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个疯婆子,歇斯底里,不配为人妻母。
丈夫钱锦丰亲手将我逼入绝境,儿子钱栋梁视我如敝屣。
我曾以为忍耐能换来安宁,牺牲能等来亲情。直到冰冷的现实将我彻底打醒。
当他们习惯了我的疯,我便不再装了。这一次,我选择清醒地走开,看他们亲手垒起的高塔,如何轰然崩塌。只是没想到,先崩溃的,竟是他。
1.
妈,汤。
钱栋梁把碗重重放在我面前,滚烫的汤汁溅了几滴在我手背上。
他皱着眉,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烫。我低声说,抽回手。
这点烫都受不了爸赚钱养家多辛苦,你就在家做点事,还挑三拣四。他重复着奶奶常说的话,语气如出一辙。
旁边的钱锦丰,我的丈夫,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继续看他的财经新闻。
明天家长会,你去。钱锦丰放下报纸,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我有些犹豫,能不能你去我最近不太舒服。
他眉头拧紧：又怎么了三天两头不舒服,我看你就是闲的。栋梁成绩下滑,老师点名要见家长,我不比你忙
钱栋梁立刻附和：就是,老师都说我最近状态不好,肯定是受你影响！整天在家唉声叹气,谁看了不烦
我张了张嘴,那些关于失眠、心悸、胸口憋闷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我又一次博取同情的表演。
2.
家长会还是我去了。
钱栋梁妈妈,孩子最近上课完全不在状态,作业质量也差了很多。尤其这几次模拟考,成绩掉得厉害。
我们谈过几次,他总说家里气氛不好,压力大。老师看着我,眼神带着探究,家庭环境对孩子影响很大的,尤其高三这个关键期。
我坐在椅子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我会多注意。声音干涩。
走出办公室,阳光刺眼。我茫然地站在教学楼下,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走过。
回到家,钱锦丰和钱栋梁都不在。客厅的茶几上,随意丢着几张房屋中介的宣传单。
我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动了换房子的心思为什么从未跟我提起
一张宣传单上,用红笔圈出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名字,旁边写着：环境好,利于学习。
是为了钱栋梁的学习还是……有别的原因
晚上,钱锦丰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
我忍不住问他：你看房子了
他脚步一顿,眼神闪烁：嗯,随便看看。
为什么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用吗你懂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我累了,要睡了。
3.
日子在压抑和争吵中继续。
钱栋梁的成绩没有起色,脾气却越来越大。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归咎于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整天在家神经兮兮,我怎么会考不好
爸说得对,你就是我们家的拖累！
他摔门而去,留下满室狼藉和呆立的我。
钱锦丰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偶尔会象征性地呵斥儿子几句,但更多时候,他选择站在儿子那边,或者干脆无视。
你少说两句,孩子压力大。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躺在床上,身边是丈夫均匀的呼吸声,我想起刚结婚的时候。
钱锦丰也曾对我温柔体贴。那时我们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清贫,但每天都很开心。
他会笨拙地学着给我做饭,会在我生病时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说：林沁,以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那时的誓言有多真切,现在的冷漠就有多伤人。
变化是从公婆搬来同住,对我诸多挑剔开始还是他事业小成,应酬越来越多开始
又或者,是那个叫贺兰的女人出现之后
贺兰是钱锦丰的同事,一个年轻漂亮、能力出众的女人。
起初,我并未在意。直到有一次,我在他手机里看到他们的聊天记录。
锦丰哥,今晚谢谢你的晚餐,跟你聊天很开心。
你太太……好像不太高兴
钱锦丰回复：别管她,她就那样,敏感多疑。
4.
我质问过钱锦丰。
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只是同事,偶尔一起吃个饭,讨论工作。
她心情不好,我安慰几句,你别胡思乱想。
林沁,你要懂事一点,不要无理取闹。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责备,仿佛错的是我。
我看着他坦然的脸,觉得无比陌生。
之后,贺兰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会借口加班,很晚回家,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
他会说去见客户,却被我无意中撞见他和贺兰
在咖啡馆相谈甚欢。
他给贺兰的朋友圈点赞评论,却对我发的消息视而不见。
有一次,我发高烧,独自在家,烧得迷迷糊糊。
我打电话给他,声音虚弱：锦丰,我发烧了,很难受……
电话那头很嘈杂,隐约能听到贺兰的笑声。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我这边忙,你自己找点药吃。多大的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
电话被匆匆挂断。
那天,他彻夜未归。
第二天回来,他只说是项目出了问题,通宵加班。
没有一句关心和解释。
我知道,他不再是那个会担心我、呵护我的丈夫了。
在他心里,或许贺兰的一个微笑,都比我的死活更重要。
5.
钱栋梁高考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
我裹着厚厚的棉衣,在厨房里给他炖汤。
钱锦丰走进来,递给我一件包装精美的羊绒围巾。
给你的。他语气难得温和。
我愣了一下,接过围巾,柔软的触感,温暖的颜色。
也许……也许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谢谢。我轻声说。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晚上,我满怀期待地戴上围巾,想给他一个惊喜。
他却皱起了眉：你怎么戴这条这条是给贺兰
的,她下周生日。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
拿错了。他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条颜色暗淡、款式普通的围巾,这条才是你的。
我看着他手里的围巾,又看看自己脖子上的。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用力扯下脖子上的围巾,狠狠摔在地上。
钱锦丰！我第一次对他吼叫,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愣住了,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随即,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林沁,你又发什么疯不就是一条围巾吗至于吗
一条围巾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不是围巾的问题！是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没放在心上,谁辛辛苦苦赚钱养家谁给你提供这么好的生活他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贺兰是我重要的工作伙伴,我送她生日礼物怎么了
是啊,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一个靠他养活的附属品,有什么资格计较这些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
钱栋梁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公婆闻讯赶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林沁！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泼妇！锦丰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
我看着他们,觉得很累。
6.
高考前的日子,家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钱栋梁的状态越来越差,失眠,焦虑,一点小事就暴跳如雷。
我试图关心他,给他做营养餐,想和他聊聊。
他却把我推开：别烦我！都是你害的！
钱锦丰把这一切归咎于我之前的发疯。
你看你做的好事,影响了孩子考试怎么办他冷冷地说。
公婆更是对我横加指责,说我是扫把星。
我成了全家的罪人。
没有人问我累不累,苦不苦。
他们只关心钱栋梁的成绩,关心这个家的面子。
有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想着,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都解脱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死了,岂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我要活着,我要看着,他们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烂的。
高考那几天,钱锦丰破天荒地请了假,亲自接送儿子。
他在外面扮演着二十四孝好父亲,回到家,依旧对我冷若冰霜。
考完最后一门,钱栋梁走出考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我知道,他考砸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钱锦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公婆唉声叹气,不停地数落我。
都怪你！要不是你天天在家闹,栋梁怎么会考不好
我们老钱家几代人的希望啊,就这么被你毁了！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他们的指责,心中只有平静和快意。
毁了吗
或许吧。
但这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
晚上,钱锦丰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林沁！你满意了啊栋梁考砸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他双眼通红,面目狰狞。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
钱锦丰,你扪心自问,栋梁考砸了,真的只怪我吗
难道不是你这个当父亲的,常年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要么就是漠不关心
难道不是爷爷奶奶的过分溺爱和错误引导,让他变得自私又脆弱
难道不是这个家令人窒息的氛围,让他压力大到崩溃
你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不觉得可笑吗
我的话,刺破了他虚伪的面具。
你……你胡说八道！他恼羞成怒,扬起手。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
他看着我平静无波的眼睛,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冰冷,让他感到了陌生和恐惧。
他颓然地放下手,踉跄着走回房间。
7.
高考结束那晚,我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走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却也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第二天就开始找工作,租房子。
脱离了那个家庭,我获得了新生。
我换了手机号,断绝了和钱家所有人的联系。
找工作比想象中顺利,我很快在一家公司找到了文职工作。
薪水不高,但足够我养活自己。
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自己动手布置,虽然简陋,却很温馨。
我开始重新拾起过去的爱好,看书,画画,偶尔和新认识的同事朋友聚餐。
生活平静而充实。
神清气爽地上了一个月的班后,我收到祝宁的喜讯。
祝宁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我所有遭遇的人。
她的女儿和我儿子同级,但懂事争气。
她的分数比目标大学的录取线高出了五十五分。
她邀请我一定要去喝喜酒。
我真心替她开心。
一下班就去给她买礼物。
商场里人来人往,充满了夏日的喧嚣。
走着走着,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这种感觉从高考结束那晚就开始了,开始只是隐隐约约,最近几天越来越清晰。
我回头,人群里并没有看到可疑的身影。
疑神疑鬼还是真的有人
我一咬牙,加快脚步,迅速拐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躲进墙角阴影里。
几秒后,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跟了上来。
他探头探脑地张望,在寻找我的踪迹。
就是他！
我不再犹豫,冲出去对着那人的小腿就是一脚。
啊！
那人痛呼一声,踉跄着转过身。
我看清他的脸,愣住了。
是钱栋梁。
8.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
T
恤,牛仔裤,脚上一双旧运动鞋。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落魄,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张扬跋扈。
被我发现后,他无措地挠挠头,眼神躲闪。
我拧眉：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秒,他嘴角一瘪,眼睛红了朝我跪下。
妈！
这一声妈,带着哭腔,充满了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恐慌。
妈,我错了！
他一把抱住我的双腿,眼泪鼻涕一起流,沾湿了我的裤脚。
我求你,别离开我！别不要我！
我有点吃惊。
如此冷漠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下跪求人
印象中,他连对他爷爷奶奶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我试图抽出自己的腿：你让开,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他摇头,抱得更紧：我们是骨肉相连的母子,你怎么能抛弃我！妈！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引得巷口有人探头张望。
我有些难堪,压低声音：你先起来！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他固执地摇头：你不答应跟我回家,我就不起来！
考试那天我太紧张又太困了,最后考砸了,只考了四百出头。他哽咽着说,爸骂我,爷爷奶奶也怪我,家里天天吵架……
是复读,还是去上学,我都听你的安排！妈！
他举起三根手指,努力做出发誓的样子：我发誓以后只听你的话,不会再嫌弃你,求你跟我回家！
我真的好想你,妈妈！家里没有你,冷冰冰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心软。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我最需要关心和理解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我被他父亲和他祖父母指责谩骂的时候,他可曾为我说过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些是你的真心话,还是演戏,我平静地说,反正,我没有兴趣再当你妈了。
我用力抽出自己的腿,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他,转身就走。
9.
他固执地跟着我走。
我快,他跟得快。我慢,他跟得慢。
始终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我忍无可忍,停下脚步,转身瞪着他：钱栋梁,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低着头,小声说：妈,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可是我想跟你说……他抬起头,眼睛红肿,妈,爸他……他好像在外面有人了。
我心里毫无波澜。
这难道是什么新闻吗
那是你们父子间的事,与我无关。我冷淡地说。
他急了：怎么会无关呢他是你丈夫啊！他背叛了你！
前夫。我纠正他,我们很快就会离婚。
他愣住了：离婚妈,你……你要跟爸离婚
不然呢我反问,留着他过年吗
他张了张嘴,想劝阻,但看着我决绝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跟着我,一直跟到我家小区门口。
我没有让他进来,冷漠地关上了单元门。
他就在楼下一直等。
我从窗户看到他孤零零的身影,在路灯下站了很久很久。
为了不被他继续纠缠,我只好再次搬家。
这一次,我换了新的城市,彻底切断了所有过去的联系。
10.
新的城市,陌生又充满活力。
我找了一份更喜欢的工作,认识了新的朋友。
生活逐渐步入正轨,那些过去的伤痛,也慢慢结痂。
偶尔,我会从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钱家的零星消息。
听说钱栋梁找不到我,就回了我老家那边蹲守。
可惜,我父母早逝,老家早已没了亲人,房子也空置多年。
他在那里等了一个月,无功而返。
他回去后不久,据说钱锦丰就带了一个新欢回家。
不是贺兰,是另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钱栋梁对此反应激烈。
远房亲戚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告诉我,父子俩为此吵翻了天。
那场面,啧啧,钱栋梁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把家里砸得稀巴烂！
说他爸对不起他妈,说他爸毁了这个家！
邻居感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以前都是他们父子俩联手气你,现在轮到儿子跟他爸对着干了。
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被宠坏的、以自我为中心的钱栋梁,怎么可能容忍父亲这么快就另结新欢,取代他母亲的位置
尤其是在他高考失利、人生失意的时候。
他把所有的挫败和怨气,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
钱锦丰前后带过三个女人回家。
无一例外,都被钱栋梁搅黄了。
家无宁日,鸡飞狗跳。
钱栋梁在这种状态下,复读的效果可想而知。
据说分数比第一次高考更差,最后只能去上了一个离家很近的大专。
他自然不甘心。
他把希望寄托在出国留学上,非要去美国。
爷奶一辈子最疼这个孙子。
见他如此痛苦消沉,就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甚至瞒着钱锦丰,偷偷把老两口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卖掉,凑钱给孙子留学。
钱锦丰知道后,气得差点中风。
据说当时他正在谈一个重要的单子,因为家里这事分心,搞砸了。
不仅赔了钱,还得罪了大客户,直接被公司从管理层降到了底层的业务员。
亲戚在电话那头唏嘘不已：真是报应啊！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我挂了电话,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轻轻吁了口气。
报应吗
或许吧。
当他们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时,就该想到,命运的齿轮总有转回来的那一天。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如此而已。
11.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它抚平了伤痛,也带来了新的希望。
几年后,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公,周明宇。
他是个温和宽厚的男人,离异,带着一个女儿。
他了解我的过去,心疼我的遭遇,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尊重和安稳。
我们重组了家庭,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我待他的女儿念念视如己出,他的女儿也很懂事,我们两个相处融洽。
看着念念脸上明媚的笑容,我常常觉得,那些过去的苦难,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快要忘记钱锦丰和钱栋梁的样子了。
念念长大,考上了大学。
恰逢她放暑假,我和周明宇决定带她去美国玩玩,算是庆祝。
我们在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吃饭。
明亮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我和周明宇低声聊着天,念念兴奋地研究着菜单。
一切都那么美好。
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身影走过来,端着餐盘。
您好,这是您点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在看到我抬头的瞬间,戛然而止。
我看着眼前的人,也愣住了。
是钱栋梁。
他比几年前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稀疏,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廉价制服。
脸上带着长期熬夜和营养不良的菜色。
他窘迫地看着我,手里端着的盘子微微颤抖。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边的周明宇和念念身上时,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扭过头,匆匆消失在餐厅的后厨通道。
妈妈,你认识他吗念念疑惑地问我,好奇地看着他逃走的方向。
我收回目光,对女儿笑了笑,语气轻松。
认识。
但早就没关系了,只是生命里的过客罢了。
12.
我以为和钱栋梁的这次偶遇,只是漫长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没想到,几天后,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们刚从酒店出来,准备去下一个景点。
他等在酒店门口,看起来比上次更加局促不安。
看到我们,他快步走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妈……他声音嘶哑,带着恳求。
周明宇立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我和念念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钱栋梁看着周明宇,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自卑。
他低下头,避开周明宇的目光,只看着我。
妈,我……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我还没开口,念念已经皱起了眉：你谁啊干嘛拦着我妈妈
钱栋梁抬头看向念念,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我是……
我轻轻拍了拍念念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我平静地看向钱栋梁：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不！有的！他急切地说,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几年,我过得很不好……他声音哽咽,我被学校退学了,打黑工,被人骗,吃了很多苦……
我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好……才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多少……
爷爷奶奶身体越来越差,爸爸……爸爸他也……
他没说下去,但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
那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造成的后果。我打断他,与我无关。
有关的！妈！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爸他后悔了！他一直在找你！他说他对不起你！
我心里冷笑。
钱锦丰后悔
他后悔的,恐怕不是对不起我,而是失去了我这个免费的保姆和情绪垃圾桶吧
后悔他亲手毁掉了那个可以任他拿捏搓揉的家吧
他后悔不后悔,都跟我没关系。我语气淡漠,钱栋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有了新的生活,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
我们走。我拉着念念,示意周明宇离开。
妈！钱栋梁在我身后大喊,声音带着绝望,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我们毕竟是母子啊！
我脚步未停。
13.
从美国回来后,生活恢复了平静。
那次偶遇,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短暂地泛起涟漪,很快又归于沉寂。
我没有再收到任何关于钱家的消息,也不想去打听。
直到半年后,那个远房亲戚又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惋惜。
林沁
啊,你听说了吗钱锦丰他……他没了。
我愣住了。
什么
就是上个星期走的,突发心梗,送到医院就没抢救过来。亲戚叹了口气,听说他这几年日子过得也不好,工作不顺,家里鸡飞狗跳,跟儿子关系也闹得很僵。
他爸妈受不了打击,一下子都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钱栋梁……唉,那孩子也是可怜,一个人守着灵堂,冷冷清清的,来吊唁的人都没几个。
亲戚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感觉有些恍惚。
钱锦丰死了
心里空落落的,谈不上悲伤,也谈不上喜悦。
只是觉得,人生无常。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周明宇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怎么了
我把钱锦丰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沉默片刻,问：你想回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