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压顶,我是苏家最卑贱的庶女苏锦瑟!
竟替嫡姐嫁给中毒毁容、瘫痪在床的废太子萧煜!
新婚夜,他掐我脖颈,目光淬毒:苏家送你来羞辱孤,你最好安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恨我入骨,视我为耻辱。
可他不知,他所中奇毒,是我通往自由的阶梯!
这太子妃我不稀罕,但这东宫,我要定了!
等着吧那些害死我母亲的人,好戏开场了!
1
替嫁深渊
咚——
沉重的凤冠砸在落满灰尘的梳妆台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脂粉也掩不住苍白,一双本该流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一个笑话。
我,苏锦瑟,苏尚书府最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替了身份尊贵、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嫡姐苏锦绣,嫁入了东宫,嫁给了那个曾经光芒万丈,如今却成了废人的太子——萧煜。
三天前,嫡姐的哭闹声几乎掀翻了苏府的屋顶。
我不嫁!那个怪物!又丑又残,还活不了几天!嫁过去就是守寡,还要陪葬!我不去!
她涕泪交加,往日里娇美的脸庞扭曲得有些狰狞。
父亲苏宏志焦头烂额,继母柳氏在一旁假惺惺地抹泪劝慰,最终,所有人的目光,如同约定好一般,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沉默的我身上。
锦瑟。
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你姐姐自小金尊玉贵,受不得这等委屈。此事关乎苏家颜面与圣上恩旨,总要有人去。你……替你姐姐嫁过去吧。到底是皇家,苏家……日后不会亏待你的。
呵,不会亏待
这谎言,连我自己都不信。
在苏家,我的存在就是嫡姐的陪衬,是继母的出气筒。
吃穿用度永远是嫡姐挑剩下的,甚至连府里得脸的丫鬟都敢对我指手画脚。
父亲眼中,我大约连一件值钱的摆设都不如。
如今,我这颗无用的棋子,终于有了牺牲的价值——填补嫡姐不愿跳入的火坑。
喜娘还在旁边机械地念着那些吉祥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任由那冰冷的红盖头落下,遮住我所有的表情,也遮住我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冽。
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深渊。
可对我而言,离开苏家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踏入这未知的、充满危机的东宫,或许……才是我苏锦瑟真正人生的开始。
东宫,比传闻中更加破败、阴森。
一路行来,宫灯昏暗如豆,勉强照亮脚下的杂草与碎石。
庭院荒芜,假山倾颓,廊柱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
引路的太监宫女个个垂头缩颈,脚步匆匆,脸上是麻木的惶恐,整座宫殿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
没有鼓乐,没有宾客,只有风穿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声,如同亡魂的低语。
喜房内,红烛摇曳,跳动的火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活物,却也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浓重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苦涩,压抑,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我端坐在冰冷的床沿,盖头下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股比空气中更浓郁的药味混杂着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随即,一道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厌恶,以及……深深的绝望。
抬起头来。
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蚀骨的恨意。
我依言,缓缓抬头,掀开了盖头。
尽管心中早已预演过无数次,但在真正看到他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他坐在轮椅上,停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
半边脸覆盖着一张狰狞的玄铁面具,从额头延伸至下颌,只留下扭曲的疤痕边缘。
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皮肤苍白得近乎病态,皮下青筋隐现。
薄唇紧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透出一种濒临崩溃的隐忍和暴戾。
唯有那双未被遮挡的眼睛,依旧残留着昔日储君的轮廓,深邃如寒潭。
只是潭底不再是意气风发与温润,而是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屈辱,以及……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寂。
这就是萧煜,大夏朝曾经最耀眼的骄阳,如今……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被囚禁在阴暗角落里的废太子。
苏家……好!真是好得很!
他低笑出声,笑声沙哑而悲凉,像是在嘲笑苏家,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送一个庶女来冲喜怎么,苏锦绣是嫌孤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污了她那双尊贵的眼吗还是觉得,孤连死,都只配得上一个卑贱的替身
他的手指冰凉,如同寒铁,猛地扼住了我的下颌,力道之大,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细微声响。
我被迫仰起头,对上他那双充斥着痛苦与疯狂的眼睛。
告诉孤,你叫什么
臣妾……苏锦瑟。
我强忍着下颌传来的剧痛,以及心底翻涌的屈辱,声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却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
苏锦瑟……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两个字连同我这个人一起碾碎。
好一个苏锦瑟!你给孤听清楚了,孤就算是烂死在这东宫,也轮不到你这种苏家随意丢弃的棋子,来玷污太子妃这个名号!
他猛地甩开我,力道之大让我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雕花床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响。
滚出去!
他低吼,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扭曲,待在这儿,只会让孤想起苏家的无耻,提醒孤如今是何等的可悲!滚!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和……一丝转瞬即逝的怜悯。
可悲
萧煜,你现在这副样子,又何尝不是被这深宫倾轧、阴谋诡计碾碎了所有骄傲的可怜人呢
但我面上,依旧是那副被吓坏了的、怯懦顺从的模样:殿下息怒……臣妾……臣妾这就退下。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不再看我,费力地转动轮椅,背对着我,只留给我一个被烛光拉得细长、显得无比孤寂而绝望的背影。
我默默地、近乎狼狈地退到外间。
听着内室传来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以及紧随其后的、瓷器被狠狠摔碎的脆响。
守在门口的老嬷嬷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或许还夹杂着一丝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仿佛在看一个注定要被碾碎的、可怜又可悲的牺牲品。
我心中冷笑。
怜悯我
大可不必。
没有人知道,我那早逝的亲生母亲,并非苏家人口中那个卑微怯懦、攀附权贵的舞姬,而是曾经名动一时、却因故隐姓埋名的医道圣手——白芷。
她留下的那本看似普通的、泛黄的《百草注疏》,实则是一本记录了无数奇方、毒术、蛊术的医毒孤本,早已被我偷偷摸透,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萧煜所中的牵机引,天下奇毒,太医院束手无策,断定他活不过半年。
但在我看来,虽凶险万分,却并非无解。
只是解毒过程复杂而痛苦,且需要极其珍稀的药材和……时机。
这死气沉沉、危机四伏的东宫,这人人避之不及、性情暴戾的废太子,对我而言,不是坟墓,而是我苏锦瑟摆脱苏家控制、查明母亲当年枉死真相、掌握自己命运的唯一契机!
萧煜,你现在有多厌恶我,将来……或许就会有多依赖我。
至于苏家,我那好父亲,好继母,还有我那金枝玉叶的好姐姐苏锦绣……等着吧,这笔替嫁的账,这笔我母亲枉死的账,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从你们身上讨回来!
夜深了,寒意更甚。
外间连个像样的炭盆都没有,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我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目光却透过糊着陈旧窗纸的窗棂,望向那漆黑如墨、不见星光的夜空。
我的路,从踏入这东宫开始,才刚刚开始。
活下去,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便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2
东宫暗流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东宫过得如同一个透明的影子,或者说,一个会喘气的摆设。
萧煜果然没有再召见过我,甚至连正眼都懒得给我一个。
我就栖身在喜房的外间,一张简陋的矮榻,一床薄被,便是我的全部。
东宫的下人更是现实得可怕,见太子厌弃我,对我自然也是怠慢无礼,冷眼相待。
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冷的,份例也时常被克扣短少,仿佛我这个太子妃,还不如他们这些奴才体面。
但我毫不在意这些表面的磋磨。
表面上,我依旧是那个胆小怯懦、逆来顺受的苏锦瑟,每日低眉顺眼,谨言慎行,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庶女的身份,这无害的伪装,恰恰是我最好的保护色,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人的戒心,让我得以在暗处观察。
暗地里,我却从未停止过行动。
我仔细观察着萧煜的病情。
他每日都会被牵机引的毒性折磨得痛不欲生。
毒发时,浑身筋脉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烈火灼烧,面具下的脸扭曲变形,发出压抑而痛苦的闷哼,指甲甚至会抠进轮椅的扶手里。
每一次毒发,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过后他会更加虚弱,脾气也愈发暴戾阴沉,稍有不顺心便会摔东西,斥骂下人。
同时,我也在不动声色地摸清东宫的环境和人事。
东宫虽破败,但并非毫无防备。
萧煜身边有一个名为惊蛰的侍卫统领,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功夫深不可测,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是萧煜最信任的心腹。
还有几个老太监和宫女,据说是先帝留下的人,对萧煜还算忠心,但大多谨小慎微,明哲保身。
至于那位定期来给萧煜诊脉开方的府中医官王太医,态度则十分暧昧。
他每次来都是一副愁眉苦脸、尽力而为的样子,开的药方也确实能勉强吊着萧煜的命。
但细看之下,那些药物温吞无效,甚至有几味药材隐隐与牵机引的某些特性相冲,长期服用只会让毒素更深地侵入脏腑,加速身体的败坏。
他要么是医术平庸,要么……就是另有图谋。
我需要药材,更需要一个能名正言顺接触萧煜饮食汤药的机会。
机会,在我刻意的等待下,终于来了。
一日,伺候萧煜用药的小太监手一抖,滚烫的药汁洒了大半,溅到了萧煜的衣袍上。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萧煜本就因疼痛而心情恶劣,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戾气。
就在他即将发作之际,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神汤(实则是我用偷偷积攒的、有限的几种安神助眠的普通药材调配的,能略微缓解他因剧痛而紧绷的神经)恰好路过,连忙放下汤碗,也跟着跪下:殿下息怒!奴才毛手毛脚,惊扰了殿下!臣妾……臣妾再去为殿下熬一碗便是!
萧煜冰冷的目光扫过我,带着审视和浓浓的怀疑。
但我脸上只有惶恐和卑微,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试图讨好却笨手笨脚的庶女形象。
你会熬药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在家中……曾帮母亲熬过一些调理身体的汤药……只懂些皮毛,不敢在殿下面前献丑。
我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讲出。
他沉默了片刻,或许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无力深究,或许是觉得我一个卑微庶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最终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去吧。
这是一个微小的突破口,却至关重要。
我借着调理身体、安神补气的名义,开始小心翼翼地介入萧煜的饮食汤药。
我不敢直接用猛药,那太过冒险。
我利用《百草注疏》中医食同源的知识,在日常的汤羹、茶水中,极其隐蔽地加入一些能温和化解毒性、固本培元的常见药材。
这些药材用量极微,气味也被其他食材掩盖,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效果也极其缓慢,但水滴石穿,聊胜于无。
同时,我开始留意王太医的药方。
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萧煜用过王太医的药后,夜间咳嗽似乎加剧了些。
我便在他下一次开方时,借着送茶的机会,偶然提及。
殿下近来似乎夜咳,臣妾记得家中有本杂书提过,XX(王太医方中一味药)似乎有些燥性,与那XX(我加入饮食中的某种温和食材)放在一起,会不会……
王太医起初嗤之以鼻,眼神轻蔑。
但恰好那几日,萧煜因为某些外部刺激(比如听到了不利的传闻)心情极差,导致毒性反应略有加剧。
王太医为了免责,也或许是被我说中了某些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微药性冲突,竟真的在那一味药上略作了调整。
又有一次,我发现萧煜在服用某种汤剂后,皮肤上隐约出现细小的红疹。
我便担忧地向萧煜身边伺候的老嬷嬷提及,说自己似乎对某种常见的食材(恰是王太医方中某味辅药的近似物)有些过敏反应,症状相似。
老嬷嬷将话传给了王太医。
王太医虽不信我,但为了避免太子身上出现任何意外,还是将那味辅药换成了更稳妥的。
几次三番下来,王太医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和警惕,虽然依旧防备,但不再像最初那般完全无视。
萧煜本人似乎也察觉到,在我介入后,他虽然依旧痛苦,但某些细微的不适感似乎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他没有明说,但也没有再阻止我熬汤送水。
我还需要获取更稀有、更关键的药材。
东宫的药房管理严格,凭我现在的身份和境况,根本无法靠近。
我的目光投向了那个经常被其他太监欺负、总是躲在角落里干活的小太监,名叫小禄子。
他胆小懦弱,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甘和对现状的愤懑。
一次,他被管事太监冤枉偷了东西,要被拉去杖责。
我恰好经过,并未直接出头,只是用几句看似无心的话,点出了时间上的一个小小疑点,让管事太监无法立刻定罪,最终不了了之。
从那天起,小禄子看我的眼神便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依赖。
我没有立刻要求他做什么,只是偶尔在他被克扣饭食时,分他一些点心,或者在他受欺负时,不着痕迹地用话语帮衬一两句,给予他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尊重。
我知道,信任需要时间培养。
但我有耐心。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压抑中一天天过去。
萧煜对我的态度依旧冰冷疏离,但或许是因为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汤水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缓解,他没有再将我赶走,算是默许了我的存在。
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的第一个目标——在危机四伏的东宫活下来,初步获得萧煜的默许,为秘密治疗创造条件,正在极其缓慢但坚定地一步步实现。
3
生死线
东宫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短暂得令人心悸。
潜藏的危机很快便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萧煜的存在,本身就是某些人眼中无法拔除的钉子,肉中无法剜去的刺。
即使他已经是个废人,依旧有人不希望他活着,哪怕多活一天。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风声鹤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了东宫,身手矫健,目标直指萧煜的寝殿。
几乎在同时,惊蛰如同猎豹般从暗处跃出,冰冷的刀光在昏暗的月色下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
我被惊醒,紧紧缩在外间的角落里,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东宫这看似破败的牢笼,实则是旋涡的中心。
刺客武功高强,招招致命,但惊蛰更胜一筹,最终将其击毙。
然而,看着地上那具黑衣尸体,萧煜的脸色比面具还要冰冷,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东宫的守卫明显加强了,空气中弥漫着更加紧张肃杀的气氛。
刺杀不成,更隐蔽的手段接踵而至——下毒。
一次,在我端给萧煜的日常汤羹里,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常。
并非气味——那汤羹被浓郁的药材和食材味道掩盖得很好——而是光泽。
在烛光下,汤羹表面似乎有一种极其细微、近乎不可察的油腻光晕,与平日略有不同。
我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瞬间,《百草注疏》中记载的一种阴毒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七日绝。
无色近乎无味,混入饮食,毒性缓慢渗透,七日之内,中毒者便会心脉衰竭而亡,其状酷似旧疾复发或身体衰败,极难察觉。
好狠毒的手段!
是谁
是宫里那位急于为自己儿子铺路的皇后
还是其他虎视眈眈的皇子
抑或是……等不及想让我彻底失去价值、甚至给我陪葬的苏家
我的手微微一颤,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顺。
在那碗汤羹即将递到萧煜面前的瞬间,我的脚下不慎一绊,身体向前倾倒,手中的汤碗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一片狼藉。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立刻惶恐地跪下,身体因害怕而微微发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萧煜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刃,紧紧锁定在我身上,带着浓浓的审视和刺骨的怀疑。
他不是傻子,东宫接连出事,先是刺杀,接着是这碗意外打翻的汤羹,我的举动太过凑巧,处处透着诡异。
你故意的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杀意。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腿软了……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我伏在地上,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既是演戏,也是对当前处境的真实反映)。
他沉默地看了我许久,那目光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刺穿。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单薄的中衣。
最终,他没有再追问,或许是找不到证据,或许是觉得我没有胆量和动机,只是疲惫而厌恶地挥了挥手:滚出去。
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我知道,这次的试探,虽然暂时化解了危机,却也让萧煜对我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他看我的眼神,从此带上了一种更加锐利和警惕的审视。
接下来的几天,他明显加强了对我的监视,惊蛰的目光几乎如影随形。
府中医官王太医对我的态度也更加警惕和刁难,甚至以药材短缺为由,限制了我能接触到的普通药材种类,让我为萧煜的调理变得更加束手束脚。
更让我心惊肉跳的是,苏家派人来了。
来的是继母柳氏身边的心腹张嬷嬷,名为探望,实则监视和施压。
二小姐啊。
张嬷嬷坐在简陋的客堂里,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四周,眼中满是鄙夷。
夫人让老奴来瞧瞧您。夫人说了,您既然嫁入了东宫,就要恪守本分,好好伺候太子殿下,莫要惹殿下不快,更不能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太子殿下如今身子不好,您可得仔细着些,万一……殿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这太子妃,怕是也……
她话没说完,但那陪葬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苏家是巴不得萧煜早点死,好让我这个牺牲品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甚至可能想借机除掉我,以绝后患,为苏锦绣日后的机会扫清障碍。
内有萧煜的猜忌和病痛折磨,外有未知的敌人窥伺和家族的逼迫,我如同行走在刀刃之上,步步惊心。
萧煜的病情因为之前的刺杀惊吓和下毒风波(虽然未遂,但紧张气氛和怀疑也影响了他的心绪),出现了明显的反复,毒发的次数更加频繁,痛苦也似乎加剧了。
他将这一切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痛苦,都迁怒于我,认为是我这个苏家送来的祸害带来了接二连三的霉运。
一次剧烈的毒发过后,他几乎失去了理智,猩红着眼睛,猛地将桌上的茶具、书籍全都挥扫在地,碎片溅到我的脚边,发出刺耳的声响。
滚!你给孤滚!孤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看到你,孤就想起苏家的卑鄙无耻!想起孤所受的所有屈辱和痛苦!都是你带来的!
他指着我,声音嘶哑地咆哮,像一头濒死的困兽。
他甚至猛地转向惊蛰,厉声命令:惊蛰!把她给孤拖出去!杖责二十!不!杖毙!孤不想再看见她!
惊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犹豫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我。
我知道,这是萧煜对我忍耐的极限,也是我必须面对的生死考验。
4
破冰之局
殿下!殿下息怒!您现在龙体欠安,心绪激荡只会加重病情,伤及根本!
在惊蛰即将上前的瞬间,我猛地抬头,迎上萧煜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这一次,我的声音不再只有怯懦,而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奇异的镇定。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的暴怒,让他的动作微微一滞。
惊蛰也停下了脚步,看向萧煜,等待他的最终指令。
萧煜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竟敢在这种时候顶撞他,甚至……教训他
臣妾知道,殿下厌恶臣妾,视臣妾为苏家送来的耻辱。但无论殿下信与不信,臣妾自踏入东宫之日起,命运便已与殿下紧紧相连。殿下若安好,臣妾尚有一线生机;殿下若是有个万一,臣妾必定是第一个殉葬之人。所以,放眼这天下,除了殿下自己,臣妾或许是……最不希望殿下出事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继续说道,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
我的语气无比诚恳,眼神也努力显得真挚而坦荡,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萧煜死死地盯着我,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里的暴戾似乎因为我的话而稍稍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不是听不出我话语中的逻辑,只是长久的痛苦和绝望让他习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想说什么
他声音依旧冰冷,但那股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杀意却淡了许多。
臣妾……臣妾在家时,因母亲体弱,曾跟随母亲看过一些医书杂记,略懂一些粗浅的药理和调养之法。臣妾不敢妄言能解殿下身上的奇毒,但或许……或许能用一些温和的法子,为殿下缓解一二痛苦,调养一下亏损的身体。至少,让殿下能少受些罪。
我小心翼翼地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唯一能介入他治疗而不显得突兀的理由。
这是我冒险的一步。
直接暴露神医身份太过惊世骇俗,必然引来杀身之祸。
但一直被动挨打也不是办法。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能让他暂时放下戒备、允许我靠近的理由。
萧煜沉默了。
东宫的太医束手无策,宫里的御医也只是敷衍了事,送来的无非是些吊命的汤药。
他早已对所谓的治疗不抱任何希望。
但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那撕心裂肺痛苦的恐惧,让他无法完全拒绝任何一丝渺茫的可能,哪怕这丝希望来自于他最厌恶、最怀疑的人。
你想怎么做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请殿下……再给臣妾一次机会,也给殿下自己一次机会。臣妾会尽心竭力,绝不敢有丝毫异心。若有任何不妥,殿下随时可以……处置臣妾。
我垂下头,姿态放得极低。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也没有再提杖毙的事,只是疲惫至极地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知道,我赌对了。
他心中的求生欲,终究压过了对我的厌恶和怀疑。
从那天起,我被允许更名正言顺地参与到萧煜的调理中。
我依旧以安神、食补、调理为名,但暗中使用的药材更加大胆了一些,开始极其谨慎地针对牵机引的毒性,进行有限度的压制和化解。
我将解毒的药物拆分成极微小的剂量,融入日常饮食,或者借用安神香囊等载体,润物细无声地发挥作用。
我利用之前下毒事件留下的蛛丝马迹,以及从小禄子那里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巧妙地将疑点引向厨房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
我无意中向惊蛰提及,那个小太监最近似乎手头阔绰,还曾向人打听过西域的某种特殊香料(与七日绝有关)。
惊蛰何等敏锐,立刻顺藤摸瓜,果然查出那小太监与宫外有不明联系,虽然未能直接挖出幕后主使(对方极其谨慎,线索到此中断),但也足以将这个内奸清除掉。
通过这件事,我不仅除掉了一个潜在的威胁,也间接地向萧煜和惊蛰展示了我的细心、观察力和价值。
惊蛰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冷漠的敌意,多了几分探究和若有所思。
我还利用这个机会,以厨房人手不足,小禄子干活勤快为由,将一直默默示好的小禄子,安插到了厨房帮忙打下手。
这不仅改善了小禄子的处境,也让他成为了我获取外界信息、传递消息以及未来获取特殊食材的一个隐秘渠道。
同时,我没有放弃调查母亲的死因。
我让小禄子帮我留意宫中关于当年的一些旧闻,特别是与母亲白芷相关的任何信息。
线索依旧零星而模糊,但我越来越确定,母亲的死绝非意外或普通疾病那么简单,似乎与当年的宫廷内乱、废太子事件,以及如今权势滔天的皇后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萧煜的身体状况,在我的精心调理和暗中解毒下,开始出现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改善。
最明显的是,他毒发的时间间隔,从最初的每日数次,逐渐拉长到了一两日一次,每次发作的剧烈程度也略有减轻。
虽然依旧痛苦万分,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每一次都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耗尽所有生机。
有一天,他毒发过后,竟能在床上,用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极其费力地、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动作,却让萧煜自己都愣住了。
他抬起那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反复看着,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除了恨意、绝望和痛苦之外的……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如同寒夜里燃起的星火。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摔东西,只是沉默地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个人的气息,似乎不再是完全的死寂。
又一次,一个被皇后安插在东宫已久、隐藏极深的眼线宫女,试图在萧煜的药里加入一种会引发剧烈过敏反应的粉末,想要制造萧煜病情恶化的假象。
我恰好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来,凭借对药物气息的敏锐,瞬间察觉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属于药材的、极淡的异样甜香。
我几乎是本能地厉喝一声:住手!
那宫女见事情败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狗急跳墙,从袖中滑出一把淬了幽蓝毒光的匕首,直接刺向坐在轮椅上毫无防备的萧煜!
殿下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我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萧煜前面。
匕首狠狠划过我的手臂,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瞬间传来,鲜血立刻染红了我的衣袖。
惊蛰如同闪电般从门外冲入,一脚踢飞了宫女手中的匕首,反手将其制服。
萧煜看着我手臂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又看了看地上那把闪着不祥光芒的匕首,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和一丝慌乱。
你……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声对惊蛰道:堵住她的嘴!严加看管!传王太医!
王太医匆匆赶来为我包扎伤口时,萧煜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王太医的手甚至都有些发抖。
从那天起,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仅仅是厌恶和怀疑。
虽然依旧带着审视和疏离,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悄然融化,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对我的调理,也从最初的漠视和被动接受,变成了一种不易察觉的……依赖和习惯。
他会主动喝我端来的汤药,即使因为药味而皱眉,也不会再打翻。
有时,我甚至能捕捉到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暖意。
我知道,我离获取他的信任,真正撬开他封闭的心门,又近了一步。
而这东宫的浑水,也因为我的存在,开始搅动起来。
5
潜龙抬头
萧煜身体恢复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超出了我最初的保守预期。
或许是牵机引的毒性在我持续不断的、精准而隐蔽的化解下,终于开始显露颓势。
或许是萧煜本身强韧的生命力和那不甘就此沉沦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他。
又或许是……那次我奋不顾身为他挡下毒刃,如同投入他冰封心湖的一颗滚烫石子,激起了涟漪,也唤醒了他内心深处一丝早已被绝望掩埋的求生欲望。
短短两个月后,一个足以震惊朝野内外的意外发生了。
他不仅毒发的痛苦大大减轻,间隔时间也拉长到了数日一次。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他竟然在惊蛰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从那张象征着禁锢与绝望的床榻上站了起来,并在庭院里,走出了虽然蹒跚却完整的几步!
虽然步履还有些踉跄,虽然半边脸依旧被那冰冷的面具遮挡,露出的皮肤依旧苍白。
但他那重新挺直的脊梁,那双透过面具缝隙重新燃起锐利光芒的眼眸,无一不昭示着——
昔日那个杀伐决断、惊才绝艳的储君,正在一点点挣脱泥沼,显露出潜龙抬头的迹象!
这个意外,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东宫上空的死寂阴云,也瞬间打破了朝堂之上那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废太子萧煜,那个被认为必死无疑、早已被各方势力从棋盘上剔除的弃子,竟然在好转
甚至……站起来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
一时间,东宫这个久被遗忘的角落,再次成为了无数目光聚焦的中心。
各方势力的反应截然不同,暗流涌动。
高居龙椅之上的皇帝,,在听闻消息后,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大太监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再无表示。
那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中是喜是忧,是意外还是……早有预料
其他几位早已将太子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皇子,特别是风头正盛、党羽渐丰的二皇子萧瑾和五皇子萧琅,则明显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和威胁。
他们派来东宫探望、关心的眼线更加频繁,送来的各种名贵补品也更加用心,其中暗藏的试探与恶意几乎不加掩饰。
而最先沉不住气、反应最为激烈的,毫无疑问是苏家,以及苏家背后那位权势煊赫、一直视萧煜为眼中钉的——当今皇后,也就是我嫡姐苏锦绣的亲姨母。
当初,她们费尽心机将我这个卑微庶女塞进东宫,就是认定了萧煜必死无疑,让我来承担这份晦气,替苏锦绣挡灾,顺便用一个残次品来羞辱这位跌落尘埃的废太子。
可如今,萧煜不仅没死,反而有了奇迹般的好转!
这简直是在她们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更重要的是,一旦萧煜真的恢复过来,甚至凭借其过往的声望和能力,有重新崛起的可能,那我这个原本只是冲喜工具、陪葬品的替嫁太子妃,岂不是……阴差阳错地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让原本就心高气傲、一心想做太子妃甚至未来皇后的苏锦绣如何能忍受
那原本唾手可得的尊贵位置,难道要被我这个她从来没放在眼里的庶妹窃据了
很快,苏锦绣便在父亲苏宏志那为了家族利益的劝说和皇后娘娘那为你讨回公道的暗中怂恿下,开始频繁地动作起来。
她先是派人送来了大量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名贵补品,堆满了东宫简陋的库房。
名义上是关心妹妹在东宫过得清苦,送来些东西接济,实则是炫耀她的受宠和富有,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看看东宫如今的反应和我的态度。
紧接着,京中便开始悄然流传一些暧昧的言论。
说什么当初太子与苏家嫡女苏锦绣才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非命运弄人,太子妃之位本该是她的。
又说什么苏锦绣对太子情深义重,听闻太子身体好转,日夜焚香祈祷,甚至亲自下厨为太子调羹弄汤,只是碍于如今身份尴尬,无法亲自送达……
言语间充满了对我的同情和暗示,仿佛我只是一个暂时占据了不属于自己位置的可怜虫,一个随时可能被正主取代的影子。
再然后,她竟然按捺不住,直接以探望太子、姐妹情深为名义,递了帖子,想要亲自进入东宫!
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她想重新回到萧煜的视线中,想凭借昔日的情分和如今的美貌,重新夺回原本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想要将我这个碍眼的替身彻底踩在脚下!
我看着苏家送来的那些华而不实、甚至夹带着几分轻蔑意味的赏赐,听着小禄子从宫外打探来的、关于苏锦绣如何深情追忆与太子往昔情谊、又如何无奈惋惜的流言蜚语,心中冷笑连连。
苏锦绣,你以为萧煜还是当年那个会被你几滴眼泪、几句软语就哄得团团转的温润太子吗
你以为这饱经风霜、危机四伏的东宫,还是你可以随意摆布、予取予求的地方吗
你想取代我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更要看如今的萧煜,还愿不愿意配合你演这场深情戏码了!
风雨欲来,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6
阴谋初现
苏锦绣的手段,比我想象的更加直接,也更加狠毒。
她见舆论造势和怀柔示好都无法动摇我在东宫的地位——主要是萧煜对她递来的帖子和各种示好信息,一概置之不理,甚至连见都懒得见她一面——便在皇后和苏宏志的精心策划下,开始编织一张更加阴险恶毒的网,想要一举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万劫不复!
她们的目标很明确,也直指女子最脆弱的命门——污蔑我不贞,或者构陷我心怀叵测,暗害太子!
这两种罪名,无论哪一条坐实,都足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并且能让苏家名正言顺地清理门户,洗刷耻辱,再顺理成章地将原本就该是太子妃的苏锦绣拨乱反正地送入东宫。
很快,宫中便开始流传一些更加恶毒的风言风语,比之前的暧昧传闻更具杀伤力。
有人悄悄议论,说我这个替嫁庶女本就心术不正,在东宫寂寞难耐,与某个侍卫暗通款曲,行为不检。
又有人担忧地猜测,说我见太子身体日渐好转,担心自己这个冲喜的工具失去价值,甚至可能被正主取代,便心生嫉妒与歹念,暗中下药,想要重新毒害太子,让他永远离不开自己的照顾。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在宫闱内外蔓延开来。
虽然一时没有所谓的实证,却足以三人成虎,积毁销骨,败坏我的名声,动摇东宫内外本就不稳的人心。
尤其是对于刚刚有所好转、内心依旧敏感多疑的萧煜来说,这无疑是在他心头埋下怀疑的种子。
我知道,这只是前奏。
真正致命的陷阱,还在后面,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果然,几日后,苏锦绣抓住了一个机会。
那日,萧煜正在书房处理一些由皇帝恩准他重新接触的政务——他恢复行走后,皇帝便象征性地恢复了他一部分处理简单政务的权力,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更让其他皇子和皇后一派如坐针毡,急于将他再次打落尘埃。
苏锦绣不顾东宫侍卫的阻拦,以给太子送亲手熬制的补汤、并探望病中妹妹为名,几乎是强行闯入了东宫的书房。
彼时,我正侍立在萧煜身侧,为他研墨。
苏锦绣穿着一身素雅却难掩华贵的湖蓝色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姐妹情深的关切表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殿下,听闻殿下近日为政务操劳,锦绣心中担忧,特意熬了些滋补的参汤,给殿下补补身子。
她柔声细语,眼波流转,仿佛没看见我一般,径直走向萧煜。
萧煜头也未抬,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奏折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放下,出去。
苏锦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随即又强笑道:殿下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初之事,确实是锦绣的不是,但锦绣也是身不由己……殿下,您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
孤与你,没什么情分。苏二小姐,这里是东宫,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看在苏尚书的面子上,孤今日不与你计较,立刻离开,否则休怪孤不念旧情。
萧煜终于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眸如同冰冷的刀锋,直刺苏锦绣,毫不留情。
他甚至没有用她的名字,而是用了苏二小姐,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苏锦绣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精心维持的温柔表情几乎要碎裂,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屈辱和深深的怨毒。
她下意识地求助似的看向我,似乎希望我能像在苏府时那样,替她说句好话,或者至少给个台阶下。
我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将自己当成一个透明的背景板,专注地看着砚台里的墨汁。
就在这时,苏锦绣带来的一个心腹丫鬟,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猛地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手指直直地指向我腰间佩戴的一个极为普通的、用来驱散药味的丁香香囊。
咦二小姐!您……您这香囊……奴婢瞧着,怎么、怎么和前几日奴婢在宫外当值时,偶然瞥见二皇子殿下身边那位贴身侍卫腰间挂的那个一模一样啊!
话音未落,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萧煜那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那个毫不起眼的香囊上。
我心中一凛,后背瞬间绷紧。
来了!
她们的杀招,终于来了!
她们竟然想将脏水泼向我和二皇子!
果然,苏锦绣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震惊、痛心又难以置信的表情,转向我。
妹妹!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有和二皇兄侍卫一样的东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香囊是臣妾自己闲来无事所绣,用来提神醒脑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苏锦绣故作惊讶的目光,声音平稳地解释。
是吗可奴婢看得真真的!那侍卫腰间的香囊,无论是这靛蓝的布料,还是上面绣的缠枝莲纹,甚至连这穗子打的络子结,都和二小姐您这个一模一样!宫中绣品何其多,怎会如此巧合二小姐,您若心中无鬼,可敢让奴婢将此香囊呈给殿下细看或者,传那位侍卫来当面对质
那个伶牙俐齿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咄咄逼人,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她步步紧逼,言之凿凿,显然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已经买通或胁迫了某个侍卫配合演戏。
够了!苏锦绣,带着你的人,立刻从孤眼前消失!再敢踏入东宫一步,惊蛰,直接打断她的腿!
萧煜猛地一拍桌案,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个丫鬟,而是将冰冷的目光射向脸色煞白的苏锦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苏锦绣浑身一颤,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煜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意吓得噤声。
惊蛰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冰冷的眼神让苏锦绣不敢再多言半句,只能带着她的丫鬟,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看似被萧煜强硬地打断了,但我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她们计划的第一步。
她们抛出了诱饵,试图在萧煜心中种下最致命的怀疑——他的太子妃,不仅是仇家送来的替身,甚至可能与他的竞争对手有染!
而更让我心惊的是,就在苏锦绣闹事的同一天傍晚,我通过小禄子秘密调查母亲死因的线索,有了重大突破!
小禄子冒着极大的风险,从一位当年曾在浣衣局待过、如今已出宫养老的老宫女那里,打探到一个关键信息:母亲当年病重(实为中毒)期间,曾偷偷托人带话,想要见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煜一面,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但消息被中途拦截,之后母亲的病情便急转直下,很快便香消玉殒。
而拦截消息的人,隐约指向了当时负责管理宫女事务、如今已是皇后心腹的某位高阶女官!
更关键的是,我根据《百草注疏》的记载,结合母亲当年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时常心悸的症状,几乎可以断定,她所中之毒,极有可能就是一种名为绕指柔的西域慢性奇毒。
此毒无色无味,中毒初期症状极像体弱或心疾,难以察觉。
而绕指柔的主要成分之一,一种名为醉蝶涎的特殊香料,恰恰是皇后宫中那款特制的、极少外传、用以安神助眠的凝神香的主要配料之一!
虽然剂量和炮制方法不同,但来源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母亲的死,几乎可以肯定与皇后有关!
与当年那场导致萧煜中毒被废的宫廷内乱有关!
一个更加大胆、让我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我的身世,恐怕并非苏家庶女那么简单!
母亲当年为何隐姓埋名嫁入苏家
她一个精通医毒的女子,为何会轻易病逝
她在临死前想向当时的太子传递什么消息
这消息是否与我有关
是否与萧煜中毒有关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模模糊糊地指向一个巨大的、横跨多年的阴谋。
而苏锦绣和皇后一派,似乎正不顾一切地想要除掉我,不仅仅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更可能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
我这个意外的存在,很可能触动了她们最深的恐惧!
萧煜,他现在会怎么想
是会相信我这个一直被他鄙夷、却似乎总能带来意外的替嫁庶女
还是会因为苏锦绣那恶毒的栽赃,以及对苏家的憎恨,对我产生更深的怀疑,甚至顺水推舟,利用这个机会除掉我这个污点,迎回他名义上的正牌太子妃苏锦绣,以换取暂时的安宁或某种政治利益
皇后一派的杀招已经亮出,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陷阱只会更加致命!
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深渊,前路被迷雾笼罩,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7
真相大白
皇后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更狠,也更急于求成。
或许是萧煜日渐恢复的态势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或许是苏锦绣的失败让她失去了耐心。
几日后,宫中举办中秋夜宴。
名为君臣同乐,共庆佳节,实则不过是各方势力角力、试探的又一个舞台。
皇帝、皇后、各位皇子以及有品级的朝臣及其家眷悉数到场,歌舞升平之下,暗流涌动。
我和萧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是萧煜好转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如此重要的宫廷场合。
他依旧戴着那半张玄铁面具,需要拄着特制的乌木拐杖才能行走稳健,但他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度,以及那双透过面具偶尔扫视全场时流露出的、属于昔日储君的锐利与威严,已经让不少人暗暗心惊,也让某些人的目光更加阴鸷。
宴会进行到一半,酒过三巡,歌舞正酣之际,苏锦绣突然离席,快步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不住地颤抖,我见犹怜。
陛下!皇后娘娘!求您们开恩,为臣女……为苏家做主啊!
她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委屈和悲痛,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歌舞骤停,乐声顿歇,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突然跪地哭诉的苏家嫡女身上。
锦绣,这是怎么了如此佳节,何事竟让你如此失态快起来说话。
皇后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实则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和冷笑。
皇后娘娘!臣女……臣女有罪!臣女不该发现……不该发现家门不幸,更不该……让皇家因此蒙羞啊!
她这番颠三倒四、欲言又止的话,更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引人遐想。
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悦。
回陛下!是臣教女无方!家门不幸啊!臣……臣要状告当今太子妃,臣的孽女苏锦瑟!
苏宏志立刻离席,快步走到苏锦绣身边,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脸上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满座哗然!
父亲状告女儿,还是当朝太子妃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丑闻!
无数道或震惊、或鄙夷、或幸灾乐祸、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如同利箭般齐刷刷地射向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被无形的唾沫星子淹没。
小女锦瑟,她……她身为太子妃,却不思谨守妇道,行为不端,与人有染,秽乱宫闱!此等丑行,不仅败坏苏家门风,更是玷污皇家声誉,罪不容诛!恳请陛下明察,废黜其太子妃之位,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苏宏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颤抖地控诉道。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试图将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父亲!您说我行为不端,与人有染,可有真凭实据
我霍然站起身,尽管脸色因愤怒和被诬陷而苍白,声音却异常冷静,清晰地响彻大殿。
证据这块龙纹玉佩,乃是二皇子殿下随身之物,京中无人不识!可它……可它却在前几日,被臣女无意间发现,掉落在妹妹你寝殿的床榻之下!还有那日臣女去东宫探望,臣女的贴身丫鬟亲眼所见,妹妹你与二皇子殿下的贴身侍卫拉拉扯扯,赠送私物(香囊)!人证物证俱在,妹妹,你还想狡辩吗
苏锦绣立刻接口,仿佛等待这一刻许久,她从袖中颤抖着拿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
她的话音一落,二皇子萧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似乎也没料到苏锦绣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他拖下水,但他只是握紧了拳头,没有立刻出声辩解,眼神阴晴不定。
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太子妃与二皇子有染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惊天丑闻!
简直一派胡言!那香囊不过是臣妾随手所绣的普通物件!至于这块玉佩……敢问姐姐,你是如何‘无意间’闯入我东宫寝殿,又‘无意间’在我床榻之下,发现了这块所谓的二皇子玉佩东宫守卫森严,姐姐倒是好本事!
我厉声道,目光冷冽地扫过苏锦绣和苏宏志那看似悲愤实则暗藏得意的脸,转向苏锦绣,步步紧逼。
是……是打扫的宫女无意中发现,禀报给我的!
苏锦绣眼神有些闪烁,显然被我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是吗
一个冰冷而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是萧煜!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还有些许常人难以察觉的凝滞,但他丢开了拐杖,仅凭自己的力量站得笔直。
他没有看苏锦绣,也没有看苏宏志,甚至没有看那块所谓的证物玉佩,而是将那双隐藏在面具后、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高位之上,脸色微变的皇后。
皇后娘娘,您处心积虑,布下此局,栽赃陷害,难道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孤废黜太子妃,好让你这位‘贤良淑德’、‘情深义重’的外甥女苏锦绣,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吗
他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皇后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太子!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宫一心为皇家颜面着想,何曾有过此等心思!是你后院不宁,家丑外扬!
皇家颜面那么请问皇后娘娘,当年,是谁在孤的饮食之中,处心积虑,日复一日地下了那无色无味的‘牵机引’剧毒又是谁,趁着宫廷内乱,收买东宫内侍,试图在孤毒发昏迷之际,斩草除根,置孤于死地
萧煜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寒与嘲讽,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他每问一句,皇后的脸色便白一分。
还有!当年那位忠心耿耿,想要向孤传递消息,揭露阴谋,却被你宫中之人拦截,最终被‘绕指柔’慢性毒药无声无息害死的白芷夫人,皇后娘娘可还记得!
萧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悲愤与杀意。
白芷夫人四个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苏宏志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瘫软在地!
我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萧煜,心脏狂跳不止!
他……他竟然知道母亲的真实身份!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查到了多少
你……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皇后再也维持不住雍容华贵的表象,声音尖利地嘶喊道,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慌乱。
胡言惊蛰!
萧煜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无比。
一直静立在萧煜身后的惊蛰应声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叠卷宗和几件用托盘装着的物证。
这是从构陷太子妃的苏府丫鬟房中搜出的,与皇后宫中某女官往来的密信,信中详述了栽赃计划!
这是当年负责太子饮食、后在冷宫中‘畏罪自尽’的内侍,临死前偷偷藏下的绝笔血书,指认受皇后心腹、如今已是尚宫的吴女官指使下毒!
惊蛰的声音清晰而冷漠,回荡在大殿之中。
这是太医院数位资深御医共同检验后得出的结论,从皇后宫中常用的‘凝神香’残渣之中,确实提取出了与‘绕指柔’毒性极为相似的‘醉蝶涎’成分!虽炮制手法不同,但来源一致!足以证明白芷夫人当年所中之毒,与皇后宫闱脱不了干系!
惊蛰拿起一份卷宗。
还有这个!这块玉佩,确实是二哥之物。但据宗人府记录和二哥府上报备,此玉佩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遗失。而捡到这块玉佩,并将其偷偷放入东宫太子妃寝殿意图栽赃陷害的,正是苏二小姐你那位方才言之凿凿的‘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人,我们已经拿下了,她已经全部招供,是受谁指使!
萧煜亲自拿起那块被苏锦绣当作铁证的龙纹玉佩,目光扫向脸色铁青的二皇子。
证据确凿,环环相扣!
每一件证物,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后、苏锦绣和苏宏志的心上!
苏锦绣和苏宏志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哆嗦着,指着萧煜你你你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这层层揭开的、横跨多年的阴谋诡计和血腥真相,震撼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萧煜没有再看那些如同败犬般的人。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到我面前。
在众人震惊、探究、复杂的目光中,他伸出手,坚定地、用带着暖意的掌心,紧紧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孤的太子妃,从来不是什么苏家庶女。
他看着我,面具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深深的愧疚,有惊叹,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毫不掩饰的深情。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郑重地响彻整个大殿,也传入我的耳中,震得我几乎站立不稳:她是当年为国尽忠、却被奸臣陷害、满门抄斩的忠勇侯白敬业,唯一的遗孤!是那位医术超群、侠骨仁心的白芷夫人,拼死保护下来的亲生女儿——白锦瑟!
我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忠勇侯白敬业……那个传说中刚正不阿、最终却落得凄惨下场的忠臣……
母亲……母亲竟是忠勇侯之女!
难怪她隐姓埋名,难怪她精通医毒,难怪她想在内乱时拼死联系当时的太子!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苏宏志,当年你贪图白家医术传承,假意收留落难的白芷夫人母女,后又在她病重(实为被皇后暗中毒害)之时,无耻窃取其部分医书药方(幸而最重要的孤本被锦瑟贴身带走,才得以保全),甚至在她死后,为了掩人耳目,将她的亲生女儿认为庶女,百般苛待,视如草芥!如今,更是为了攀附权贵,与毒害忠良之后的真凶皇后勾结,狼狈为奸,构陷太子妃!你如此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该当何罪!
萧煜冰冷的目光转向瘫在地上的苏宏志,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鄙夷与厌恶。
陛下!陛下饶命啊!臣知错了!臣鬼迷心窍啊!
苏宏志涕泪横流,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不住地磕头求饶。
一直沉默不语、静观事态发展的皇帝,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了深沉的怒意。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过瘫在地上的皇后、苏宏志等人,最终威严地开口:来人!将皇后武氏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听候发落!将罪臣苏宏志、罪女苏锦绣,以及所有涉案人等,全部拿下,押入天牢,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案,绝不姑息!
如狼似虎的禁军立刻涌入大殿,将哭喊求饶、状若疯癫的皇后、苏锦绣、苏宏志等人全部拖了下去。
二皇子萧瑾也因牵涉其中(玉佩虽是遗失,但其与苏家过从甚密,难脱干系),被皇帝冷斥几句后,勒令回府闭门思过。
一场精心策划的宫宴构陷,最终却演变成了揭露惊天阴谋、扳倒一代妖后的反转大戏。
大殿之上,只剩下我和萧煜,并肩而立,以及满朝文武震惊而复杂的目光。
8
携手共进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被禁军拖拽人犯时发出的混乱声响打破,又很快归于沉寂。
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我们二人身上,充满了震惊、探究、敬畏,甚至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同情与……重新评估。
苏家庶女不,是忠勇侯的遗孤!
替嫁冲喜不,是潜龙之侧的凤凰!
秽乱宫闱不,是含冤忍辱、最终石破天惊揭露惊天阴谋的功臣!
这反转太过剧烈,信息量太过庞大,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消化许久。
我能感觉到萧煜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力量。
他的身体依旧不算完全康复,长时间站立对他而言仍有负担,但我能感觉到他挺直的脊梁,如同磐石,为我挡住了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
我们回去。
他侧过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在惊蛰和少数几个忠心耿耿的东宫侍卫的护卫下,穿过寂静而充满复杂眼神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见证了无数阴谋与荣耀、也埋葬了无数血泪的金銮殿。
走出大殿的那一刻,殿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洒在我们身上,仿佛洗去了殿内的污浊与血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到东宫,气氛已截然不同。
那些原本麻木、轻蔑、甚至暗藏恶意的眼神,此刻都变成了敬畏、好奇,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小禄子激动得眼眶通红,看见我们回来,几乎要喜极而泣。
屏退了左右,寝殿内只剩下我和萧煜两人。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半边面具和半边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庞。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我面前,抬起那只尚有些僵硬、却已恢复了大部分功能的手,轻轻拂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珠。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愧疚,孤……当初瞎了眼,被仇恨蒙蔽,将苏家施加的羞辱,全都迁怒于你。孤从未想过……从未想过你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打断了他的道歉,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更多的是急于知道真相的迫切。
在你一次次化解危机,在你用那些看似普通却效果显著的汤药为孤调理身体,在你……奋不顾身替孤挡下那淬毒的匕首时,孤便开始怀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孤让惊蛰去查,顺着你母亲白芷夫人的线索,结合当年宫中旧案,以及……你无意间流露出的、远超普通闺阁女子的医毒知识,一点点拼凑,才大致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而深沉,只是孤没有想到,皇后和苏家如此急不可耐,竟会在中秋宫宴上发难。孤本想找到更确凿的证据,一举为你和你父亲平反,没想到……
没关系,我摇摇头,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是夹杂着委屈、悲愤,以及沉冤得雪的释然,现在……现在这样就很好。母亲……母亲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我终于可以不再背负苏锦瑟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卑微与屈辱,可以光明正大地祭奠我的亲生父母。
锦瑟……
他轻轻唤着我的名字,不再是那个带着恨意的苏锦瑟,而是温柔的、带着无限怜惜的锦瑟。
他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试探,将我轻轻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强壮有力,甚至因为久病而显得有些单薄,带着淡淡的药香,但却异常温暖,异常坚定。
我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恐惧、孤独,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放声大哭,哭我枉死的母亲,哭我那未曾谋面却忠勇一生的父亲,哭我这些年在苏家受尽的冷眼与欺凌,哭我踏入东宫时的绝望与挣扎。
他只是默默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无声地给予安慰。
许久,我的哭声才渐渐止歇,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牵机引的毒……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轻声道,虽然已经压制了大半,但余毒未清,想要彻底根除,还需要几味极其罕见的药材,以及……一次凶险的以毒攻毒。你……
孤信你。
他打断我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无论需要什么,无论有多凶险,孤都信你。孤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以后,也交给你。
他的目光灼热而真诚,那里面蕴含的情感,已经远远超出了感激和信任。
我看着他,看着他面具下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看着那里面清晰映出的我的倒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仇视、利用、试探,到后来的相互扶持、生死与共,再到此刻的真相大白、心意相通,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有你的脸……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冷的玄铁面具,牵机引的毒素侵蚀,加上当初被毁容时留下的疤痕……或许,我可以试试……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抓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不急。比起这个,孤更想先为你父亲忠勇侯平反昭雪,恢复白家的清白与荣耀。这是孤欠你的,也是孤欠白家的。
他的话语,再次触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恢复中,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为我的家族洗刷冤屈。
谢谢你,萧煜。
我由衷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感激,叫出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愣,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点亮,露出一抹极其罕见、却足以融化冰雪的温柔笑意。
虽然只是极淡的一抹,却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不再是那个阴沉暴戾、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废太子。
窗外,月华如练,静谧美好。
东宫之内,虽然危机并未完全解除(皇后的党羽、其他皇子的觊觎仍在),但笼罩已久的阴霾,似乎终于散去了大半,透出了温暖的曦光。
我和萧煜,两个曾经都被命运推入深渊的人,在经历了无数的磨难与试探后,终于在绝境中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看到了共同走向光明的希望。
9
锦绣前程
宫宴惊变后的日子,并未如想象中那般风平浪静,反而因为揭开的盖子太大,牵连太广,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之中。
三司会审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皇后武氏及其党羽多年来犯下的罪行被一一揭露,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不仅涉及毒害太子、谋害忠良之后,更牵扯出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构陷朝臣等多项重罪。
苏宏志和苏锦绣的罪行也无可辩驳,苏家彻底倾覆,家产查抄,男丁流放,女眷罚没。
曾经风光无限的尚书府,一夜之间沦为过眼云烟,令人唏嘘。
皇帝对此表现出了雷霆震怒,下旨严惩不贷,凡涉案者,无论身份高低,皆依法处置。
皇后的废黜诏书很快颁下,虽然念及旧情(或许是顾及皇家颜面),未被赐死,但终身幽禁冷宫,形同活死人。
二皇子萧瑾虽未被直接定罪,但也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皇帝斥责识人不明,御下不严,彻底失去了圣心,夺嫡之路基本断绝。
朝堂之上,经历了一场大清洗,空出了许多位置,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试图填补权力真空。
而在这场风暴的中心,东宫却显得异常平静。
萧煜以养病为由,暂时避开了朝堂纷争,将精力主要放在了调养身体和为忠勇侯白家平反的事情上。
皇帝似乎也默许了他的低调,不仅没有催促他参与政务,反而下旨将当年忠勇侯府的旧址重新修缮,归还给了我,并追封忠勇侯白敬业为靖国公,追谥忠烈,恢复了白家的一切名誉。
我知道,这其中固然有真相大白、证据确凿的原因,恐怕也少不了皇帝借此机会平衡朝局、敲打其他势力的考量。
但无论如何,父母的冤屈得以洗刷,白家的清白得以昭告天下,对我而言,已是最大的慰藉。
捧着那份沉甸甸的圣旨,站在修葺一新、却依旧承载着厚重历史的靖国公府门前,我的心情复杂难言。
这里,曾是我未曾踏足过的家,是我血脉的根源。
萧煜陪在我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握着我的手,给我无声的支持。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搬回来住,好吗
他低声问道,语气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许。
我转头看他,阳光下,他面具的轮廓柔和了许多,那双露出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
我轻轻点头:好。
东宫的生活,也因为我们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变得温馨起来。
虽然他依旧需要我的医术来调理身体、根除余毒,我依旧需要他的权势和保护来应对未知的风险,但我们之间的相处,早已超越了最初的相互利用和依赖。
我们会一起在书房看书,他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我则翻阅母亲留下的医毒孤本,偶尔抬头相视一笑,默契自在心中。
他会耐心地听我讲述母亲留下的医案和奇闻异事,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敬佩。
我也会在他毒性偶有反复、情绪低落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头,或者弹奏一曲安神的乐曲。
惊蛰和小禄子等人,看着我们之间日渐融洽的氛围,脸上也常常露出欣慰的笑容。
当然,治疗并未停止。
根除牵机引所需的几味关键药材,极其罕见,有的甚至只存在于传说中。
萧煜动用了他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秘密派人四处寻访。
而我,则根据《百草注疏》的记载,开始着手研究如何最大程度地修复他被毒素和毁容所损伤的容貌。
这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医术。
一天,惊蛰带回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在南疆的密林深处,找到了传说中能解百毒、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还魂草的线索!
虽然只是线索,且南疆环境凶险,采摘不易,但这无疑是根除萧煜体内剧毒的最大希望!
几乎同时,我也在《百草注疏》的一处极其隐秘的夹层中,发现了一份母亲当年留下的、关于修复严重肌理损伤的古方手稿!
这份手稿似乎是母亲专门为某种极其严重的烧伤或毒伤所创,所用药材虽然也极为珍稀,但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希望,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在我们面前展现出勃勃生机。
锦瑟,那晚,萧煜看着烛光下我专注研究药方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等孤身体痊愈,除去这碍眼的面具,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你,可愿真正做孤的妻子,与孤一生一世,携手并肩
他问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而充满期待的眼眸里,心中一暖,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抹笑容。
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这么多阴谋诡计,我们早已将彼此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还有什么,比并肩走过黑暗,一同迎接光明更值得珍惜的呢
我愿意。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郑重地点头,萧煜,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我都愿意与你一同面对,不离不弃。
他眼中瞬间迸发出夺目的光彩,紧紧回握住我的手,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
那一刻,东宫冰冷的宫墙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窗外的月光格外皎洁,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正在缓缓展开。
我们知道,前路不会一帆风顺,朝堂的暗流、隐藏的敌人、彻底痊愈的挑战依旧存在。
但此刻,我们心中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因为我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们将并肩携手,共同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去开创属于我们的锦绣前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