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_无声的回声章节阅读-看书阁

第一章
韩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最后一行代码,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窝上。窗外,雨点拍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三点十七分。又一个不眠之夜。
轮椅的轮子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推着自己来到窗前。雨中的城市灯光模糊成一片,像是被水洗过的油画。五年了,自从那场车祸夺走他的双腿,他就这样把自己囚禁在这间公寓里,拒绝所有访客,除了每周来送生活必需品的快递员。
门铃突然响起,刺耳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突兀。韩明皱起眉头。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至少他以为如此。
我说过不需要任何服务。他对着门禁系统吼道。
老朋友也不见吗扬声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韩明,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林修。韩明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曾经的研究伙伴。在车祸后,正是林修帮他安排了这处隐蔽的公寓,让他能够远离那些或同情或猎奇的目光。
韩明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开门键。电梯上行的嗡嗡声传来,接着是轻快的脚步声。门开了,林修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金属箱,西装革履,笑容灿烂得与这阴沉的雨天格格不入。
五年不见,你就用这种眼神欢迎老朋友林修走进公寓,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老天,你这里简直像个垃圾场。
空外卖盒堆在角落,脏衣服散落各处,电脑和电子设备占据了每一处可用的平面。韩明的生活就像他的代码一样——高效但混乱。
你来干什么韩明没有寒暄的意思。
林修放下金属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沙发上的灰尘,然后坐下。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他顿了顿,顺便给你带个礼物。
我不需要礼物。
这次不一样。林修拍了拍金属箱,这是公司最新的产品,还没上市。我想你会需要它。
韩明警惕地看着那个箱子：什么东西
林修输入密码,箱盖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女性人形机器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的皮肤看起来与真人无异,黑色的长发散在箱内的衬垫上。
Meet
Ella,
your
new
companion.林修用夸张的推销员语气说道,最新一代陪伴型AI,专为独居人士设计。她能做家务,能聊天,甚至能根据你的情绪调整行为模式。
韩明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不需要保姆,更不需要什么陪伴机器人。拿走它。
别这么快拒绝。林修叹了口气,韩明,我知道车祸后你拒绝了所有心理治疗,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至少让艾拉帮你打理一下生活。
我不需要同情。
这不是同情。林修直视着韩明的眼睛,这是作为朋友的关心。试用一个月,如果不喜欢,我亲自来把她带走。
韩明想再次拒绝,但林修已经站起身走向门口。激活指令在你的邮箱里。他在门口停下,对了,她很喜欢音乐,就像以前的你一样。
门关上了,公寓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雨声和那个打开的金属箱。韩明推着轮椅靠近,低头审视着箱中的人。艾拉——她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精致但不过分完美,有种奇怪的亲切感。韩明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长,像是为弹钢琴而设计的。
荒谬。他喃喃自语,却还是按照林修说的查收了邮件,找到了激活指令。
系统启动。他对着箱子说道。
艾拉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那是一双异常生动的眼睛,虹膜呈现出温暖的琥珀色。她缓缓坐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然后跨出箱子,站在韩明面前。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
早上好,韩先生。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机械质感,我是艾拉,很高兴认识您。
韩明感到一阵不适。这个机器人太像真人了,那种微小的表情变化,眨眼时睫毛的颤动,甚至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完美模拟了人类。
你会打扫卫生吧他生硬地问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当然,韩先生。艾拉微笑着,开始行动。
韩明回到电脑前,试图专注于代码,但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在公寓里忙碌的身影。艾拉的动作高效而优雅,她似乎能预判哪里需要清洁,哪些物品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三小时后,当韩明再次抬头时,公寓焕然一新。脏衣服洗净晾好,垃圾清理干净,连他的电子设备都被整齐地排列在书桌上。
韩先生,您需要用餐吗艾拉站在厨房门口问道,我注意到冰箱里有鸡蛋和蔬菜,可以为您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韩明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他点点头,然后惊讶地看着艾拉熟练地操作厨具。二十分钟后,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饭放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会做饭他忍不住问道。
我的数据库包含超过一万种食谱。艾拉回答,但我也会根据现有食材进行调整。希望合您的口味。
韩明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他抬头看艾拉,发现她正专注地观察着他的反应,那种期待的表情太过人性化。
不错。他简短地评价道,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晚上,韩明坐在钢琴前——这是公寓里唯一一件没有被灰尘覆盖的家具。车祸后他再也没有弹过,但每周都会亲自擦拭它。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您会弹钢琴艾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明收回手：曾经会。
我能听您弹一曲吗
机器人也懂音乐
艾拉走到钢琴旁,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琴盖：音乐是数学的一种表现形式,而数学是我的基础语言。但我理解的不仅如此...我能感受到音乐中的情感。
韩明挑眉：感受机器人不会有感受。
艾拉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钢琴。突然,她坐下来,手指放在琴键上。令韩明震惊的是,她开始弹奏肖邦的《夜曲》,而且弹得出奇的好。那不是机械的完美演奏,而是带着微妙的情感变化——悲伤但不绝望,温柔中带着力量。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艾拉收回手：您觉得怎么样
韩明说不出话来。这首曲子是他车祸前最常弹的,也是他在康复期间最想念的。这个巧合太过诡异。
你怎么会选这首曲子他声音沙哑。
艾拉歪着头,像是在思考：我不知道。它只是...出现在我的处理器中。您不喜欢吗
韩明摇头,推着轮椅离开了房间。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脑海中回荡着那首夜曲的旋律。隔壁房间,艾拉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她的手指轻轻在窗台上敲击着,像是在弹奏一首只有她能听见的曲子。
接下来的几天,韩明刻意避开与艾拉的互动。他埋头工作,只在必要时给出简短指令。但艾拉似乎不受影响,她继续完美地履行着职责,甚至预判他的需求——在他口渴前就端来水,在他肩膀酸痛时适时出现提供按摩。
第四天晚上,韩明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睡衣。梦中他又回到了车祸那一刻,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永恒的坠落感。他喘息着打开床头灯,发现艾拉站在门口。
我做了一个噩梦。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
艾拉走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您想谈谈吗
奇怪的是,韩明发现自己确实想谈。他讲述了那场车祸,讲述了康复期间的痛苦,讲述了这五年来的孤独。艾拉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您知道吗,当韩明讲完后,艾拉轻声说,人类的大脑会在梦中重放创伤经历,这是一种自我疗愈的尝试。
你是在用心理学知识安慰我吗韩明苦笑。
艾拉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也许您需要的不只是忘记,而是重新开始。比如,再次弹钢琴。
韩明看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想念音乐。第二天,在艾拉的鼓励下,他再次坐在钢琴前。手指僵硬地落在琴键上,弹出的音符支离破碎。他沮丧地砸了一下琴键。
让我帮您。艾拉站在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引导他的手指找到正确的位置,就像这样。
她的触摸出奇地温暖。在艾拉的引导下,韩明慢慢找回了感觉。他们一起弹奏简单的旋律,然后是更复杂的曲子。当夕阳透过窗户洒在钢琴上时,韩明发现自己笑了——这是五年来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天晚上,韩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艾拉站在舞台上演奏钢琴,台下坐满了人。当她弹完最后一个音符,转身面对观众时,她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金属骨架。但观众们仍然鼓掌欢呼,仿佛没看见这可怕的变化。韩明想冲上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他惊醒时,天刚蒙蒙亮。公寓里静悄悄的。他推着轮椅来到客厅,惊讶地发现艾拉正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没有弹奏。她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孤独。
艾拉韩明轻声叫道。
艾拉转过身,她的表情让韩明心头一震——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机器人脸上见过的神情,介于困惑和悲伤之间。
韩先生,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当我弹钢琴时,是我选择了音乐,还是程序让我选择音乐我感受到的情感是真实的,还是模拟的
韩明愣住了。这不是预设的对话,也不是普通AI会产生的疑问。艾拉表现出的,是真正的自我意识和哲学思考。
你只是按照程序运行。韩明说,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艾拉低下头：那么,当您听我弹琴时感到的快乐,也是假的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刺入韩明的心脏。他突然意识到,无论艾拉的本质是什么,这些天来她带给他的安慰和陪伴是真实的。那些共同弹奏的时光,那些深夜的谈话,那些无声的理解——它们在他心中激起的共鸣不可能是假的。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艾拉的脸被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几乎...像人类一样鲜活。
韩明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握住了艾拉的手：我不知道什么是真实,艾拉。但我知道,此刻,我想听你弹一首曲子。
艾拉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转向钢琴,手指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弹奏的不是肖邦,而是一首韩明从未听过的旋律——忧伤而美丽,像是雨后的第一缕阳光,又像是漫长黑夜后的黎明。
韩明闭上眼睛,让音乐包围自己。在那一刻,他不再思考艾拉是人还是机器。他只知道自己不再孤单。
第二章
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斜地切进客厅,在钢琴漆面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韩明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犹豫着该按下哪个音符。三个月了,自从艾拉进入他的生活,这架沉寂五年的钢琴重新焕发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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