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捆住心的绳子》
林然站在镜子前,望着里面那个穿着围裙、头发凌乱的女人。三十四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手里还拿着沾满油渍的抹布。她突然想起大学时代那个虽然经济拮据但总爱穿白裙子的自己,如今早已消失不见。
妈妈！六岁的杨筱跑进卫生间,小手举着一张画,看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是五个小人——爷爷奶奶坐在椅子上,爸爸站在中间,而她和女儿被挤在最边上,小得几乎看不见。林然喉咙发紧,这画面像极了她小时候画的家庭画,只是现在她连边缘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
画得...很好。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杨筱仰着脸问,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爸爸工作忙...林然轻声回答,心里却涌起一阵酸涩。杨峥已经连续三周说加班,回家时间越来越晚。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然然,你表妹又生了个儿子！你那边还没动静吗妈托人带了副助孕的中药,明天给你寄去...
林然关掉语音,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自从生了杨筱后,她的肚子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五年了,她试遍了各种方法——中药、针灸、偏方,甚至两次痛苦的试管受孕,都以失败告终。
妈妈,你哭了杨筱的小手擦过她的脸颊。
林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急忙抹去眼泪：没事,妈妈眼睛进沙子了。
她抱起女儿走向厨房,心里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深爱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另一半却在为没能给杨家生个儿子而愧疚不已。这种矛盾日日夜夜折磨着她,就像她母亲常说的那样：女人啊,生了儿子才能捆住男人的心。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缠绕着林然的一生。
她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排行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她是父亲喝醉酒后的意外,一个不被期待的女孩。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是多余的养你不如养条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林然还记得十岁那年,她考了全班第一,兴冲冲地跑回家告诉父亲,却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显摆什么你哥哥们都没考第一,你出什么风头父亲醉醺醺地骂道,然后转向两个儿子,看看你们,连个丫头片子都不如！
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第二天就把奖状撕碎扔进了垃圾桶。从那时起,她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大学毕业后,她迫不及待地逃离了那个家,逃到了杨峥所在的城市工作,工作了两年半,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杨峥,在杨峥的猛烈追求下,她义无反顾嫁给了比她小四岁的杨峥。婚后的第一年还算幸福,直到生下女儿杨筱,一切都变了。
公婆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虽然他们表面上对孙女还算疼爱,但林然能感觉到那种微妙的疏远。更让她心痛的是丈夫的变化——他越来越少回家,即使在家也总是心不在焉。
叮咚——门铃响了。林然拆开快递,里面是朋友李梅推荐的助孕中药。这次一定行。她喃喃自语,把药包放进橱柜。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尝试了。
晚上熬药时,苦涩的气味弥漫整个屋子。林然盯着砂锅里翻滚的黑色液体,恍惚间觉得那像是自己正在被煮沸的人生。
手机亮起,是李梅的消息：然然,那个药你开始吃了吗我朋友认识一个老中医,据说有祖传秘方,成功率特别高。要不要去看看
林然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把地址发我吧。
第二天,她把杨筱送到幼儿园后,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位于老城区的中医诊所。诊所门面不大,招牌上写着济世堂三个褪色的大字。
老中医把完脉,头也不抬地说：气血两虚,宫寒不孕。这药先吃一个月,忌生冷,保持心情舒畅。
林然付钱抓药,走出诊所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站在路边等车,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路对面走过——是杨峥！
他穿着休闲装,显然不是在上班。更奇怪的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才对。林然下意识躲到树后,看着丈夫走进一家甜品店。
透过橱窗,她看到杨峥坐在角落,对面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男孩兴奋地指着菜单,杨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亲昵的动作让林然的心猛地一沉。
她从未见过杨峥对杨筱露出这样的笑容。
服务员送来冰淇淋蛋糕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进甜品店,径直走向他们的桌子。
妈妈！男孩高兴地叫道。
女人在杨峥身边坐下,三人有说有笑,俨然一副幸福家庭的模样。林然的手紧紧抓住窗台,指甲几乎要嵌入水泥中。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家三口的照片。
拍下照片后,林然转身就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穿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公交车上,林然死死攥着那袋中药,指节发白。她想起上周婆婆的冷言冷语：隔壁老张家媳妇又怀上了,听说是个男孩。我们杨家什么时候能有这福气
原来...杨家早就有这福气了,只是不属于她和杨筱。
回到家,林然瘫坐在沙发上,一张张翻看拍到的照片。那个男孩看起来至少五岁,和她女儿差不多大。也就是说,在她生下杨筱不久,这个孩子就已经存在了。
妈妈！放学回来的杨筱扑进她怀里,我今天得了小红花！
林然急忙擦干眼泪,强打精神陪女儿玩拼图、读绘本。直到哄睡孩子后,她才允许自己崩溃,蜷缩在浴室地板上无声痛哭。
镜中的女人面色惨白,眼睛红肿,像极了她记忆中逆来顺受的母亲。这个认知让林然浑身发抖——她拼命逃离原生家庭,却不知不觉活成了母亲的样子。
妈妈,疼不疼不知何时醒来的杨筱站在浴室门口,小手轻轻摸着她哭红的脸。
这一刻,林然突然清醒了。她不能让孩子重复自己的童年,不能让女儿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不疼,宝贝。她抱起女儿回到小床,妈妈只是...有点难过。
我给妈妈呼呼就不难过了。杨筱认真地对她的脸颊吹气,就像她平时对孩子做的那样。
林然紧紧抱住女儿,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她联系了私家侦探,开始收集证据。同时,她翻出尘封已久的简历,更新了工作经历。
一周后,侦探发来完整调查报告：那个男孩叫杨昊,五岁半,是杨峥和前女友陈雅的孩子。更惊人的是,杨峥每月都会给陈雅转账,金额足够他们母子过上优渥生活。
根据出生日期,这个孩子只比您的女儿杨筱小半岁。侦探在电话里说,需要更多证据的话,我可以...
够了,谢谢。林然挂断电话,看向正在地板上搭积木的杨筱。女儿正专心地建造一座小房子,嘴里还哼着儿歌。
筱筱在盖什么呀
我们的家！杨筱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只有我和妈妈的家,不要爸爸了,他总是不回家。
孩子无心的话语像闪电般击中林然。是啊,为什么非要执着于一个不爱她们的家为什么非要靠生儿子来捆住男人的心
她蹲下身,和女儿一起搭积木：好,我们盖个新家。但是筱筱要记住,不管有没有爸爸,你都值得被爱,知道吗
杨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专注地搭建她的梦想之家。林然望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价值——不是作为生育工具,而是作为一个能够保护女儿、给女儿正确价值观的母亲。
那天晚上,杨峥又一次加班不归。林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催促,而是打开电脑,开始投递简历。同时,她把所有证据整理好,预约了离婚律师。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时,林然已经做好了计划。她不再是被动等待丈夫回心转意的家庭主妇,而是要为自己和女儿争取更好生活的母亲。
妈妈今天不一样了。吃早餐时,杨筱歪着头打量她。
哪里不一样
嗯...小女孩思考了一会儿,妈妈的眼睛在笑！
林然亲了亲女儿的额头。是的,她终于笑了,因为看到了前方的路——一条不再被生儿子束缚的路,一条她和女儿可以并肩同行的路。
2.《破茧》
杨峥推开门时,餐桌上反常地摆着四菜一汤。林然系着围裙正在盛饭,杨筱乖乖坐在儿童椅上画画。这温馨的一幕让他愣在玄关,公文包从手中滑落。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林然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杨峥松了口气,嘴角扯出笑意：今天什么日子这么丰盛...
吃完再说。林然给女儿夹了块鱼肉,筱筱,专心吃饭。
这顿饭吃得诡异又安静。杨峥几次想开口,都被林然平静的眼神堵回去。直到杨筱吃完回房,林然才放下筷子,直视丈夫的眼睛：
我要离婚。
四个字像惊雷炸响。杨峥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你疯了
我很清醒。林然从围裙口袋掏出手机,调出甜品店拍的照片,从结婚起就在骗我,杨昊今年五岁半,只比筱筱小半岁。
杨峥脸色瞬间惨白,伸手要抢手机：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林然后退一步,又拿出一叠纸,这是你这五年给陈雅的转账记录,每月8000,总共48万。她嘴角勾起冷笑,真大方,给私生子的抚养费比给亲生女儿的还多。
你调查我！杨峥暴怒地掀翻餐桌,碗盘碎裂声惊动了卧室里的杨筱。小女孩光着脚跑出来,看到满地狼藉吓得呆在原地。
滚回房间去！杨峥冲女儿怒吼。林然一个箭步上前把杨筱护在身后,这时门铃响了。
谁啊！杨峥暴躁地拉开门,他父母阴沉着脸站在外面。婆婆王凤芝一进门就尖着嗓子：大老远就听见吵,又怎么了
爸、妈...杨峥像找到救星,林然要离婚！
离婚公公杨建国冷笑,就凭她一个没工作没本事的家庭主妇
王凤芝瞥见躲在林然身后的杨筱,刻薄地撇嘴：生不出儿子还有脸提离婚离了婚你喝西北风去
林然把瑟瑟发抖的女儿推进卧室：筱筱乖,把耳朵捂起来数到一百。关上门转身,她脸上竟带着微笑：您二老来得正好。她从电视柜抽屉取出文件夹,这是杨昊的照片,你们心心念念的孙子...
什么孙子王凤芝一把抢过文件,老花镜后的眼睛突然瞪大,小昊这...这是...
您儿子和陈雅的私生子。林然又递上U盘,这里有他们近三年的开房记录,需要现在播放吗
杨建国夺过U盘摔在地上：下作！居然跟踪自己丈夫！
不下作的事在这。林然亮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律师苏玥的对话框：已准备好起诉材料,包括重婚罪证据。
你...！杨峥冲过来要抢手机,被林然侧身避开。他面目狰狞的冲向到林然面前,掐住她脖子：把证据删了！信不信我让你净身出户！
林然被抵在墙上,却出奇地平静：掐重点,这是家暴新证据。她艰难地摸出口袋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小昊今年五岁半,只比筱筱小半岁...】
【每月8000,总共48万...】
杨峥像被烫到般松手。王凤芝突然扑上来抢录音笔：小贱人！敢算计我儿子！
妈！杨峥拦住母亲,脸色阴晴不定,林然,我们谈谈...陈雅的事是我不对,但离婚对你没好处。你想想筱筱...
正是为筱筱着想。林然整理好衣领,拨通一个电话：苏律师,可以上来了。
不到五分钟,高跟鞋声从楼道传来。穿着利落西装套裙的苏玥带着助理走进屋,扫视满地狼藉后递上名片：杨先生您好,我是林女士的代理律师。
杨峥还没开口,王凤芝就尖叫：滚出去！我们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苏玥淡定地打开公文包：根据《民法典》第1079条,杨先生与他人长期同居并育有子女,已构成重大过错。这是离婚诉讼状,请您过目。
杨建国抓起诉状就要撕,苏玥微笑提醒：撕毁也没用,法院已备案。另外...她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林女士整理的夫妻共同财产清单,请您核对。根据银行流水,杨先生五年间擅自转移财产达...
放屁！那是我挣的钱！杨峥额头青筋暴起。
苏玥推了推眼镜：婚后收入均属共同财产。顺便一提...她指向躲在林然身后的杨筱,鉴于杨先生存在家暴行为,抚养权我们会全力争取。
什么家暴！谁看见了王凤芝冲向前把孙女使劲往前一拉,丫头片子,你说！
杨筱吓得直哭,却突然抬头：爸爸...掐妈妈...我看见了！她扑到林然怀里,我不要跟爸爸！我要妈妈！
王凤芝突然冷笑：行啊,离就离！反正我们有孙子了,不缺这个赔钱货！她拽过杨峥,儿子,怕什么让她滚！小昊才是我们杨家的根！
杨峥眼神闪烁,最终咬牙道：林然,你别后悔。离婚可以,但房子车子都是我婚前财产,你休想拿走一分！
是吗苏玥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纸,这套房子是2018年置换的,购房款中有60万来自林女士婚前房产出售款,属于...
你懂个屁法律！杨建国暴怒地拍桌,儿媳妇伺候公婆天经地义！那钱就当孝敬我们的！
林然抱起抽泣的杨筱,平静得可怕：爸,您当年为大哥买房出了50万,二嫂生孩子您包了20万红包。她直视公公扭曲的脸,到我这里,连60万本金都要吞
你！杨建国扬起巴掌,被苏玥拦住：杨先生,暴力行为会加重您在财产分割中的劣势。
够了！杨峥突然大吼,林然,你到底要怎样
林然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第一,筱筱抚养权；第二,我应得的财产；第三...她看向公婆,你们永远别来打扰筱筱。
休想！王凤芝尖叫,丫头片子也是我们杨家的种！
苏玥从容地取出最后一份文件：这是杨昊的出生证明。经核实,陈雅女士在2016年同时与三位男性保持亲密关系,建议重新做亲子鉴定...
什么！杨家三人同时变色。
趁他们慌乱翻看文件时,林然已经收拾好母女俩的证件和衣物。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生活了六年的家——杨峥正抓着头发核对流水账单,公婆为孙子的真假吵得面红耳赤。
妈妈...杨筱趴在她肩上小声问,我们去哪
去新家。林然亲了亲女儿泪湿的小脸,只有你和妈妈的家。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杨家爆发出更激烈的争吵声。苏玥跟出来,递给她一把钥匙：临时公寓安排好了,就在律所对面。
谢谢。林然长舒一口气,接下来...
接下来交给我。苏玥拍拍她肩膀,你照顾好孩子。她顿了顿,说真的,我经手这么多离婚案,你是最冷静的一个。
林然望着电梯显示屏不断跳动的数字,轻声道：因为心死透了,反而清醒了。
出租车驶入夜色时,杨筱已经在她怀里睡着。林然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想起母亲那句生了儿子才能捆住男人的心,突然觉得可笑。她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在心里轻声说：妈妈不需要捆住谁的心。从今往后,妈妈只为你,和自己而活。
3.《重生》
法院的判决书下来那天,苏玥特意买了蛋糕来林然的出租屋庆祝。
抚养权归你,50%共同财产,比预期更好。苏玥把判决书放在茶几上。
林然正在给杨筱扎辫子,闻言只是轻轻点头：筱筱,去给苏阿姨倒茶。
小女孩蹦跳着去厨房,苏玥压低声音：你不高兴
高兴。林然抚平判决书上的折痕,只是没想到...纠缠半生的枷锁,一纸判决就能解开。
杨筱端着茶杯摇摇晃晃走来,苏玥接过茶突然惊呼：天！这孩子脖子上...
林然迅速拨开女儿衣领——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蜿蜒在锁骨处。那是半年前杨峥发怒掀桌时,飞溅的瓷片划伤的。
妈妈不哭。杨筱用小手擦她眼角,筱筱不疼了。
苏玥愤怒地拍桌：应该追加精神损害赔偿的！
够了。林然把女儿搂在怀里,这些足够我们重新开始了。
领完离婚证那天,在民政局门口,陈雅搂着杨峥的胳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林然面前晃了晃：高材生又怎样男人还不是被我抢了。
杨筱躲在林然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林然蹲下身给女儿系好围巾,头也不抬地嗤笑：我不要的垃圾被你当成了宝。她牵起杨筱走向出租车,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两人,希望你一直笑得下去。毕竟只有当小三时才不用孝敬公婆。
车门关上的瞬间,杨筱突然趴到车窗上：爸爸再见！奶声奶气的道别让杨峥身体僵了僵,但陈雅立刻拽着他转身离去。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十八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妈妈。林然直接关机,把脸埋进女儿带着奶香的头发里。
妈妈,杨筱玩着她的纽扣,我们以后不住有爷爷奶奶的家了吗
林然喉头发紧：我们先住小房子,只有筱筱和妈妈的小房子,等妈妈找到新工作...
像苏阿姨那样穿漂亮西装吗小女孩眼睛亮起来,我可以在小房子墙上画画吗
当然可以。林然亲了亲女儿额头,心里盘算着存折上的数字——八十万财产分割款,扣除律师费和未来房租,必须尽快找到工作。
当晚的出租屋里,林然正在给杨筱缝掉落的纽扣,手机突然亮起。苏玥发来条消息：德诚外贸招法务,明天十点面试。
林然望着镜中三十四岁的自己,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翻开尘封已久的法律典籍,台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
面试当天,人事总监赵明扫了眼她的简历就皱起眉：林女士,您有六年职业空窗期...而且我们更倾向于培养年轻人…
《劳动法》第十三条规定,用人单位不得以性别为由拒绝录用妇女。林然微笑着递上文件夹,这是我整理的贵司近三年涉诉案件分析,第七页标红的部分,如果当时有熟悉民商法的法务,至少能避免两起败诉。
赵明翻到第七页时手指突然顿住——那是上周刚签的合同,FOB条款被错写成FCA。
差一个字母可能让公司多付十万美金运费。林然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法务总监周雯突然开口：明天能入职吗
然而职场对中年女性的恶意才刚刚开始。入职第一天,市场部副总张康就不小心把咖啡泼在她裙子上：单身妈妈不容易啊,要不要我介绍...
张总,林然指着投影仪上的数据,第三季度报表这里,汇率换算少了个小数点。
张康脸色瞬间惨白——这个错误会让公司损失近百万。
午休时,洗手间隔间外传来同事的窃窃私语：
听说她前夫是杨氏建材的总经理...
装什么清高,肯定是没生儿子被赶出来的...
林然默不作声地冲好奶粉,这是给跟着她通宵加班的女儿准备的。杨筱正趴在会议室角落画画,画上是两个手牵手的小人——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
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的亚太区项目。凌晨两点,林然发现合同里隐藏的仲裁条款有问题,连夜修改后直接越级发给董事长。第二天全公司都知道了那个离婚女人救了公司两千万。
庆功宴上,董事长亲自给她倒了香槟：林总监,分公司缺个副总...
我去。林然看向正在儿童区玩耍的杨筱,但我要带女儿一起。
公司没这先例。
那就开创一个。林然指着合同补充条款,这里如果按原计划执行,三个月后我们会因为不可抗力条款损失三百万。
酒杯停在半空。董事长突然笑了：给你配个保姆。
两年后的春天,林然站在年度颁奖台上,胸前的杰出管理者奖章闪闪发亮。台下第一排,杨筱举着儿童相机,小脸兴奋得通红。
这个项目为公司节省三千七百万。董事长宣布,林然将出任公司副总。
新家的三居室阳光充沛,杨筱正往新书架上摆相框。其中一张是她们站在出租屋前的合影,背后墙上歪歪扭扭画着三颗爱心。
妈妈！小女孩举着刚画好的水彩画,这是我们的新家！
画上有花园和秋千,还有只橘猫——那是上周她们在小区捡的流浪猫。
4.《因果循环》
杨峥盯着儿童房里玩积木的杨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男孩塌鼻子小眼睛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陈雅那个健身教练前男友竟有七分相似。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上心头,让他想起两年前法庭上苏玥那句意味深长的提醒：
杨先生确定要把财产都押在这个孩子身上建议您先确认下血缘关系。
当时他只当是对方的离间计,现在却如芒在背。趁陈雅做美容的功夫,杨峥悄悄拔了根杨昊的头发,男孩吃痛的哭声让他手抖了抖。
爸爸坏！杨昊抓起玩具车砸过来。
三天后的清晨,杨峥在私人诊所外来回踱步。医生递来密封文件时,他竟不敢当场拆开。直到坐进车里,他才颤抖着撕开信封。排除生物学父子关系九个黑体字像烙铁烫进眼底。
贱人！方向盘被捶得嗡嗡作响。他抓起手机拍下报告发给陈雅,附言：带着你的野种滚出我家！
杨家别墅里,杨父正戴着老花镜教杨昊写毛笔字。见儿子面色铁青地冲进来,老人不满地皱眉：大早上发什么疯看把我们小昊吓的...
您疼了两年的好孙子！杨峥将鉴定报告摔在宣纸上,墨汁溅了男孩一脸。
杨父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颤巍巍拿起报告,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大：这...这不可能...枯枝般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小昊明明和你小时候一样会背《三字经》...
话音未落,老人突然面色紫涨,直挺挺向后栽去。后脑撞在红木茶几上的闷响惊动了厨房里的杨母。
老杨！瓷碗砸碎在地,杨母扑过来时被杨峥一把扶住。
都怪你这个贱人！他冲进卧室揪起刚回家的陈雅,耳光扇得她踉跄撞上衣柜。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哗啦啦碎了一地,陈雅抹着鼻血突然笑了：
现在才发现我算算...骗了你七年,够本了。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陈雅慢条斯理地对着破碎的镜子补妆：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凯悦酒店吗她晃了晃手机,你当时说'林然那个黄脸婆怀着孕,哪有你带劲'...
杨峥瞳孔骤缩——那是他偷情的铁证。
全网直播怎么样陈雅鲜红的指甲在屏幕上轻点,标题就叫《伪君子现形记》...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与救护车鸣笛同时响起。
当晚,某企业高管孕期出轨的话题冲上热搜。九宫格照片里,杨峥与陈雅在酒店厮混的日期,正是林然怀孕七个月时。最劲爆的是最后两张——亲子鉴定报告和昏迷不醒的杨父。评论区炸开了锅：
原配太惨了听说私生子还不是亲生的,现世报这种人也配当高管
第二天董事会的罢免决议全票通过。杨峥抱着纸箱走出办公大楼时,财务总监气喘吁吁追来：杨总！陈女士转走了公司账上所有流动资金！
昔日温馨的家此刻像个噩梦。保姆战战兢兢递上纸条：亲爱的提款机：小昊亲生父亲在美国等我们。PS：房屋抵押文件在床头柜。
杨峥跌坐在儿童房的地板上,抓起杨昊遗落的玩具车狠狠砸向墙壁。三个月前醉酒那晚,陈雅哄他签的保险文件竟是房产抵押合同。
三个月后,林然正在新家的阳光房里审核分公司合同。门铃监控里出现张胡子拉碴的脸——杨峥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杨母,老人枯瘦的手上还挂着输液瓶。
林然...杨峥的西装领口泛着油光,袖口已经磨破,我妈尿毒症发作,医院催缴费...他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看在筱筱份上...
林然静静望着这个曾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此刻他眼里的卑微乞求,与当年法庭上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等着。她转身取出早已备好的信封,五万,就当筱筱孝敬爷爷奶奶的。
杨峥扑通跪下：我知道错了...当年...
拿着。林然将信封塞进他口袋,你父亲还在ICU吧这钱只能刷医疗费,我设置了消费限制。
关门时,她听见门外传来压抑的呜咽。透过猫眼,曾经不可一世的前夫正蜷缩在楼道里,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厨房飘来排骨汤的香气,杨筱正在餐桌上画水彩。小女孩仰起脸：妈妈,是谁呀
送外卖的。林然亲了亲女儿发顶,今天画了什么
新家的花园！杨筱举起画纸,上面除了花草,还有她们上周收养的流浪猫。阳光透过纱窗照在画上,那抹明黄色亮得刺眼。
5.《和解》
深夜的手机铃声格外刺耳。林然从案卷中抬头,瞥见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二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顿了顿。
然然...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王秀兰沙哑的哭声,你爸吐血了...医生说是胃癌晚期...
林然转着钢笔的手突然停住。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团墨迹,像极了父亲当年甩在她作业本上的烟头烫痕。
大哥二哥呢
你大哥说房贷压力大...老二媳妇刚怀孕...王秀兰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他们...他们连住院押金都不肯出...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老头子！王秀兰尖叫起来,然然...你爸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