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凰焰织天》 > 第一章


1

暮色如一块浸了血水的绢布,沉沉压在栖凤国的火山群上。晏清霜蜷缩在染坊角落的陶缸后,耳畔是染娘们浆洗织物的泼水声。她将掌心贴在滚烫的缸壁,感受着里面沸腾的茜草汁液——这是今日最后一缸染料,若再不把怀中的烬灭之花投进去,等到月过中天,花瓣上的露珠干了,就再染不出那种泛着冷光的霜白色。

霜丫头!染房管事嬷嬷的铜勺敲在门框上,西院的赤火锦还没上浆,仔细你的皮!

晏清霜把破麻裙又裹紧了些,手背上的灰焰胎记在暗处幽幽发亮。这印记自她七岁那年在烬灭之花丛中昏倒后便生了根,像团永远捂不热的鬼火。阿娘说这是不祥之兆,连夜将她从嫡系的青瓦院赶到染坊当杂役。

缸中茜草汁突然翻起异样的金红泡沫。她趁机将烬灭之花抛入,花瓣触到液面的刹那,整缸染料发出轻微的蜂鸣。这是染秋姑姑教她的秘法——在月圆之夜的子时三刻,用带着晨露的烬灭之花调色,能染出存得住月光的布料。

又在偷用禁花

染秋沙哑的嗓音惊得晏清霜险些打翻陶缸。瞎眼的老妇人挂着竹杖立在门边,空洞的眼窝却似能看透一切:上个月东街刘娘子私藏烬灭之花,被凰焰卫烧成了焦炭。

可您说过,这种花能...

能唤醒真正的凰焰。染秋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但代价你付不起。

染坊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声响。晏清霜掀开草帘一角,正看见凰焰卫的赤鳞马喷着火星跃入院中。为首的女官扬起缠着焰纹鞭的手,身后铁笼里传来熟悉的啜泣——是她嫡姐晏明霞,上月刚及笄就被选为织染师的少女。

接陛下急诏,征用晏氏长女炼制火浣纱!

晏清霜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见过那些被抽干生命力的织染师,最后都成了蒙着赤色纱幔的干尸。染秋突然将她推进染缸夹层,在合上暗门前塞来半卷残破的《天蚕九色谱》。

带着这个往南跑,永远别回头。

赤焰鞭抽裂空气的爆响炸开夜雾。晏清霜透过缝隙看到,晏明霞被按在织机上,乌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白。女官们将她的血引入天蚕丝,原本雪白的丝线在吸饱鲜血后,竟泛出岩浆般的暗红色。

成了!这匹火浣纱抵得上三车普通货色!

晏明霞最后一声呜咽卡在喉间时,晏清霜咬破了嘴唇。鲜血滴在怀中的烬灭之花上,手背的灰焰胎记突然暴涨,顺着染缸缝隙窜出,如饿狼般扑向最近的女官。

惨叫声中,晏清霜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凰鸟形态。那团灰焰裹住女官的赤焰鞭反噬其主,转眼间便将人烧成一具焦黑的空壳。染坊的木梁开始噼啪燃烧,混乱中有人大喊:是灰焰反噬者!快放信号翎!

她撞开染缸朝晏明霞奔去,却被热浪掀翻在地。嫡姐的尸体正在化作飞灰,只剩那匹未完工的火浣纱悬浮在半空,像条饮血的赤蛇。染秋的竹杖突然横抽在她膝窝:蠢丫头!看头顶!

染坊屋顶破开大洞,月光如瀑倾泻而下。晏清霜怀中未染完的霜色布料被月光浸透,竟自发飞向火浣纱。两匹布料在空中绞缠成茧,迸发出的白光将赤焰尽数吞没。

白焰...居然是白焰...染秋颤抖着跪倒在地。

凰焰卫的箭雨就是在这时袭来的。晏清霜本能地展开那卷《天蚕九色谱》,泛黄的纸页突然硬化成盾。箭矢撞上纸面发出金铁交鸣之声,谱中残缺的织染图谱在她眼前重组变幻,最终定格在一幅凰鸟衔日的绣样上。

抓住那个灰焰妖女!

染秋的竹杖突然燃起青色火焰,老妇人以身为障堵住门口:从地窖走!顺着染渠游到胭脂河!

晏清霜跌进地窖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染秋的白发在青焰中化为飞灰。怀中的霜色布料自动裹住她周身,带着她沉入冰冷的染渠。水流冲刷着伤口,她听见水面传来凤朝阳的声音——那位常来晏府送火山矿的年轻将军,此刻正冷声下令:放箭。灰焰反噬者格杀勿论。

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晏清霜在昏迷前死死攥住缠在腕间的霜色布料,那上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血色纹路——正是《天蚕九色谱》缺失的最后三页。

2

胭脂河的水流裹着染坊的朱砂与茜草汁,在晏清霜眼前晕开大片猩红。缠在腕间的霜焰锦突然收紧,将她拽出水面时,正撞见河岸石滩上燃着的篝火——凤朝阳卸了铠甲,单衣被火星燎出破洞,露出后背狰狞的烧伤疤痕,那形状竟与她手背的灰焰胎记一模一样。

将军要的火山蓝晶矿。亲兵递上木匣,矿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三日后皇族祭典,混在贡品车队里进献。

晏清霜屏息缩在芦苇丛中。霜焰锦感知到蓝晶矿的能量,开始自发编织成护手的形状,这奇异的布料仿佛有生命般,正将河水的寒意转化为她掌心的一缕白焰。

凤朝阳突然转头望向河面。晏清霜的灰焰胎记骤然发烫,在她潜入水底的刹那,霜焰锦裹着气泡覆住口鼻。透过晃荡的水波,她看见将军俯身拾起自己遗落的《天蚕九色谱》残页,火焰胎记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

三日后,晏清霜涂黑面庞混入矿工队伍。火山口的祭坛高悬于熔岩之上,女帝的赤金步辇由八名石化到腰部的男子抬着,他们的皮肤呈现出火浣纱的纹理。当贡品蓝晶矿被呈上时,她趁机将霜焰锦碎片混入矿石——这是染秋临终前传授的织脉术,能以布料为引共鸣地脉。

这矿染了血

赤鸢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年仅十六岁的皇女赤足踏过灼热的火山岩,脚踝银铃震得晏清霜耳膜生疼。她挑起一块嵌着霜焰锦碎片的蓝晶矿,瞳仁突然缩成竖线:有趣,石头里藏着只小灰雀呢。

晏清霜被拖到祭坛中央时,怀中的烬灭之花粉末簌簌洒落。赤鸢抽动鼻尖,突然扯开她的粗麻衣襟,指尖抚过那道被霜焰锦遮盖的灰焰胎记:原来你就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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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坛突然剧烈震颤。晏清霜洒落的烬灭花粉触到熔岩,催生出冲天白焰。女帝的步辇在火光中倾覆,赤鸢却放声大笑,拽着她跃入沸腾的岩浆池:让我们看看你的小灰焰能不能烧穿地脉!

热浪舔舐皮肤的瞬间,霜焰锦爆发出月华般的光晕。晏清霜在混沌中听见染秋的声音:真正的色彩不是用眼睛看的。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染秋在黑暗中抚摸矿脉的纹路,用舌苔品尝染液的浓淡,将织梭刺入掌心以血调色...

当她重新睁开眼时,岩浆化作了漫天星斗。赤鸢漂浮在虚空之中,裙摆燃着纯净的白焰:你居然真的继承了那老瞎子的无目染法。皇女指尖绽开一朵烬灭之花,做个交易如何你替我染匹能吸尽天下火焰的布,我帮你杀了凤朝阳。

现实世界的声响骤然回归。晏清霜发现自己跪在祭坛废墟上,手中不知何时握着染秋的断柄竹杖。四周跪满颤抖的矿工,凤朝阳的佩剑正抵住她咽喉:灰雀盟的余孽,果然是你引发地动。

赤鸢的笑声从高处传来。皇女斜倚在女帝新换的步辇上,指尖缠绕着从晏清霜身上剥离的霜焰锦:本宫缺个专属织染师,这小灰雀我收下了。

夜深人静时,晏清霜被锁在琉璃阁的织机前。赤鸢扔来一卷泛着腥气的火浣纱:用你的灰焰重染它。当她触碰到布料时,无数惨死的织染师记忆涌入体内——原来每匹火浣纱都禁锢着一个女子的魂魄。

霜焰锦突然绞碎火浣纱,残片在空中拼成《天蚕九色谱》缺失的篇章。晏清霜的灰焰胎记爬上脖颈,在肌肤表面勾勒出凰鸟纹路。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琉璃瓦时,她织出了半匹泛着青焰的布料,那上面浮现的正是凤朝阳后背的伤疤图案。

原来将军是女子啊。赤鸢幽灵般出现在廊柱后,当年母帝私生的那个孽种,背上的凰焰胎记是用熔岩烫毁的。皇女将掌心贴在青焰布料上,吸走了所有火焰能量,给你三天,染出能看破真伪的'天蚕镜纱',否则...

窗外突然传来灰雀的啼叫。晏清霜在鸟喙中发现卷着的密信——是灰雀盟要她在女帝祭服中织入傀儡丝。信末的火焰纹章,与凤朝阳剑柄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当夜,晏清霜将烬灭花粉混入染缸。霜焰锦裹着月光潜入地脉,她看见火山深处涌动的不是熔岩,而是无数被吞噬的织染师魂火。染秋的虚影在魂火中显现,断断续续地呢喃:白焰...要染出...七重纱...

琉璃阁突然被赤焰笼罩。凤朝阳率兵破门而入,剑锋却停在晏清霜眉心一寸:你可知天蚕镜纱染成之日,就是灰雀盟收网之时将军扯开衣襟,心口处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团被傀儡丝缠绕的青焰,赤鸢能吸焰,女帝善控火,而我要的是...

话未说完,赤鸢的银铃已在阁外响起。凤朝阳瞳孔骤缩,傀儡丝从指尖激射而出,却在触及晏清霜的瞬间被霜焰锦焚毁。将军踉跄后退时,琉璃壁上映出她四分五裂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做着不同的口型:

快逃

杀了我

织七重纱

赤鸢推门的刹那,晏清霜将未染完的天蚕镜纱抛向半空。布料遇风展开,映出女帝步辇下隐藏的玄铁锁链——那些锁链深入火山内部,正将岩浆转化为焚烧大地的凰焰。

精彩!赤鸢鼓着掌踏火而来,本宫改主意了,三日后你带着这面纱去参加焚世之舞,我要看母帝在真相前崩溃的模样。

月光透过天蚕镜纱洒在地上,织出幅残缺的星图。晏清霜抚摸着复苏的灰焰胎记,终于明白染秋所说的代价——每寸霜焰锦的诞生,都在消耗她自己的生命。

3

焚世之舞的鼓点震得皇城地砖发颤。晏清霜踩着霜焰锦铺就的长阶走向祭坛,天蚕镜纱覆在眼前,透过织物能看见常人无法察觉的能量流动——女帝华服下缠绕的玄铁锁链正疯狂抽取地脉之火,而观礼的贵族们脖颈间都飘着傀儡丝般的赤色雾气。

赤鸢将骨扇抵在她后腰:待会母帝起舞时,把这瓶烬灭花粉撒在祭坛四角。皇女的气息带着焚香也压不住的血腥味,我要她的赤焰胎记变成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晏清霜握紧袖中的霜焰锦。昨夜她将最后半卷《天蚕九色谱》浸入胭脂河,布料吸足水汽后竟在月下显出新谱:以地脉为经,云霞作纬,可织出修复山河的七重纱。此刻她脚踝上缠着的正是第一重地脉纱,每走一步,青石板缝隙便钻出嫩绿的新芽。

女帝的赤金面具在祭坛顶端泛起冷光。当鼓声攀至顶峰时,晏清霜扬手撒出花粉,却故意漏掉东南角的祭器。天蚕镜纱骤然映出骇人景象:女帝的赤焰并非来自血脉,而是通过锁链从地底抽出的漆黑业火。

这就是栖凤国守护千年的秘密凤朝阳的佩剑突然架在赤鸢颈间,用子民魂魄喂养地火,你们皇族根本是...

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控诉。祭坛边缘的焦土竟在晏清霜途经处焕发生机,枯萎多年的凤凰木抽枝展叶,地脉纱所过之处,龟裂的土壤渗出清泉。跪拜的百姓中有人颤声高呼:白凰转世!是古预言中的白凰转世!

赤鸢的笑声刺破喧嚣。皇女旋身甩出骨扇,十二根扇骨化作火蛇扑向晏清霜:好姐姐,你抢戏了。

霜焰锦自动织成护盾,却在触及火蛇时剧烈震颤——那些火焰里混着女帝的赤焰与灰雀盟的傀儡丝。晏清霜踉跄退到祭坛边缘,腕间地脉纱突然绷直指天,云端降下的甘霖浇熄火蛇,在焦土上绘出巨大的白凰图腾。

够了!女帝的赤焰鞭抽裂祭坛,玄铁锁链从地底拔出,既然白凰现世,便该为栖凤国织就万世不灭的火浣纱!

晏清霜被凰焰卫拖向火山口的熔炉时,终于看清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岩浆,而是无数蜷缩的织染师魂魄。她们的手脚被赤焰缠绕,正将地脉能量纺成肉眼不可见的丝线。染秋的魂魄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朝她比出织染暗语:

第七重纱需以魂为梭

熔炉前的织机通体漆黑,以石化男子的脊骨为框架。女帝将《天蚕九色谱》残页投入火中,厉声喝道:织不出永生火浣纱,我便将胭脂河变成血池!

晏清霜抚过霜焰锦上未完成的七重纱。第二重云霭纱还差三寸,第三重星辉纱仅得经纬,若要强织第七重...她望向炉中沉浮的染秋魂魄,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团纯净的白焰。

我来教你这最后一课。染秋的声音同时在现世与魂界响起。

当织梭刺入白焰的刹那,整座火山轰鸣如泣。晏清霜的乌发寸寸成雪,霜焰锦裹着七色流光铺展成银河。女帝的锁链应声而断,赤鸢却趁机扑来,十指如钩刺入她肩胛:这么美的焰火,分我一些可好

剧痛中,晏清霜看见凤朝阳的傀儡丝缠住女帝咽喉。将军的后背疤痕裂开,青焰裹着血雾喷涌而出:快织完七重纱!地脉要塌了!

染秋的魂魄在此时汇聚成梭。晏清霜将毕生记忆纺入第七重心焰纱,熔炉中的织染师们突然齐声吟唱古老的《天蚕泣血谣》。七重纱合一的瞬间,赤鸢发出非人的尖啸——她强夺的白焰在体内暴走,额间迸出琉璃般的裂纹。

不!这不该是我的结局!皇女撕开华服,露出满身火浣纱制成的皮肤,我要这天下最美的焰火,我要...

焚世之火提前降临了。

赤鸢化作人形火炬冲向云霄,业火如暴雨倾盆而下。女帝在火中狂笑,身躯与玄铁锁链熔为一体。晏清霜将七重纱抛向天际,布料遇火即长,在苍穹织成巨大的缓冲网。

接住这个!凤朝阳将佩剑掷来,剑柄嵌着的正是当年从晏清霜手中夺走的《天蚕九色谱》残页。将军的身躯开始晶化,青焰从五官溢出:用我的心焰补全第八重...

晏清霜接住剑柄的刹那,凤朝阳碎成漫天星砂。第八重泪雨纱自动成型,与七重纱交融成彩虹穹顶。赤鸢的尖啸忽然转为清越的凰鸣,她在业火中褪去人形,化作白凰冲向地脉深处。

当最后一丝业火被虹纱过滤成甘霖时,晏清霜跪在焦土上,手中只剩染秋的断柄竹杖。雪发垂落肩头,她看见新生出的凤凰木上停着只灰雀,雀羽泛着霜焰锦的微光。

远处传来百姓的欢呼,而她的掌心悄然浮现第九重纱的纹路——那是用焚世之火与新生之雨织就的涅槃纱,纱上每一道经纬都跳动着未了的因果。

4

焚世之火撕开的天穹裂缝中,赤鸢化作的白凰正被漆黑业火吞噬。晏清霜跪在焦裂的祭坛上,手中八重纱织就的虹网剧烈震颤,每一根经纬都崩溅出刺目的火花。凤朝阳晶化的残躯散落四周,那些星砂碎片映出将军生前的记忆——十二岁那年被烙铁烫毁胎记的夜晚,她蜷缩在火山岩洞中,用染血的指尖在石壁上刻下栖凤当焚四字。

接住我的魂火!

赤鸢的尖啸从云端传来。白凰的羽翼已被业火烧穿,琉璃般的骨骼间流淌着晏清霜渡给她的白焰。女帝与玄铁锁链熔成的赤金巨像正在崩塌,碎石如陨星砸向复苏中的焦土。晏清霜扯下覆眼的天蚕镜纱,霜焰锦感应到危机,自发缠上她的白发织成战甲。

第八重泪雨纱突然脱离虹网,裹住最近的一块坠石。布料触及赤焰的刹那,晏清霜看见凤朝阳最后的执念——将军的魂魄被困在晶砂中,正用傀儡丝编织着护城河般的缓冲带。她咬破指尖,以血为染料在空中勾画《天蚕九色谱》的终章,缺失的第九重涅槃纱纹路在血光中显现。

还差最后一道经纬。

染秋的声音从地脉深处传来。晏清霜跃上虹网,霜焰战甲在业火中剥落,露出心口跳动的白焰核心。赤鸢俯冲而下,琉璃骨爪刺穿她肩头:把白焰给我!我能承受所有业力!

两道身影纠缠着坠向火山口。晏清霜在灼热气浪中抓住赤鸢的腕骨,皇女华服下的火浣纱皮肤正在龟裂,露出里面跳动的七彩光团——那是历代女帝吞噬的织染师魂火。

你才是真正的容器...晏清霜的白焰突然注入赤鸢心口,三百年前剖开的第一颗星火种,就藏在皇族血脉里!

赤鸢的尖啸化为凰鸣。业火从她琉璃骨骼的缝隙涌出,却在触及白焰时转为甘霖。女帝的赤金巨像轰然倒塌,玄铁锁链寸寸断裂,被困的织染师魂魄如萤火升空。晏清霜趁机将八重纱抛向裂缝,布料遇风暴涨,将业火与甘霖绞成螺旋。

用这个!

凤朝阳的晶砂碎片突然汇聚成剑。晏清霜握住剑柄的刹那,将军残留的魂火顺着剑身流入虹网,第九重涅槃纱终于成型。赤鸢展开破碎的骨翼,衔住虹网冲向天际裂缝,琉璃身躯在业火中融化成七彩釉浆,填补着每一个破碎的孔隙。

地动山摇间,晏清霜听见万千织染师的吟唱。她们的声音从焦土深处、从虹网经纬、从赤鸢消融的釉浆中传来,最终汇成染秋教授的那首《天蚕泣血谣》。白发在狂风中散成雪瀑,她将涅槃纱覆在心口,白焰核心突然爆发出比焚世之火更炽烈的光——

那是三百年前被剖开的另一半星火种。

光柱贯通天地时,晏清霜的视野无限延展。她看见焦土下萌发的嫩芽顶开女帝的赤金面具,胭脂河带着染坊的朱砂奔涌向龟裂的河床,火山口流淌的不再是熔岩而是闪着星辉的泉水。凤朝阳的晶砂渗入大地,所过之处生出青焰般的萤草;赤鸢的釉浆在云端凝固,化作七彩虹桥横跨南北。

当最后一缕业火熄灭时,晏清霜从云端坠落。霜焰锦早已燃尽,白发缠着涅槃纱飘如垂柳。她看见百姓捧着新织的布匹奔向焦土——那些布料染着朝霞的橘、嫩叶的翠、虹桥的紫,却再不见一丝赤焰的血色。

姐姐...

稚嫩的呼唤让她睁开眼。额生朱砂痣的女童蹲在身边,小手举着半匹歪斜的布料,上面用茜草汁歪歪扭扭绣了只灰雀。女童的袖口露出一角霜色胎记,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

晏清霜抚过女童发顶,涅槃纱从心口剥离,化作轻裘披在孩子肩头。远处重建家园的人们开始传唱新的歌谣,曲调里再没有《天蚕泣血谣》的悲怆,倒像春雨敲打织机的叮咚。

十年后的雾月祭,晏清霜站在重生的染坊前。昔日的火山口已化作天池,八重纱的残片在水中漾出永恒虹光。赤鸢的七彩虹桥下,少女们用涅槃纱制成的渔网捕捞星辉,每缕星光入网便化作一尺新布。

凤朝阳的晶砂在池底闪着微光,偶尔有青焰萤草探入水中与之嬉戏。染秋的竹杖插在池畔,杖身开出永不凋零的烬灭之花。

当那个额生朱砂痣的女孩捧着新染的布料跑来时,晏清霜终于织完了最后一寸涅槃纱。布料遇风舒展,映出三百年前的星空——染秋抱着双生子跪在花丛,将完整的星火种轻轻放入婴孩心口。

原来从来不需要剖开...她轻笑出声,白发在暮色中染上霞光。

夜幕降临时,第一匹用朝露与星辉染就的无垢纱诞生了。少女们欢呼着将它铺向祭坛,布料所过之处,焦黑的遗迹开满七彩花。晏清霜的身影渐渐透明,心口的白焰化作万千光点,融入每朵花苞的核心。

晨光再现时,染坊空留织机与竹杖。池畔石碑上新刻的《九色训》泛着柔光,最后一行小字隐在花纹间:

愿世间焰火,皆成锦绣。

南飞的灰雀掠过天池,翅羽抖落的光尘中,隐约有三道身影相视而笑——赤鸢提着琉璃灯走在前方,凤朝阳的青焰发带缀满星砂,而白发及地的女子捧着未染的素纱,走向雾霭深处的新生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