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死于顾府的大火中。
烈焰如毒蛇般缠绕着我的四肢,浓烟灌入肺腑,灼烧着每一寸呼吸。我蜷缩在闺房的角落,看着火舌舔舐过我珍藏的字画、把玩过的首饰,那些傅执安送我的礼物在火中扭曲变形,发出凄厉的爆裂声。
救...命...我的呼救声淹没在木材坍塌的轰鸣中。
恍惚间,我看见雕花木门被人推开,傅执安一袭月白锦袍站在门外,火光为他俊美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向他伸出手,却在下一秒僵在半空。
锦枝意挽着他的手臂,一改在青楼时的放荡装扮,素白裙裾纤尘不染。她头上戴的,正是傅执安曾许诺只赠予未来皇后的九凤衔珠步摇。
为什么....我不甘的问,血沫从嘴角溢出。
傅执安的眼神燃着烈火,他嘴角含笑的看着我的挣扎:清歌,你闭眼吧,早些与你父兄团聚,顾家已经完了。
锦枝意娇笑着靠在他肩上: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殿下的。
我想尖叫,想质问,想上去撕碎这对狗男女的面具,但火焰已经吞噬了我的声音。最后一刻,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哥哥被斩首时,傅执安也是这样站在刑场边,用口型对哥哥说:闭眼吧。
‘啪!’
一记火辣的耳光将我抽醒。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面前是个满脸横肉的嬷嬷。
死丫头,让你擦地板,你倒睡起大觉来了!嬷嬷揪住我的头发:傅府不养闲人,再偷懒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我怔怔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这不是养尊处优的尚书千金的手,而是一双做惯粗活的丫鬟的手。
这是...傅府我声音颤抖。
装什么傻!嬷嬷又踹了我一脚,腿上传来的疼痛让我意识到这不是梦。
赶紧干活,二殿下今晚宴客,出了差错仔撕你的皮!
我踉跄着爬起来,抓起抹布麻木地擦拭地板,脑海中惊涛骇浪。
我重生了,而且重生成了傅执安府上的丫鬟!
记忆如潮水涌来,烈火爬上皮肤的剧痛、哥哥在地上沾满灰尘的头颅、爹爹喷射的鲜血,这一桩桩往事浮现在眼前。
喂,新来的。一个细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嬷嬷走了,你...你没事吧
我转身,看见一个瘦小的丫鬟端着水盆站在廊下。她约莫十四五岁,脸色蜡黄,但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是柳儿,前世我被囚禁在傅府时,只有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偷偷给我送水送饭。后来她被傅执安发现,活活打死在我面前。
我没事。我强忍泪水,试探着问:你是叫柳儿吗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认识我
我正想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管家高声喊道:二殿下回府!所有人前院集合!
柳儿被吓得浑身一抖,紧张地拉住我的手:快走,迟了要挨板子的,可疼了。
我被她拽着往前院跑,心脏狂跳不止。
傅执安站在台阶上,一袭湖蓝色锦袍,玉冠束发,俊美如谪仙。他正温和地对管家说着什么,嘴角含笑的模样与我记忆中分毫不差。
前世就是这样的笑容让我沉沦,如今再看,只觉毛骨悚然。
今日宴请大皇兄,务必准备周全。傅执安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对了,锦姑娘的座位安排在我右侧。
管家谄媚地应下。我躲在人群最后,死死掐住掌心。锦枝意!果然这时候他们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
人群突然分开,傅执安缓步走下台阶巡视。我慌忙低头,却听见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
这丫鬟面生,新买的傅执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浑身僵硬,生怕他认出我。虽然容貌已变,但眼神很难改变。
回殿下,是上月从人市买来的,叫阿丑。嬷嬷抢着回答:这丫头手脚麻利,只是不太聪明。
傅执安轻笑一声:抬起头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时隔一世,我终于再次直视这个仇人的眼睛。令我意外的是,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他微微蹙眉:我们可曾见过
我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头低的更低:奴婢卑贱,怎配见过殿下。
傅执安定定看了我片刻,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他的指尖冰凉,让我想起毒蛇的皮肤。
我不敢直视他,我害怕眼中的仇恨会让自己暴露,也害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撕扯他的肉。
你的眼睛很特别。他若有所思:明日调到书房伺候吧。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傅府谁不知道,能进书房的可都是殿下的心腹。
嬷嬷立刻换了副嘴脸:这丫头脑子不灵光,怕是伺候不好....
傅执安瞥了她一眼:我现在要人还得经过你的同意
嬷嬷听闻,立刻跪下道歉。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丫鬟通铺上,听着周围的鼾声,细细盘算。前世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已经开始被傅执安设计,只是表面还维持着和睦。哥哥还在边关带兵,暂时安全。
我必须尽快联系家人,但以现在低等丫鬟的身份,连府门都出不去。棘手的是,我的容貌与前世完全不同,就算站在父亲面前,他也不会认出我。
而最让我苦恼的是,这个时候的顾清歌和现在的我,应该如何共存,我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睡不着吗柳儿悄悄凑过来,递给我半块硬馍:吃点东西吧,你晚上都没吃饭。
我接过馍,心头一热。前世她也是这样,省下自己的口粮给我。
柳儿,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她腼腆地笑了:不知道,我就是想帮你,觉得你很亲切。
黑暗中,我握紧她的手。这一世,我绝不会让她因我而死。
二、
次日一早,嬷嬷一反常态,亲自带我去沐浴更衣,还给了我一套崭新的藕荷色衣裙。
别以为飞上枝头了。她恶狠狠地掐我的胳膊:有锦小姐在,殿下眼里是容不下他人的。
我垂首应是,心中冷笑,原来人人都知道傅执安喜欢的是谁,只有我最傻。
听没听见!
我抬头看他,笑着答应,前世我贵为尚书千金,这种刁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书房在傅府东侧,是座独立的小楼,四周种满翠竹,环境清幽。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大皇子那边已经起疑,殿下近期还是谨慎为好。
傅谨言那个书呆子懂什么傅执安的声音满是不屑:倒是顾岩那老狐狸,最近总推脱不见我。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这有何难,顾家那丫头,对殿下用情至深,这可是京兆人尽皆知的事。
傅执安轻笑:那小丫头片子好哄得很,送几首诗,说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可惜她爹太精明,不然通过她控制顾家早该成了。还有她那兄长,朝堂之上处处针对我,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人头落地!
我的眼前闪过银色的刀锋,溅起的鲜血,和哥哥滚落,死不瞑目的头颅。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前世的我确实愚蠢,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殿下说的那个丫鬟...陌生男声忽然压低,我听不真切。
她眼睛像极了顾清歌。傅执安的话让我浑身冰凉:我查过了,身世清白。先放在身边观察,若有用处最好,若有不妥。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后退几步,故意踩断一根树枝。屋内立刻安静下来。
进来。傅执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我推门而入,看见傅执安坐在书案后,旁边站着个黑衣男子,眼神阴鸷如鹰。前世我见过他,是傅执安的暗卫统领莫枭。
殿下万安。我福了福身,装作没看见莫枭探究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傅执安问道。
回殿下,奴婢名叫阿丑。
阿丑傅执安轻笑:长得也不丑,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以后叫你阿芷吧,岸芷汀兰的芷,可好
我心中一震。前世他送我的第一首诗里就有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的句子。
殿下赐名,已是大幸。我装作受宠若惊。
傅执安挥手让莫枭退下,然后指着书架:今日你把那些书按类别整理好,不懂的分类放在一旁,晚些时候我来处理。
我应下,开始整理书籍,暗中观察书房布局。前世我从未来过这里,现在看来,这里恐怕藏着不少秘密。
傅执安坐在书案前批阅文书,时而抬头看我一眼。我故意装作笨手笨脚,把几本兵书混在诗集里。
阿芷。他忽然叫我:你识字
我连忙摇头:不...不识,奴婢只是看封面花纹分类。
傅执安走过来,随手抽出一本《孙子兵法》:那你说说,这本该放哪
我装作惶恐:花...花纹有刀剑,该是和那些画着刀剑的放一起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倒有几分机灵。
说完竟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如此亲昵的举动,此时却让我反感万分。
午时,一个小厮送来食盒。傅执安让我在偏厅用饭,这又是破格优待。饭菜比下人房的伙食精致许多,但我食不知味。
糕点小巧精致,放在上一世我只觉平常,饿过肚子后才知道这些食物的珍贵。
趁着傅执安不注意时,我偷藏了两块糕点。
饭后傅执安出门了,留我一人在书房。
书案抽屉上了锁,我取下头上的发簪,这是前世哥哥教我的小技巧,三两下就撬开了。
抽屉里有一叠信笺,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顾岩罪证!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罗列着父亲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所谓证据,笔迹是莫枭的。
你在做什么
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莫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神锐利如刀。
奴婢在擦桌子。我慌忙把信塞回去,转身时故意碰翻墨盒,黑墨泼了一地。
莫枭大步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大胆贱婢,敢动殿下东西!
他力气极大,我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发生什么事了傅执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莫枭松开我,躬身道:这丫头鬼鬼祟祟翻看您的信件。
我跪在地上,眼泪说来就来:殿下明鉴,奴婢只是见桌上有灰,想擦拭干净,不小心碰翻了墨盒,奴婢不识字,哪敢动您的书信...
傅执安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吧,下次小心些。
他转向莫枭:一个不识字的丫头,能翻出什么花样你也太紧张了。
莫枭还想说什么,傅执安摆摆手:你先下去,我有事吩咐阿芷。
待莫枭不情愿地退下后,傅执安忽然捏住我的下巴:你最好真的如你表现的那般无知。
他声音温柔,眼神却冷得像冰: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把这个送到醉仙楼,交给锦姑娘。记住,亲手交给她,不许经他人之手。
我双手接过盒子,心中警铃大作。醉仙楼是京兆最大的青楼,锦枝意就是那里的头牌。
奴婢这就去。我福了福身准备退下。
等等。
傅执安又叫住我:换身像样的衣裳,就说是顾小姐派来的人。
我心头一震。顾小姐他要我用自己的名义去见锦枝意!
回到丫鬟房,柳儿见我回来,惊喜地迎上来:阿芷姐姐,书房活计可还顺心
我掏出藏起来的两块糕点递给她,柳儿的眼睛里瞬间被点亮。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我才低声道:柳儿,你可知顾府的顾小姐
她吃着糕点,掩嘴笑:谁会不知她痴恋咱们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前些日子天天来。
我换上嬷嬷给的新衣,将丝帕塞在袖中,又对着铜镜简单梳妆。镜中的少女陌生又熟悉,杏眼樱唇,肤色白皙,虽不及前世明艳,却也清秀可人。
醉仙楼位于城南最繁华的街市,朱漆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我报上锦枝意的名字,龟公上下打量我一番,领我上了三楼雅间。
锦姑娘,顾小姐派人来了。龟公轻叩木门。
进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我推门而入,只见窗前站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一袭淡紫纱裙,云鬓斜簪,回眸一笑百媚生——正是锦枝意。与前世大火中素衣清冷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她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顾清歌派你来的她挑眉看我,语气轻蔑:又送什么来了
我强忍恨意,双手奉上锦盒:小姐说,这是殿下托她转交给锦姑娘的。
锦枝意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她嗤笑一声:傅执安就会用这些破烂打发我。说着随手将耳坠扔在妆台上。
我暗暗观察房间,发现墙上挂着一幅边境地图,上面做了不少标记。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锦枝意不耐烦地挥手:回去告诉顾清歌,我知晓她的好意,替我谢谢她。
锦枝意的笑带着嘲讽。
我咬紧牙关,装作惶恐地退下。一出醉仙楼,我立刻绕到后巷,果然看见一个傅府家丁鬼鬼祟祟地进了醉仙楼偏门。前世我就听说傅执安在各大青楼都安插了眼线,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锦姑娘可喜欢那对耳坠他漫不经心地问。
锦姑娘说...说...我装作难以启齿。
直说无妨。
她说殿下就会用这些破烂打发她。我小声道,偷瞄傅执安的反应。
他果然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又闹小孩子脾气,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顾小姐痴心妄想,殿下不过是利用她...我越说声音越小。
傅执安忽然笑了:她倒是了解我。
他看向我:你觉得顾小姐如何
我谨慎地回答:奴婢没见过顾小姐,不敢妄言。只是听柳儿说,顾小姐对殿下一片痴心。
痴心傅执安冷笑:不过是个天真的蠢货罢了。她父亲手握吏部大权,若不是为了这个,我何必应付那种无趣的闺秀。
我是个无家世背景的丫头,所以傅执安在我面前不需要装。
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行了,你退下吧。
退出书房后,在长廊拐角处终于支撑不住,我扶着柱子剧烈喘息。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芷姐姐!柳儿匆匆跑来扶住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勉强笑笑:有些头晕,不妨事。
柳儿扶我回房,给我倒了杯热水。其他丫鬟都去吃饭了,屋里只剩我们两人。
柳儿。我忽然抓住她的手:若有机会离开傅府,你愿意吗
她愣住了:离开我们能去哪卖身契在殿下手里,逃奴是要被打死的。挨板子可疼了。
三、
书房里烛火通明,傅执安正在批阅文书。见我进来,他头也不抬地说:研墨。
我默默走到砚台边,开始研磨墨锭。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墨块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
今日顾清歌派人来请我去赏花,我推说政务繁忙。
我手一抖,墨汁溅出几滴。我爱花,春季更是赏花的好时节。每年此时,傅执安都会陪我赏花吟诗,原来背后竟是这般不屑。
你很紧张傅执安锐利的目光投向我。
奴婢只是惊讶殿下会对奴婢说这些。
他轻笑一声:因为你不懂这些,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已经胜过世上太多人了。
他放下毛笔:阿芷,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殿下待奴婢恩重如山。
那若我要你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我心头警铃大作:奴婢万死不辞。
傅执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明日顾清歌会来府上,你找机会把这个放进她的茶里。
不会要她命,只是让她病一阵子。傅执安语气轻松:她父亲最近不太听话,需要些提醒。
我脑中轰然作响。前世这个时候我确实生过一场怪病,高烧不退半月有余,父亲为此忧心忡忡,在朝堂上屡屡让步。原来都是傅执安下的毒!
奴婢...遵命。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回到丫鬟房,柳儿已经睡了。我悄悄取出瓷瓶,倒出一点粉末在帕子上——无色无味,不知是什么毒药。我藏好瓷瓶,辗转难眠。
天蒙蒙亮时,我悄悄起身,溜到府后的废井边,将大部分粉末倒进井里,只留少许在瓶中以应付傅执安。刚做完这些,身后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阿芷姐姐柳儿揉着眼睛站在不远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心跳几乎停止:我...我起来小解,走错路了。
柳儿走近,忽然看见我手中的瓷瓶,脸色一变:这是...殿下给你的
我没想到她如此敏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殿下要你干什么吗是对顾小姐我知道殿下不喜欢顾小姐,可是他不能...
我赶忙拦住她的话,若是被府里的其他人听见,那我们俩都只有一死了。
顾小姐虽然痴恋殿下,但为人善良,上月还帮过一个被嬷嬷打的小丫鬟,你别伤害她。
我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中一暖,没想到这点微末善举竟被人记在心里。
我不会害她。我轻声承诺:我已经把药倒了大部分,剩下的会调包成面粉。
柳儿松了口气,又紧张地问:若是殿下发现怎么办
他不会发现。我冷笑:顾小姐病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怎么病的,他不在乎。
一晚上辗转反侧,终于等来天明。
傅府上下忙碌非常。我站在回廊下,看着下人们来回穿梭,手心沁出冷汗。
任谁要跟自己见面都没办法保持镇定,我不知道和现在的顾清歌见面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只是一缕孤魂,是会魂飞魄散,还是会维持现状,无人知晓。
铜锣声响,门房高声通报:顾小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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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一颤,视线死死钉在大门处。只见一顶绣着兰花的软轿缓缓落下,轿帘掀起,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款款走出。
那是我。
十七岁的顾清歌,乌发如云,肤若凝脂,眉心一点朱砂,顾盼间尽显尚书千金的矜贵。她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欢喜。
我如遭雷击,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廊柱。看着那个天真无邪的自己,胸口像被钝刀一点点割开。她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不知道那个她深爱的男人正在谋划如何毁掉她和她的家族。
我麻木地迈步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顾清歌正与管家说话,声音如清泉般悦耳:执安哥哥在书房吗我新得了一方古砚,想请他品鉴。
管家赔笑道:殿下正在见客,吩咐您先在花厅稍候。
我看着她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瞬,又强撑笑容:无妨,我等他就是。
花厅里,我奉上茶点,手止不住地颤抖。顾清歌接过茶盏,对我微微一笑:有劳了。
那笑容纯粹明亮,不掺一丝杂质。
我喉咙发紧,几乎要脱口而出警告她快逃。但理智硬生生压下了这股冲动。
你是伺候执安哥哥的丫鬟吗她突然问我。
是。我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塞给我:我知道执安哥哥的要求高,还望你多多费心,照顾好执安哥哥。
我盯着手中的玉镯,心如刀绞。这是哥哥费了好大心思给我的生辰礼物,我应当珍爱非常,如今却随手赠给一个丫鬟,只是求她能照顾好傅执安。
多么讽刺,我在施舍未来的自己,我在嘲笑过去的自己。
清歌今日心情不错啊。
傅执安大步踏进亭子,顾清歌立刻起身,眼中光彩熠熠:执安哥哥!
我站在角落,看着傅执安面带温柔笑意迎向她,实则眼底一片冰冷。他接过锦盒,故作惊喜:这是...东坡砚清歌你怎知我最近在寻这个
上月听你提起,我便托人去找了。顾清歌脸颊微红:生辰礼物,希望你喜欢。
傅执安执起她的手:傻丫头,今日是你生辰,该我送你礼物才是。
阿芷。傅执安突然唤我:去把我珍藏的龙井拿来,给清歌尝尝。
我明白这是下毒的暗号,低头应是。退出花厅后,我立刻转向厨房。
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剩余粉末,昨晚我已将其替换成面粉。
泡好茶,我深吸一口气返回花厅。傅执安正与前世的顾清歌谈诗论画,言笑晏晏。我强忍恶心,将茶盏放在她面前。
尝尝,今年的新茶。傅执安柔声道。
顾清歌不疑有他,轻啜一口,惊喜地抬头:好香!
傅执安微笑注视着她,眼神却飘向我,带着询问。我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气氛正好,我识相的退下。
春,风景很好,草长莺飞,水木明瑟,我一时有些恍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还是,这都是死前的幻觉。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我循声望去,只见莫枭带着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人走向地牢。
是账房的李管事。
莫枭见到我,依旧没个好脸色,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还是勉强打了个招呼。
顾小姐来了
我点头。
他嗤笑一声:如果我是你,就会想办法创造别的价值。
看我一脸疑惑:李管事发现了一些事,是顾知章通敌的证据。顾家,要亡了,你这张脸,殿下可就再也用不上了。
我的心头一震,绝不可能!哥哥志向便是成为大将军,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在所不惜。只是他交友甚广,在各国都有朋友,免不了一些书信来往,若是傅执安在这件事上下功夫.....上一世的现在,根本没有发生这些事,事情没有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
正当我焦头烂额时,大皇子府上突然来人,喊走了傅执安,傅执安交待我看着顾清歌喝完茶才能走。
茶水悠悠,衬得春景更加恬静。
不准喝!
茶杯停在嘴边,顾清歌望着我,满眼的疑惑。
顾清歌,我是你,是三年后的你,是死过一次的你!
四、
清晨,顾府的丫鬟前来询问傅执安的行程。我认出她是我的贴身丫鬟碧桃,前世对我忠心耿耿。
我主动迎上去:这位姐姐,殿下吩咐我接待顾府的人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殿下真是好舒服,又进新人了。
碧桃被我惯坏了,说话口无遮拦。
奴婢阿芷,新调到书房伺候。
三日后宫里赏花,小姐托我来问问殿下,是否一同前行
三日后的赏花宴,结束我便开始高烧不退,现在想来,必是他安排的毒发时间。
好的,我会如实转告殿下。顾小姐今日可还安好
不太好,心神不宁,昨夜又发起低热。
唉,我叹气,本该是赏花宴结束后才生病的,有些事情又提前了。
大夫说是受了风寒碧桃忧心忡忡:小姐坚持要来赏梅宴,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同二殿下说。
重要的话我努力回想,前世这个时候我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傅执安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当时满心欢喜地准备在梅林中向他表白心迹。
我想到顾清歌不可置信的表情,知道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那么我只能从大皇子身上下手。
只要最后登基的不是傅执安,那顾家的危险就会少一大半。
我要助傅谨言登基!
可是该怎样才能帮助他,因为这事我心神不宁,饭也吃不下多少,柳儿倒是吃得欢快。
叫我好找!傅执安笑嘻嘻地出现在我们身后,柳儿吓得一激灵,忙跪下请安。
我现在怎么看它都不顺眼,只勉强福了福身子。
知道我为何看重你吗傅执安问。
我看见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柳儿,不明白傅执安为什么突然发难,还是在他人面前。
你有一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轻抚我的脸颊:顾清歌的眼睛。
奴婢卑贱,怎敢与顾小姐相比。
你比她聪明,你的眼神里有她永远不会有的东西,野心。
不,是仇恨,想要撕你肉喝你血的野心。
殿下过誉了。
不必谦虚。傅执安打断我:你若忠心,前途无量。
女婢本是贱婢,有幸得殿下赏识,愿为殿下效死。
想要助傅谨言,我得知道傅执安的所有计划。
很好。傅执安满意地点头:明日随我去见傅谨言。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谨言最近在查我。傅执安冷笑:我需要一个生面孔去接近他,探听消息。你机灵,正合适。
我心中狂喜,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能借此接触大皇子,或许能找到扳倒傅执安的办法。但表面上,我仍装作惶恐:可奴婢....
别装了,我知道你识字。傅执安胸有成竹:我会安排你以书局伙计的身份接近他。傅谨言嗜书如命,每周必去墨香斋。
傅执安又倒了杯酒,问道:若我要你杀了顾清歌,你可愿意
我心头一惊,望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柳儿,这种话他当着柳儿跟我说....要以柳儿来要挟我。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他轻笑:玩笑罢了。
上一世我是见过傅谨言的,他偶尔与哥哥一同宴席,我远远见过几面,但当时我的心思都在傅执安身上,也知道傅谨言是他的死对头,所以处处看不起他。
我换上青色长衫,将头发束成男子发髻,随傅执安乘马车来到城西一处雅致的别院。门匾上题着静心斋三字,笔力遒劲。
这是傅谨言的书斋。傅执安低声道:记住你的身份,墨香斋新来的伙计,唤作青竹。
我点头,跟随他进入书斋。院内梅香阵阵,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男子正在亭中抚琴。他约莫二十二三岁,眉目如画,气质清雅,与傅执安的俊美逼人不同,有种内敛的儒雅。
皇兄好雅兴。傅执安笑着上前。
琴声戛然而止。傅谨言抬头,目光先扫过傅执安,然后落在我身上,微微一怔:这位是
墨香斋新来的伙计,带他来给皇兄送几本新到的古籍。傅执安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上前行礼,递上一个锦盒:殿下要的《山海经》宋刻本,小店昨日刚收到。
傅谨言接过锦盒,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我:你叫什么
小人青竹。我低着头回答。
青竹...他轻声重复:抬起头来。
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发现他的眼睛极为特别,如古井般深邃平静,却又隐含锐利,有一种我看不透的情绪。
你...识字他忽然问。
略懂一些我谨慎回答。
傅谨言似乎想说什么,傅执安却插话道:皇兄不是一直想找人与你校勘古籍吗青竹虽年轻,却读过不少书,或可帮忙。
傅谨言看了傅执安一眼,淡淡道:二弟有心了。
他转向我:你可愿每日未时来帮我整理书稿
我佯装犹豫地看向傅执安,他微不可察地点头。
小人荣幸。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大皇子的临时书童。
他最近在查边境军饷亏空案,我要知道他掌握了多少证据。这是傅执安来时对我说的话。
前世父亲被诬陷的罪名之一就是克扣军饷。
五、
赏花宴当日,天还未亮我就醒了。窗外飘着细雨,整个人都潮湿的要滴水。
暗道曲折幽深,老鼠窸窣,蜘蛛网粘在脸上又痒又疼,我摸索前行,终于看见一丝微光,柳儿爱逛,府内没有一处是她不知道,这是地牢一个埋在土里,透着半边铁栏的小窗。
透过小窗,我看见李管事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褴褛,满脸血污,但眼神依然清明。地牢里还有两个犯人,都在昏睡。
李管事!我压低声音呼唤。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窗口。
傅执安是否与敌国往来。
李管事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变为决绝:傅执安卖国通敌,我死都不会助他的!
他是傅府的老人了,也是京兆的老人,他在这里生活六十载有余,见证过皇朝更迭,他深知国安,则百姓安的道理。
你可愿与顾府联手。
顾府
我是顾知章的人,我需要你的账本,如今你别无他法了,试着相信我吧。
他没有办法活着出来的。
我有一双鞋,是母亲生前为我绣的,藏在我院子梨花树下的,你划开鞋底,那里面有傅执安与敌国往来的账本。
得到需要的信息后,我应该走的,可是看着他浑身是血,满身伤痕的模样,我咬咬牙,看向远处的守卫。
傅府的地牢不常用,守卫的警惕性不强,换岗时居然没有留下一人,我蹑手蹑脚地摸向墙上的钥匙串,取下钥匙,迅速打开李管事的镣铐。老人虚弱得几乎站不稳,我只能费力地扶着他向小窗走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听见来自守卫的脚步声,心里越来越慌。
走水了!有人喊,安静的夜晚瞬间沸腾。
火势蔓延的很快,守卫惊跳起来,慌乱地跑去打水。
奔跑时身后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大喊犯人跑了!。
我们只能拼命奔跑,眼看就要到假山后的隐蔽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我浑身血液凝固,是莫枭!
跑!我推了一把李管事:去顾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莫枭阴鸷地盯着我:你果然是个祸害。
我悄悄握紧袖中的匕首,强作镇定:莫大人不是随殿下赴宴去了吗
殿下不放心,特意让我回来看看。莫枭冷笑:这不就逮到老鼠了。
话音刚落,莫枭眼神一厉,就要去追李管事。我猛地拔出匕首刺向他!
莫枭轻松闪避,反手一掌将我打倒在地。我口中泛起血腥味,却笑了:你追不上他们了。
无所谓。莫枭冷冷道:一个从我府里逃出的叛贼,报复在心要陷害殿下,总是会死的。
他俯下身体,笑着拍了拍我的脸:殿下说要活的,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留你。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我掏出最后一块浸满麻药的帕子捂在他脸上!莫枭怒吼一声,一拳打在我腹部,剧痛让我蜷缩起来,但我的手死死按住帕子不放。
三.
..二...一...我在心中默数。莫枭的瞳孔开始扩散,身体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
我握紧手中的匕首,用力刺进他的胸膛,一刀、两刀、三刀....直到我们的身体都被沾满鲜血,我才停手。
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府外逃去。腹部火辣辣地痛,嘴里全是血腥味,但我知道必须离开,等傅执安回来,我必死无疑。
翻出傅府后墙,我躲在巷角的垃圾堆后喘息。接下来去哪....
我跑出来了,柳儿还在那,因为我的缘故,傅执安不会放过她的。
你胆子可真大啊,顾!清!歌!
黑影笼罩在我的身上,我抬头,看见面前的人阴沉着脸,嘴角带笑:你可比现在你胆子大多了。
傅谨言说。
他伸出手拉起我:顾小姐,好久不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认出我,但好在是自己人,我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倒。傅谨言及时扶住我,这才注意到我腹部的伤。
你受伤了。他眉头紧蹙:需要立刻处理。
不行...我挣扎着站直:傅执安发现李管事逃跑,一定会加快行动。顾爹会有危险。
我已经派人通知顾岩加强防备。现在,你需要疗伤。
他脱下外袍裹住我,带着我从小路离开梅林。一辆朴素的马车等候在路边,柳儿正焦急地张望,看见我们立刻迎上来。
阿芷姐姐!她哭着抱住我: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没事。我虚弱地笑笑,转向傅谨言,递给他封面已经被血染红的账本:殿下,这些证据...
足够定傅执安叛国之罪了。傅谨言沉声道:边境布防图,军饷账目,还有与北狄往来的密信。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早知二弟野心勃勃,却不想他竟卖国求荣。
我心头大石落地,随即又是一阵眩晕。失血过多加上剧烈运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有人轻轻擦拭我腹部的伤口。疼痛让我短暂清醒,看见柳儿流着眼泪帮我上药。
她眼睛哭得通红,见我醒了,帮我盖好被子,把傅谨言请了进来,跟在傅谨言身后的是李管事。
姑娘大恩,老朽没齿难忘。他颤巍巍地说:若非姑娘相救,那些证据...
李伯不必如此。我虚弱地笑笑:傅执安罪有应得。
姐姐,你为何至此啊。
也许是我的伤口吓到了柳儿,她的哭泣止不住。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扯着嘴角说道:世道太平,我不想这安稳日子毁在他手上。
正是。李管事愤然道:身为皇子,享受的是百姓的供奉,居然还卖国求荣!这是北狄三王子给傅执安的亲笔信,约定边境三城归北狄,换取他们出兵助傅执安夺位。这是傅执安通过锦枝意向北狄输送军械粮草的记录,用的是军饷。
他将账本摊开,一条一条指认:他们对我严刑拷打,要我改口供,将罪名认到顾府。
锦枝意傅谨言疑惑:她是北狄细作
是的,书信中写到,北狄细作不止一位,只是另一位一直在暗处。
这些证据足够了。傅谨言沉声道:我会联络御史台几位可信的大人,三日后大朝会时联名弹劾。
三日太久了。我忧心忡忡:傅执安发现李管事逃跑,定会怀疑到大皇子头上。以他的性格,必会先下手为强。
傅谨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挥了挥手让柳儿和李管事退下:你有何建议
主动出击。我咬牙道:趁傅执安还未警觉,直捣黄龙。
你是说...
搜查傅府。我直视傅谨言的眼睛:殿下以查边境军饷亏空为由,带兵搜查。傅执安为避嫌,定会配合。只要找到密室...
你知道密室位置傅谨言惊讶地问。
我点头:前世他曾把我囚禁在那里。密室在书房屏风后的暗门内,机关是右侧第三块砖。
傅谨言眼中闪过赞赏:好计划。但需要父皇的手谕...
皇上近日是否龙体欠安我突然问。
傅谨言一怔:你怎么知道
前世这时皇上已开始病重,傅执安在药中做了手脚。我回忆道:殿下若以侍疾为由入宫,向皇上禀报傅执安通敌之事。
父皇多疑,且对二弟深信不疑,单凭口说难以取信。傅谨言皱眉。
带上这个。我递上一枚印章:这是傅执安与北狄往来密信的私印,李管事偷偷拓下来的。
傅谨言接过印章,眼中精光一闪:有此为证,加上他人的证词,或可一试。
心头大事已有着落,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我看他偶尔坐在椅子上看书,偶尔站在窗口观望,就是没有离开的迹象。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顾清歌。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问出口了,我都等急了!
顾清歌呀,你可真沉得住气。
既然他认出我了,那我就不需要再行礼自称奴婢了。
是你跟我说的,现在的你。
我对顾清歌坦白的时候,她反应很大,一桌的点心都砸了,流着眼泪骂我是骗子,是锦枝意的人,特意来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她来找我,我还挺意外的,你知道的,你一直都很讨厌我。
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一样。
她说你是个很厉害的....贱人,为了离间她和傅执安的关系,居然将顾家的事调查的了如指掌。
他端起茶杯:她又说,你是个疯子,说自己是三年后的她。而三年后的顾家,家毁人亡,死无全尸。
顾清歌哭的可惨了,又求我救顾家,你说她到底是相信了你,还是没相信
我摇头。
你怎么能摇头呢!你不就是她吗!傅谨言表情夸张。
我是父亲被诬陷通敌,暗箭所害,哥哥腰斩于市,死不瞑目。自己被傅执安活活烧死在顾府的顾清歌,所以,我已经无法了解现在的顾清歌。
抱歉。静默许久后,傅谨言说,话语略带沉重。
我笑了笑:是我的错,猪油蒙心。
六、
正商议间,柳儿匆匆回来,脸色煞白:不好了!顾小姐昏迷不醒,傅执安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只留他的亲信大夫在!
赏花宴,哥哥和爹爹不爱去这种文绉绉的场合,从来是不赴约的,只有我在。
我如坠冰窟。傅执安要下手了!前世就是我陷入昏迷后,爹爹和哥哥为了救我,求傅执安解药,被他一步一步引入地狱。
必须立刻行动!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眼前发黑。
谨言一把按住我:别急,我这就入宫面圣。他转向柳儿:你照顾好她。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
他匆匆离去,我无力地靠在床头,心如油煎。
夜幕降临时,傅谨言仍未回来。我坐立不安,伤口又隐隐作痛。柳儿劝我休息,我却怎么也无法合眼。
万一皇上不信大皇子怎么办我喃喃自语:万一傅执安先一步得到消息...
嘘。柳儿突然捂住我的嘴,警惕地看向窗外:有人来了。
我们屏息静气,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管事抄起烛台躲到门后,我则握紧了枕头下的匕首。
‘笃笃笃’三声轻响,停顿,再两声。
是大皇子的人!柳儿松了口气,跑去开门。
来人却不是傅谨言,而是一个陌生的侍卫。他低声道:殿下命我接三位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宫中有变,傅执安已经知道了。
我心头一紧:大皇子呢
殿下无恙,但被皇上留在宫中侍疾。傅执安正派人四处搜捕你们。
情况紧急,我们简单收拾后随侍卫从后门离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候在巷口,我们刚上车,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傅执安的人....话未说完,侍卫的嘴角流出鲜血,利剑穿过他的腹部。
暗处的人一涌而出,将我和柳儿包围,长剑直指向我。
阿芷,殿下待你好,你竟恩将仇报!
是傅执安的人,看来我今天难逃一死了,好在证据都已经交给傅谨言了。
剑锋划破空气,我紧闭双眼,一剑抹脖总比烈火焚身来得轻快。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柳儿血淋淋的手拦在我面前,她双手握紧了刺向我的剑,怒视对方。
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傅执安答应过我的!要留她一条命!
蒙面刺客愣了愣,抱拳行礼道:小人一时心急,可这人已经背叛殿下了,无论如何是不能留的。
我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传达给傅执安了,不会影响他的!
柳儿急了,手指放在唇边,哨声响起,她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是在等这个吗
从竹林深处走出来的傅谨言,哨鸽乖巧的站在他肩上:你这只鸽子培养的真好,又乖速度又快。
我已经明了此时的场景了,那个一直在暗处的北狄细作,就是柳儿。
押下去。傅谨言对着守卫点头,守卫一涌而出,将柳儿压在刀下。
腹部的伤口已经撕裂,鲜血透出了裙子,傅谨言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甩开他搀扶的手,去握压在柳儿肩上的刀。
放!我怒了,没人听我的,见我的手要用力,傅谨言拦腰将我扛了起来,肩膀压在伤口处,疼的我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他像拎小鸡一样将我塞进马车。
马车颠簸,浑身都疼,柳儿不知道在哪,但我知道她一时半会无性命之忧。
静心斋灯火通明,我们径直上了三楼最隐蔽的雅间,门关上后,他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是二弟给我留下的,这一刀但凡歪一点,我就没命了。
我僵在原地,不知该回他什么。
你爹爹和兄长与我志同相合,我们都愿意为了京兆的百姓而拼命。这些年我每死一位身边人,我就要体会一遍撕心裂肺的疼。命,不分高低贵贱,可是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上!
他合上衣襟,倒满酒杯,递给我:从前,你因傅执安与我们作对,如今,你又要为一个细作敌视我
不是的!我急冲冲的说:柳儿她....
我应该说什么,柳儿她不会害我柳儿会愿意为我而死
可我想起上一世,我说出口的那些机密,是在一棍一棍砸在柳儿身上时,被迫说出来的。
如果她是细作,那么上一世会不会为了套出我这些机密,而故意在我面前演的一出戏
她每日都给傅执安传信,每一封信上的内容都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你还要相信她吗你爹爹,你兄长,还有现在昏迷不醒的顾清歌,你都不....
我要见她。
地牢的台阶又窄又陡,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火把的光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见到我,柳儿轻轻笑了,嘴角的血痂裂开,渗出一丝鲜红:你来了。
火是你放的,故意引我带走李管事。
是,我们从他嘴里撬不出话,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抱有目的的
不,我一开始要接近的人是顾清歌,你只是意料之外的。
那些为我挡的刀、流的血,都是假的吗柴房里分吃的半块硬馍,寒冬夜里偷偷给我添的炭...全是演戏
锁链哗啦作响,柳儿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借着火光,我看见她手腕已经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
我确实是北狄派来的。她抬头直视我的眼睛:我从小被大祭司选中,训练十年,十一岁傅谨言从战场上救下我,也是安排好的。
继续。我咬牙道。
我的任务是接近顾清歌,顾清歌单纯善良,容相信人,所有人对一个低等的丫鬟是不需要有警惕性的。只是,姐姐,你太明显了,不愿意下毒,要救李管事,你怎么可能是臣服傅执安。
锁链突然哗啦一响,柳儿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栅栏前,吓得我后退半步。她枯瘦的手指抓住铁栏,指节泛白:你怎么那么像顾清歌!我看得出来,你眼中有恨!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相信我!给我偷吃的,生死关头还要惦记我。你太蠢了!
你想我死是吗你给傅执安传的那些信,你要我死吗.....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尽了最后一点生命力的火苗。
是啊....我要你们死,姐姐....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栅栏上:姐姐.....下次见.....
柳儿闭上了眼睛,她服毒了。
我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七、
阿丑....阿丑....
有人在喊我,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远处有光,迷迷糊糊照着几个身影。
阿丑....来呀....阿丑。
我往那边奔跑,却迈不开脚步,只能大声回应着。
你这人好笑,我又没有喊你。那人笑着回我。
你喊的是我!
我叫我家阿丑呢,你是谁呀
身影慢慢走近,越来越清晰,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的脸:我喊我女儿呢,你瞎答应什么
我是阿丑!
奇怪了,你若是阿丑,怎么长得跟她不一样。她手上多出了一面镜子,镜子照向我,藕荷色衣裙,素色的朱钗,乌发竖起,而那张白净的脸上没有五官,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不是阿丑。
你是谁
为何穿我家阿丑的衣服
阿丑呢
阿丑在哪!
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变为尖叫,钻进我的耳朵,刺痛着浑身的筋脉,火腾空而起,将我包围,热浪一阵又一阵。
火舌攀爬的很快,从裙角到发丝,我想尖叫,却吸进满口浓烟。
救我!
救我!
阿芷!阿芷!
我猛地坐起,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惨叫。冷汗浸透寝衣,黏腻地贴在背上。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影子,就像前世囚禁我的地牢。
是我。帷帐被轻轻掀开,傅谨言手持烛台立在床边,暖黄的光晕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他仅披一件月白色单衣,衣带松散地系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肌肤。发冠已卸,墨发垂落肩头,让他白日里凌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被褥,骨节泛白。那些被烈火灼烧的痛感如此真实,仿佛从未随着重生消失,只是潜伏在梦境里伺机反扑。
傅谨言将烛台放在小几上,竟在床沿坐下。这个逾矩的举动让我恍惚了一瞬,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我现在不过是个丫鬟。
梦到前世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散夜雾。不等我回答,他已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在床头的温水盆里浸湿,拧干后递给我。
我接过帕子擦拭额头的冷汗,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抖得厉害,牙齿咯咯作响。
失礼了。我想扯出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抽搐。
傅谨言笑了笑,指尖轻轻拂过我耳后:你这里,前世有粒小红痣。
烛光摇曳,我看见他眼底映着两簇小小的火焰。原来他会记得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像是冰雪消融时第一缕春水流过冻土。
殿下怎么深更半夜闯姑娘的闺房。
听见你尖叫。他垂眸整理袖口,我瞥见他手腕内侧还沾着墨渍:正好在批公文。
谎话。静心斋到他书房隔着两进院落,再大的尖叫也传不到那么远。
一阵夜风穿过窗缝,烛火剧烈摇晃。在光影交错间,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正要收回的手。傅谨言明显僵住了,但没有抽走。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摩挲着我的手背,带来奇异的安定感。
傅谨言,你是我这边的吗
当然。
傅谨言,你是....顾清歌,还是阿丑这边的
阿丑
这具身体的名字,我不想叫阿芷了,傅执安取的名字,喊起来恶心。
傅谨言沉默了片刻,反手握住我的手指:我是你这边的,不是顾清歌,不是阿芷,也不是阿丑,只是你。
这句话砸碎了重生以来我筑起高墙,发誓不再示弱。可此刻,在噩梦余悸与深夜的掩护下,某种更原始的需要冲破了理智的藩篱。
能给我念首诗吗我知道这个要求不是很礼貌:什么都行。
傅谨言挑眉,随即从书架抽出一本《玉台新咏》。他清朗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欢唤声,虚应空中诺...
我悄悄将脸埋进膝盖。这是前世我最爱的南朝乐府,连傅执安都不知道的喜好。
渐渐地,我的眼皮开始发沉。诗句化作柔软的云絮,托着我飘向安宁的黑暗。朦胧中,似乎有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发梢,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顾府后墙有一个狗洞,儿时我常常从那里溜出府玩,狗洞比记忆中窄了许多。
我蜷缩身子往里钻时,粗粝的砖石刮破了肩膀,却感觉不到疼,只有近乡情怯的紧张。
前世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咳血。傅执安假惺惺地派来神医,开的药却让病情加重。如今历史重演,只是这次,我绝不会让顾清歌独自承受。
钻过狗洞,我躲在假山后拍去身上尘土。月光下的顾府熟悉又陌生。那株桂花树比我记忆中矮小,回廊的栏杆还未换成雕花样式。远处传来脚步声,我闪身躲进阴影。
我沿着记忆中的小路摸向闺房。每走一步,心脏就跳得更急。即将见到自己的荒谬感又如潮水般涌来。
闺房外竟无人把守。我贴在窗边,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指甲撬开窗栓,我轻巧地翻入内室。
熏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拔步床上,十六岁的顾清歌蜷缩在锦被里,脸色惨白如宣纸,唯有颧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手腕搭在床边,上面插着银针,这是用来压抑毒性的。
我蹑步上前,却在距离床榻三步时踢到了脚踏。
谁床上的顾清歌猛然睁眼,声音虽弱,眼神却锐利。即使病重,尚书千金的气势仍在。
见来人是我,她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可信我了
不信。
我知道自己的脾气有多犟。
可我不得不信,你所说的每一桩事都发生了,我不能用爹爹和哥哥来赌。
我看着此时虚弱的顾清歌,突然很羡慕她,她什么都拥有,她也不会失去任何,而这件事情结束后我的归属又在哪。
我已与傅谨言联手,你要帮我们稳住傅执安。
这毒...着实难过,我会死吗
我摇了摇头:傅执安不会让你现在死的,你一死,他就彻底失去了威胁爹爹的筹码。
我知道了,我无能,现在只有当一个老实的废物才不会给你们添乱。
她破罐子破摔,拔出手上的银针,四肢大开瘫在床上,看见自己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我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离开时,顾清歌喊住了我:你想见一见爹爹吗
我的脚步顿住,想起他们临死前的模样,这是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最后支柱。
八、
宫墙内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傅谨言跪在龙榻前,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鼻腔里充斥着药石与腐朽混合的气味。皇上沉重的呼吸声从帐幔后传来,像破旧的风箱。
儿臣听闻父皇咳血,特请了昆仑山的清心丹。傅谨言双手呈上一个锦盒,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哽咽:此丹需用无根水送服。
帐内传来窸窣声,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帷幔。皇上的脸色灰败如纸,唯有眼睛仍锐利如鹰:难为你还惦记着朕。他接过锦盒却不打开:听说你近日在查军饷案
傅谨言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儿臣确有发现,但...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周围的太监宫女。
皇上眯起眼,挥手屏退左右。待殿门关闭,傅谨言立刻从怀中取出拓印的印章:儿臣在边境截获北狄密信,上面盖有此印。
这是皇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攥得发白。
二弟府上的私印。傅谨言压低声音:儿臣不敢妄断,但密信中提到'锁心丹'三字。巧的是,太医说父皇脉象淤堵,恰似...
中毒皇上冷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朕早觉得近日丹药味道有异。
他猛地掀被坐起,哪还有半分病态:傅谨言,朕给你搜查令,但有个条件。
父皇请讲。
若搜不出实证,你这太子之位...皇上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
傅谨言瞳孔微缩。太子之位这是试探还是许诺他重重叩首:儿臣愿立军令状。
半刻钟后,傅谨言手持金龙令箭走出宫门时,我已等候多时。
成了。傅谨言低声道,袖中的手却微微发抖,但父皇....
听完转述,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您和二皇子生死相搏啊!
正合我意。傅谨言翻身上马,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放心,不会让你父兄参与其中的。
五十名精锐禁军已在傅府外待命。傅执安闻讯迎出府门,脸上挂着的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皇兄这时
奉旨搜查。傅谨言亮出金龙令箭:边境军饷亏空案,有人举报证据藏在贵府。
傅执安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既是圣命,臣弟自当配合。他侧身让路,目光看向我:皇兄带的人,最好都是没问题的。
傅谨言没有回应他的冷嘲热讽。
书房在东南角。我借着递文书的动作低语:但回廊多了两处暗哨。
傅谨言微不可察地点头,突然高声道:本王亲自查书房,其余人不得打扰。
傅执安挑眉:皇兄这是信不过禁军
正相反。傅谨言冷笑:是怕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两人目光相撞,火花四溅。最终傅执安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臣弟陪皇兄同去。
前世被囚禁在密室的三日如噩梦般浮现——黑暗、鞭刑、傅执安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
发什么呆傅谨言轻推我一下:还不快记录。
傅谨言假意翻阅公文,突然失手打翻茶盏。茶水泼在屏风上,他顺势将其移开:二弟见谅。
无妨。傅执安笑容僵硬:臣弟唤人来擦。
不必。傅谨言已经走到墙前,状似无意地抚过砖面:好生特别的纹路。
我趁机靠近,指尖悄悄划过右侧第三块砖,就是这里!向傅谨言使了个眼色。
皇兄若喜欢这砖,臣弟命人送些到东宫。傅执安突然插到我们之间,袖中寒光一闪。
电光火石间,傅谨言猛地推开我!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擦着我脖颈划过,深深扎入书架。
二弟这是何意傅谨言厉声喝道。
傅执安后退两步,脸上笑意全无:皇兄心知肚明。
他拍手:来人!
没有回应。傅执安脸色微变,又拍了两下,依然寂静无声。
找你的暗卫傅谨言冷笑:此刻应该正和禁军喝茶。
趁两人对峙,我一个箭步冲到墙前,用力按下第三块砖。墙面无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傅执安脸色大变:拦住他们!
门外冲进四个侍卫,傅谨言拔剑相迎。我趁机钻进密室,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这哪里是前世囚禁我的地方整面墙挂满北狄图腾,中央案几上摆着沙盘,赫然是边境地形!
果然...我颤抖着去翻案上文书,突然背后一凉。
小老鼠挺会找地方。傅执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冰冷的刀刃抵住她咽喉:谁告诉你机关位置的
我僵在原地。傅执安的气息喷在我耳际:让我猜猜...是李管事还是...那个叛国的贱人!
放开她。傅谨言持剑出现在门口,衣襟染血:金龙令箭在此,抗旨者斩!
傅执安大笑:皇兄为了个丫鬟,要杀亲弟弟
他手上用力,我颈间立刻现出血线:你说父皇会信谁
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后仰,同时将袖中药粉撒向傅执安眼睛!
傅执安痛呼松手,我趁机滚到案几后。
找死!傅执安暴怒,挥刀劈来。
傅谨言飞身挡在我面前,剑锋相交,火花四溅。两人战作一团,剑光如网。我趁机翻找证据,发现沙盘下有暗格!
暗格中静静躺着一本蓝皮册子和几封密信。我刚拿起,脑后风声骤起!本能地低头,一柄飞刀擦着我发髻钉入墙壁。
傅执安的暗卫军不知何时出现在密室口,手中飞刀寒光凛凛。
杀了他们!傅执安下令。
三道寒光直取傅谨言要害!傅谨言侧身闪避,却不料第四把飞刀悄然而至,直取心口!
我扑过去推开傅谨言,除了他没有人能帮我,他不能死!
飞刀深深扎入我的肩膀。剧痛让我跪倒在地,手中册子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名字。
傅谨言眼中杀意暴涨,剑势陡然凌厉。对方不防他突然爆发,被一剑刺穿手腕!傅执安见势不妙,按动某个机关,密室顶部竟开始洒落黑水!
浓重的气味瞬间覆盖密室,是我临死前闻过的气味。
是火油!
傅谨言抓起册子,揽住我的腰冲向出口,我掏出所有的药粉,什么都不管的往身后撒去,拦住了冲上来的人。
尘埃落地,皇上震怒,朝堂哗然。
傅执安与北狄勾结的证据确凿,二十七名官员落网。
顾岩呈递边防图时背影挺直,前世被陷害的忠臣,今生终于洗刷冤屈。
傅执安贬为庶人,挑断脚筋手筋,囚禁于墨香斋,无人侍奉,死生由己。
锦枝意被断去手脚,养在泥罐中,供人赏乐。
他们都没死,但我想,此时的结局并没有好过上一世的我。
我拽着藤蔓翻上顾府的墙时,已是黄昏。
黄昏的光线给窗纸镀上一层金箔,隐约可见里面晃动的身影。我蜷缩在墙头阴影里,像只偷油的耗子。风吹过脖颈,带来一阵桂花香。这味道让我鼻尖一酸,园中的那几棵老桂树,此刻应该正开着米粒大的小花。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入秋。
窗内人影突然站起,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那挺拔如松的轮廓,除了父亲还能是谁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灌进去,吹乱了案上公文。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前世每到戌时,父亲总会开窗透气,顺便看看在院里玩耍的我。
知章,兵部的文书放哪儿了父亲的声音隔着庭院传来,依旧是记忆中的爽朗。
在左手边第三个抽屉。
哥哥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月白箭袖,墨发高束,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那剑鞘上暗红的纹路,是我儿时用朱砂胡乱涂上去的,他竟还在用。
我趴在墙上,听他们说朝堂上的事,听他们感慨顾清歌醒悟,不再沉迷傅执安,听他们说顾清歌最近乖了许多,担心是不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不敢跟家里说。
一片桂花飘落肩头。我捏着它贴在鼻尖,深深吸气,这是我的家的味道,而我再也不会拥有了。
顾清歌再见我时,眼眶通红,傅执安的事还是给她很大的打击。
她千恩万谢,我只要求她答应我一件事,此生不得跟傅家人有任何关系。
她把双手摇出幻影:不敢不敢,他们都太恐怖了!
我依旧觉得疲惫不已。
你的仇报完了,我的呢傅谨言轻捏着我的肩膀,那里有我为他受的伤。
殿下有何仇
仇你前世眼瞎,只看得到傅执安。他轻笑:仇你今生迟钝,到现在还不懂我的心意。
这话,我只觉好笑,在他专注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了傅执安。
柳儿的信件里,什么都没说,是吗
他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阿丑无父无母,背景干净。阿芷是傅执安身边之人,又是细作柳儿忠心之人,所以我是最好的棋子。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双膝跪地,郑重的行礼:殿下,您所做的一切我都非常感激。我们会是很合拍的战友,仅此而已。
马蹄踏碎水洼,裙裾早已湿透,缠在腿上像无数冰冷的蛇。天气转凉,我已不再惧怕蛇虫、寒冷、烈火。天高地迥,此生我不再是顾清歌,我将踏遍万里山河,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