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被困在了一条永夜的无尽隧道,你会怎么办
周嘉明睁开眼时,耳鸣声尖锐得像生锈的钢锯在颅腔里拉扯。仪表盘蓝光刺得眼角发酸,她茫然地盯着时速表上跳动的110,直到后方突然炸响的喇叭声惊得她浑身一颤。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轿车正发疯似的闪灯,车头几乎要咬上她的保险杠。
她凭着肌肉记忆猛打方向盘,躲过了那辆飞驰的轿车。那辆车像是没有注意到前车一样,迅速的离开了周嘉明的视线。
周嘉明惊魂未定的继续行驶,远光灯切开的前方像条没有尽头的黑色甬道,雨水在光束里织成银亮的蛛网。
为什么我会在车上......这是要去哪里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周嘉明脑袋里一片空白,但一直这么开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她想要先靠边停车,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嘉明松开油门,车速慢慢下降,正欲向右时,后视镜便炸开一团刺目的白光。那辆银灰色SUV几乎是贴着她的保险杠窜上来,远光灯把整个车厢照得如同曝光的相纸。她猛地将方向盘往左打满,轮胎碾过路肩碎石发出的爆响惊得她喉头发紧。仪表盘上的数字在63km/h颤动。
周嘉明吓出了一身冷汗,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一阵阵的痉挛,妈的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车!她忍不住骂道。
当周嘉明第二次尝试减速时,又有车从右后方幽灵般浮现而后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中。
看着前方漆黑一片好似无尽头的公路,周嘉明喃喃道,不可以停车...
这条路看似平平无奇,却处处透露着诡异,漆黑的前路,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危险。周嘉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前看来,只要不低于60km/h后面的车就不会扑上来。但这条路不知通往哪里,路上竟然一个指示牌都没有出现。
关于来这条路上之前的记忆,周嘉明还是一点都没想起来,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个路牌,上面用一种扭曲的字体写到前方1km,隧道入口。
这个字像反着的一样,周嘉明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出上面的内容是什么,搞这么诡异的一个路牌。不过总算是出现了一个路标,不至于像在黑洞中行车一般。
很快周嘉明看到了隧道的亮光,白光吞噬了整个世界,过了几秒的致盲期,周嘉明视线缓缓聚焦,前方五十米处赫然出现一辆大货车。
红色尾灯在潮湿路面拖出血色长痕,周嘉明急忙减速拉开车距,这大货车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周嘉明害怕加速超过它有危险,于是缓缓松开油门,尽量保持在65km/h,一直到货车轮廓缩成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很快,隧道结束了,尽头涌出的黑暗又重新包裹住周嘉明,她心中止不住的涌上一丝绝望,这路究竟通往何方
一、服务区
路边忽然出现了一小片建筑物,路牌上依旧用扭曲的字迹写着临江服务区,周嘉明几乎要落下泪来,不知时间的行驶和恐惧让她手脚冰凉酸痛,这个服务区无疑是救命稻草。
停车场惨白的LED灯下停着七八辆轿车,有辆白色大众的尾灯还亮着,在潮湿的地面晕出暖色的光圈。周嘉明打着颤把车倒进最靠近主楼的空位,熄火时听见轮胎碾过砂砾的细响,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下车后周嘉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开着一辆黑色大众,仔细端量了一下,神色疑惑的走开了。
我什么时候买的这辆车…
主楼玻璃门透出的暖光驱散了些许寒意,自动贩卖机的彩色灯光在雨幕中晕染成星芒。她小跑着冲过停车场的积水洼,感应门开启的瞬间,咖啡机的蒸汽声裹着人声涌来——有几人围在导览图前,有人焦躁地拍打手机,有人抱着保温杯来回踱步。
看到周嘉明进来,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她。周嘉明与众人对视,尴尬的打了一声招呼。
你也是开车来的吗一个年轻女孩问到,她的手机套着夸张的粉色Hello
Kitty链条手机壳,发尾染成了彩虹色,十分惹眼。
周嘉明: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条路上,一直开车开了好久才到这里。
你们都是吗众人纷纷点头。
周嘉明表示震惊,其他人都面如死灰。
刚才提问的女孩向周嘉明走来,你好,我叫杨语笛。
你好,周嘉明。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这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周嘉明问道。
杨语笛招招手,将周嘉明引到一旁的茶吧,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我来了大概有3个小时左右,她看向墙上的钟表,我是在你前面来的。杨语笛忽然停下,示意周嘉明看表,你看看现在几点。
十二点,怎么了
不是0点,是十二点,你打开手机看看。杨语笛不停摩挲着她的手机,催促周嘉明。
周嘉明打开手机,眼镜片上倒映出手机屏幕上的数字,12:04
点开时钟,数字旁赫然写着中午
周嘉明眉头紧皱:这里果然不正常...又快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企图从黑夜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惜回应她的终究只是寂静的黑。
我要出去。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周嘉明回头,男人穿着板正的西装,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他推了推眼睛继续说:一直在这里待着不是办法,我建议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我同意。一个位中年女子应和,我总觉得我有急事,我要尽快出去!
我也去,但是我老婆身体不好,让她和孩子先留在这里,我们先出去看一圈。一位中年男子站起来,这是一家三口,他的妻子和孩子坐在沙发上。
那正好,让我爸也留下,他岁数大了,我也不想让他出去跑。另一个男人走上前。
周嘉明和杨语笛也默默加入,想要出去探索一番。
几人先是在服务区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这里就和正常的服务区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工作人员。
仔细看了几圈后众人依旧一无所获,几个人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在耳边呼呼的吹。周嘉明逆风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发丝,几个人的互相对视,空气中只剩沉默。风更急了,卷起秋天积攒的枯叶拍打在周嘉明小腿上。
二、上路
咱们开车上路看看吧。周嘉明捡起一片树叶,率先打破了沉默。
众人表示同意。
你们在路上都遇到了什么周嘉明问其他人。
什么都没遇到,我就是正常开,我老走神算吗哈哈哈。陈盛杰说道,他是和父亲一起来的男子。
我也是,就正常开开了好久。中年女子叫冯静,也开口道。
我来的时候有一只鸟撞死在我的车玻璃上,吓我一大跳。西装男梁振宇说道。
另一位男子赵鹏,也就是三口之家中的父亲,我什么都没遇见。
我也差不多,我遇到一辆大货车,其他的没什么了,周嘉明想了想,大家开的时候不要低于60km/h,会有危险。
众人点点头,哎,你路上没遇到什么吗西装男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杨语笛。
我……我什么都没遇见,就是正常开的。
周嘉明在一旁盯着女孩上了车,从遇见她开始她,她就一直有一种紧张感,周嘉明觉得她一定不对劲。
众人纷纷上了车,周嘉明车停的远,她最后一个上了车,他们约好由梁振宇打头,等周嘉明鸣笛示意后,各车相继出发。
周嘉明准备好后,正准备按喇叭,车窗却被敲响,是杨语笛。
姐,我有点害怕,我能不能和你坐一辆车。
周嘉明盯着杨语笛,她不停咬着嘴唇上的死皮,眼神不住的飘向别处。
她的害怕不像说谎,但她到底隐瞒了什么周嘉明想了想,每个人路上遇见的东西都不一样,杨语笛如此紧张,可能遇到了特别的事情。
行,你上来吧。周嘉明打开车锁。
杨语笛上车后,周嘉明鸣笛示意,一行人出发上路了。
漆黑的道路上六辆汽车按着顺序行驶着,仿佛一条灯带撕开夜色。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刮器自动打开,就这样开了良久,雨雾弥漫,车内也相对无言,周嘉明心中涌上一丝不安。刮开的扇形视野里突然涌出灰白色絮状物。车载音响忽然发出两声嘶啦嘶啦的声音,随即被拉长成电子哀鸣。
杨语笛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伸手去调整音响,指尖却突然悬在半空,我要做什么来着
他们......人呢周嘉明声音发紧,大脑却一阵发雾。仪表盘胎压监测图上的四个光点毫无征兆熄灭,等她们被刺耳的橡胶摩擦声惊醒时,远光灯照射下的前方,已经空无一人。
嘉明姐……杨语笛声音颤抖着看向前方,怎么回事…!
周嘉明死死地攥着方向盘,咬着牙问:是你吗你在路上看到的异象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不说现在这样是你看到的吗周嘉明冲杨语笛喊道。
不是……不是的…嘉明姐,我没有。杨语笛不解释,只是一个劲的说不是她。
周嘉明越逼问,她就越崩溃,一点有用的信息都问不出来。周嘉明不自觉开的快了起来,方向盘也不自觉向右偏离了半分。
嘉明姐小心!
杨语笛余光中从雨刷器摆动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人形剪影,随即这具剪影翻滚在引擎盖上,发出阵阵闷响。
周嘉明懵了,路上怎么会出现一个人脚上踩油门的力道也逐渐减轻。
别停!
杨语笛嘶喊着按住周嘉明的右腿,后方凯迪拉克的镀铬中网几乎贴上她们的后备箱,周嘉明回过神来,猛地向左打方向盘。又躲过一劫。
周嘉明看向后视镜,那倒伏的人影早已看不见了。
车上的痕迹被大雨冲刷掉了,只有玻璃上的裂痕在提醒着她们刚才撞到了一个人。
周嘉明右腿不住的颤抖,良久,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还不说你想害死我们俩吗!
杨语笛也吓坏了,带着哭腔说到:对不起嘉明姐,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再出现一次,我真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你原谅我一次吧,呜呜呜...
周嘉明深呼吸一口气,长时间的紧张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你……真是,等我们真死了你就高兴了,我们困在这有什么信息多交流,这样大家才能得到更多线索啊!
好……杨语笛突然说到,姐,我好像想起来了……
什么
刚才撞的那个人,我好像认识……
紧接着杨语笛捂住头,有些痛苦的样子靠在了一旁。
周嘉明见此,也就不再逼问,专心开车。
过了一会,又开到了隧道标识那里。
看来我们一直循环在同一条路上。
一进隧道,车前又出现了那辆大货车。
由于听了杨语笛说的再次出现,周嘉明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没有被货车吓到。
上一次周嘉明选择让它先走,这次周嘉明打算上前看看这辆车。
于是周嘉明用力踩下油门,超过了大货车。
周嘉明看向后视镜,却发现货车上驾驶位坐着的人——没有脸。
周嘉明吓得一哆嗦,赶紧将视线挪回前方,同时加快速度,想要快点甩开它。
可那货车就好像鬼一样,无论周嘉明开的多快,它就像一个影子跟在后面。
周嘉明遭遇了这一系列事情,心里害怕的已经麻木,无语到了极致她不禁笑了出来
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有人能救救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这辆车在后面跟着,这一次的隧道似乎格外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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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噩耗
当冲出隧道时,周嘉明好像一颗被埋藏多年的种子终于见到了阳光,虽然这里仍然是永夜。
很快,过了隧道看到了服务区,周嘉明赶紧开进去停车。
下车后感觉踩在土地上的感觉特别安心,周嘉明不由得在空地上多走了两圈。
只是其他人怎么还没有回来杨语笛也还在车上没有下来。
周嘉明正打算去看看杨宇笛的情况,顺便把他叫下来的时候。
回来了两辆车,是梁振宇和冯静。
没什么事吧冯静下车后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你们上路之后也是开着开着只剩自己了吗周嘉明一脸苦相的问道。
没有啊,我们一直不远不近的,后面那俩不知道怎么回事开的那么慢。冯静说道。
路上也挺正常的。
梁振宇猛然说道:你没看到那群鸟吗我这次碰到了更多的鸟,撞到我的车上,我当时简直都被鸟包围了,根本控制不住车,差点撞到栏杆上!
我没看到啊,所以你当时突然撞向栏杆是因为这个
梁振宇点点头,他显然也是惊吓不浅。
那看来一人一辆车,是可以跟大家一起走的。
周嘉明也简单说了一下她的情况,但是隐藏了杨语笛的部分,她想,具体情况还是让杨语笛自己说明吧。
不觉间剩下的两人也相继回来,杨语笛也也从车上下来了。
但他们两人居然就停在了路上,一动不动。这次后面也没有什么车追上来了。
四人顿时生出一身冷汗,不对劲啊。
两辆车破烂不堪,像是出了车祸一样,红色小汽车的挡风玻璃甚至都已经全碎掉了。
周嘉明吞了吞口水,和其他人慢慢靠近路边的汽车。
啊!冯静在最前面,一下子看到了红车内的人,是赵鹏,他保持着向右打方向盘的姿势,但是整个身体已经扭曲。后方追尾的本田车头已缩成铁饼,陈盛杰胸腔被方向盘贯穿,肋骨如炸开的伞骨支棱着。
冯静吓的跌坐在地上,他……他们!
剩下三人也已经看清了全貌,陈盛杰和赵鹏,已经死了。
杨语笛死死抱着周嘉明的胳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梁振宇踉跄着后退,皮鞋跟碾过一截断掉的车皮,咔嚓的声音让他触电般跳开,后背重重撞上防撞栏。冯静坐在地上不停的干呕。
周嘉明简直快要晕过去了,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她第一次感觉死亡近在咫尺,心中的愤怒、害怕、悲伤一起涌上来。
到底是为什么……你们…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周嘉明甩开杨语笛上前对着冯静和梁振宇问道。
我不知道啊,他们开着开着就……不见了…
是那个时候!肯定是他们突然和我拉开距离的时候!冯静流着泪喊道。
那他们是怎么回来的杨语笛颤抖的声音幽幽传来。
是啊!他们早已经出了事故,那他们怎么开回来的!
那就是这个地方的规则,把他们送回来的。周嘉明说道。
这里的规则,路上开车时会出现一些我们曾在路上遭遇过的事情。
速度不能低于60km/h
死亡后,会回到服务区,并且可以停靠在路边。
这一次上路,路过货车后,我记起来了一些事情,我一直很害怕路上的大货车,上面的高高的货物好像随时要倒下来,我这次想起来了以前和我父亲开车时的一些记忆。
对,那些鸟,因为我害怕尖嘴动物,而有一次有一只鸟撞死在了我的玻璃上,我印象还蛮深的。梁振宇整理了一下,直起身来。
周嘉明看向杨语笛,眼神带着质问,我…和我父亲出门时,他那天喝了酒,但是非要开车我拦不住,在路上,撞死了,一个学生,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眼前,都是我的错……杨语笛哭了起来。
剩下几人相顾无言,黑夜中只剩杨语笛的啜泣声。
周嘉明围绕着两辆车观察着,忽然开口道,你们看。
丰田车门上嵌着一截金属片,橙红色反光漆特别显眼,梁振宇过来擦拭金属片,仔细观察了一下,喉结滚动:这是沃尔沃重卡的防撞梁碎片。
我是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很多年了,基本不会看错。梁振宇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看来他们是与那辆货车相撞了,我遇见的那辆货车!它就是橙红色!周嘉明说。
可是既然你也遇到了它,那它为什么又会撞到他们两人呢冯静问道。
这个地方,还有什么逻辑可言吗梁振宇扶了扶眼镜,他们两个死人,不也开回这里了
也对哈…冯静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们回到服务区大厅时,周嘉明看到赵鹏的妻女就站在大厅门口,手里还攥着给女儿买的果汁,盼望的眼神向他们射来,周嘉明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梁振宇低沉着声音开口:……出了意外。
女人的表情瞬间裂开一道缝隙,但她硬生生地绷住了,手指死死掐住果汁。她机械地点点头,转身蹲下,把果汁塞进女儿手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去那边喝果汁。
她一把拽住提议出去的梁振宇,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臂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血:赵鹏怎么会死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啊
梁振宇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半天才挤出声音:是货车,突然出现的货车……
货车女人冷笑一声,嗓音抖得厉害,这鬼地方哪来的货车!
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女人的质问声戛然而止。
陈盛杰的父亲一直关注着他们,听到了消息,他踉跄了一步,伸手想扶住墙,却直接栽了下去。冯静冲过去,手指按上他的颈动脉,触到微弱的脉搏时,她恍惚了一瞬——她记得急救流程。
身体本能的开始按压老人的胸口,掰开他的嘴检查气道,可老人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弱,
老人灰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冯静俯身时听见极轻的三个字:...盛杰啊...
心电监护仪的长鸣声仿佛在脑中响起,尽管眼前根本没有什么监护仪。冯静知道,这是她职业生涯里十分熟悉的声音——死亡宣告。
当她的手终于停下时,便利店那头突然传来玻璃瓶摔碎的清响。小女孩站在翻倒的果汁前,呆呆地望着这边:妈妈,爷爷睡着了吗
女人冲过去一把紧紧搂住孩子,整张脸埋进女儿肩膀上。她的后背剧烈起伏着,却连一声呜咽都不敢漏出来。
一连死了三个人。
大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鸣。杨语笛缩在自动贩卖机旁边,双臂环抱着膝盖,眼神发直;梁振宇靠在服务台边,慢慢摘下眼镜擦了擦;周嘉明坐在长椅上,盯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沾着血。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动。
他们像一群被逼进角落的困兽,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好像只要不发出声音,死亡就暂时不会找上他们。
窗外的黑夜依然稠得像沥青。
四、沉默的清晨
梁振宇在凌晨五点醒来,窗外仍是浓稠的黑暗,仿佛时间从未流动。他揉了揉发僵的脖颈,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冷水拍在脸上时,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眼下青黑,胡茬冒了出来,西装皱得不成样子,可他还是习惯性地整了整领口。
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他的靠近,发出轻微的嗡鸣。他随手拿了一瓶矿泉水、一袋面包,又顿了顿,多拿了几份,放在购物篮里。回到大厅后,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眼睛却盯着窗外。天还是黑的,服务区的灯光在玻璃上投下他的倒影,模糊而孤独。
其他人陆续醒来。赵鹏的妻子牵着女儿,沉默地走进便利店,拿了牛奶和饼干;周嘉明去拿了面包和牛奶,
分别递给了冯静和杨语笛。
没有人说话。
他们各自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像一群被风暴打散的幸存者,勉强聚在一起,却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梁振宇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矿泉水瓶,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天依旧没亮。呆在这或许也有未知危险,但也没有人再提议要出去。
就这样又过两天,这几天的相处让彼此间多了几分熟悉,也磨平了最初的慌乱。钱雪宁的女儿陈雪成了这个诡异空间里唯一鲜活的存在,小女孩安静乖巧,偶尔眨着大眼睛望向大人们时,众人都会不自觉地柔和了表情。可每当她天真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空气就会瞬间凝固,钱雪宁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周嘉明整理着零碎的信息,缓缓开口:我们每接触一件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事,记忆就会恢复一点。她看向冯静,就像你,在抢救老人的时候,想起了自己是医生。
冯静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眼神却飘向远处。没有人追问她的过去,也没有人提起那天的死亡。大厅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又归于沉寂。
周嘉明其实已经决定要再出去一次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梁振宇和冯静。他们俩是这里最冷静的人——一个沉稳可靠,一个专业理性。有他们在,应该会更安全一些。
他们记录了白天和黑夜的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周嘉明想着明天再说吧,今晚出去,大家都累了。
早上起来,周嘉明盯着便利店所剩无几的货架,寒意爬上脊背。
她明明记得昨天清点时,泡面还有整整两排,可现在只剩寥寥几盒。矿泉水少了一半,面包架几乎空了,就连糖果罐里的存货也莫名其妙地见底——可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吃掉这么多。
钱雪宁和赵雪吃得很少,杨语笛,梁振宇和冯静也只是简单填饱肚子。按照正常消耗,这些食物至少还能撑一周。可现在……
此时冯静走来,周嘉明让她来看,食物撑不过两天了。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众人,而且消失的速度不正常。
冯静检查了货架,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不让我们活!她有些崩溃的捋捋头发。
我们再出去一次吧。周嘉明坚定的看着冯静,我去叫他们!
梁振宇很快表示同意,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杨语笛还是有些害怕,她选择留下。
正当三人准备出发时,钱雪宁出声道:我也去。她想去看看她的丈夫究竟遭遇了什么。将陈雪托付给杨语笛照看后,四人出发了。
五、隧道
监控室内,屏幕的冷光映在几人脸上。回放的画面显示,从他们抵达服务区的那一刻起,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没有鬼影,没有异常,只有货架上的食物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一袋袋消失,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拿走。
监控时间正常跳动,但食物确实在减少。
周嘉明沉默片刻,最终开口:走吧,再试一次。
停车场上,除了他们的车,陈盛杰和赵鹏开的两辆车也静静的停在那里,只是车中的人没有了踪影。
四人沉默着重新发车上路。这一次,高速公路上异常安静,他们开的很谨慎,没有遭遇突如其来的车辆,甚至连风声都变得微弱。
顺利驶入隧道后,周嘉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车灯照亮前方,依旧是那辆红色集装箱货车,但这次它只是平稳行驶,没有异常。
然而,周嘉明盯着车上的时间,心跳越来越快。
进隧道时是7:50左右,但是现在已经8:20了。
……不对。她声音发紧,这个隧道…我记得全长才7公里,早就该出去了。
上一次进隧道时就觉得时间很长,看来那不是错觉。
前方,货车的尾灯依旧在远处闪烁,隧道仿佛没有尽头。
现在联系不上其他人,周嘉明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每一下都好像撞在骨头上,但她只能死盯着前方继续开。
如果隧道会随着通行次数不断延长,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会不会有一天,他们再也开不出去
终于,在8:30时他们重见天日。
终于从漫长的隧道里驶出,回到服务区时,所有人都沉默着。
周嘉明率先开口:我觉得这是好事,我们又有了新发现不是吗
你说的也对…只有冯静应和道。
你们在说什么钱雪宁问道。
隧道变长了,我们从第一次通过到这次,周嘉明摊摊手,通过隧道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钱雪宁皱皱眉,转身去了车上,行车记录仪,你们要看看吗
对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忘了。
于是几人在钱雪宁车上一起查看了视频记录。
视频中每辆车都在正常行驶,几乎没什么变化。就这样众人查看了好几遍,意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是隧道变长了。梁振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是我们每次通过时,隧道的‘内容’在叠加。
冯静皱眉:什么意思
第一次,我们通过的是普通的公路隧道。他调出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指着侧壁的标识,看,这里的应急电话编号是‘TJ-08’,标准的江苏高速隧道编号。
第二次,江苏编号后又出现了‘SC-12’的编号。他切换到第二段视频,这是四川隧道的编号规则。
钱雪宁脸色发白:第三次……
第三次,编号又叠加了‘YN-13’。周嘉明低声接话,云南的隧道。
他们沉默下来。
隧道没有变长,而是每一次通行,会叠加另一条隧道的片段。
如果继续通行,下一次会叠加哪里这是否会有规律呢冯静问道。
几人想了想自己的家乡,只有钱雪宁是四川人,剩下几人都不是来自这些地方。
冯静的问题悬在空中,无人能答。推理陷入了死胡同。
更沉重的是,行车记录仪的画面证实了陈盛杰和赵鹏的死亡——那辆失控的货车突然从对向车道冲来,陈盛杰向右猛打方向盘,却仍被撞得粉碎;跟在后面的赵鹏根本来不及刹车,直接追尾,车身扭曲成废铁。钱雪宁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忍住。
沉默的回到大厅时,一股寒意骤然爬上脊背。
沙发上,只有陈雪蜷缩在那里,呼吸均匀。
杨语笛——不见了。
杨语笛周嘉明低声问,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角落。
冯静快步走向洗手间,推开门——没人。梁振宇检查了便利店和后门,同样一无所获。
钱雪宁确认赵雪无碍后说到:她自己出去了
周嘉明疑惑:她胆子那么小,会敢自己出去
走,我们去看监控。
几人查看了监控,发现杨语笛先是哄睡了赵雪,随后检查了大厅和外面,在众人还在路上时,开车离开了服务区。
这期间,杨语笛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冷静的不像先前。
她之前都是装的。周嘉明咬牙,眼神死死盯着屏幕里的杨语笛。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图,但这个人跟他们不是一条心,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已经给他们埋了雷。
那她这么久了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钱雪宁担心的说道。
我们等等看吧。
于是众人回到了大厅中,等待杨语笛的返回。
时针又转了一圈,众人在这无尽黑夜中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是这么久了,杨语笛依旧没有回来。
周嘉明站在停车场,看着少了一辆车的车位思索,如果杨语笛出事了,那么她的尸体会开车回到这里,但是这么长时间车与人都没有回来......那么这只有一个可能,杨语笛,找到了出去的方法。
那她之前的为什么要装作惊慌失措,并且不与这里的其他人沟通交流发现呢
难道说,这个地方能够走出去的人数,是有限的
玻璃门上映出周嘉明的脸,以及她身后昏暗大厅里几道沉默的身影。
周嘉明不觉得他们察觉不到,心中的不安升腾起来,昨日相伴的战友,现在似乎也暗生嫌隙。
六、缝隙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的事情,钱雪宁拉着孩子一言不发的独自出门开车离开。
剩下三人互相看看,周嘉明也低头出门,她一直坚信,出口一定就在路上。
剩下两人并没有很快跟出来,前面的路周嘉明独自开了一段,快到隧道时,周嘉明想,这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容不得周嘉明迟疑,她还是一头扎进了隧道,和之前一样,还是熟悉模样。
但很快,后方上来了一辆车,周嘉明的后视镜里,梁振宇的车头灯像一双充血的眼睛,在黑暗中急速逼近。
砰——!
一记猛烈的撞击,车尾在冲击下猛然甩向左侧,轮胎擦过隧道墙壁,火星四溅。周嘉明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泛白,引擎轰鸣着回应她踩死的油门。车速表指针疯狂摆动,隧道灯光在高速下拖曳成模糊的光带,仿佛时空本身正在扭曲。
梁振宇!她愤怒的尖叫
他的车再一次撞上来,这一次是侧面,金属摩擦的尖啸刺破耳膜。周嘉明的车身剧烈晃动,几乎失控,但她猛打方向盘,硬生生在滑移中稳住方向。隧道墙壁上的反光标识在疾驰中连成猩红的虚线,像一条通往深渊的路径。
周嘉明的油门踏板已经踩到了底,引擎嘶吼着将车速推上140km/h,隧道侧壁的灯光在视野里拉成苍白的直线。后视镜中,梁振宇的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车头灯在剧烈颠簸中忽明忽暗,却始终紧咬不放。
服务区的灯光在周嘉明的视野里拉出猩红的残影。她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沥青地面上擦出尖锐的啸叫,车头甩向入口处,引擎低吼着等待梁振宇的出现——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然而,梁振宇的车冲出隧道后,竟没有丝毫减速,径直掠过服务区入口,朝着远方的黑暗疾驰而去。他的尾灯在夜色中缩成两颗血红的点,最终被吞没。
逃了周嘉明冷笑,可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隧道的方向,白光乍现。
那光芒刺目得近乎神圣,像是撕裂永夜的第一缕晨曦。可与此同时,服务区四周的黑暗开始沸腾,无数车灯从虚无中亮起,引擎的轰鸣如野兽低吼般逼近。
这些车没有司机,空荡荡的驾驶座,方向盘却自行转动,轮胎碾过地面,朝着她包抄而来。
周嘉明死死盯着那道白光,这些天的折磨已让她状似疯魔,她嘴角扯出一丝狰狞的笑,我倒要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死!
她一脚油门到底,车身如离弦之箭冲向白光。后视镜里,那些无人的车辆已经追至咫尺,最前方的一辆甚至擦上了她的保险杠,金属扭曲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白光越来越近,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最后一刻,周嘉明看到路牌上的字恢复了正常,随后整个世界在剧烈的强光中崩塌。
刺耳的警笛声
周嘉明猛地睁开眼,炽烈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在她脸上。
她躺在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沥青。耳边是尖锐的警笛声、消防车的轰鸣,还有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焦糊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里还有人!有人大喊。
周嘉明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不远处扭曲变形的车辆残骸。消防员正在切割一辆轿车的车门,金属撕裂的声音令人牙酸。更远处,一辆侧翻的货车仍在冒着黑烟,路面散落着玻璃碎片和变形的金属零件。
别动,你伤得很重。医护人员按住她想要撑起的身体。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救援人员从另一辆车里抱出一个小女孩——是陈雪。女孩满脸是血,不知道是生是死。
消毒水的气味。
你醒了母亲红肿的眼睛出现在视野里,大夫!快叫大夫老周!
哎哎。周父激动的跑出去叫人。
母亲在旁边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周嘉明摇了摇头,看到母亲眼泪止不住的流,头发也又白了许多,没事就好,你昏迷了快一周了……她轻轻的抚摸着周嘉明的头发。
周嘉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而梦终于在此刻醒来。
七,终点
三天后,周嘉明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这些天,她陆续刷到很多关于这场车祸的信息。
新闻说是货车轮胎碾压到路面金属片导致爆胎失控,撞上了赵鹏钱雪宁一家的车。后车也就是陈盛杰父子和冯静躲闪不及发生了追尾。
一个ID叫小李的用户写道:
前几天我还看到看到陈老爷子来给冯医生送锦旗了!老爷子恢复得特别好,冯医生本来没买到回家的车票。结果老爷子的儿子说都是老乡可以顺路送她回去,没想到会这样……
周嘉明在医院公众号上找到了写冯静的那篇文章,看到了他们当时的配图。冯静站在诊室门口,手里捧着一面红底金字的锦旗,上书仁心仁术,再生之德。陈父站在她左侧,手还保持着握锦旗的姿势,皱纹中堆满笑容;陈盛杰站在右侧,一只手摆成大拇指,满脸的喜气。
梁振宇的车为躲避货车突然急刹,因路面湿滑撞上了栏杆,而周嘉明紧随其后,撞上了梁振宇。有网友扒出他公司的通告邮件,截图里写着:祝贺梁振宇总监晋升……
周嘉明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刺痛,照片中的大家的笑脸是那么美好,可惜已经不复存在。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陈雪抱着护士给的苹果跑过病房,羽绒服袖口露出小半截粉色手环——那是儿童心理疏导室的标识。
她关掉手机,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盒,又沉沉睡去。
两周后,周嘉明已恢复的差不多,在父母的陪同下办理出院手续,准备出院。
而在被困在那个诡异的服务区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周嘉明时常在想也许那只是一个梦,也许是自己遭遇车祸后触发了什么大脑的保护机制,周健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
突然,她听到一丝熟悉的链条碰撞的声音,周嘉明拎着行李的手猛地攥紧,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人群如潮水般从她身边流过,有一个身影——拿着夸张的Hello
Kitty链条手机壳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穿过医院大厅。
杨语笛。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发尾染着一抹褪色的彩虹,与周嘉明记忆中那个在隧道里消失的女孩一模一样。她走路的姿态很轻,仿佛随时会飘散在空气中。
对视的瞬间,杨语笛侧过头,唇角微微扬起。
那笑容像一根针,猛地刺进周嘉明的神经。
等等!
周嘉明丢下行李,拨开人群追了上去。杨语笛的身影在拐角处一闪,消失在通往住院部的走廊。周嘉明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呼吸急促得肋骨隐隐作痛。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和惨白的灯光。
尽头处的长椅上,静静地躺着一部手机。
凯蒂猫的链条垂落下来,轻轻晃动,仿佛刚刚被人放下。
周嘉明颤抖着拿起它。手机没有锁,打开后是女孩扎眼卖萌的自拍,照片中她的手指正指向短信的图标。
周嘉明点开短信,有一条草稿,里面的内容是:
恭喜,你决定了真相。
期待再见你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