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军营里待了几天,乔西的软禁状态虽未正式解除,但早已形同虚设。他虽然嘴上说不屑训练,骨子里却有几分手痒。泽菲尔干脆将他拉去训练场,安排他每日和士兵们一起接受基础剑术与战阵配合训练。
乔西一开始极其不耐烦,抱着胳膊站在训练场边,一脸写着我不屑。
让一个神跟你们这些凡人一起挥木棍你们确定不是在浪费我时间
话音未落,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有士兵当场冷哼：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一个裸着被绑回来的,还神呢
吹牛之前先看看能不能举起这把剑吧,神。
可当乔西第一剑将士兵手中的练剑劈成两段,第二天直接把队里的力量担当摁进沙坑,所有人都闭了嘴。
你确定他是误闯军营的
我开始怀疑泽菲尔将军是不是早就想拐个天才回来了。整个训练场都在悄悄传着：将军从野外捡回来一个长得像神明、打架像魔兽的男人,还天天带他去打猎、亲自投喂。
泽菲尔每次出猎都顺路带回各种野味,还特地挑乔西爱吃的部分烤熟了给他送过去。乔西嘴硬,嘴上总骂：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兔子肉
结果手已经伸过去拿了第二串。
两人日常拌嘴,互不相让,话一出口都像针一样带刺。但乔西不知从哪天开始,吃饭时眼神总会忍不住飘向那个坐在不远处的金发统帅,火光映着泽菲尔深邃的眉眼,白皙的皮肤,轮廓深刻但又清秀俊美,安静沉稳。
这个凡人……乔西心里有些混乱,开始怀疑他下凡是为了受惩罚,还是为了栽进去。
泽菲尔也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练剑时,他总有意无意贴得太近,手指在乔西下颚一带而过,泽菲尔低声：看前面,乔西。你再低头,我以为你在祈祷。
乔西猛地退开：你说话就行,为什么要摸我的脸
乔西声音还算稳,可那张俊朗得近乎过分的脸上,已经不自觉浮上了一层微红。浓眉微蹙,神色强撑镇定,可那眉眼间一丝不经意的慌乱,像是原本雕刻般的脸上,不小心裂开了一道情绪的缝隙。
泽菲尔没回答,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不带一点战术意味,却更像一种对猎物失去戒心的确认。
乔西心跳一滞,移开目光,心底却越发觉得：这凡人,八成是真的不怀好意。
7
那天训练结束后,天色已暗,乔西没有回帐篷。他独自坐在营地外围的斜坡上,披着泽菲尔那件常穿的黑披风,看着远处夜幕吞没最后一道火光。
月色清冷,星光藏在薄云后,营地的喧嚣声在耳边渐渐模糊。
他本来只打算受罚三十日、完成积分便走。可现在日子才过半,他却已经习惯了那个人总在身侧的脚步声,习惯了每顿都有人烤肉、每晚都有人丢披风、每一次训练都有人站在对面盯着他不笑。
习惯了之后,才开始怕失去。
乔西低头,手指摩挲披风边角的军徽,突然烦躁地咬了一口自己刚从营地偷来的苹果。
混蛋凡人……他低声咕哝。
帐篷的布帘在夜风中轻轻摆动,火堆的灰烬发出一声脆响。营地进入了短暂的宁静——然后,就在那一刻,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兽吼。
夜深人静之时,军营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击碎,随即便是士兵们惊恐的呼喊。
接连不断的惊叫和奔跑声混乱地从各处响起,火把被撞翻、马匹嘶鸣,巨兽的气息如寒风一般朝营地扑来。
那是一头巨鬃角犀——人间罕见的陆地巨兽之一,栖息于北境深渊,传说中专吞军阵、以铁甲为食。它通体灰黑,皮甲如岩,四蹄踏地如雷,头顶两只反卷角宛如弯刀,双目泛着被激怒的赤光。
泽菲尔猛然起身,迅速抽出佩剑冲出帐篷,却被迎面而来的巨兽重重撞倒,顿时鲜血飞溅。
那角犀巨鬃如小山般庞大,四蹄狂踏,狰狞的利爪高高扬起,直朝泽菲尔胸膛落下。
帐内,乔西本能地往前跨了一步,脚步却顿住了。他浑身紧绷,拳头死死攥在原地,掌心几乎渗出血来。
他听见脑海里神界的警告再次响起：不得干预战争、不得释放神力。
可他看见了泽菲尔——那个总是冷着脸、嘴贱手快、喜欢撩他又不说话的家伙,此刻像一团破布一样倒在地上,连剑都握不稳。
那一瞬间,乔西咬紧牙关,眼底炸开怒光。
去他**的罪罚簿。他低声说。
下一秒,他扑了出去。
火光照亮他动作,神力封印应声崩裂,烈光如雷霆瞬间劈开夜空。
他怒吼着跃起,双手掐住巨兽头颅,徒手撕开那张獠牙满布的血口,场面惊心动魄。
火光倒映着他赤裸上身的肌肉与神力交缠,那一刻,没人敢再质疑——这人,不是神,也如魔般令人惊惧。
泽菲尔满身是血,半昏半醒地靠在乔西怀里,视线模糊,像是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这个男人,声音低哑而惊疑不定：你……到底是谁
乔西神情不改,沉重地喘着气,咬牙道：我是你救命恩人。记住了吗
泽菲尔咳了一声,嘴角挂着血,眼神复杂：原来你真的是神。
乔西低头看着他,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一边释放神力救治泽菲尔,一边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他原是东西交界的战神,因擅自干预战争被贬下凡,必须在限定时间内积满功德才得以归界。
泽菲尔听得半懂不懂,但没出声打断,只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轻声问了句：你就为了积德,才救我
乔西没回答,只是直接把他背起,转身往帐篷走——
8
接下来几天,乔西一边嘴上嫌弃,一边却意外地承担起了照顾泽菲尔的任务。
神力不能总是用,还是得用人间的方法对泽菲尔进行后续治疗。
乔西动作笨拙地拆药布、重新缠绷带,嫌弃军医的草药味太冲,又嫌泽菲尔太会流血：你们凡人怎么这么麻烦,一受伤就跟断骨似的。
泽菲尔靠在床边,懒得抬眼：那你别管我。
乔西没搭理他,直接舀了一勺药,毫不温柔地凑到他嘴边,一手掐着他下巴：张嘴,废话少说。
泽菲尔刚想反驳,勺子已经被强行塞到唇边,药汁带着热气灌了进去。
他咳了一下,皱眉瞪人。
乔西一脸嫌弃地说：你们凡人真娇气。不是说自己能打喝个药都啰嗦。
泽菲尔本想逞强自己来,却被乔西一把按住肩膀：别动,你再撕开伤口,我功德又得扣。
他的声音听着嫌弃,动作却意外地轻。那只手稳稳按在泽菲尔肩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也带着无法忽视的温度。
泽菲尔盯着那张离自己不过一掌之遥的脸。乔西眉眼锋利,轮廓分明,如此帅气。泽菲尔盯了半天,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这种神,还挺像凡人。
乔西没抬头,只是勾了勾嘴角,声音也压着：你这种凡人,也不太像个凡人。
气氛微妙地凝住了片刻。
泽菲尔的手指在无意中碰到了乔西的手臂,像是偶然,也像是迟疑中蓄意的一触。两人下意识地抬眼,视线在半空中交错,像刀锋互试,却又带着一丝被燃烧晕开的错乱。
乔西先别开目光,起身把药碗放回盆中,没再说话。
泽菲尔靠在床上,目光没追上他,但一直落在那人离去的方向。
他静静地看着那宽肩挺背远离,帐帘被风撩起一点,又缓缓落下,像隔出了一道说不清的距离。
那一刻,泽菲尔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他了。也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继续看得透。
9
深夜,乔西独自站在营地边缘,身上微微发光,神力在皮肤下躁动不安。
他刚收到来自神界的最新神谕：动用神力杀生,杀死人间巨兽,违反了任务约定,且任务积分严重不足,原定三十日的下凡悔罪期将被延长。
积德值为负我到底哪做错了乔西怒火中烧,太阳穴青筋直跳。身上的封印松动,一缕缕淡金色神光沿着他结实的肌肉纹理若隐若现,像随时可能炸裂的雷电纹路。
据说这道神谕,是由他在神界的直属上司——厄洛斯——亲自发下的。
那个穿着银灰袍、总拿神骨念珠在神殿门口晃来晃去的老神棍。
乔西早就和他结下梁子,曾在神殿大会上当众说他只会坐着喝神泉泡的茶、连只雀都指挥不好,还不小心把他镀金的审判权杖踢下了祭台。
厄洛斯从那之后就恨上他了,这次借题发挥,把本来能记功的一次救援,直接算成了违规杀生——给乔西狠狠扣了分。
哪怕其他神看得出来这纯属整蛊,但也没办法干预。
乔西一步步朝营地外走去,低声咒骂着神殿那帮只会坐着喝神泉茶水评善恶的老古董,脑子里已经开始计划：如何突破维界之门,杀回去把神殿砸了。
因为自己一下子把神力恢复,所以全身青筋暴起,浑身泄光。
就在他步入林边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怎么了
泽菲尔喘着气赶来,连披风都没穿,单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金发散乱,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慌张,像是很担忧眼前的人。
乔西眉头一皱,浑身神力躁动,身上的光芒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青筋绷紧,皮肤下像有雷霆在游走,每一下都伴随着灼热。
在凡人眼里,这副模样根本不像神明归位,倒像是某种神力即将燃尽的前兆,仿佛下一刻就会像流星一样坠落。淡金的光芒沿着皮肤渗出,像随时要撕裂夜色离去。
泽菲尔定定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肩背上浮现出的神光痕迹,忽然眼神一凛：……你是不是快死了
什么乔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想笑：你想多了。
可泽菲尔根本不信,反手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拽得死紧：我马上让军医来,我不管你是不是神,我都会救你！
乔西心中一震,那句本该出口的嘲讽终究没说出来。他抬起手,轻轻落在泽菲尔后背,喃喃道：我没事。
泽菲尔搂着他坐回火堆旁,一边让士兵取来毯子裹住他,一边将水壶递到他嘴边。
乔西也跟着安静下来,神力在体内缓缓平息,整个人放松地靠近火光边缘,决定把杀回神殿的事暂时放放。
帐篷内火光摇曳,两人沉默对视,那一刻乔西第一次觉得,被凡人关心这回事……也挺不赖。
翌日清晨,乔西坐在泽菲尔床边,终于开了口,把这些天的前因后果再次详细地讲了一遍。
我之前的神职,和为什么会来人间,这个之前已经讲过了,我就略过了。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郁闷,但他们给我配了个什么‘罪罚簿’,用来记录我的善行和违规。重点就是这个该死的‘罪罚簿’。
这东西认死理,不看动机。比如我上次救你那一次,动用了神力,哪怕你当时濒死,但是因为我杀生了,直接又扣了我一大笔分。
乔西揉了揉眉心,我做了不少事,帮人清理院子、加热水井等,但是莫名其妙积分老是负的。
做了这么久,积分到现在还在负数,我都快成神界笑柄了。
泽菲尔盯着他看了很久,叹气：我现在相信你是神了,也相信你没事了,可是你真的要走了吗。
乔西得意一笑：终于有人承认我的英俊伟岸和神格气质了。
他抬手,手掌心轻轻一翻,一束绚烂的神光在掌中跃动,金光与火焰交缠,凝成一头虚影猛兽——那是他狩猎神位的象征。它短暂低吼一声,旋即化作一道光流,重新隐入掌心。
乔西低下头,叹了口气,那点得意迅速泄了下去：可那玩意儿不管用。功德积分还是负的,任务期限也没减半分。
泽菲尔沉默半晌,像是决定了什么,转头召集军士：准备模拟演练,我要你这位战神帮我们完成一场‘人间善行’考核。
乔西满脸抗拒：你不是认真的吗什么发粮救护我都不会……
可几天后,他就被泽菲尔半哄半骗地拉去干活。
于是堂堂战神乔西,被安排在泥地里教孩子写字,小孩非要抱着他大腿不松手,他当场崩溃：别抱我大腿啊！
他一边发粮给难民,一边碎碎念这些面包太难看了；
一边背着驼背老头趟过半条河,还要分神控制自己别一怒之下掀翻水流；
到了医疗帐篷,又变成他亲手喂士兵喝苦草药,连调温都比军医讲究,动作却依旧不耐烦：张嘴,快点,不然我喷你一脸。
嘴上骂得凶,动作却十分小心,乔西每次帮完一个人,罪罚簿的积分就悄悄往上跳一格。
他装作没看到,泽菲尔却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说着自己不想做这些事,但乔西的积分却实实在在地涨了起来。
10
终于,到了乔西积满罪罚簿积分的这一天。
泽菲尔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盯着那远处天边微弱闪烁的裂口,低声问道：你现在功德够了吧
乔西点了点头,没说话。
神界那边知道了吗
嗯。乔西语气淡淡,他们已经给我开了门。现在随时可以回去了。
泽菲尔沉默了几秒,才压着嗓子问：那……你真的打算走吗
乔西盯着远处天边神光微弱的裂口,没答话。
半夜,泽菲尔睡不着,翻了个身,发现帐篷门帘被掀开。
乔西走了进来,身上只披了一层单衣,黑发被夜风吹乱。
你来干嘛不是已经走了吗。泽菲尔嗓音发哑。
看你睡没睡。乔西低头笑了下,走过去,坐在他床沿。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我就要回神殿了。
泽菲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眉眼低垂,唇线紧绷,脸上再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和讥讽,只剩一层压抑不住的黯淡。
乔西看着那副表情,原本想调笑的台词卡在喉咙。他沉默片刻,别过头,小声咕哝一句：别这么一副送葬脸,看得我像罪大恶极一样。
然后才别别扭扭地凑过去,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不过走前,给你一次福利享受。
看你的样子舍不得我走,希望我留下我总得验货看看你值不值得我留下。
随后整个人就把泽菲尔一览,两个人倒在床上,披风被掀开,乔西主动献身,在灯火暗淡的营帐中,春光微燃。
事后,乔西窝在泽菲尔怀里。
我还会经常回来的。手指玩着对方的金色长发,乔西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神力恢复,罪簿清零,乔西重归神界,继续担任他在东西交界地的狩猎之神之位。
不过从那以后,他总是顺路下凡。
下凡来干什么当然是探望自己的男朋友。
而他的男朋友,泽菲尔继续替王国征战,乔西则成了边军口耳相传的守护神会定期巡视,不定时出现、行为随性的传说。
他们在众人眼里,一个是最强统帅,一个是狩猎战神,白天是相敬如宾的至交。
在夜里,则是彼此的恋人——过着没羞没臊,坚定不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