避!
马蹄声打破死寂。十二名绣春刀卫包围山岗,为首者举起鎏金令牌:奉国师令,捉拿私通妖物的柳氏女。
扶烟摸向袖中剪刀,却触到谢无咎冰冷的掌心。他将玉竹伞塞进她怀中,刀背拍在马臀:往北走,遇到三岔路口摔碎玉佩。
马匹嘶鸣着冲下山坡时,扶烟听见身后传来骨骼碎裂声。她死死抓着伞柄回头,看见谢无咎的刀插进自己左肩,石化的皮肤在阳光下片片剥落。
记住,画妖食梦,别看它的眼睛。
这是她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颠簸中,怀里的双鱼佩突然发烫,鱼眼中的朱砂痣渗出鲜血,在掌心写就八字谶言:以骨为契,魂归画壁。
第七章
血染绣春刀
暴雨砸在青砖地上溅起血雾,柳扶烟攥着断成两截的双鱼佩,看隐雾司缇骑将绣坊围成铁桶。雨水冲刷着他们玄色披风上的蟒纹,那些刺绣用的捻金线正在融化,变成一条条扭动的血虫钻进地缝。
柳掌事可知私逃诏狱该当何罪领头的千户踹翻染缸,猩红液体漫过扶烟的绣鞋。他刀尖挑起件残破嫁衣,金线牡丹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昨夜丑时三刻,十二顶花轿消失在汴河桥——
井口突然传来铁链绞动声。扶烟转头望去,青铜轱辘正将缠满水藻的麻绳往上拽。当第一具穿着嫁衣的无面尸浮出水面时,她看见尸体手腕上泛光的银丝——九转同心结特有的双股编法,是她去年上巳节教阿萤打的。
戊字七号尸,天启三年生人。仵作掀开红盖头,露出蜂窝状的脸部孔洞,齿间嵌着金丝枣核,与礼部侍郎独女特征相符。
扶烟踉跄着扶住枫树,树皮突然变得滑腻。缩手时沾了满掌腥膻黏液,抬头见树冠垂下无数嫁衣下摆,每件都滴着井水。隐雾司的人还在不断打捞,第十具尸体被拽出时,井底突然传出稚嫩的童谣:
月娘娘,画脸庞,借张人皮做衣裳...
扶烟如遭雷击。这是阿萤七岁落水高烧后,自己彻夜抱着她哼的安魂曲。她扑到井边往下看,幽绿水面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额间朱砂痣突然淌出血线。
拦住她!
刀鞘击中后颈的剧痛中,扶烟恍惚看见千户的靴底沾着黄褐色粉末——是专克精怪的黑驴蹄子磨成的灰。她被反剪双手按在青石板上时,听见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十二具尸体突然直立,嫁衣下伸出森森白骨。隐雾司的人拔刀劈砍,刀刃却从尸体脖颈穿过,仿佛斩在虚空。扶烟腕间的九转同心结突然绷断,银丝自动缠住最近的缇骑,勒出道道血痕。
乾坤无极,镇!
玉竹骨伞破开雨幕,谢无咎的身影鬼魅般掠过屋脊。伞面朱砂符咒烧得尸体滋滋作响,他甩出铜钱剑钉住最后一具尸体的眉心,转头对扶烟低喝:咬破舌尖!
血腥气在口腔炸开的瞬间,世界褪去血色。扶烟看见每具尸体天灵盖都连着金线,另一端没入井中。谢无咎的刀插进青砖地,裂纹如蛛网蔓延至井台,震出个贴着黄符的陶瓮。
丙辰年七月半,阴女祭井。谢无咎剑指抹过刃口,血珠弹在陶瓮上,柳掌事可要看看瓮中乾坤
扶烟还未应答,千户突然挥刀劈向陶瓮。符纸燃起绿火的刹那,井水沸腾如注,冲出水柱裹着具水晶棺。棺中少女穿着茜素红嫁衣,双手交叠处放着个褪色的枫叶香囊——正是扶烟及笄那年,阿萤熬了三宿绣成的。
阿萤...扶烟挣开束缚扑到棺前,指尖触到冰棺的瞬间,十二具无面尸突然齐声尖叫。她们撕裂嫁衣露出胸腔,每具骸骨上都刻着生辰八字,最后一行小字让扶烟浑身发冷:柳扶烟,庚午年九月初九子时三刻。
谢无咎的刀风扫落漫天血雨。他扯下残破的罗刹面具,露出完全石化的右半张脸:现在明白了这些不是尸体,是你的替死鬼。
水晶棺盖突然炸裂。扶烟被气浪掀翻在地,看见阿萤的尸身化作金粉飘向古井。千户的绣春刀架上她脖颈,刀刃映出井底升起的血色月亮。
圣上有旨,妖女柳氏即刻押送天牢!
且慢。谢无咎抛来枚青铜虎符,砸在青砖上铮然作响,三日前北镇抚司的调令,今夜刑狱归我隐雾司管辖。
风雨骤歇。扶烟望向突然沉默的千户,发现他后颈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谢无咎的刀尖挑开那人衣领时,一节画轴啪嗒掉落——正是《月下海棠图》缺失的右下角,题着阿萤的闺名。
子夜更鼓穿透浓雾。古井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声,混着阿萤断断续续的哼唱:...姐姐替我描花钿,人皮灯笼照冥婚...
第八章
阴阳眼
诏狱的火把在石壁上投出蛇形暗影,柳扶烟盯着铜镜中自己眉心的朱砂痣。水银镜面泛起涟漪,映出谢无咎擦拭佩刀的身影——刀刃寒光扫过镜面的刹那,他的倒影突然凝固成青石雕像,眼窝处爬满藤壶。
柳姑娘可知晓'司画天女'谢无咎抛来卷泛黄的《邺史》,书页在阴风里自动翻到插图页。画中女子立于白骨祭坛,手中金针牵引着漫天星斗,额间朱砂痣如血滴落。
扶烟按住狂跳的太阳穴。画像女子的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袖口半掩的枫叶绣样正是阿萤独创的双面绣法。石室突然剧烈震颤,铁链哗啦作响,十二具嫁衣尸被吊在穹顶,无面头颅齐刷刷转向她。
隐雾司需要你的眼睛。谢无咎的刀鞘挑起她下颌,冷铁贴上结痂的咬痕,子时三刻,开阴瞳。
戌时的更鼓穿透地牢三重石门。扶烟被带到环形水牢中央,腐水里浮着具白玉棺。谢无咎割开掌心,将血滴入棺侧凹槽,血线沿着古老的星图蜿蜒,最终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他念咒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嗡鸣。棺盖移开的瞬间,寒雾中伸出青紫手臂,死死扣住扶烟脚踝。
腐尸的面皮已与头骨剥离,空洞的眼窝里钻出透明蠕虫。扶烟本能地后退,却被谢无咎按住肩头:看她的喉咙。
尸体喉管处卡着枚玉雕枣核,表面刻满梵文。当扶烟凝神细看时,周遭忽然陷入漆黑,唯余尸体周身萦绕的灰雾。那雾气中浮现零碎画面:披头散发的女子被按在绣架上,金线穿透十指,在锦缎上绣出自己的脸...
啊!
扶烟踉跄着扶住玉棺,发现灰雾正从自己眼中溢出。谢无咎的青铜面具近在咫尺,呼出的白气凝成冰晶:看来不用犀角粉,你也能通幽冥。
子夜阴风卷着纸钱涌入水牢。十二盏人皮灯笼无火自燃,映出墙面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扶烟突然看清每道抓痕里都蜷缩着灰影,它们正用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自己。
丙号尸,开膛。
谢无咎一声令下,仵作的薄刃划开女尸胸腔。本该腐烂的内脏竟新鲜如初,心脏表面覆着层金箔,刻有庚午年九月初九。扶烟胃部翻涌,耳边炸开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不是来自尸体,而是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的灰影。
别看它们。谢无咎的披风罩住她头顶,布料浸过符水的苦味冲淡了尸臭,你看见的是困在此地的怨灵。
扶烟攥着棺沿的手指节发白:你们究竟拿这些女子炼什么邪术
回答她的是铁链断裂的铮鸣。女尸突然坐起,露出心脏内藏着的琉璃瓶,瓶中泡着颗朱砂痣。谢无咎的刀尖刚触到瓶身,尸体猛地抓住扶烟手腕,被水泡胀的嘴唇一张一合:天女救我...
水牢四壁的抓痕同时渗出黑血。灰影们发出愉悦的尖啸,争先恐后钻入尸体七窍。女尸的皮肤迅速鼓胀,绣春刀卫的箭矢穿过她眉心,却带出股金色雾气——与画妖血液同源。
闭眼!
谢无咎的喝令迟了半拍。扶烟眼睁睁看着金雾凝成阿萤的模样,只是这次妹妹的右眼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幻影贴近她耳畔呢喃:姐姐的命格,可抵百年阳寿呢...
寅时的梆子在地面响起。扶烟瘫坐在血水里,看谢无咎用玉竹伞封印躁动的灰影。伞骨转动时,她清晰看见那些怨灵化作金粉,被伞面朱砂符咒吞噬。
从今日起,你是隐雾司的执镜人。谢无咎抛来枚青铜腰牌,刻着鉴妖二字,每辨一具妖尸,可换你妹妹一魄。
扶烟摩挲着腰牌边缘的齿痕,突然瞥见他颈侧裂纹——石质肌理下隐约露出玉色光泽,像极了皇陵出土的陪葬玉佣。铜镜再次映出他的倒影时,那石像手中竟握着半幅《月下海棠图》。
第九章
人皮鼓
教坊司的朱漆门在暴雨中褪成血色,柳扶烟握着隐雾司的青铜腰牌,看谢无咎的刀尖挑断三重玄铁锁链。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混着丝竹余韵,梁上垂落的破败绸缎拂过脸颊,带起陈年的脂粉香与尸臭。
天宝三年的《乐志》记载,这间水月阁曾用蛟筋制瑟。谢无咎的麂皮靴碾过满地琵琶残骸,玉竹伞尖挑起半幅幔帐,看来国师改进了法子。
扶烟颈后的汗毛突然竖起。借着伞骨磷火,她看见十二面定音鼓环列厅堂,每面鼓皮都绷着层半透明的膜。谢无咎甩出铜钱击打鼓面,发出的不是乐音,而是女子凄厉的尖叫——最左侧那面鼓的震颤声中,分明夹杂着阿萤幼年哼唱的摇篮曲。
劳驾掌事辨皮。谢无咎刀鞘指向东南角的夔纹鼓。扶烟指尖触到鼓边的瞬间,阴阳眼自动开启,灰雾中浮现出剥皮场景:少女被倒吊在梁下,黄大仙的利爪沿着脊椎划开,人皮如脱衣裳般完整褪下...
鼓面忽现涟漪。扶烟触电般缩手,那层薄膜下凸起血管状的纹路——双生枫叶缠绕着新月,与阿萤后背胎记分毫不差。她踉跄后退撞上屏风,苏绣的嫦娥奔月图突然淌出泪来,泪珠落地化作银针。
丙丑年霜降,教坊司十二乐伎暴毙。谢无咎的佩刀刮过鼓面,带起层层人皮褶皱,死因是心脉被金线洞穿,有意思的是...
他突然斩断鼓绳,鼓皮翻卷着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金色符咒中央,嵌着枚琉璃眼珠,瞳孔里映出扶烟的脸。更恐怖的是蒙鼓的铜钉,分明是人的指骨打磨而成,骨节处还套着熟悉的银铃铛。
这是...七姐的指甲!扶烟认出某枚铜钉上的并蒂莲纹。记忆汹涌而至,那个总偷塞给她桂花糖的琵琶女,三年前因痨病被抬出教坊司,临别时还笑着说要听她嫁人的喜讯。
谢无咎的刀柄突然发烫,饕餮纹张开巨口吞噬琉璃眼珠。整座水月阁剧烈震颤,所有定音鼓自动移位,摆出北斗七星的阵型。鼓槌从房梁坠落,裹着青绿色火焰敲响《霓裳羽衣曲》。
捂住耳朵!
谢无咎的警告被鼓声淹没。扶烟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舞蹈,每踏一步,鼓面就浮出个血手印。当乐曲进行到破阵乐章节时,东南角的夔纹鼓轰然炸裂,阿萤的半张脸皮在硝烟中飘荡,哼唱的却是《长恨歌》的调子。
在天愿作比翼鸟...人脸贴着扶烟耳畔呢喃,金线从她袖口钻入,姐姐的皮相,够画百幅美人图呢。
错金剪刀扎穿人脸的刹那,谢无咎的玉竹伞撑开结界。伞骨转动的嗡鸣与鼓声相抗,火星四溅中,扶烟看见鼓阵下方藏着口青铜甗——正是她在鬼市见过的熬灯油容器,此刻正蒸煮着十二颗心脏。
原来如此。谢无咎斩断鼓阵核心的商弦,音波震碎琉璃窗,人皮为鼓,心做灯油,魂化金线,好个三位一体的长生局。
暴雨裹着瓦片倾泻而入。扶烟抹去眼前的血水,发现每面鼓的裂缝都在渗出淡金液体,逐渐汇聚成阿萤的模样。幻影的指尖抚过她锁骨处的海棠纹,留下灼热的刺痛感:姐姐可知,谢大人右脸的石头,是用咱们娘亲的骨灰砌的
子夜惊雷劈断房梁。谢无咎拽着扶烟跃出危楼时,整座水月阁在身后坍塌成坟冢状。焦土中升起盏人皮灯笼,火光照亮碑文:爱女柳扶烟之墓,庚午年九月初九立。
第十章
骨画谜
青铜甗蒸腾的雾气在密室凝成星图,柳扶烟用错金剪刀挑开《月下海棠图》最后一层命纸。夹层里嵌着的不是宣纸,而是十二片人额骨拼成的浑天仪,每道刻痕里填着朱砂混金粉的膏泥。
离位缺角,兑宫多出一道辅星。谢无咎的刀尖点在骨片拼接处,溅起的金粉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虚影,这是二十年前的天象。
扶烟用银簪拨动骨片,阴阳眼中浮现血色轨迹。当鬼金羊星官移至正南时,所有金粉突然聚向中央,在甗口上方拼出司画天女祭坛的俯瞰图。她喉头泛起腥甜——那祭坛的枫叶状基座,竟与绣坊后院的老树根系完全重合。
癸亥年九月初九,荧惑守心。谢无咎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淡金色液体,司画天女就是在...
骨片毫无征兆地炸裂。扶烟扑倒的瞬间,看见谢无咎的石化右脸爬上蛛网裂纹,皮下玉质肌理浮现出星斗纹路。飞溅的骨渣嵌入墙面,在青砖上灼出焦黑的宁负苍生不负卿。
谢大人可知这句话的出处扶烟捏着染血的骨片起身,发现裂纹走向与阿萤遗留的绣帕针脚一致,二十年前皇陵地动,司画天女柳氏以血补天裂——
哗啦!
玉竹伞扫落满地星图。谢无咎的瞳孔缩成竖线,刀柄饕餮纹咬住扶烟手腕:隐雾司办案,不问前尘。
剧痛让阴阳眼再度开启。扶烟看见伞骨里封存的怨灵正在啃食金粉星图,每吞噬一颗星子,谢无咎颈侧的石化纹路就蔓延一寸。她突然夺过青铜甗里蒸煮的心脏残片,按在残缺的柳字星位上——
整间密室陡然倾覆。骨片悬浮成银河,朱砂金粉化作流火,在虚空勾勒出当年的献祭场景:白衣女子立于枫树下,金针穿透百会穴,血线沿着地脉渗入皇陵。当最后一丝生气消散时,树根处爬出个石胎婴孩,胸口嵌着半枚双鱼佩。
原来你才是那个祭品。扶烟转向剧烈颤抖的谢无咎。他脸上的碎石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玉雕般的肌肤,与祭坛影像中的天女有八分相似。
星图突然暴走。流火凝聚成箭矢射向谢无咎心口,被他用刀身格挡的刹那,整幅《月下海棠图》腾空自燃。灰烬中浮现出阿萤的身影,她指尖缠绕着连接谢无咎心脏的金线,每扯动一次,便有碎石从他伤口迸出。
姐姐看仔细了。阿萤的幻影贴着扶烟耳廓低语,这位谢大人,可是吃咱们娘亲的血肉长大的石妖。
谢无咎的佩刀脱手坠地。他单膝跪地呕出大口金血,落地凝成枫叶形状。血液渗入地砖缝隙的瞬间,密室穹顶浮现血色星图——鬼金羊的位置亮起刺目红光,正对应绣坊古井所在。
寅时三刻,贪狼移位。扶烟抹去唇边血渍,用错金剪刀划破掌心。血珠滴在骨片拼成的浑天仪上,二十年前的星图与当下天象完美重叠,司画祭坛就在井底。
阿萤的尖笑震碎最后一块骨片。谢无咎的石化已蔓延至右臂,他抓住扶烟脚踝的力道却异常凶狠:你若开坛,便是下一个祭品。
铜壶滴漏突然爆裂。子时的更鼓声中,井口方向传来铁链绞动声,混着百人齐诵《往生咒》的嗡鸣。扶烟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将染血的青铜腰牌按在星图核心:谢大人,你的命灯早就在祭坛上燃了二十年。
第十一章
血月引魂灯
义庄的柏木棺材渗出尸蜡,在青砖地上凝成道道白痕。柳扶烟掀开第七具尸体的敛布,银针挑出额间三寸长的骨钉——钉头刻着司画天女独有的枫叶纹,与她母亲遗物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引魂针入三阴交,可保尸身百年不腐。谢无咎的刀鞘扫过墙边陶瓮,惊起群鼠啃噬的簌簌声,看来令堂的故人,很舍得用料。
扶烟攥紧的银针扎破掌心。阴阳眼中,每具尸体天灵盖都飘着缕灰雾,雾中女子皆着茜色嫁衣,正是古井中打捞的十二具无面尸。当她的血滴在骨钉上时,灰雾突然聚成旋涡,映出鬼市熬灯油的场景:黄大仙将引魂针插入活人囟门,淡金色脑髓顺着骨钉流入瓷瓶...
沙沙...
守尸人的记录簿突然自动翻页。扶烟按住狂跳的太阳穴,看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血字——天女柳氏,癸亥年九月初九卒于子时。那是母亲难产而亡的日子,可尸格记录的死因却是:剜心取血,镇于皇陵。
柳姑娘不妨看看这个。谢无咎抛来盏人皮灯笼,火光照亮梁上悬着的陶罐群。每个罐底都贴着生辰八字,最末那罐的封条被血浸透,依稀可见庚午年九月初九。
罐身突然爆裂。扶烟疾退两步,仍被飞溅的尸油沾湿裙裾。油渍在月下泛出虹彩,地面随之浮现星图——鬼金羊的位置亮着盏青铜灯,灯油正是从这些尸体中提炼的淡金液体。
谢大人对家母的事知之甚详。扶烟甩出银针钉住翻飞的纸页,上面记载着二十年来所有祭品信息,三年前阿萤失踪那夜,隐雾司的案牍库也起过火吧
谢无咎的玉竹伞尖突然刺穿地面。伞骨旋转带起阴风,刮落梁上所有陶罐。腐臭液体汇成溪流,倒映出逐渐泛红的月轮:子时将至,柳姑娘确定要在此地纠缠旧事
最后一具棺材突然震颤。扶烟按着棺盖的手背青筋暴起,阴阳眼穿透楠木,看见尸身额间的引魂针正在融化。当血月完全显现时,棺材里传出指甲抓挠声,混着女子哼唱的安魂曲——与阿萤在井底吟唱的一模一样。
娘亲...是您吗扶烟的错金剪刀扎进棺缝。腐尸的手猛然穿透棺木,腕间九转同心结勒进她皮肉,金线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谢无咎的刀风劈开棺盖。尸身坐起的瞬间,整座义庄的棺材盖同时炸飞。月光如血瀑倾泻,照出百具尸体额间飘出的引魂针,在空中拼成司画天女的星冠图样。
快走!谢无咎的石化右臂格开袭来的骨钉,玉质肌肤被腐蚀得滋滋作响,这是你娘亲的...
后半句被尸吼淹没。扶烟看见母亲的脸在血月中浮现,引魂针组成的星冠突然收缩,勒住谢无咎的脖颈将他吊上半空。金线从尸群眼眶射出,将他缠成茧状,淡金色血液顺着丝缕滴落,在青砖上绘出皇陵地宫图。
阿烟,到娘亲这儿来。尸身张开腐臭的嘴,吐出枚嵌着朱砂的玉玲珑。那是扶烟周岁时抓周的物件,此刻正在血月中泛着妖光,让娘亲看看你的阴阳眼...
扶烟倒退着撞上供桌。打翻的长明灯油泼在记录簿上,柳氏二字突然燃烧,火苗窜出个与谢无咎面容相似的男子虚影。他手中提着盏青铜灯,灯芯正是母亲的心头血。
血月骤然暗红。所有引魂针调转方向,暴雨般射向扶烟眉心。千钧一发之际,谢无咎震碎金线茧,石化的右手贯穿尸身胸腔,挖出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刻着庚午年九月初九子时三刻。
现在你明白了他将心脏捏爆成血雾,瞳孔完全变成玉色,从你出生的那刻起,就是局中人。
寅时的梆子刺破寂静。扶烟跪在血泊中,看满地引魂针自动拼成枫叶形状。叶片末端指向绣坊方向,那里正升起冲天的青绿色鬼火。
第十二章
无字碑
乱葬岗的磷火贴着地皮游走,将残碑照成森森白骨色。柳扶烟用错金剪刀拨开荆棘,刀尖忽然撞上硬物——半截断碑裂土而出,裂痕处渗出的朱砂混着雨水,在她靴尖绘出枫叶轮廓。
庚午年九月初九子时三刻。谢无咎的刀鞘刮去苔藓,露出碑文刻痕。字迹边缘残留的辰砂粉末,在月光下泛着与他佩刀纹路相同的光泽,柳姑娘的八字,倒是四海皆碑。
扶烟俯身触摸凹陷的笔画,阴阳眼骤然刺痛。灰雾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场景:白衣女子跪在碑前,用金针蘸着心尖血刻字。当最后一笔落下时,地底伸出婴儿的石化手臂,将她的心脏拽入幽冥。
这是...我的生辰冢扶烟攥紧的朱砂从指缝洒落,在碑面灼出青烟。地底传来闷响,仿佛有巨物在翻身,方圆十里的墓碑同时转向她所在的位置。
谢无咎的玉竹伞插入地缝:令堂当年以血饲碑,封住了不该现世的东西。伞骨转动带起阴风,刮开三丈外的坟包——露出十二口薄棺,每具棺盖都刻着替字。
扶烟的银簪突然发烫。她挑开最近那口棺材,腐尸额间的引魂针铮地弹出,扎进身后槐树。树皮瞬间剥落,露出密密麻麻的命格刻痕,最上方赫然是阿萤的生辰。
乾坤倒转,移花接木。谢无咎的刀尖挑起棺中金线,线头竟连着扶烟腕间的九转同心结,有人用这些替身棺,偷了你二十年阳寿。
子时的梆子卡在喉咙里。所有棺材盖同时掀飞,尸群直挺挺立起,额间引魂针指向扶烟。她踉跄后退,脚踝突然被冰凉指骨扣住——无字碑下的白骨手破土而出,掌纹与谢无咎的刀柄饕餮纹完全吻合。
谢大人不打算解释么扶烟挥剪斩断指骨,断口喷出的淡金液体溅上衣襟,为何镇压我命格的石碑,会连着你的...
玉竹伞的结界在尸吼中碎裂。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三具尸身,挖出的心脏还在跳动:柳扶烟,你看清楚了!他将心脏捏爆,血雾凝成星图——二十年前荧惑守心的天象重现,每颗星子都钉着具婴儿石像。
扶烟的后背撞上无字碑。碑体突然软化如泥,伸出无数金线缠住她四肢。阴阳眼被迫开启到极致,她看见地底埋着巨大的玉雕女体——面容与母亲别无二致,胸腔却空荡如洞,等待填入鲜活的心脏。
阿烟,娘亲好冷...玉像的嘴唇开合,吐出冰晶。金线勒入扶烟心口,朱砂痣渗出鲜血,顺着丝缕流向地底。谢无咎的刀风劈来时,她看清刀刃反光里的景象:自己正被金线拖入玉像胸腔,而谢无咎的刀柄饕餮纹睁开了第三只眼。
尸群突然自燃。青绿色火焰中,阿萤的幻影坐在无字碑顶,指尖绕着从扶烟心口扯出的金线:姐姐的命灯,果然最衬这尊美人瓯。她掀开裙摆,小腿以下竟是玉石质地,与地底玉像如出一辙。
寅时暴雨倾盆。扶烟挣扎着爬出塌陷的墓穴,看雨水在碑面冲刷出隐藏的铭文——宁负苍生不负卿,与谢无咎刀柄的刻痕同出一源。残碑下的黑洞里,传出玉石相击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更漏。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执棋人。谢无咎的披风裹住扶烟颤抖的身躯,玉色瞳孔倒映着逐渐逼近的鬼火,接下来这局,该你落子了。
第十三章
画眉血
酉时的暮光染红妆奁时,第八位新妇咽了气。柳扶烟拨开垂落的茜纱帐,见新娘的丹蔻指甲深深抠进雕花床柱,金粉混着血渍凝在指缝,结成并蒂莲的形状——正是她绣坊上月售出的婚庆纹样。
戌时三刻上妆,亥时咽气,死时面带笑意。谢无咎的刀尖挑起妆台上的胭脂盒,朱砂色膏体在暮色中泛着鳞光,柳掌事的'晓霞妆',倒是送人上路的好彩头。
扶烟攥紧银针。阴阳眼穿透新娘肿胀的面皮,看见数条金线在血脉中游走,最终汇聚到心口朱砂痣。她突然掰开死者下颌,喉管处卡着枚珍珠耳坠——并蒂莲缠枝纹,莲心嵌着阿萤生辰八字。
劳烦谢大人掌灯。扶烟将耳坠按在铜镜上,烛火跃动的刹那,镜面映出新娘临终场景:描眉笔蘸着胭脂划过眼尾时,膏体突然钻出红丝,顺着泪腺爬入颅腔。新娘对镜巧笑倩兮,身后多出道黛色身影,正将金针刺入她百会穴。
镜中人的衣袖翻飞,露出腕间枫叶疤。扶烟呼吸骤停,这分明是阿萤的手!铜镜突然炸裂,碎片划破她指尖,血珠溅在胭脂盒上,膏体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凝成子时画皮四字。
看来令妹的手艺精进了。谢无咎的玉竹伞尖刺穿胭脂盒,带出团纠缠的发丝——正是绣坊特供的捻金线,浸泡过尸油后泛着青黑,用新妇心头血养画皮,倒是省了丹砂。
更鼓声催得烛火明灭。扶烟掀开床榻暗格,发现整块床板竟是中空的,填满风干的并蒂莲花瓣。当银针挑开花瓣时,底下露出张完整的人皮,眉眼与新娘有七分相似,后颈却生着阿萤独有的枫叶胎记。
沙沙...
夜风卷着纸钱扑进窗棂。谢无咎的刀鞘突然架住扶烟脖颈,在她耳后低语:别回头。铜镜碎片映出身后的场景:黛色罗裙无风自动,画皮妖的半张脸贴在扶烟肩头,正用金线缝补自己溃烂的眼角。
姐姐的胭脂,果然最衬人皮。画皮妖的指尖划过扶烟锁骨,金线从伤口钻入,阿萤这张脸,可是用八位新妇的血养出来的...
错金剪刀贯穿镜面。扶烟就着碎片的反光刺向身后,画皮妖却化作金粉消散,只在床幔上留下血书:西市胭脂铺,戌时借颜料。
谢无咎的披风裹住扶烟颤抖的身躯。他碾碎地上的并蒂莲干花,花蕊中滚出颗玉雕心脏,刻着二十年前的日期:柳掌事可觉得眼熟令堂的遗物里,应当也有这么一件。
子夜梆子敲响时,妆奁暗格突然渗出黑血。扶烟撬开夹层,里面蜷缩着只青瓷瓶,泡着九对眼珠——每颗瞳孔都映着新娘妆成时的笑靥,而浸泡它们的液体,正是绣坊特供的胭脂。
寅时暴雨冲刷着青石板。扶烟站在胭脂铺废墟前,看谢无咎从焦土中挖出半截玉镯。镯身内侧的刻痕与阿萤的耳坠纹路吻合,在月光下拼出句谶言:以姐之骨,画妹之皮。
第十四章
锁魂针
皇陵地宫的青铜门在磷火中泛着尸绿,柳扶烟指尖拂过门扉上的饕餮纹,惊觉那凶兽的獠牙竟是倒插的骨针。谢无咎的玉竹伞尖刺入兽目,机括转动声如巨兽苏醒,门缝溢出的寒气在地面凝出擅入者死的霜纹。
这是司画天女的手笔。谢无咎的刀鞘指向穹顶星图,二十八宿用金线绣在玄色锦缎上,以星河为纬,地脉为经,你娘亲在此织了二十年。
扶烟仰头望去,阴阳眼刺痛难当。那些金线突然垂落如瀑,每根都缀着枚骨针,针尾刻着枫叶纹——正是她刺绣时惯用的收针法。当骨针擦过脸颊时,前世记忆汹涌而至:娘亲跪在地脉节点,将金针刺入自己百会穴,血线沿着地砖缝隙汇成封印大阵。
乾坤坎离,锁魂镇煞。谢无咎的刀尖挑起地面金线,线头竟连着扶烟腕间的九转同心结,令堂用毕生修为,把你我的命格缝进了龙脉。
地宫忽然震颤。扶烟扶住壁画,发现描绘司画天女献祭的彩绘正在剥落,露出底层的血色符咒。朱砂混合金粉的笔迹,与她为阿萤绣嫁衣时的针脚完全一致。当指尖触及符咒时,整面墙的经文活了过来,顺着血脉钻入识海。
别看!谢无咎的石化右臂挡住她双眼,玉质肌肤被经文灼得滋滋作响,这些是倒写的《往生咒》,看多了魂魄会被吸入画壁。
子时的更鼓从地底传来。扶烟掰开他的手指,看见壁画上的天女突然转头,金线从眼眶垂下,将谢无咎吊上半空。石化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底下玉雕般的肌理,心口处嵌着半枚双鱼佩——与她怀中残玉严丝合缝。
原来你才是娘亲最后的针脚。扶烟扯断金线,鲜血溅上壁画。天女的面容突然变成阿萤,手中金针引着地脉黑气刺向她眉心:姐姐,该换你镇守龙脉了。
错金剪刀与金针相撞,迸出青绿色火星。谢无咎斩断缠身的经文,玉竹伞撑开结界:看棺椁上的锁魂链!
九条玄铁链悬着青铜棺,每道锁链刻满与扶烟胎记相同的枫叶纹。当她的血滴上锁链时,符咒突然暴走,铁链如巨蟒绞动,将二人逼至祭坛边缘。棺盖缝隙渗出淡金色液体,在空中凝成阿萤的模样。
姐姐可知,这些锁魂针是用什么打的幻影抚摸着铁链,指尖所过之处浮现婴儿哭脸,是三百个阴年阴月生的婴孩腿骨,其中就有...
巨响打断话语。最粗的锁链突然崩断,青铜棺盖被震开半尺。腐臭味中伸出青紫手臂,腕间九转同心结已长进皮肉——正是古井打捞出的新娘尸身。谢无咎的刀风劈中尸身天灵盖,却带出团金雾,雾气中浮现娘亲被铁链贯穿心口的画面。
阿烟,接住!幻影抛来枚骨针。扶烟本能地刺向祭坛中央的浑天仪,地宫陡然倾覆。锁链尽数断裂的刹那,她看见青铜棺中躺着个双生子玉俑——面容与自己别无二致,只是眼角多出颗朱砂痣。
寅时的阴风灌入地宫。谢无咎用玉竹伞钉住即将闭合的棺盖,伞面朱砂符咒烧得玉俑滋滋冒烟:现在你该明白了,阿萤从来都是...
玉俑突然睁眼。扶烟被扯入棺中的瞬间,三百根锁魂针从四面八方射来,将她和玉俑缝成茧状。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玉俑心脏,淡金色血液喷溅在扶烟眉间,激活了最深处的记忆——二十年前荧惑守心夜,娘亲将双生魂一分为二,阿萤的肉身早已成了封印龙脉的祭品。
第十五章
海棠噬
戌时的绣坊张灯结彩,百幅《月下海棠图》在回廊次第排开。柳扶烟执起错金剪刀剪彩时,腕间突然刺痛——九转同心结渗出血珠,顺着金线爬上画轴。满园宾客的谈笑霎时凝固,那些海棠花蕊伸出丝状触须,将琉璃盏里的酒液吸成墨色。
诸位快退!谢无咎的玉竹伞劈开缠向乐师的藤蔓,伞面朱砂符咒遇血燃烧。扶烟踉跄着扶住枫树,发现老树根系正往地底喷涌淡金液体——皇陵玉俑的血,此刻在地脉中奔流如河。
第一声惨叫从东厢炸响。礼部侍郎的公子被海棠花瓣裹成茧状,金线穿透七窍抽取脑髓。扶烟挥剪斩断花枝,汁液溅上嫁衣的并蒂莲纹,刺绣竟自动拆解重组,在裙摆拼出速离汴京的血书。
阿萤,我知道你听得见!扶烟将剪刀刺入枫树主干,树皮剥落露出人面纹,用三百条人命做画料,这便是你要的长生
惊雷劈开夜幕。所有画轴腾空飞旋,花瓣暴雨般倾泻。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三幅画屏,挖出的核心却是跳动的心脏——每颗都刻着扶烟的生辰。他斩碎心脏的刹那,整座绣坊的地砖浮起,露出底下由金线织成的汴京地图。
姐姐终于肯用真血作画了。阿萤的声音从每朵海棠花中传出。扶烟低头看去,掌心伤口的血渗入地缝,金线如嗅到蜜糖的蛇群蜂拥而至。她突然扯开衣襟,将心头血抹在枫树的人面纹上:那就画个够!
地脉轰鸣如龙吟。百幅海棠图汇聚成血色漩涡,将宾客们卷向半空。谢无咎的玉竹伞插入阵眼,伞骨折断的瞬间,扶烟看见阿萤的虚影立在漩涡中心——她脚下踩着娘亲的玉俑,手中金针引着三百道亡魂。
乾坤倒转,画魂归位!阿萤的针尖刺入玉俑眉心。绣坊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二十年前的司画祭坛。扶烟坠入血池时,谢无咎的刀贯穿阿萤后心,淡金血液与玉俑融合,在池面凝出完整的《月下海棠图》。
画中阿萤拈花而笑,身后站着石化了一半的谢无咎。当扶烟的血染红整幅画卷时,花瓣间浮出她从未见过的画面——七岁的阿萤被铁链锁在祭坛下,正用金线绣着姐姐的嫁衣。
寅时的更鼓震碎幻象。扶烟从废墟中爬起,发现所有海棠图灰烬都聚向枫树焦根。阿萤的完整画作悬浮在月光下,题跋处渗出新的血字:西市当铺,子时画骨。
第二卷
骨生花
第十六章
胭脂棺
子时的醉仙楼仍悬着红纱帐,只是朱漆廊柱上贴满黄符。柳扶烟掀开鸳鸯锦被,见花魁云裳的指甲深深抠进床板缝隙,指腹残留的胭脂混着血丝,在紫檀木上凝成并蒂莲——与西市当铺暗格里搜出的画样如出一辙。
未时三刻咽气,戌时棺中渗红。谢无咎的刀鞘刮过棺椁缝隙,带起粘稠的胭脂状液体,柳掌事可闻得出这是什么
扶烟俯身细嗅,甜腻香气里混着淡淡的腥臊——是未足月胎儿的羊水气息。她将银针刺入棺木,针尾突然窜起青火,照出棺材内壁密密麻麻的抓痕。阴阳眼开启的刹那,她看见云裳隆起的腹部在死后仍在蠕动。
开棺。
青铜撬棍插入棺缝的瞬间,整座醉仙楼的红烛齐灭。谢无咎的玉竹伞撑开磷火结界,映出棺中骇人景象:云裳的嫁衣下摆浸在胭脂液中,腹部裂开碗口大的血洞,腐烂的子宫里蜷缩着个青紫婴尸,手腕系着刻萤字的金铃铛。
丁酉年七月初七生,重七两七钱。谢无咎的刀尖挑起婴尸,脐带突然绷直缠住扶烟脖颈,正是令妹当年被夺走的胎身。
扶烟扯断脐带的刹那,阴阳眼刺痛难当。灰雾中浮现阿萤被铁链锁在祭坛的场景:国师将金针刺入她丹田,生生剜出团血肉。那肉团落地即化作婴尸,腕间金铃叮当,与此刻棺中景象重叠。
母子煞。谢无咎斩碎袭来的脐带,淡金血液溅上结界,用至亲骨血养出的画骨香引,倒是比人皮灯笼更毒辣。
更漏声突然急促。扶烟撬开云裳紧握的右手,掌心攥着半片枫叶绣样——背面用血写着申时三刻,画舫赎魂。她忽觉后颈寒毛倒竖,转身见所有红纱帐无风自动,渗出胭脂状的泪滴。
谢大人不觉得蹊跷扶烟用错金剪刀挑起婴尸金铃,铃舌竟是半截指骨,云裳挂牌那日,用的正是我绣坊的'百子千孙帐'。
话音未落,棺中胭脂液突然沸腾。婴尸睁开浑浊的眼,脐带如毒蛇袭向扶烟心口。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棺底,挖出枚玉雕胎盘——表面刻满与皇陵相同的封印符咒。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玉竹伞迸射的金光中,扶烟看见阿萤的虚影立在梁上。她怀中抱着个啼哭的玉俑婴儿,脚踝金铃与云裳腹中婴尸的完全同款:姐姐可知,当年娘亲腹中本该是双生子
寅时惊雷炸响。醉仙楼突然地陷,扶烟坠入血池时抓住悬棺铁链。池底浮起三百具琉璃棺,每具都盛着刻萤字的婴尸。谢无咎的刀风劈开血浪,露出池壁上的血色星图——贪狼位亮着扶烟的生辰,正对西市当铺的方位。
子母连心,画骨生花。阿萤的轻笑混着婴啼在血池回荡,姐姐的命灯,该为妹妹续上了。
第十七章
骨笛怨
教坊司的残笛声钻过三重朱门,似婴孩夜啼混着骨裂碎响。柳扶烟踩着满地纸钱跨过门槛,见谢无咎的刀尖正从舞姬心口挑出玉雕——那心脏状的玉石表面,饕餮纹缠绕着隐雾司的巽字暗符。
戌时三刻,宫商角徵羽。谢无咎的玉竹伞映出梁上血字,乐谱符号在伞面投下獠牙状阴影,每死一人,鬼笛便多奏一段《安魂引》。
扶烟俯身查看尸体,阴阳眼刺痛骤起。死者七窍钻出半透明的丝线,在虚空拼出骨笛形状。当她的血珠不慎滴上玉心,笛影突然奏响,音波震碎琉璃灯,碎片中映出阿萤吹笛的身影——她手中的笛子,分明是截人胫骨。
谢大人不妨解释。扶烟用错金剪刀夹起玉心,巽字暗符在烛光下扭曲成囚字,隐雾司的密文,怎会刻在杀人凶器上
子时的更鼓在廊外卡顿。谢无咎的石化右臂突然贯穿屏风,从暗格拽出个青铜匣。匣内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玉心,最底层那枚刻着庚午九月初九,被金线缠成茧状。
柳姑娘可知何为'移魂奏'他刀鞘击地,青砖缝隙渗出淡金液体,用至亲血脉的心头玉,奏得出黄泉彼岸的真相。
笛声陡然凄厉。第二具尸体从梁上坠落,砸碎妆台铜镜。扶烟在镜片翻飞中看见谢无咎的倒影——石化部位蔓延至心口,玉质肌肤下浮现出与玉心相同的饕餮纹。死者突然抽搐,攥紧的掌心露出半片玄色衣料,边缘绣着隐雾司独有的蟒鳞纹。
谢大人的披风倒是单薄了些。扶烟将衣料按在染血的玉心上,蟒纹竟与饕餮纹严丝合合,昨夜丑时,您在何处
惊雷劈裂西厢。谢无咎的玉竹伞陡然收拢,伞骨弹出三寸银针抵住扶烟咽喉:隐雾司办案,从不过问去处。
磷火忽明忽暗。扶烟瞥见伞柄内侧的血字赦,与娘亲遗物上的镇魂符如出一辙。她突然扯开尸体的领口,心口玉雕的穿孔处,赫然插着半截断甲——正是谢无咎在皇陵被腐蚀的石化断指。
乾坤倒转,冤魂开道!
阿萤的吟咒声混着笛音炸响。三百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照出教坊司地砖下的秘密:金线织就的汴京舆图,每处乐坊位置都亮着玉心标记。谢无咎的刀风劈向阵眼时,所有玉心腾空飞旋,拼成司画天女的星冠图样。
寅时更漏滴血。扶烟被音波掀翻在舆图上,发现自己的生辰八字正对贪狼位。阿萤的虚影从玉心渗出,将骨笛刺入她耳畔:姐姐听,这才是《安魂引》的全谱——
笛孔涌出黑雾,裹着二十年前的记忆:谢无咎跪在国师脚下,接过刻着赦字的玉竹伞。伞骨穿透襁褓中的婴孩心口,取出的心脏在掌心凝成玉雕……
第十八章
纸马嘶
子时的纸扎铺泛着尸蜡冷光,柳扶烟指尖拂过纸马眼眶,朱砂点的瞳孔突然转动。更夫的梆子声在巷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纸张撕裂的脆响——十二匹纸马破窗而出,马蹄踏着青砖竟溅起血花。
乾坤借道,阴兵过境!谢无咎的玉竹伞劈开领头的纸马,竹骨折断声里飞出团灰烬,落地化作绣坊特供的捻金线。扶烟追着残纸冲进内室,见纸人队列抬着口薄棺,棺盖缝隙渗出她亲手绣的百子千孙纹样。
更夫的尸体卡在门缝,头颅如熟透的瓜果爆裂。扶烟蹲身查看,发现他手中攥着半片黛色布料——正是她上月为阿萤裁衣时剪剩的边角。阴阳眼骤开,灰雾中浮现纸人缝制场景:阿萤的银针穿透人皮,将绣坊碎布填入纸人腹腔,金线收针时哼着儿时的摇篮曲。
寅虎位,兑宫缺。谢无咎的刀鞘敲击棺椁,震出夹层的黄符。朱砂符咒遇血显形,竟是扶烟独创的九转同心结纹样,柳掌事的绣工,倒是阴曹地府也认账。
棺盖突然炸裂。纸人队列齐刷刷转头,丹砂点的唇裂至耳根。扶烟挥剪斩断最近的纸臂,棉絮里簌簌落下人牙——每颗都刻着萤字。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纸马胸腔,扯出团纠缠的脐带,末端系着枚褪色的长命锁。
丁酉年七月初七生,重七两七钱。他碾碎长命锁上的玉片,与云裳棺中婴尸的八字严丝合缝,看来有人集齐了三百阴胎。
纸马突然仰天嘶鸣,声如金铁刮骨。扶烟耳膜刺痛,恍惚见阿萤骑着纸马踏月而来,裙摆翻涌出无数鬼婴手掌:姐姐的绣线,最宜缝制往生衣。她抛来卷血书,展开竟是扶烟的生辰八字,每个笔画都由人牙拼成。
谢无咎的玉竹伞撑开结界,伞面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送葬场景:三百纸人抬着司画天女的空棺,棺中铺满绣坊的残布料。扶烟突然扯开最近的纸人腹腔,棉絮里滚出她为阿萤绣的并蒂莲肚兜——边缘染着干涸的羊水渍。
原来从那时起...扶烟踉跄后退,撞翻纸扎童男童女。那些纸人的眼眶突然淌血,在地上汇成汴京河道图,每处标记都对应绣坊售出的丧葬绣品。
子时的更鼓在云端炸响。纸人队列突然暴动,抬起扶烟掷入薄棺。棺底伸出无数鬼婴手臂,将她牢牢捆在绣着奠字的绸缎上。谢无咎的刀风劈来时,纸马化作金粉屏障,阿萤的虚影贴着棺盖低语:姐姐可知,当年娘亲的棺材也是这般热闹
寅时阴风卷着纸钱封住门窗。扶烟在棺中摸到枚玉扣,刻着隐雾司的艮字暗符——正是谢无咎昨夜失踪的腰佩。棺椁腾空的瞬间,她看见纸马队列奔向绣坊方向,踏过的青砖皆浮现血色枫叶纹。
第十九章
皮影告阴状
城隍庙的残烛将皮影投在斑驳墙上,柳扶烟凝视着无人的戏台。褪色的《牡丹亭》布景突然震颤,杜丽娘的皮影自行甩出水袖,脖颈处赫然多出道勒痕。当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开幕布时,三百根银丝从梁上垂下,末端连着被剥皮的少女骨架。
戌时三刻,阴戏开锣。谢无咎的刀鞘击打地面,震落檐角铜铃。皮影倏地转向他们,杜丽娘的面皮剥落,露出阿萤的脸:姐姐且看,这才是真正的《游园惊梦》。
丝竹声无风自起。柳梦梅的皮影掐住阿萤脖颈,银丝操控的指尖刺入喉管。扶烟扑向戏台,阴阳眼骤开——每根银丝都泛着淡金光泽,与谢无咎伞骨裂痕处的流光如出一辙。
谢大人的伞骨,倒是与凶器同源。扶烟挥剪斩断银丝,断口喷出青黑液体,落地凝成赦字。皮影突然暴动,柳梦梅的头颅滚落脚边,腔内塞满绣坊的捻金线。
子时的更鼓震碎琉璃灯。戏台后方传来机括转动声,十二具皮影腾空飞旋,拼出少女被害的全景:阿萤被铁链锁在丹炉前,银丝穿透十指绣出人皮影,每收一针,谢无咎的伞骨便多道裂痕。
乾坤借法,显!
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戏台,挖出枚青铜齿轮。皮影们突然齐声尖笑,阿萤的虚影从《游园惊梦》布景中浮出,手中银丝缠住扶烟脚踝:姐姐的指骨,最适合做提线傀儡。
寅时阴风卷起满地人皮。扶烟撞翻香案,发现铜炉里积着未燃尽的犀角粉——正是谢无咎平日用的那种。当她抓起香灰抹眼时,三百银丝突然显形,全部源自谢无咎的伞骨裂缝。
隐雾司办案,从不过问手段。谢无咎斩断缠身的皮影,刀刃映出扶烟身后的骇人景象:所有银丝汇聚成他的倒影,正将金针刺入阿萤的太阳穴。
皮影戏戛然而止。杜丽娘的头颅滚到扶烟脚下,嘴唇开合:下一个是你。
第二十章
画骨签
鬼市的琉璃灯笼突然泛青,照得往生栈金字匾额似浸泡在尸油中。柳扶烟隔着青铜面具,看高台上那截人骨雕成的签筒——筒身三百道刻痕,正对应绣坊历年失踪的绣娘数目。
戌时三刻,阴骨开签!拍卖师掀开红绸,托盘中的人骨签文泛着磷光。当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开第一片签牌时,整座鬼市骤然死寂,签面庚午九月初九的血字刺痛了扶烟的眼。
阴年阴月骨,起拍价——三百年阳寿。拍卖师的银铃铛指向暗处,六顶青呢轿的帘角同时掀起。扶烟认出礼部尚书家仆袍角的蟒纹补子,那绣线正是她上月亲手染的茜色。
巽位加注五十年。刑部幕僚抛来袋人牙,落地化作金珠。谢无咎的石化右臂突然痉挛,伞骨裂缝渗出淡金液体,在地面汇成危字。扶烟攥紧错金剪刀,阴阳眼穿透人骨签——每道签文都是婴孩腿骨拼接,骨髓中游动着金线蛊虫。
兑宫,七百年。阿萤的虚影从梁上飘落,指尖缠绕的脐带勒住拍卖师脖颈。签筒轰然炸裂,飞溅的骨片中浮出扶烟的生辰碑文,碑底压着半幅《月下海棠图》。
姐姐的命骨,岂容他人觊觎阿萤的银针穿透轿帘,礼部尚书家仆的惨叫声中,签牌突然自燃。焦黑的替死鬼三字浮在空中,每个笔画都由挣扎的蛊虫拼成。
子时的更鼓在冥河回荡。谢无咎斩断缠身的脐带,玉竹伞映出惊悚真相:所有竞价者的后颈都缝着绣坊出产的银铃绦,铃舌是缩小的人骨签。
原来你们早就是画中傀。扶烟掀开最近尸体的面皮,皮下金线汇聚成谢无咎的倒影,正将签筒刺入她母亲的胸腔。
第二十一章
血罗裙
酉时的成衣铺浸在茜色余晖里,柳扶烟指尖刚触到那件胭脂红马面裙,金线绣的并蒂莲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试衣的孙小姐对镜巧笑,裙摆无风自动,渗出黏稠液体浸透绣鞋——不是胭脂,是混着碎肉的血浆。
乾坤艮兑,离火焚邪!谢无咎的玉竹伞劈开衣架,三百件红裙齐声嘶吼。孙小姐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面皮如熟透的桃般剥落,露出底下缠绕金线的颅骨:柳掌事的嫁衣...果真合身...
扶烟踉跄后退撞翻妆台,铜镜碎成十二片。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景象:阿萤在血池中绣嫁衣,金针刺破的指尖滴血成莲;谢无咎的石化右臂捏碎新娘心脏,将玉雕塞入空荡胸腔。最骇人的是居中碎片——她正穿着那件血罗裙,额间朱砂痣裂开第三只眼。
寅虎位,震宫动!谢无咎的刀风扫落梁上人皮,露出绣坊特供的银铃绦。扶烟扯断绦带,铃舌竟是半截指骨,刻着萤字。阴阳眼刺痛骤起,她看见每件血裙的夹层都缝着人皮,纹样与阿萤遗留的《幽冥百美图》如出一辙。
子时的更鼓在血泊中荡开涟漪。谢无咎斩碎最近的血裙,飞溅的布片突然暴长,缠住扶烟脖颈。金线勒入皮肉的刹那,嫁衣纹样在她皮肤上浮现,与阿萤画中的新娘重合。
姐姐可知何为画骨成衣阿萤的虚影从血池升起,手中银针引着三百道怨气,需取阴年女子心头血染线,再剥下她们的脸皮作衬里...
扶烟撕开衣襟,发现心口浮现并蒂莲烙印。谢无咎的玉竹伞突然炸裂,伞骨化作银针刺入她周身大穴:得罪了。剧痛中,她看见自己前世穿着血嫁衣,将金钗刺入阿萤眉心。
寅时阴风卷着残衣封门。扶烟扯下最后一块血裙碎片,背面用胎发绣着生辰——正是鬼市命签上的庚午九月初九。铜镜突然拼合如初,映出她凤冠霞帔的倒影,嫁衣下摆滴落的血珠,在地面汇成弑君二字。
第二十二章
照妖镜
西市当铺的青铜兽首门环凝着霜,柳扶烟推开格栅门的刹那,梁上垂落的蛛网簌簌震颤。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起柜台积灰的铜镜,镜面忽地泛起涟漪,映出他身后空荡的青砖地——没有影子,唯有伞骨裂缝渗出的淡金雾气缭绕如蛇。
戌时三刻,照骨验魂。当铺掌柜的独眼在琉璃灯下泛黄,枯指敲击镜缘。铜镜嗡鸣着浮起,将谢无咎的身影割裂成三百块碎片。扶烟瞥见某块碎片里的景象:娘亲被钉在绣架上,金线穿透十指剥下整张人皮,血淋淋的肌理竟与谢无咎石化右臂的纹路重合。
乾坤艮位,离火焚心!谢无咎的刀鞘击碎镜面,飞溅的铜片中浮出阿萤的虚影。她指尖缠绕的脐带勒住掌柜脖颈,独眼珠啪嗒滚落脚边,瞳孔里映着二十年前的场景——谢无咎跪在国师脚下,接过那面剥皮用的铜镜。
扶烟拾起残镜,阴阳眼骤然刺痛。镜框饕餮纹的第三只眼睁开,射出青光笼罩谢无咎。他石化的右臂突然龟裂,玉质肌理下浮现密密麻麻的命格刻痕,最上方赫然是娘亲的闺名。
原来你才是画骨香的药引。扶烟将残镜按在他心口,镜中浮现惊悚画面:谢无咎的胸腔空荡如鼎炉,三百颗玉雕心脏在其中沉浮,每颗都刻着失踪绣娘的生辰。
子时的梆子声在镜中回荡。阿萤的银针穿透格栅,将扶烟钉在照妖镜前。镜面忽然软化如水面,映出她嘴角滋生的獠牙,额间朱砂痣裂开血瞳:姐姐终于现了画妖本相。
第二十三章
画中仙
墨香混着血腥气在宣纸上晕开时,柳扶烟正踩碎最后一瓣海棠。百美图的卷轴突然腾空展开,三百双丹凤眼在绢面上同时睁开,她手中错金剪刀扎进画中人的心口——却溅出自己指尖的血。
姐姐的朱砂痣,怎么不见了
扶烟猛然后退撞上画屏。镜面般的绢帛里,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款步而出,月白襦裙不染纤尘,唯有眼角缺了那颗朱砂痣。画灵指尖抚过鎏金烛台,火苗霎时凝成冰晶:这栖霞苑困了我二十年,今日终于等到药引。
谢无咎的刀风劈裂画屏,碎帛却化作金线缠住他石化右臂。画灵轻笑一声,水墨长廊突然扭曲,檐角铜铃叮当,每声铃响都剥落扶烟一片记忆——七岁那年阿萤落水的柴房、娘亲棺椁前的血枫叶、谢无咎面具下玉色的肌肤…
你在吞食我的魂魄扶烟挥剪斩断缠身的金线,断口涌出的淡金液体在空中凝成婴孩轮廓。画灵忽然抚上平坦小腹,绢面襦裙渗出猩红:我们的孩子饿了。
子时的更鼓在画中回荡。整座栖霞苑开始坍塌,太湖石化作白骨,锦鲤池翻涌出血浆。扶烟看见每处残垣都嵌着《月下海棠图》碎片,画灵赤足踏过血池,身后浮起十二幅绣屏——每幅都绘着她与谢无咎耳鬓厮磨的场景,而画中的她眼角皆有朱砂痣。
当年娘亲剖出双生魂,你承了天女血,我收了画骨香。画灵撕开襦裙,肚脐处赫然插着国师的定魂针,姐姐猜猜,你与谢无咎的洞房花烛夜,是谁在承欢
寅时阴风卷着残画封门。谢无咎的玉竹伞突然炸裂,三百根伞骨化作银针刺入画灵百会穴。扶烟在剧痛中听见胎儿啼哭,自己腕间的九转同心结寸寸断裂,坠地竟变成缠绕脐带的青玉锁。
第二十四章
长生烛
戌时的宫灯在琉璃瓦下投出蛇形暗影,柳扶烟盯着案头那对鎏金烛台——国师亲赐的长生烛正燃着青绿色火苗,将紫宸殿映得鬼气森森。谢无咎的刀尖忽地挑破烛泪,凝在半空的蜡油竟化作人形,眉眼与三年前失踪的绣娘秋棠一模一样。
子时三刻,烛照幽冥。国师的鹤氅扫过御案,袖中滑落的金丝楠木匣里,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根烛芯。扶烟拾起一根细看,发丝在磷光下泛着熟悉的茜色光泽——正是阿萤及笄那日剪下的长发。
烛火噼啪炸响。皇帝饮尽的琉璃盏突然爬满血丝,杯底映出骇人景象:阿萤被铁链悬在丹炉之上,国师的银剪绞断她满头青丝,发梢坠入沸腾的尸油,与婴儿颅骨炼成烛芯。
柳掌事可知,画骨香需以至亲发为引国师枯指叩击烛台,火苗倏地蹿高三尺。谢无咎的石化右臂猛然痉挛,伞骨折断声里,烛泪凝成的秋棠突然暴起,金线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人钉上盘龙柱。
扶烟挥剪斩断金线,断口喷出的淡金液体溅上烛台。长生烛发出凄厉尖啸,青焰中浮出三百具琉璃棺,每具棺盖上皆刻萤字。她忽觉腕间剧痛,九转同心结寸寸断裂,玉珠滚落在地,竟与烛芯发丝纠缠成胎儿形状。
姐姐的血,最宜点灯。阿萤的虚影从烛焰中踏出,肚脐处的定魂针泛着冷光。她指尖抚过烛台,十二根烛芯齐齐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弑君者血字,每一笔画皆由挣扎的怨灵组成。
寅时的更鼓震碎琉璃窗。扶烟踉跄着扶住御案,发现奏折上的朱批不知何时变成了自己的字迹。谢无咎的玉竹伞尖刺穿烛台,爆开的火星中,她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跪在丹炉前,将点燃的长生烛递给幼帝——而那孩子的脸,竟与如今的天子毫无二致。
第二十五章
画皮牢
地宫渗出的尸油浸湿鞋底时,柳扶烟踩碎了一只人耳玉雕。三百具人皮悬挂在青铜锁链上,随着阴风晃出涟漪,每张脸皮的眼眶都插着鎏金烛台——烛焰里浮着失踪绣娘的生辰八字。谢无咎的刀尖挑开最近的人皮,皮下金线突然暴起,缠住他石化右臂的裂痕:柳姑娘仔细看,这些线头可眼熟
扶烟攥住一缕金线,阴阳眼刺痛骤起。线头延伸至地宫深处,那里立着十二尊人皮傀儡,关节处刀痕与谢无咎的佩刀纹路严丝合缝。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具傀儡——面皮是阿萤,身量却如扶烟,心口插着半截玉竹伞骨,伞面残存的朱砂正被淡金血液侵蚀。
乾坤艮位,离宫焚心!谢无咎斩断锁链,人皮如雪崩倾泻。扶烟被掀翻在丹炉旁,炉壁刻满她刺绣时的纹样,炉膛里咕嘟冒泡的竟是稀释的画骨香。当她用错金剪刀撬开炉盖时,沸腾的香液中浮出颗头颅——正是三年前声称暴毙的绣坊哑婆子。
姑娘...快逃...头颅的嘴唇开合,溅出的香液在空中凝成阿萤的脸。傀儡们突然齐刷刷转头,三百道金线从眼眶射出,将扶烟钉在炉壁上。谢无咎的刀风劈碎三具傀儡,断肢中滚出玉雕心脏,每颗都刻着他的刀痕编号。
子时的更鼓在血管中轰鸣。扶烟撕开傀儡后颈的皮肤,皮下赫然是用金线绣的汴京河道图——贪狼位亮着绣坊坐标。当她的血滴上地图时,整座地宫突然翻转,露出倒悬的炼傀室:三百绣娘被泡在琉璃罐中,脐带连着人皮傀儡,每根脐带末端都系着谢无咎的断甲。
姐姐救我!
傀儡们突然齐声哭喊,嗓音与阿萤七岁落水时一模一样。扶烟手中的剪刀扎进傀儡心口,淡金血液喷溅的刹那,她看见二十年前的场景:谢无咎的刀刺入少女心口,取出的心脏在掌心凝成玉雕,而那个少女——长着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
寅时阴风卷着人皮封门。阿萤的虚影从丹炉升起,肚脐处的定魂针扎入谢无咎眉心:好哥哥,你当年剜我三百刀,今日该还了。
第二十六章
犀照现
子时的鬼市浸在靛青色雾霭里,柳扶烟划亮火折子的刹那,犀角香块突然爆出幽绿火星。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着香炉,青烟腾起的瞬间,琉璃灯笼里的尸油竟凝成往生栈三个血字,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奏的却是《安魂引》的调子。
兑宫离位,开幽冥道!谢无咎的刀鞘击碎脚下青砖,裂缝中渗出淡金液体。扶烟看见原本空荡的长街突然挤满虚影——无头商贩叫卖人骨算筹,驼背老妪用眼珠换阳寿,更有青面獠牙的鬼差押送着三百绣娘魂魄,她们腕间皆系着绣坊的银铃绦。
香雾漫过谢无咎的衣摆,他的身影忽然泛起涟漪。扶烟伸手去抓他衣袖,指尖却穿过虚化的布料,触到冰冷玉质肌理:你...究竟是人是傀
柳姑娘不妨先看这场好戏。谢无咎的刀尖指向当铺方向。鎏金匾额下的柜台后,阿萤正垂首拨弄人骨算盘,她每拨动一颗算珠,街市便有一盏灯笼熄灭。扶烟腕间的九转同心结突然绷紧,玉珠滚落在地,竟与算盘珠子严丝合缝。
寅时的梆子刺破浓雾。阿萤抬起头的瞬间,扶烟看见她肚脐处的定魂针泛着青光,针尾金线直连当铺地窖——那里堆满刻着庚午九月初九的人骨签。当铺掌柜的独眼珠突然炸裂,飞溅的琉璃碎片映出骇人真相:二十年前的今夜,谢无咎正是在此典当了扶烟三百年阳寿。
姐姐的命格,果真值钱。阿萤的指尖抚过账簿,墨迹突然游走如蛇,拼出弑君者柳扶烟的血书。谢无咎的玉竹伞陡然收拢,伞骨刺入自己心口,淡金血液喷溅在账册上,竟将血字改作宁负苍生不负卿。
鬼市突然天旋地转。扶烟踉跄着扶住柜台,发现算盘上的每颗人骨珠子都刻着谢无咎的刀痕编号。最中央的珠子裂开,露出半枚双鱼佩——正与她怀中残玉相吸,拼出完整的司画天女祭坛图。
第二十七章
黄泉渡
冥河的雾气粘稠如尸油,柳扶烟的绣鞋刚踏上船板,腐木便渗出暗红液体。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抵住船夫后背,伞骨磷火映出那人腰间玉佩——双鱼衔尾的纹路,与她父亲失踪那日佩戴的一模一样。
客官,渡河需付买命钱。船夫的斗笠压得极低,枯指敲击船桨。青铜桨柄刻满人牙,碰撞声里混着模糊的呓语。扶烟抛出一枚玉珠,珠子滚过船板时突然长出血管经络,竟变成颗跳动的婴儿心脏。
船桨破开黑水的刹那,整条冥河沸腾如煮。谢无咎的石化右臂突然龟裂,玉质肌理下浮出密密麻麻的命格签文——每道裂痕都对应船桨上的人牙刻痕。扶烟俯身掬水,掌心却捞起缕发丝,发梢系着的银铃铛刻着萤字。
叮——
船底的抓挠声陡然尖锐。扶烟扒着船舷望去,黑水中浮着无数青白手臂,指甲缝里卡着金线——正是她绣坊特供的捻金丝。最骇人的是某只手腕上的疤痕,与她七岁为阿萤挡下热油烫伤的痕迹分毫不差。
姐姐...下来陪我...阿萤的呓语混着水泡声传来。谢无咎的刀风劈开水面,淡金血液喷溅处,浮出十二具琉璃棺。棺中少女皆着茜色嫁衣,腹部隆起,脐带连向渡船底部——那里缠着具石像,面容与扶烟父亲如出一辙。
子时的阴风掀起船夫斗笠。扶烟瞳孔骤缩——那人没有脸皮,森森颅骨上嵌着父亲的玉佩,喉管处垂下半截银铃绦,正是阿萤及笄时她亲手所编。船板突然开裂,三百根金线从水底射出,缠住扶烟脚踝往黑水中拖拽。
抓住我!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船板,玉质肌肤被金线灼得滋滋作响。扶烟挥剪斩向金线,断口喷出的淡金液体竟与谢无咎的血同源。
寅时更鼓从水底传来。渡船轰然解体,扶烟坠入冰河的刹那,看见父亲石像的心口插着半截玉竹伞骨——正是谢无咎此刻手中所缺的那段。黑水灌入肺腑时,她听见阿萤在耳畔轻笑:爹爹的命,换姐姐三百年阳寿,这买卖值么
第二十八章
骨瓷听风雨
暴雨砸在青瓷瓮上溅起血雾时,柳扶烟看清了窑洞壁的人柱——十二具尸骨嵌在砖缝里,天灵盖皆被掏空,盛着风干的画骨香。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开窑门蛛网,腐臭味中混着奇异的冷香,像是将死之人咽气前最后的胭脂味。
叮——
最内侧的青花梅瓶突然自鸣,釉面浮出张美人面。扶烟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瓷颈,瓶身便传出凄婉唱词:谢郎负我...负我...声线竟与三年前投井的绣娘春樱一模一样。
别看眼睛!谢无咎的警告迟了半步。扶烟的阴阳眼刺痛骤起,瓶身美人面突然裂成蛛网状,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场景:谢无咎的刀刺入春樱心口、国师将她的骨灰混入瓷泥、阿萤用银针在胚胎上刻谢郎二字...
子时的惊雷劈开窑顶。扶烟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三百件瓷器坠地竟无一碎裂,反而骨碌碌滚成圈将她围住。最近的缠枝莲纹罐突然开口:姑娘的骨头,烧瓷定是极品。
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陶瓮,挖出的瓷土里混着人牙和指甲。扶烟踢开脚边的玉壶春瓶,发现内壁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谢郎负我,字迹从娟秀到癫狂,最后一道划痕深可见瓷胎——正是春樱惯用的点翠簪形状。
乾坤震位,艮宫破煞!
玉竹伞劈开雨幕,却斩不断越聚越多的瓷灵。扶烟摸到腰间错金剪刀,猛地扎向梅瓶。瓷片炸裂的刹那,瓶肚里涌出瀑布般的黑发,发丝间缠着十二枚玉雕心脏,每颗都刻着谢无咎的刀痕编号。
姐姐好狠的心。阿萤的叹息混在风雨中。黑发缠住扶烟脖颈越收越紧,发梢钻进她的七窍。濒窒的刹那,她看见瓷窑地面浮现血色八卦图——自己正站在死门中央,而谢无咎的影子在雷光下碎成三百片,每片都映着他将金钗刺入春樱眼窝的画面。
寅时的更鼓被风雨撕碎。扶烟用最后气力捏爆玉雕心脏,淡金血液喷溅处,黑发如遭火焚般退散。残破的瓷片中升起春樱虚影,她肚脐处插着定魂针,针尾金线直连谢无咎心口:柳姑娘可知,你的谢郎用三百颗心,换了你十年阳寿
第二十九章
阴阳契
国师府的青铜鼎腾起青烟时,柳扶烟看清了鼎身上的饕餮纹——每道凹槽都嵌着人牙,齿缝渗出暗红的血珠。谢无咎的玉竹伞尖刺入地砖缝隙,伞骨磷火映出密室墙上的人皮卷轴,密密麻麻的命格签文间,赫然现出庚午九月初九的血字。
这便是你与国师的交易扶烟扯开最中央的卷轴,羊皮契约上浮着淡金纹路——谢无咎的刀痕与国师印鉴交错,而契约中央的掌印血迹,正与她腕间渗出的朱砂痣同源。
谢无咎的石化右臂突然痉挛,玉质肌理下浮出三百道金线,与契约上的纹路严丝合缝:柳姑娘不妨细看落款时辰。
子时的更鼓震得鼎中血水翻涌。扶烟咬破指尖抹过契约,血迹突然游走如蛇,拼出她出生那日的星象图。当荧惑守心的红光笼罩契约时,卷轴背面浮现密文——每笔皆用扶烟胎发蘸着谢无咎的血书写,而保人处盖着阿萤的枫叶胎记。
乾坤倒转,命格相易。国师的鹤氅扫过青铜鼎,鼎耳垂下十二根脐带,谢大人用三百年阳寿换你活到及笄,又用三百颗人心续你十年...
扶烟踉跄后退撞翻烛台,火苗舔上契约的刹那,阿萤的虚影从血池升起。她指尖抚过羊皮卷,掌印突然渗出黑血,在契约上蚀出弑姐字样:好姐姐,你以为谢郎为何不敢让你看他的影子
惊雷劈开密室穹顶。谢无咎的玉竹伞突然炸裂,三百根伞骨化作银针刺入契约。扶烟在飞溅的血珠中看见骇人真相——二十年前荧惑夜,谢无咎跪在血阵中央,将啼哭的扶烟放入阵眼,而阵外执笔书写契约的,竟是七岁模样的阿萤!
寅时的阴风卷着契约碎片封门。扶烟扯住谢无咎残破的衣袖,指尖陷入玉质肌理:那些傀儡的心...那些阳寿...
皆为你而取。谢无咎的瞳孔完全化作玉色,颈侧枫叶胎记渗出淡金血液,从你降生那刻起,便是局中人。
密室突然地陷。扶烟坠入血池时,契约碎片在空中重聚,阿萤的掌印下缓缓浮出新约:以姐之魂,祭妹重生。
第三十章
画心劫
国师府的青铜鼎炸裂时,青烟凝成阿萤的眉眼。柳扶烟握紧错金剪刀的指尖突然刺痛,腕间朱砂痣如被火燎,顷刻间褪为墨色。谢无咎的玉竹伞尚未撑开,伞骨已被金线缠住——那些丝缕从扶烟心口钻出,另一端没入阿萤虚影的指尖。
姐姐的命骨,最宜刻刀。阿萤的声音裹着蜜糖般的毒,扶烟的瞳孔骤然涣散。她看见自己举起剪刀刺向谢无咎心口,刃尖却映出七岁那年的柴房——阿萤蜷缩在角落,而谢无咎的刀正悬在自己头顶。
刀锋入肉的闷响中,谢无咎的石化右臂格住利刃。玉质肌肤龟裂的刹那,扶烟嗅到熟悉的冷香——与二十年前娘亲棺椁前焚烧的画骨香如出一辙。金线突然暴长,缠住她的脖颈往阿萤怀中拖拽:好姐姐,你猜谢郎的心,是玉还是肉
子时的惊雷劈开密室穹顶。谢无咎的罗刹面具应声而裂,碎片划过扶烟脸颊,露出底下玉雕般的面容——右脸爬满石化纹路,左脸却是少年模样,颈侧枫叶胎记与阿萤的一模一样。扶烟的剪刀扎入他肩胛,淡金血液喷溅的瞬间,三百道金线从伤口钻出,在空中拼出司画天女的祭文。
乾坤倒转,画心为契!阿萤的银针穿透雨幕。扶烟被金线吊上半空,额间朱砂痣彻底漆黑,瞳孔映出骇人场景:谢无咎跪在血阵中,将婴孩时期的自己放入丹炉,炉火映出他颈侧逐渐浮现的枫叶胎记。
寅时的阴风卷着契约碎片封喉。扶烟在窒息中扯断心口金线,碎刃扎入阿萤虚影的肚脐。定魂针崩裂的刹那,谢无咎的罗刹面具彻底粉碎,少年面容彻底石化前,他忽然握住扶烟染血的手,引着刀刃刺入自己心口:阿萤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命...是你的...
地宫轰然塌陷。扶烟坠入血池时,最后看见阿萤拾起面具碎片,拼出半幅婴孩画像——那孩子的眉眼,与谢无咎石化前的面容如出一辙。
第三卷
长生局
第三十一章
石像语
皇陵的地砖渗着尸蜡般的光泽,柳扶烟半拖半抱着谢无咎踉跄前行。他的石化已蔓延至脖颈,玉质肌肤下浮着蛛网般的金线,每根都连接着穹顶垂落的青铜锁链。当磷火照亮镇墓石像的刹那,扶烟险些跌坐在地——那石像的面容,竟与谢无咎分毫不差。
丁丑年七月初七,荧惑犯紫微。石像突然开口,青苔簌簌掉落,露出唇缝里嵌着的银针。谢无咎的玉竹伞当啷坠地,伞骨滚到石像脚边时,青铜锁链突然绷直,将他吊上半空。
扶烟用错金剪刀扎进地砖缝隙,发现砖下埋着人骨拼成的星图:二十年前司画天女祭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石像的眼眶突然涌出黑血,在地面汇成溪流。血水中浮出幻象:娘亲被铁链锁在祭坛,怀中抱着双生子。国师的银剪绞断脐带时,女婴被抛入丹炉,男婴则被按进石像——那石像的面容,正与此刻垂死的谢无咎重叠。
阿萤...本该是祭品...谢无咎的声带已被石化侵蚀,字句碎玉般跌落,他们用我的血肉...浇灌石胎...
子时的阴风卷着血珠扑上壁画。扶烟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站在祭坛边缘,额间朱砂痣被金针刺破,血线汇入石像脚底的八卦阵。石像忽然抬手,指尖青铜甲套抵住她眉心:双生魂本为一体,你可知为何独你承了天女血
寅时的更鼓在墓道深处炸响。谢无咎的右臂彻底石化,坠落的碎玉中浮出阿萤的虚影。她拾起沾血的银针,轻轻插入石像天灵盖:因为姐姐的命骨,是复活司画天女最好的药引啊。
石像轰然坍塌的刹那,三百道金线从谢无咎心口迸射,将扶烟钉上祭坛。她腕间漆黑的朱砂痣突然渗血,在地面绘出完整的献祭阵——阵眼处,正是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第三十二章
人烛泪
紫宸殿的蟠龙柱渗出尸油,沿着鎏金纹路滴入青铜灯盏。柳扶烟盯着那簇青绿色灯焰,恍惚看见焰心蜷缩着个婴孩轮廓——与瓷窑炼傀所见如出一辙。谢无咎的玉竹伞尖挑开灯罩,冷香混着腐臭扑面而来,灯油中浮着的骨灰竟泛着司画天女独有的茜色荧光。
陛下每夜子时添灯,可延寿一纪。国师的鹤氅扫过十二连枝灯,灯盏突然齐声嗡鸣。扶烟腕间漆黑的朱砂痣骤然发烫,她看见灯座浮雕的仙娥面容扭曲,露出娘亲被金针刺穿的太阳穴:阿烟...娘亲的骨...好烫...
谢无咎的石化右臂贯穿灯柱,挖出团半凝固的膏脂。阴阳眼开启的刹那,扶烟看见膏脂中挣扎的魂魄——正是三年前暴毙的十二位诰命夫人,她们的眉心皆插着刻萤字的银针。
乾坤震位,离火焚天!
玉竹伞劈开殿顶垂落的鲛绡帐,三百盏长明灯同时暴燃。青绿色火舌舔过蟠龙柱,龙鳞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人牙,每颗都刻着扶烟的生辰。灯油突然沸腾,凝成阿萤的虚影:姐姐可知,当年先帝的续命灯油里,掺了你百日时的胎发
子时的更鼓在灯焰中炸响。扶烟挥剪斩断灯芯,爆开的火星里浮现二十年前的雨夜:先帝躺在九龙榻上,国师将掺着骨灰的灯油倒入他七窍。垂死的老者突然睁眼,枯指戳向殿角——那里站着幼年的谢无咎,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女婴。
原来是你...扶烟踉跄着扶住灯柱,掌心粘腻的灯油中浮出娘亲的面容。谢无咎的石化脖颈突然龟裂,淡金血液喷溅在灯焰上,火苗倏地蹿高,映出骇人真相:阿萤跪在丹炉前,将扶烟胎发与先帝骨灰炼成灯油,而递来银剪的——竟是少年模样的谢无咎!
寅时的阴风卷着灯油封喉。扶烟在窒息中扯断连枝灯,灯座底部掉出半片玉珏——正与谢无咎破碎的玉佩相吸,拼出完整的司画天女祭坛图。阿萤的轻笑混着灯油沸腾声传来:好姐姐,你的命烛...该续上了。
第三十三章
石心泪
皇陵的地脉发出呜咽般的轰鸣,谢无咎的石化身躯卡在祭坛裂缝中,玉质肌肤寸寸剥落。柳扶烟跪坐在青铜祭鼎旁,看着他从肩胛处蔓延至心口的裂痕——那里嵌着一支鎏金点翠簪,簪头的司画天女图腾正渗出淡金色的血。
宁负苍生...不负卿...谢无咎的声带已被石化侵蚀,字句如碎玉坠地。扶烟颤抖着抚上那支发簪,簪身突然泛起青光,映出二十年前的雨夜:少年谢无咎跪在血泊中,将发簪刺入自己胸腔,而蜷缩在他怀中的女婴额间,正凝着一点朱砂痣。
阿萤的虚影从地脉黑雾中浮现,指尖缠绕的金线猛地收紧:好哥哥,你这石心淌了二十年血泪,不就是为了今日
扶烟的手腕突然被谢无咎的石化残掌握住,尖锐的玉质骨刺扎入血脉。她的血顺着裂纹渗入石像心口,刻着宁负苍生不负卿的符文骤然发亮。穹顶垂落的青铜锁链突然暴动,将谢无咎吊至镇墓石像前——那石像的心口处,赫然有个与发簪完全吻合的凹槽。
乾坤倒转,画骨归位!
阿萤的咒语声中,发簪自动离体。谢无咎的胸腔裂开黑洞,三百道金线从心口迸射,将扶烟拽向石像。她的血溅在石像面颊的刹那,青石眼眶突然涌出赤红液体,在地面汇成血溪——那竟是谢无咎的眼泪。
子时的惊雷劈开地宫穹顶。扶烟在血泊中看见石像记忆:司画天女将双生子放入祭坛,女婴额间点着朱砂,男婴心口插着发簪。二十年后的雨夜,成为石像的男婴挖出自己的心,将发簪刺入复制体的胸膛——那个复制体,正是如今的谢无咎。
你才是...真正的石像...扶烟的手穿透谢无咎破碎的胸膛,触到冰冷的青石心脏。阿萤的银针突然穿透她的后颈,将金线缝入脊椎:没有姐姐的魂,怎能唤醒天女遗骸
寅时的阴风卷着血泪凝成冰晶。谢无咎最后一块完好的肌肤彻底石化前,他忽然握住扶烟染血的手,引着发簪刺入自己眉心:阿萤要的从来不是长生...是让你...成为新的司画天女...
镇墓石像轰然坍塌,露出底下三百口琉璃棺。每口棺中都躺着与扶烟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皆插着鎏金点翠簪。
第三十四章
双生缚
青铜祭坛的阴阳鱼在血泊中游动,柳扶烟被铁链绞住的手腕已见白骨。阿萤在对面祭柱上轻笑,缠身的锁链纹路蛇形蜿蜒,与扶烟手中错金剪刀的刃口完美契合。穹顶垂落的星图中,贪狼星正对着扶烟眉心渗血的朱砂痣。
姐姐可知这阴阳链的妙处阿萤晃了晃左手的镣铐,锁孔突然伸出金针扎入她太阳穴,你我血脉相连,伤我即伤己。
扶烟握紧剪刀的手突然痉挛。阴阳眼刺痛骤起,她看见锁链纹路里游动着淡金液体——正是谢无咎石像心口渗出的血。当剪刀刃口卡进锁链凹槽时,整座祭坛突然翻转,露出底部三百具石棺,每具都刻着庚午九月初九。
乾坤震位,艮宫破!
阿萤的咒语震得锁链嗡鸣。扶烟被拽向祭坛中央的太极图,阴阳鱼眼突然睁开,左眼映出谢无咎石化前的面容,右眼则是娘亲被剥皮的惨状。她的剪刀扎入鱼眼,淡金血液喷溅中,阿萤突然发出凄厉尖叫——左腕应声而断,断口处钻出缠绕脐带的金线。
这样...姐姐就自由了...阿萤的残肢在空中化作玉雕,刻着司画天女的族徽。扶烟腕间的锁链突然暴长,将她拖入太极图下的血池。浑浊的血水中浮出二十年前的场景:襁褓中的自己被放入石棺,而阿萤的脐带正连着谢无咎的石化心脏。
子时的惊雷劈开血池。扶烟挣扎着浮出水面,发现阿萤的断腕处生出青铜锁链,正将谢无咎的石化残躯拽入祭坛。阴阳鱼突然咬合,将三人绞在阵眼,阿萤染血的指尖抚上扶烟心口:当年娘亲选了你,今日我要这命格...啊!
错金剪刀贯穿阿萤右肩的刹那,穹顶星图陨落如雨。扶烟在纷坠的辰砂中看清真相——每颗陨星都是缩小的人骨签,而太极图中央插着的,正是谢无咎那支鎏金点翠簪。
第三十五章
画魂祭
隐雾司的铜铃在子夜骤响,柳扶烟攥着滴血的错金剪刀撞开藏书阁大门时,百幅《月下海棠图》正从檀木盒中腾空飞旋。画中女子的襦裙突然渗出胭脂色,金线绣的并蒂莲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绢面鼓胀如孕妇的肚腹。
乾坤艮位,离火焚天!谢无咎的玉竹伞劈开最先扑来的画灵,伞面朱砂符咒遇血燃烧。扶烟挥剪斩断缠住梁柱的金线,发现画灵们的攻击轨迹诡谲——所有利爪尖齿都避让着她心口三寸,仿佛那里盘踞着令它们畏惧的存在。
阿萤的轻笑从画轴深处传来:姐姐的心头肉,可是复活天女的圣药呢。
一幅残破的《游园惊梦》突然裹住谢无咎的右臂,画中杜丽娘的银钗精准刺入他石化裂痕。淡金血液喷溅的刹那,三百画灵齐声尖啸,整座藏书阁的典籍无风自动,书页间浮出密密麻麻的弑君血字。
谢无咎!扶烟扑向被钉在朱漆柱上的身影。他的胸膛已被画灵撕开,玉质心脏在肋骨间清晰可见,表面刻着与锁链纹路相同的司画族徽。最骇人的是心脏跳动的频率,竟与穹顶垂落的青铜铃铛完全同步。
子时的更鼓在血脉中震颤。画灵们忽然列阵如仪,最前方的《月下海棠图》中走出与扶烟容貌相同的女子,手中团扇轻摇:妹妹们,该取药引了。
谢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残存的右臂突然暴长,玉质骨刺贯穿扶烟肩头,将她推向画灵阵中:走...去皇陵...
血珠溅上团扇的刹那,整幅《月下海棠图》燃起青焰。扶烟在火海中看见真相——画灵心口皆有空洞,与她此刻被谢无咎刺穿的伤口位置分毫不差。阿萤的虚影从烈焰中踏出,银针引着三百道金线刺入谢无咎心脏:好哥哥,你这石心养了二十年,该物归原主了。
寅时的阴风卷着灰烬封门。扶烟跪坐在血泊里,看着谢无咎的心脏在画灵手中化作玉雕,而他最后的眼神定格在藏书阁暗格——那里藏着半幅染血的襁褓,绣着司画天女与石像拜堂的图腾。
第三十六章
双生祭
紫宸殿的白骨祭坛上,三百盏人皮灯笼映得鎏金蟠龙柱似在淌血。国师的鹤氅拂过青铜卦盘,盘面浮着的血珠突然凝成太极图,阴阳鱼眼处赫然立着扶烟与阿萤的生辰八字。
丁丑年荧惑守心,司画天女剖腹取双魂。国师的银剪挑开阿萤的襦裙,肚脐处的定魂针嗡鸣震颤,阴魂入画皮,阳魂镇龙脉——扶烟姑娘,你与阿萤本是一体双生。
扶烟攥着错金剪刀的手突然痉挛。阴阳眼刺痛骤起,她看见阿萤的胸腔内浮着半缕青烟——那烟气凝成国师的面容,正操纵着阿萤的指尖刺向自己右眼:姐姐可知,这些年与你说话的,究竟是阿萤还是贫道
子时的更鼓震碎琉璃窗。阿萤染血的指尖突然转向,生生挖出右眼珠。那颗琉璃般的眼珠在卦盘上滚动,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的雨夜:娘亲被铁链锁在祭坛,国师将银针刺入女婴右眼,抽出的半缕魂魄没入自己眉心。
好姐姐,你看清了么阿萤的右眼眶渗出淡金液体,与谢无咎石像的血泪同源,我不过是国师寄魂的画皮傀儡,而你...她突然撕开左臂肌肤,皮下金线拼出司画天女族徽,才是真正的容器!
寅时的阴风卷着卦盘飞旋。扶烟被青铜锁链拽向太极图中央,阴阳鱼突然暴长獠牙,咬住她的双腕。国师的银剪刺入她后颈,挑出一根缠绕胎发的金线:双生魂需至亲血祭,今日便用你的阳魂,补全阿萤的...
错金剪刀贯穿卦盘的刹那,整座紫宸殿地动山摇。扶烟在血泊中看见真相——阿萤的右眼珠滚到祭坛边缘,瞳孔里封存着娘亲临终场景:她将扶烟推入石棺时,自己右眼已被剜去,而动手的正是少年谢无咎!
原来我才是...画皮...扶烟撕开心口衣襟,朱砂痣已彻底漆黑如墨。阿萤的残躯突然暴起,断腕处的青铜锁链缠住国师脖颈:老东西,真当我会甘心做你的傀儡
血雨倾盆而下。太极图中央的青铜鼎突然炸裂,飞出的残片中嵌着半幅婚书——新郎名被血渍污损,新娘处赫然绣着扶烟与阿萤的生辰。
第三十八章
逆阴阳
子时的星图突然倒悬,柳扶烟握着谢无咎残破的玉竹伞骨,指尖的血渗入伞面朱砂符咒。青铜祭坛的阴阳鱼逆时针旋转,穹顶垂落的锁链寸寸崩断,谢无咎的石化残躯在血泊中浮起,伞骨裂缝迸出刺目青光——整座皇陵的地脉发出龙吟般的哀鸣。
乾坤倒转,阴阳逆生!
扶烟嘶吼着将伞骨插入祭坛阵眼。霎时间,星辰如碎银倾泻,白昼与黑夜在头顶疯狂交替。阿萤的虚影从血月中显形,左眼琉璃珠映出谢无咎破碎的婚书,右眼眶的金线突然暴长:姐姐可知,逆天改命的代价...
话音未落,伞骨上的饕餮纹睁开第三只眼。青光扫过之处,地砖翻涌如浪,三百具石棺破土而出。扶烟看见最近的棺盖上刻着自己的死忌——正是今夜子时三刻。谢无咎的残躯突然凌空飞起,玉质心脏从胸腔剥离,化作阵眼处的太极鱼目。
你的伞骨...竟是前朝国玺!阿萤的尖叫混着骨骼裂响,脊背刺出森白骨翼。血月忽然滴落粘稠液体,浇在骨翼上生出漆黑羽毛。她俯冲而下时,翅尖扫过青铜鼎,鼎身浮现谢无咎以血绘制的星图——二十八宿的轨迹,正与伞骨折断的裂痕完全重合。
扶烟踉跄着扯断缠住脚踝的金线,阴阳眼刺痛中看见真相:二十年前荧惑夜,少年谢无咎将国玺熔铸成伞骨,以己身为阵眼封印地脉。而此刻逆转的阵法,正将他残存的魂魄撕成三百碎片,每片都映着扶烟不同年龄段的死状。
阿烟...停手...谢无咎的虚影突然浮现在阵眼处,玉色手指穿透扶烟心口。她低头看去,自己漆黑的朱砂痣正在吞噬他的指尖:你才是...真正的阵灵...
寅时的更鼓被血月吞噬。阿萤的骨翼完全展开时,伞骨突然炸成齑粉。扶烟在纷飞的玉屑中看见最后的幻象——谢无咎跪在熔炉前,将哭嚎的婴孩放入青铜鼎,而那孩子的脊背上,正缓缓凸起两个肉瘤。
第三十九章
人皮灯笼巷
子时的鬼市浸在血月与白昼交替的诡光中,柳扶烟踩着满地琉璃碎片,看那些悬在檐角的灯笼突然鼓胀如孕妇的肚腹。灯纸嘶啦裂开第一道缝时,她嗅到了娘亲常用的沉水香。
阿烟...阿烟...
呼唤声从最大的那盏宫灯里渗出。扶烟仰头望去,鎏金灯架上垂落的不是流苏,而是纠缠的脐带。灯面绘着的嫦娥奔月图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人脸——柳叶眉,丹凤眼,唇角有颗朱砂小痣,正是她记忆中娘亲的模样。
快毁掉灯笼!谢无咎的残影掠过屋脊,玉竹伞的碎片扎入灯架。灯纸轰然炸裂,人皮灯笼的骨架竟是用婴儿腿骨拼接,眼眶处嵌着的夜明珠突然淌出血泪。
阿萤的骨翼扫过巷尾,漆黑羽毛卷起腥风。所过之处,灯笼接二连三爆开,剥落的灯纸化作纸钱漫天飞舞。每片纸钱上都印着人脸,扶烟伸手接住一片,发现那竟是七岁时的自己,唇角还沾着喂阿萤喝药的蜜糖渍。
姐姐喜欢这嫁妆么阿萤的笑声混着纸钱簌簌声。扶烟低头看去,满地纸钱突然立起,拼成三百个与自己等高的人形。那些纸人额间朱砂痣漆黑如墨,齐刷刷指向最大的人皮灯笼:恭迎天女归位!
灯笼里的娘亲突然睁眼。扶烟看见她的瞳孔裂成复眼,每只眼里都映着骇人场景:司画天女被至亲剜心,双生子在血泊中互噬,谢无咎将婴孩放入青铜鼎...
娘亲...为什么...扶烟的错金剪刀扎入灯架。脐带突然暴长,缠住她的脖颈拽向灯笼。灯面的人脸猛地凸出来,娘亲的嘴唇贴上她耳垂:因为你是为娘最完美的作品啊...
寅时的更鼓在纸钱雨中扭曲。阿萤的骨翼刺穿灯笼,黑羽沾着淡金血液甩在扶烟脸上。她突然看清——那些血液遇光显形,竟在纸钱上拼出弑母血书。
巷尾传来石像崩塌的轰鸣。最后一盏灯笼炸裂时,谢无咎的残躯从血月中坠落,玉质心脏不偏不倚落入娘亲灯笼的眼眶:阿烟,你才是最后的祭品...
第四十章
骨画阵
紫宸殿的白骨祭坛上,国师的鹤氅扫过满地骨灰,每一粒灰烬都浮起荧光,在空中拼出司画天女禁术的符文。柳扶烟被铁链悬在阵眼处,腕间黑血滴落时,地面突然凹陷成沟壑——那竟是万千颅骨拼成的封天二字,阵眼中央的头骨天灵盖上,赫然刻着谢无咎的朱砂名讳。
以万人骨为墨,绘天地为卷。国师的银剪挑开扶烟心口衣衫,漆黑的朱砂痣突然暴长出金线,与阵中骨灰相连,阿烟,你可知这封天阵最后一道符,需用至亲心头血
子时的惊雷劈碎琉璃穹顶。扶烟在电光中看见骨灰浮成的阵纹——每道符咒都是缩小的人皮灯笼,灯芯处蜷缩着婴灵。她的血珠坠入阵眼头骨的眼窝,霎时青光暴起,刻着谢无咎名字的骨片突然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宁负苍生不负卿。
谢无咎...你早知今日...扶烟嘶吼着扯动铁链,阴阳眼刺痛中浮现幻象:二十年前荧惑夜,少年谢无咎跪在阵中,将自己的名字刻入头骨。国师将银针刺入他颈侧,抽出的淡金血液混入骨灰,绘出第一笔封天阵纹。
阿萤的骨翼突然刺破殿门,漆黑羽毛卷着腥风扫向阵眼。国师甩出银剪,剪尖穿透她的右翼,带出团纠缠的脐带:画皮终究是画皮,真以为能逆天改命
扶烟趁机咬破舌尖,血箭喷在阵眼头骨上。封天阵突然震颤,骨灰符文化作漫天桃瓣,每一片都映着谢无咎的面容。阵中的万人颅骨齐齐开口,诵经般呢喃:宁负苍生...不负卿...
寅时的阴风裹着桃瓣封喉。扶烟在纷飞的花雨中看清真相——桃花纹路里藏着微缩的《月下海棠图》,每朵海棠的花蕊都是个蜷缩的谢无咎。阿萤的残翼扫过阵眼,头骨轰然炸裂,飞出的碎片拼出半幅婚书:新郎名被血渍浸透,新娘处绣着扶烟与阿萤的生辰。
姐姐的血...果然最妙...阿萤的指尖抚过桃花阵,肚脐处的定魂针突然崩裂。国师的鹤氅在阵中燃起青焰,嘶吼着化作灰烬的刹那,扶烟看见他后颈浮出司画天女族徽——与谢无咎心口的纹路如出一辙。
第四十一章
天女怒
桃花阵崩裂的刹那,柳扶烟的脊背突然弓起,漆黑的朱砂痣炸开万千金线。谢无咎的残刀从地脉深处震出,刀柄饕餮纹第三目圆睁,整座紫宸殿的地砖翻涌如浪,一幅泛黄的《千里江山图》破土而出,悬浮在血月与白昼的交界处。
宁负苍生——
不负卿!
谢无咎的残影突然凝实,玉质手掌覆上扶烟的后心。她喉间爆出非人般的尖啸,金线从毛孔迸射,在空中织就司画天女法相。江山图自动展开,墨色山峦突然淌出血溪,空白处浮出阿萤的面容——她左眼琉璃珠映着谢无咎剜心的场景,右眼眶的金线直连画卷核心。
姐姐终于醒了。阿萤的骨翼扫过殿柱,漆黑羽毛沾血即燃。扶烟挥袖卷起江山图,图中城池突然立体化,汴京的街市楼阁在青光中拔地而起。最骇人的是城中百姓——皆着嫁衣,额间点着与扶烟同款的朱砂痣。
国师灰烬中残存的族徽突然飞起,嵌入江山图角落。整幅画卷剧烈震颤,谢无咎的刀尖刺入画中汴河桥的刹那,地脉发出龙吟般的哀鸣。扶烟看见刀身映出的真相:二十年前,少年谢无咎正是用此刀将司画天女魂魄封入画卷,而那女仙的容貌——与自己分毫不差!
阿烟,这才是你的本体!谢无咎的残躯突然爆开,玉质心脏落入画卷中的皇陵。整座江山图开始坍缩,汴京百姓化作三百道金线,缠住扶烟四肢拽向画心。阿萤的骨翼刺穿画卷,漆黑羽毛在墨色山峦上拼出弑天血字。
寅时的阴风卷着血雨倾盆。扶烟在画中看见无数个自己——垂髫少女在柴房喂药、及笄之年绣嫁衣、大婚夜将金钗刺入谢无咎心口...每一个扶烟额间的朱砂痣,都连着一根没入画卷的金线。
咔嚓!
谢无咎的刀彻底贯穿画卷,地裂从紫宸殿蔓延至皇陵。扶烟在崩塌的墨色山河中坠落,手中紧攥的残片映出最后画面:阿萤抱着婴孩立于血月,而那孩子的脊背上,凸起两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肉瘤。
第四十二章
画骨香
紫宸殿地宫深处,青铜鼎炉蒸腾的血雾中浮着千张美人面。柳扶烟被铁链悬在炉口,漆黑的朱砂痣突然暴长金线,与炉身上蜿蜒的饕餮纹严丝合缝——那些纹路与谢无咎佩刀的裂痕如出一辙,每道凹槽都嵌着颗刻萤字的人牙。
寅时三刻,香成魂归。国师的鹤氅扫过炉身,鼎耳垂下的脐带突然绷直。扶烟看见炉内沸腾的香液中浮着娘亲的面容,她七窍钻出的金线正与自己血脉相连:阿烟...娘亲的骨血...终于等到今日...
谢无咎的残刀突然震鸣,刀柄第三目迸射青光。阿萤的骨翼刺破地宫穹顶,漆黑羽毛卷着腥风扫向炉身:老东西,真当我会让你独吞画骨香
炉盖轰然炸开,三千道金线从香液中迸射。扶烟在剧痛中看清——那哪里是什么香炉,分明是盘踞在地脉上的青铜龙首,龙睛处嵌着的夜明珠淌出血泪,龙须竟是无数女子发丝编织的引魂绦。阿萤的指尖抚过龙鳞,鳞片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最中央赫然是庚午九月初九。
姐姐可知,这龙脉饮了千年处子血阿萤的琉璃左眼突然炸裂,飞出的碎片拼出二十年前场景:少年谢无咎跪在龙首前,将自己的佩刀插入炉身纹路,好哥哥当年剖心取血,不就是为了今日...
扶烟嘶吼着扯断铁链,错金剪刀扎入龙睛。香液突然暴沸,凝成三百个与谢无咎容貌相同的虚影,每个虚影心口都插着鎏金点翠簪。国师的银剪刺穿阿萤右翼,将她拽向炉心:画皮终究是画皮,真以为能承天女命格
子时的更鼓在龙吟中扭曲。阿萤突然反手抓住扶烟,将天女笔刺入她眉心:姐姐,该你执笔了!
笔尖触骨的刹那,扶烟看见真相——龙脉深处蜷缩着真正的司画天女遗骸,而她手中天女笔的笔杆,正是谢无咎的脊骨所制!
第四十二章
阴阳界
地宫穹顶的夜明珠突然炸裂,碎屑裹着血雨簌簌坠落。扶烟在天女笔刺入眉心的刹那,听见谢无咎的声音从脊骨深处传来:别睁眼!
可太迟了。
笔尖触到额间朱砂痣的瞬间,三百六十块地砖突然浮起幽蓝微光。扶烟瞳孔里映出熟悉的阴阳鱼图案——这分明是七岁那年,她在绣坊库房摔碎青瓷瓶时,从地缝里窥见的纹路。记忆如倒流的香液涌入脑海,她突然明白为何那日之后,娘亲就再不许她踏入绣坊半步。
原来我才是钥匙...扶烟喃喃着抓住笔杆,谢无咎的脊骨突然发出清越龙吟。龙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司画天女的遗骸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萤的骨翼在青光中寸寸碎裂,琉璃般的碎片里闪过零散画面:十五月夜下,少年将军跪在龙首前剜出心脏;绣娘抱着女婴在阴阳鱼地砖上滴血成阵;国师捧着鎏金点翠簪刺入夭折皇子的囟门...
好姐姐,你瞧这些虚影多有趣。阿萤突然贴着她耳畔轻笑,被银剪贯穿的右翼渗出黑血,谢无咎剜心时流的血,是不是和你此刻一样甜
扶烟猛然转身,错金剪刀擦着阿萤咽喉划过。身后三百谢无咎的虚影突然同时捂住心口,鎏金点翠簪上的天女图腾遇血显形——那眉眼竟与扶烟有七分相似!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国师鹤氅上的仙鹤纹路突然活了过来,衔着引魂绦缠住扶烟脚踝: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这丫头的命格早该在二十年前...
话音未落,龙须引魂绦末端系着的琉璃棺突然炸开。腐臭的香液里浮出个襁褓,半幅锦缎上绣着石像与天女执手相望的合卺礼——正是扶烟幼时藏在枕下的那块残布!
娘亲...扶烟突然头痛欲裂。天女笔尖的金线蛊虫在她骨髓里疯狂游走,每根神经都传来被撕裂的剧痛。恍惚间,她看见香液凝成的血阵中央,谢无咎的婚书残片正被业火焚烧,新郎名字上的朱砂艳得刺眼。
阿萤趁机扣住她手腕,琉璃左眼的裂纹里渗出黑雾:你以为谢无咎当真不知情当年可是他亲手把你娘...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国师的银剪已刺穿她咽喉。
血腥气激得龙脉发出震天嘶吼。扶烟在眩晕中看见地砖缝隙渗出淡金液体,空中渐渐凝成宁负苍生不负卿的血书——那字迹与谢无咎绝笔信上的别无二致!
就是现在!谢无咎的残魂突然在识海炸响。扶烟本能地举起天女笔,笔锋划过之处,琉璃棺中女尸的指甲突然疯长,在地面刻出完整的阴阳界门。龙脉鳞片上的生辰八字开始流转,每道金光都刺入她周身要穴。
阿萤的残魂突然化作黑蝶扑来:好姐姐,让我尝尝天女魂魄的滋味...话音未落,扶烟后颈突然浮现肉瘤状的胚胎纹路——正是谢无咎当年植入的禁制!
剧痛中,扶烟终于看清真相。她颤抖着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天女笔上:以我骨血,通贯幽冥!霎时地动山摇,三百口琉璃棺同时开启,无数女尸的手攀上龙须引魂绦,顺着金线蛊虫的轨迹爬进她七窍。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扶烟听见谢无咎在极远处叹息:阿烟,莫看...
第四十四章
断魂剪
阴风卷着女尸的长发扫过脸颊,扶烟在窒息中摸到腰间错金剪刀。阿萤的残魂正顺着命线往她心脉钻,琉璃棺中爬出的女尸们齐声吟唱起《霓裳》变调。
你以为斩得断阿萤的声音从她肋下传出,带着血肉蠕动的黏腻声响,从你接过天女笔那刻,我们的命理就...
寒光乍现。
剪刀刃口擦着心口划过,金铁相击声竟似婴儿啼哭。扶烟看着断成两截的命线在空中扭曲,突然想起七岁生辰那日——娘亲握着她的手剪断绣线时,地砖下的阴阳鱼图案也是这样泛起血光。
噗嗤!
半截命线突然扎进右手腕,阿萤的尖叫与记忆中的画面同时炸开。那年冬夜,娘亲将她藏在绣架下,自己却拿着这把剪刀迎向破门而入的黑衣人。血滴在地砖缝隙里,绘出的正是此刻浮现在剪刀断口处的符咒!
快看龙须!谢无咎的残魂在识海里厉喝。
扶烟抬头望去,只见被斩断的命线金粉正被龙须引魂绦吸收。三百根发丝编织的绦带突然暴长,末端系着的琉璃棺盖砰砰作响,每个棺中都传出指甲抓挠的声音。
阿萤的残魂趁机卷土重来。她贴着扶烟的脊梁往上爬,琉璃眼碎片映出惊悚画面——二十年前的同月色里,年轻的绣娘抱着婴孩跪在国师面前,亲手将错金剪刀刺入女儿后颈。
娘亲...为什么...扶烟颤抖着摸向颈后疤痕,剪刀当啷落地。断口处突然渗出朱砂,在血泊中拼成密麻小楷:
烟儿亲启:若见此书,娘已魂归离恨天。谢将军以命换你一线生机,切莫...
话未读完,地面突然裂开深渊。扶烟踉跄后退时踩到滚落的夜明珠,珠光映出惊悚画面——那些被斩断的命线竟在自己脚踝处重新交织,末端还连着阿萤心口新长出的鎏金点翠簪!
好姐姐,你瞧这簪头图腾。阿萤拽着命线将她拉近,簪身上天女的面容正在融化成扶烟的模样,当年谢无咎亲手给我戴上的定情信物,如今倒是与你更相配呢。
龙脉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扶烟看见青铜龙首的眼眶里,那颗淌血泪的夜明珠正在龟裂,裂缝中伸出婴孩般粉嫩的手指。国师的鹤氅在暴风中猎猎作响,银剪化作流光刺向她的眉心:时辰到了!
千钧一发之际,三百女尸的吟唱陡然拔高。扶烟腕间命线突然迸发青光,谢无咎残魂凝成虚影握住她持剪的手:阿烟,剪你娘绣的那幅《百子千孙图》!
剪刀再次落下时,整个地宫的时间仿佛静止。刃口划过命线的轨迹,与记忆中娘亲教导的双面异色绣针法完美重合。被斩断的命线金粉凝成三百个绣绷图案,每个绷面上都浮现着扶烟与不同年龄阿萤相处的画面。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体里...扶烟看着最早那个绣绷上,自己五岁时烧毁的布偶正在渗出黑血。阿萤的尖叫突然变成婴儿啼哭,龙须引魂绦应声断裂。
然而胜利的曙光转瞬即逝。地砖缝隙突然涌出腥臭黑水,断裂的命线在污水中疯狂扭动,眨眼间重新连接成更复杂的蛛网状。阿萤心口的鎏金点翠簪完全融化,变成胎记般的纹路爬上扶烟脖颈。
没用的...国师的笑声混着琉璃棺盖开启声传来,从你娘把你做成容器那刻起,这命线就...
龙吟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扶烟在眩晕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水洼里分明映着阿萤的脸,手中却握着娘亲留下的血书。谢无咎的残魂正在急速消散,最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去绣坊...地砖下...
第四十五章
魂归处
琉璃棺炸裂的轰鸣声中,扶烟踩着女尸的脊梁跃向龙首。阿萤的残魂已蚕食她半幅身躯,右眼看到的尽是血雾翻腾的幽冥——三百青面獠牙的恶鬼正顺着命线往阳世爬。
阿烟,看地砖!谢无咎的声音混在龙吟里,残魂凝成青光注入天女笔。笔锋扫过之处,绣坊地砖的阴阳鱼纹路突然立体起来,化作旋涡将两人卷入其中。
扶烟在时空乱流中抓住错金剪刀。刀刃映出惊心画面:娘亲临死前咬破指尖,在剪刀夹层写下血书最后半句——...重启阴阳鱼者,当以魂饲之。
旋涡深处传来婴啼。扶烟看见龙首眼眶里的胚胎已然成型,粉嫩小手攥着的正是她当年襁褓的枫叶绣片。国师的银剪破空而至,却在触及她咽喉时被青光缠绕——谢无咎的残魂正化作星屑消散!
谢无咎!扶烟反手将天女笔插入心口。笔杆上的微雕突然活过来,展现出最隐秘的画面:二十年前雨夜,谢无咎将自己的半缕魂魄封入婴儿后颈,那位置正是如今阿萤残魂的寄生处。
龙脉轰然塌陷。扶烟在坠落中咬破舌尖,精血喷在阴阳鱼地砖上:以我魂为引,以我血为契!三百口琉璃棺应声升起,棺中女尸齐声念诵《破茧诀》,每具尸身都飞出金线刺入她周身大穴。
阿萤的尖叫突然变成哀求:姐姐不要!我能带你见娘亲...话音未落,扶烟已扯断心口命线。错金剪刀在血光中暴涨,刃口浮现出娘亲教她刺绣时的虚影:烟儿,双面绣的要诀是...
正反两界,阴阳共生!扶烟与虚影同时开口。剪刀划过命线那刻,整个地宫的时间长河具象成绣线,她看见二十年前娘亲将剪刀刺入自己后颈时,颤抖的指尖在悄悄修改封印阵纹。
龙首胚胎突然爆开,枫叶绣片裹着血雨纷飞。扶烟在魂飞魄散的剧痛中,看见谢无咎最后凝成实体。将军残破的铠甲上沾满香液,心口鎏金簪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血液:阿烟,该补完这幅《山河永慕图》了。
他们同时握住天女笔。笔锋落处,沸腾的香液凝成朱砂,龙脉鳞片化作绣布,三百女尸的头发纺成金线。扶烟绣完最后一针时,谢无咎的魂魄突然绽放青光——将军的脊骨从笔杆中剥离,化作石碑镇在阴阳鱼眼位。
下辈子...别再遇见...谢无咎未尽的话语被封印在石碑中。扶烟笑着消散成星芒,最后一缕魂丝缠住枫叶绣片,轻轻覆在新生婴儿掌心。
二十年后·中元夜
穿红肚兜的稚童踮脚够到守界石。石像手中的罗刹面具突然坠落,露出下方被枫叶绣片盖住的裂缝。婴儿当年攥着的绣片已长成胎记,此刻正泛着血光。
爹爹快看!石像眼睛在流血泪!
夜风卷起残香,石碑上的《山河永慕图》悄然变幻。绣片中浮出半透明的女子虚影,指尖金线缠着面具残片——那裂纹走势,恰似当年地宫穹顶的命线图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