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查出中度抑郁那天,我没告诉沈修。
我只是看着他小心翼翼藏起一个精致礼盒,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知道,那不是给我的。
五年婚姻,我活成了他想要的温顺模样,却耗尽了自己。
我平静地收拾行李,净身出户,只带走了我的画笔和书。
离婚协议和婚戒,留给他。沈修,游戏结束,从此,你是路人。
1.
拿着那张写着中度抑郁的诊断单,我的手抖得厉害。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幅画面——沈修,我的丈夫,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精致的礼盒藏进书房柜子的深处。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少年般羞涩和期待的温柔。
他藏好盒子,转身时那温柔的侧脸,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那一瞬间,许多被我刻意忽略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我发高烧时,电话那头永远无人接听的忙音;他母亲指着我鼻子骂不下蛋的鸡时,他选择的沉默;结婚纪念日,那满桌逐渐冷透的饭菜,和他归家时身上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陌生香水味……原来如此,不是他天生不懂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来没有给过我。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委屈时期待他的安抚,也没有冲进去质问。我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开始打包整理这个早已不属于我的家。
我们结婚五年了。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个还算小有名气、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设计师,彻底沦为一个面目模糊的家庭主妇——沈太太。
沈修,他是标准的天之骄子。家境优渥,名校毕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公司副总的位置,外形更是无可挑剔,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而我,苏晚,当初大概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会被他一眼看中。
他说喜欢我的温柔、安静,喜欢我做的饭菜有家的味道。于是,我就真的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棱角和脾气,洗手作羹汤,心甘情愿地为他打理那个不大却昂贵的房子,把他一年四季的衣服熨烫得妥帖平整,把他挑剔的胃养得恰到好处。我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爱,是细水长流的婚姻。
我沉浸在这种自我感动的付出里,刻意忽略了他越来越晚的归家时间,忽略了他对我分享日常琐碎时越来越明显的不耐烦,忽略了他看向我时,眼底那越来越深的、几乎可以将人吞噬的空洞。
朋友不止一次劝我:苏晚,你不能这样下去,女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不能完全依附男人。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说:照顾好沈修,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业。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又蠢又可悲,像个笑话。
那天下午,我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藏好那个明显是送给某个女人的礼物,心里的某个角落,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支撑,轰然倒塌了。积攒了五年的委屈、不甘、失望,以及那些深夜里无声的眼泪,在那一刻,全都失去了意义,沉淀为一片冰冷的死灰。
他不是天生冷漠,他的温柔和热情,只是从来不属于我。这个认知,比任何指责和争吵都更让我绝望。
我没有进去,也没有哭闹。我只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回到卧室,把那张诊断单撕得粉碎,扔进了马桶。看着那些碎片被水流卷走,消失不见,仿佛一同消失的,还有我对沈修最后的那一点点,可笑至极的期待。
2.
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我算是用五年婚姻的代价,彻底体会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表现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按时起床做早餐,看着他吃完,送他出门。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打扫卫生,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研究新的菜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修似乎也察觉不到任何异样。他依旧忙碌于他的工作和应酬,依旧对我保持着那种疏离又客气的尊重。或许在他看来,我这个妻子,就该是这样安静、懂事、毫无波澜的存在吧。
只是,我不再等他回家吃饭了。晚上到点,我自己吃,吃完收拾好,就回房看书或者画画。我不再关心他几点回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论多晚,都为他留一盏玄关的灯。
我的心,已经在那天下午,随着那张被撕碎的诊断单一起,被冲进了冰冷的下水道,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离开。
我翻出了落满灰尘的大学时期的作品集,鼓起勇气联系了以前的老师和同学。庆幸的是,我的专业能力还没有完全荒废,有几家设计公司对我表示了初步的兴趣,这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和底气。
我把我这些年沈修给我的家用,除去日常开销,剩下的一笔不算小的钱,悄悄转到了我妈那边的卡上,只告诉她帮我暂时存着,没有说明原因。我不想让她担心。
然后,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打包我的私人物品。那些他买给我的昂贵的衣服、包包、首饰,带着他施舍般的印记,我一件都没打算带走。它们不属于我,也提醒着我曾经的卑微。我只带走了我的书,我的画具,还有几件我自己买的、穿着舒服自在的旧衣服。这些,才是我苏晚的东西。
最后,我平静地在网上下载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模板,打印出来。财产分割那栏,我只要求拿回属于我婚前财产的那套小公寓的所有权——那是父母留给我的念想,当年结婚时沈修嫌弃它太小、地段不好,让我搬过来和他一起住,那房子就一直空着。至于我们现在住的这套价值不菲的婚房,他名下的股票、基金,以及其他所有婚内财产,我一分没要。
我不是圣母,也不是故作清高,只是觉得……脏。我不想我和他之间,再有任何金钱上的牵扯,一丝一毫都不想。
我选择在他去邻市出差的那天离开。走之前,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就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冰箱里塞满了容易处理的速食和半成品,够他吃上一阵子。把他常穿的几件衣服送去干洗,取回来,整齐地挂在衣柜里。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毕竟夫妻一场。
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了书房他那张宽大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我戴了五年的婚戒。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那枚戒指反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家,这个我倾注了五年心血的地方。然后,拖着一个并不算大的行李箱,轻轻关上了门。
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外面的阳光正好,甚至有些刺眼。我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机场,买了一张去往南方某个陌生海滨城市的单程机票。我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的地方。
飞机起飞时,我看着窗外,底下那座熟悉的城市轮廓越来越小,最终变成模糊的线条。我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松。
旧的手机卡被我掰断,扔进了机场候机厅的垃圾桶。
沈修,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山高水远,永不相见。
你好,新的苏晚。
3.
三年后。南方海滨城市。
午后的阳光透过晚晴咖啡兼设计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原木色的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淡淡的烘焙甜味。
我低着头,正专注地在画板上修改一张设计稿。长发用一根木簪松松地挽起,露出脖颈。身上是一条舒适的亚麻色长裙。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刚离开沈修来到这座陌生城市时,日子确实艰难。抑郁情绪的反反复复,对未来的迷茫,找工作的碰壁……我都经历过。最难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但每一次,当我抬头看到这片蔚蓝的海,感受到温暖的海风,我就告诉自己,苏晚,你不能回头,你必须走下去。
我积极接受心理治疗,遵从医嘱,坚持运动,瑜伽、慢跑,让身体和心灵一起慢慢复苏。我重新拾起了画笔,从一家小设计公司的助理做起。庆幸的是,我对设计的热爱和天赋还在,凭着努力和几分运气,我很快在行业里站稳了脚跟。
一年前,我用自己这几年攒下的积蓄,加上卖掉父母留给我的那套小公寓所得的钱,盘下了现在这个店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楼下做咖啡馆,用以维持日常开销和接触潜在客户,楼上是我的设计空间。
生意不算大红大火,但也足够我过上舒适安稳、不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丢失的自己。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丈夫和家庭打转,喜怒哀乐都系于一人之身的沈太太,而是独立、自信、内心平静的设计师苏晚。
苏晚姐,外面有位先生找你。店里帮忙的小妹探头进来,小声对我说。
嗯有预约吗我头也没抬,继续完善着手里的细节。最近接了个民宿改造的项目,正忙着。
没有呢,他说他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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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沈
我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个姓氏,像一枚早已生锈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我的心尖,带来一丝微乎其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
随即,我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微笑:知道了,让他稍等,我马上下来。
心湖微澜,但很快就风平浪静。该来的,总会来。我已经躲了三年,也足够了。现在的我,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脆弱不堪的苏晚了。
我整理了一下裙摆,深吸一口气,从工作室的楼梯走了下去。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依稀还是记忆中的英俊模样,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疲惫和沧桑,眼底布满了清晰可见的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唐。
是沈修。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早已不复当年那种意气风发、掌控一切的模样。
他几乎是在我出现在楼梯口的同时就看到了我,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那眼神,太过复杂。里面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痛苦,有悔恨,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炙热得让人心惊。
我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我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对待任何一位初次上门的客户:沈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沈先生。
这三个字,如同冰棱,瞬间刺破了他眼底那层脆弱的希冀。我看到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苏晚,我……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
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他的胸口,但他却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道歉忏悔求我原谅
我没有耐心听他组织语言。
如果你是来谈三年前那份离婚协议的后续财产问题,我打断他,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我想,协议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我净身出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财产纠葛。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如果你是来……我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选了一个最疏离的,……叙旧的,那我想就不必了。沈先生,我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值得叙的旧。
我的平静和冷漠,似乎比任何激烈的指责更能伤害到他。我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大概是宁愿我像以前那样哭闹、质问吧。那样,至少证明我还在乎。
可惜,我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是坐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占据我整个世界的男人,如今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沈先生。
苏晚,对不起。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痛楚,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这三年,我一直在找你,我……
找我做什么呢我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是发现没有保姆的日子不太好过,生活变得一团糟还是觉得沈副总的面子上挂不住,想把我这个不听话的『前妻』抓回去,继续扮演你完美人生剧本里的那个温顺配角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辩解:不是的,苏晚,我……
沈先生,我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已经离婚三年了。法律上,我们是陌生人。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早就已经翻篇了。我现在过得很好,非常非常好。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正在这时,一个温和的男声插了进来:晚晚,这位是
我回头,看到顾言端着两杯刚做好的手冲咖啡走过来。看到他,我脸上立刻露出了真诚而柔和的笑容,那是面对沈修时绝不会有的表情:阿言,你来了。这位是……一位过去认识的人。
顾言是我隔壁画廊的老板,温文尔雅,待人谦和。三年前我刚到这座城市,举目无亲,是他第一个向我伸出了援手,帮了我不少忙。他对我的心意,工作室的小妹们都看得出来,只是我经历过那段失败的婚姻,对感情格外谨慎,一直没有明确回应。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顾言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到我面前,然后很自然地看向沈修,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顾言,晚晚的朋友。他的语气温和,但晚晚的朋友这几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界限感。
沈修的目光落在顾言放在我手边的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上,又看看我脸上那抹轻松自然的笑意,以及顾言语气中那显而易见的熟稔和保护姿态,我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瞬间翻涌起浓烈的、几乎无法掩饰的嫉妒和恐慌。
他僵硬地、几乎是敷衍地握了握顾言的手,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样,扫过顾言。
沈先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我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直接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些设计上的事情要和阿言谈。
沈修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近乎哀求的神色:苏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甚至身体微微前倾,似乎下一秒就要弯下腰来祈求我。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习惯了掌控一切,连对我道歉都吝啬的沈修,此刻卑微得像路边的尘土。
若是三年前的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或许会心软吧。但现在,我只觉得荒谬和讽刺。
我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沈修,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倒胃口。
我看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失。
我没有停顿,继续用平静到残忍的语调说:你没错,沈修。你最大的错,不是忽略我,不是冷漠,不是你妈对我的刁难,也不是你藏起来的那个礼物。你没错,你只是不爱我。而我,我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也早就,不爱你了。
我们之间,在你藏起那个礼物,在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你现在所谓的『知道错了』,不过是你失去掌控后不甘心的自我感动罢了。别再演了,沈修,给自己留点最后的体面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写满绝望和痛苦的脸,转头对顾言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阿言,我们上楼谈设计稿吧,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
我的话像冰锥刺向他,他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顾言点点头,给了沈修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然后和我一起,并肩走上了通往二楼工作室的楼梯。我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几乎要将我后背灼穿的目光,但我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杯子摔碎的刺耳声响,以及店里其他客人的低呼。我脚步未停。
沈修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的悔恨,都与我无关了。
不爱了。早就结束了。自我感动。倒胃口。
我猜,这些词,对他来说,一定比任何刀子都更伤人吧。
那又如何呢这都是他应得的。
4.
我以为那次见面之后,沈修会知难而退。毕竟,我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那么不留情面。以他过去的骄傲和自尊,应该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
但我显然低估了他此刻的偏执,或者说,低估了他所谓的悔意能让他变得多么不像他自己。
他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接下来的半年,他像个无法摆脱的幽灵一样,开始了他笨拙又近乎疯狂的追妻之路。或者,在我看来,更像是一场令人啼笑皆非的自我惩罚。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我的晚晴报到。有时会带着一些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礼物,那些东西,大概是他以为能打动我的。我每次都让小妹直接拒收,或者干脆扔进垃圾桶。有时,他就只是默默地坐在咖啡馆最不起眼的角落,点一杯苦涩的黑咖啡,然后就那样看着我忙碌的身影,一看就是一下午。那目光沉重、压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他试图用他最擅长的商业手段来帮助我。通过他的人脉,给我的工作室介绍一些大客户,那些单子大得让我的小工作室根本无法负荷。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告诉他,我的工作室还小,吃不下这么大的单子,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商业或私人关系。他当时脸上那受伤又挫败的表情,我看见了,但内心毫无波澜。
他甚至去调查顾言。后来顾言半开玩笑地告诉我,沈修找过他,试图用一些商业利益来让他离开我,被顾言直接拒绝了。顾言说:晚晚,你的前夫似乎不太明白,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我听了只觉得可笑又可悲。沈修,他还是不懂。
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放下身段,去讨好我店里的员工,给她们买下午茶,送小礼物,试图从她们口中多了解一些我这三年的生活,了解我现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日常的习惯是什么。小妹们私下跟我说起时,都觉得这位沈先生看起来很有钱,但追人的方式实在有点……笨拙得让人同情。
同情我不需要他的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因为他而同情我。
他变得完全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个沈修了。那个骄傲、冷漠、凡事尽在掌握、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沈副总,变成了一个卑微、焦虑、束手无策,甚至有些可笑的追求者。
而我,始终对他冷淡疏离。
我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明确地驱赶他,因为我发现,我的无视,比任何驱赶更能让他痛苦。当他坐在那里时,我会和顾言一起讨论画稿,会和店员说说笑笑讨论新品的口味,会和上门的客户耐心沟通细节,唯独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一个透明的存在。
我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痛苦在加深,他身上的颓唐气息也越来越重。他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赎罪,来感动我吧。
可惜,我的心,早在三年前那个下午,就已经死了。死过一次的心,是不会因为这些迟来的、廉价的殷勤而复活的。
他大概开始慢慢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曾经肆意挥霍、弃如敝履的那些爱意和温柔,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现在,他只能站在我的坟墓之外,看着里面空空如也,感受着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绝望。
他亲手点燃的火葬场,烧得正旺。而他是那个被架在柴堆上,承受着烈焰炙烤的人。
看着他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厌倦。
沈修,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这时,顾言的车正好停在门口,他下车看到沈修,眉头微蹙。沈修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敌意,死死盯住了顾言。
5.
沈修的追求持续了整整半年。半年里,他几乎放弃了
A
市的所有工作,像个钉子户一样扎根在这座对我而言充满新生意义的海滨小城。
这半年,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在我日复一日的冷漠和无视中,被碾得粉碎。我看着他从最初带着一丝希冀的尝试,到后来的茫然无措,再到如今眼底深处那几乎掩盖不住的绝望。
我猜,他终于开始意识到,我是真的不爱他了。不是赌气,不是欲擒故纵,是彻彻底底地,把他从我的心里连根拔起,不留一丝痕迹。
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还记得,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生日。我会提前很久就开始旁敲侧击地暗示他,期待他能给我一点小小的惊喜。而他呢十次有八次会忘记,就算记得,也多半是临时让秘书去买一份礼物,或者干脆用一笔钱打发我。那些时刻的失落,曾像细密的针,一点点刺穿着我的心。
而现在,生日对我来说,只是普通的一天,和朋友简单吃顿饭,或者给自己放个假,去海边走走,就足够了。
傍晚,我准备关店的时候,却看到沈修站在晚晴的门口。他手里捧着一个蛋糕盒子,上面系着精致的丝带。那蛋糕的牌子和口味,是我以前最喜欢的。
他看起来比半年前更加憔悴,眼里的红血丝几乎从未消退过,西装也有些褶皱,不复往日的精致。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天色渐暗,咖啡馆打烊了。顾言来接我,我们约好了一起去一家新开的餐厅吃饭。顾言手里也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是他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们低声说笑着走了出来,气氛温馨而融洽。
看到沈修,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这次,我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他。我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平静地看着他。
沈修,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和决绝,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但是,真的不必了。
他看着我,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苏晚,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轻轻打断他,不想再听那些迟来的忏悔,你想说你后悔了,你想说你现在才发现你爱我,你想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看着他痛苦点头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可是沈修,镜子碎了,就算费尽力气把它拼起来,那些裂痕也永远都在,永远不可能完好如初。人心也是一样。我的心,在你一次次的冷漠、忽视、沉默和理所当然中,早就已经死了。死透了的心,就算你现在用再多的热情去捂,也暖不回来了。
我承认,我曾经很爱很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放弃我自己的一切,爱到失去自我。但那份爱,早就被你亲手消耗殆尽了。
离开你的这三年,我找回了丢失的自己,我治好了我的病,我重新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平静,也很充实。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我很珍惜,不想再被任何人破坏。
我顿了顿,转头看向一直安静地站在我身旁,给予我无声支持的顾言,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而且,我已经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了。
顾言适时地、自然地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温暖而坚定。他对着沈修点了点头,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界限和保护。
他死死盯着我和顾言交握的手,脸色瞬间惨白,身体甚至晃了一下,那眼神……我猜里面翻涌着的是嫉妒和恐慌吧,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最终只化为一声破碎的哽咽。
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偏执,在这一刻,在他亲眼看到我和顾言站在一起,看到我眼中对未来的期盼时,都化作了无力的、彻底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沈修,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放下的平静和释然,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挽着顾言的手臂,转身离开。顾言的手臂稳稳地支撑着我,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温馨而和谐。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想象出身后沈修的模样。他大概还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已经变得冰冷的蛋糕,看着我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晚风吹过,带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充满了自由和希望的味道。
他终于明白了吗他亲手弄丢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毫无保留爱过他的那个人。
而代价,就是用余生的悔恨和孤寂来偿还。
6.
后来,听说沈修回了
A
市。
他没有再来打扰我。偶尔,会从一些过去共同认识的朋友口中,零星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听说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上,比以前更加拼命,也更加冷漠不近人情,成了别人口中那个可怕的工作狂。听说,他再也没有开始过新的感情。
有人猜测,沈副总心里,大概住着一个已经死了的白月光吧。
听到这些时,我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他的人生如何,他的痛苦与否,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晚晴工作室越做越好,渐渐在业内有了一些名气,还得了一些国内的设计奖项。我和顾言的感情也越来越稳定,他向我求婚了,在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一枚设计简洁却饱含心意的戒指,和一句晚晚,余生请多指教。我笑着答应了。
我的抑郁症早已痊愈,现在的我,喜欢笑,喜欢和朋友聚会,喜欢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顾言说,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我知道,那不是星星,那是重获新生后,对生活的热爱和希望之光。
放弃一个深爱很久的人是什么体验
对我而言,大概就是刮骨疗毒。过程很痛,痛到以为自己会死掉。但挺过来之后,拔除了深入骨髓的毒,虽然留下了疤痕,但也换来了新生。
至于沈修,他的火葬场,大概会烧一辈子吧。用无尽的悔恨,去祭奠那段被他亲手葬送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