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宫闱
冷宫的枯枝戳破纸窗,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沈昭月跪在裂了缝的青砖地上,单薄的中衣浸着血,腕骨被铁链磨得见了白骨。殿外传来婴孩嘶哑的啼哭,那是她刚满月的皇儿——此刻正被乳母抱在火盆边烘烤,说是要驱除从娘胎里带出的邪祟。
皇后沈氏,毒害皇嗣,罪无可赦。
宦官尖利的嗓音刺破死寂。沈昭月抬头望着那道明黄身影跨过门槛,玄色龙纹靴碾碎她昨夜呕出的血冰碴。萧景煜的眉眼仍如三年前大婚时那般俊美如铸,只是那曾为她描眉的指尖,此刻正摩挲着鸩酒玉壶。
陛下...她伸手去够他的袍角,腕间铁链哗啦作响,皇儿先天不足是臣妾的错,可那碗参汤...
参汤里有七星海棠。萧景煜蹲下身,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捏住她下颌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太医院验了三次,连你贴身宫女都招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凄厉的惨叫。沈昭月瞳孔骤缩——透过残破的窗纸,她看见陪嫁丫鬟青梧被按在雪地里,两个太监正用烧红的铁钎戳她眼睛。
娘娘!奴婢没...青梧的尖叫戛然而止,一截舌头血淋淋地落在雪地上。
沈昭月喉间涌上腥甜。三日前青梧还笑着说要给她绣新的百子帐,此刻却在雪地上抽搐成血人。她发疯似的扑向殿门,铁链在颈间勒出深痕:萧景煜!你要杀便杀我,为何作践青梧!
皇帝抬手,鸩酒泼在她脸上。冰凉的液体顺着睫毛滴落,蚀得面颊生疼:因为朕要你知道,背叛朕的人,连条全尸都不配留。
沈昭月突然低笑起来,笑得铁链乱颤。她染血的指尖抚过鬓边凤钗——这是大婚时萧景煜亲手为她戴上的东珠衔凤钗,此刻珍珠已碎,凤首染血。
陛下可还记得合卺夜说过的话她猛地扯下凤钗,尖头对准咽喉,你说凤钗在,帝后同心...
萧景煜突然变了脸色。
寒光闪过,鲜血喷溅在斑驳的宫墙上。沈昭月最后的视线里,是萧景煜扑过来的身影,和他袖中滑落的半块玉佩——那是她当年在护国寺替他挡箭时,被劈成两半的定情信物。
黑暗如潮水涌来。
混沌中,有血色纹路在眼前游走。沈昭月感觉自己在深渊中下坠,腕间突然被冰凉之物缠住。睁开眼时,那支染血的凤钗竟悬浮在虚空,钗身爬满蛛网般的血纹,像活物般脉动。
逆天改命,需断情绝爱。
雌雄莫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震得魂魄发颤。凤钗突然刺入她眉心,剧痛中无数画面炸开:萧景煜在御书房焚烧她父亲通敌的伪证,柳贵妃往参汤里抖入毒粉,暗卫将真正的皇子调包成死胎...
回去!把欠你的都讨回来!
那声音化作尖啸。沈昭月猛地睁眼,入目是熟悉的青纱帐——三年前入宫选秀那日,她正躺在储秀宫的偏殿。
枕边凤钗嗡鸣,东珠内一缕血丝游如活蛇。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脖颈上被铁链勒出的淤痕竟未消散,在雪肤上蜿蜒成凤尾形状。
殿外传来脚步声,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端着茶盏娇笑:沈小主,贵妃娘娘赏的雨前龙井,您可要趁热...
沈昭月捏紧凤钗,钗尖在掌心刻出血痕。前世就是这盏茶毁了她的脸,而今生——她盯着茶水上浮着的诡异油光,忽然对着铜镜嫣然一笑。
替我更衣。她将凤钗缓缓插入云鬓,我要好好谢过贵妃娘娘。
铜镜中,血纹顺着凤首爬上她的眼尾,像一簇燃起的复仇之火。
涅槃归来
储秀宫的青砖地沁着晨露的凉意,沈昭月指尖掐进掌心,生生将惊呼咽回喉间。眼前是朱漆雕花的殿门,三丈外就是选秀的正殿,前世她就是在这里饮下那盏毁容的茶。腕间铁链的幻痛未消,鬓边东珠衔凤钗突然发烫,血纹顺着钗尾爬上耳后,记忆如钢针般刺入脑海——
沈小主,该您了。
宦官尖细的嗓音惊得她一颤。垂眸望去,海棠缠枝的茶盏已递到眼前,盏沿泛着不自然的油光。奉茶的宫女指甲染着丹蔻,正是柳如烟的心腹春桃。
且慢。沈昭月广袖轻扬,状似整理鬓发,指尖却快如鬼魅地掠过春桃腰间香囊。前世做鬼飘荡三年,她早看清这香囊里藏着引毒粉的蝶饵。
茶盏相碰的脆响中,沈昭月突然踉跄半步,茶汤泼在汉白玉阶上,滋啦腾起青烟。春桃脸色骤变,却见她已扑向廊下那丛蓝蝶,染着丹蔻的指尖轻点花瓣:娘娘们瞧,这墨玉蝶多稀奇!
数十只蓝翅黑纹的蝴蝶应声而起。沈昭月借着转身的姿势,将蝶饵粉末抖入柳如烟的茶案。不过须臾,那群毒蝶竟调转方向,纷纷落在柳贵妃的云锦披帛上。
啊!柳如烟惊跳起身,茶盏翻倒在她手背。白玉般的肌肤瞬间红肿溃烂,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扭曲成蚯蚓状:护驾!快护驾!
沈昭月跪在混乱的人群中,将沾了蝶饵的帕子塞回春桃袖袋。抬头时正撞进一道深潭似的目光——九龙屏风前,萧景煜捻着翡翠扳指,薄唇抿成莫测的弧度。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前世他屠尽沈家满门时,也是这样摩挲着扳指观刑。
传太医!太后拄着凤头杖起身,突然顿住。
阶下跪着的少女正以袖掩面,露出的半截脖颈凝霜赛雪,溃烂的茶渍竟在她手背自动结痂脱落。沈昭月感受着血脉中奇异的灼流,凤钗在鬓边发烫——方才故意沾上的毒液,此刻正被血纹吞噬成淡青雾气。
你过来。萧景煜的声音似玉罄相击。
沈昭月垂首跪行至御前,嗅到龙涎香里混着一丝血腥气。这味道她死也不会忘,前世鸩酒入喉时,他袖间就是这般染着青梧的血气。
抬头。
鎏金护甲挑起她下颌的刹那,沈昭月瞳孔微缩。萧景煜左眼尾竟多了一粒朱砂痣,与她颈间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前世大婚夜,他明明说过这是沈家女子独有的印记!
沈氏昭月,留。
满殿抽气声中,沈昭月窥见柳如烟折断的护甲深深扎进掌心。她伏地谢恩,青砖映出鬓边凤钗的异变——东珠内的血丝已游成凤形,正对萧景煜心口张开利喙。
当夜暴雨倾盆。沈昭月摩挲着枕下暗藏的银针,忽闻窗棂轻响。白日里那几只墨玉蝶穿雨而入,翅膀上的毒粉在烛火中泛紫,分明是边关才有的鸠羽蝶。
娘娘好手段。
阴影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暗卫,掌心托着春桃僵硬的尸体:主子让属下问您,既然识破茶中有七星海棠,可知贵妃指甲里藏的是鹤顶红
沈昭月捏碎茶盏,瓷片抵上来人咽喉:回去告诉萧景煜,试探人的把戏玩多了...她蘸着鲜血在案上画出凤纹,当心引火自焚。
暗卫轻笑一声,抛来半块染血的玉佩。沈昭月呼吸骤停——这分明是她前世在护国寺替萧景煜挡箭时碎开的定情信物,本该随她葬入皇陵!
雨幕中传来更鼓声,凤钗突然发出蜂鸣。沈昭月对镜解开衣襟,白日里被毒茶溅到的心口处,赫然浮现出与萧景煜如出一辙的朱砂痣。
初入宫廷
兰芷轩的铜锁锈得发绿,沈昭月指尖拂过门环,蛛网簌簌落在月白裙裾上。领路的太监皮笑肉不笑:沈小主福泽深厚,这地界清净,最宜养病。
病字咬得极重。沈昭月瞥向墙角那丛枯死的夹竹桃——前世柳如烟正是在此花根埋了瘟尸,令住在此处的李美人浑身溃烂而亡。她拢了拢狐裘,袖中银针刺破指尖,血珠弹入花根,枯枝竟瞬间窜出妖异的红蕊。
有劳公公。她摘下鎏金镯塞过去,妾身体弱,还望通融些炭火。
太监掂了掂镯子,嗤笑着甩袖离去。沈昭月转身时,恰见廊柱后闪过半张青紫的脸——宫女阿棠抱着破被褥缩在角落,脖颈处鞭痕渗着脓血。
这是前日浣衣局溺死的秋菊之物。阿棠声音发颤,贵妃娘娘说...说小主既住鬼屋,该用死人的东西镇邪...
沈昭月接过被褥的刹那,麝香混着尸臭扑面。她眸色骤冷,这锦被夹层塞满红花麝香,寻常宫妃盖上一宿便会绝育。前世柳如烟便是这般害了七位嫔妃,偏生每次都能嫁祸他人。
阿棠,去太医院讨些艾草。她突然咳嗽着跌坐在地,锦被不慎碰翻烛台。火舌窜上帐幔的瞬间,沈昭月将阿棠推向门外:走水了!快唤人!
当夜,六宫皆知新晋的沈选侍因炭火不足险些烧死。太后震怒,柳贵妃被迫送来上等银丝炭,却不知那床毒被早被沈昭月塞进淑妃宫人采买的马车。
三更梆子响过,沈昭月裹着玄色斗篷摸向冷宫。阿棠白日里说漏了嘴——每逢朔月,枯井便会传来女子呜咽。她踩着青苔翻过断墙,忽见一道黑影掠过梅林,腰间玉佩竟是前朝制式。
咔嚓。
枯枝断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沈昭月闪身藏进假山,眼睁睁看着黑影掀开井口的符咒。月光漏进井底,照出锈迹斑斑的铁梯,井壁上依稀可见双头鸾鸟图腾——那是亡了六十年的南梁皇族印记。
谁!
黑影猛然回头,沈昭月将凤钗刺入掌心。血珠滴落的刹那,井底传来诡异的共鸣声,那人竟如烟雾般消散。她凑近井沿细看,青苔掩着的井壁上,一道剑痕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密信笔迹如出一辙。
五更天,沈昭月倚在熏笼旁把玩半枚玉珏。这是从井边拾得的信物,背面刻着长乐未央,正是南梁末代公主的私印。阿棠跪在一旁替她梳发,铜镜映出脖颈淤痕:小主,今晨淑妃宫里搜出带麝香的锦被,贵妃娘娘正闹着要彻查...
把妆奁底层那盒螺子黛送去给淑妃。沈昭月将玉珏投入炭盆,青烟扭曲成凤形,就说我病中得她关照,特赠南梁古方所制的画眉珍品。
炭火爆出噼啪声响。前世淑妃因私藏前朝物件被赐白绫,而那盒掺着孔雀胆的螺子黛,此刻正躺在贵妃侄女的妆台上。
御前争锋
御花园的玉兰开得正好,沈昭月跪在鹅卵石小径上,掌心贴着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野草。前世她正是在此处被柳贵妃失手推入寒潭,落下终身体寒之症。而今生——她余光扫过假山后那抹鹅黄裙角,唇角勾起冷笑。
太后驾到——
沈昭月倏然起身,腰间银铃轻响。水袖翻飞间,足尖点在汉白玉栏杆上,竟是将霓裳舞融了胡旋步法。纱裙掠过芍药丛时,她故意让袖中香囊滑落,西域龙涎香混着荼蘼花香骤然弥漫。
好俊的身手!太后抚掌大笑,哀家年轻时可没这般...话音戛然而止,老人鼻翼翕动,这香气...
回太后,是西域进贡的龙脑香。沈昭月伏地叩首,发间凤钗的东珠正对柳贵妃藏身之处,臣女听闻柳贵妃素爱此香,特向尚宫局讨了些学制香囊。
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声。沈昭月垂眸掩住快意——前世柳贵妃正是用此香遮掩七星海棠的气味,而今这香成了扎向她的第一根毒刺。
你读过《西域风物志》低沉的男声自月洞门传来。萧景煜玄色常服上金线暗绣龙纹,指尖还沾着朱砂批阅的痕迹。
沈昭月指甲掐进掌心。前世他临死前也是这般装扮,袖口沾着她咳出的血。此刻那血迹化作眼前人眼尾一颗朱砂痣,灼得她眼眶生疼。
臣女愚钝,只记得《楚辞》里一句。她抬头直视帝王,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萧景煜瞳孔骤缩。这是他在沈家满门抄斩那夜写的悼亡诗,本该随密折焚于火盆。
太后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翡翠珠子滚落满地:皇帝,这诗...
母后慎言。萧景煜弯腰拾珠,袖中突然滑出半旧的荷包。沈昭月呼吸一滞——那荷包上歪歪扭扭的并蒂莲,是她前世被幽禁冷宫时绣的,本该在鸩杀那日被烧成灰烬。
沈姑娘对香料倒是颇有心得。皇帝将荷包攥回掌心,指尖泛白,不如说说七星海棠要用什么香遮掩
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沈昭月看着荷包上露出的半截流苏,忽然想起前世萧景煜咽气时,怀里也揣着这抹褪色的红。
回陛下,当用苦艾。她重重叩首,额头抵在青砖上,苦艾清苦,可盖腥气,正如忠言逆耳,可掩祸心。
风掠过御湖,惊起一行白鹭。沈昭月听见萧景煜的玉扳指磕在石桌上,一声,两声,像极前世鸩酒滴落的声音。
好个忠言逆耳。帝王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传旨,沈氏女敏慧端方,赐居长乐宫西偏殿。
柳贵妃的护甲劈断一枝玉兰。沈昭月俯身谢恩时,瞥见荷包边缘焦黑的灼痕——果然,前世那场火里,有人拼死抢出了它。
当夜暴雨倾盆。沈昭月摩挲着凤钗血纹,忽听窗棂轻响。湿透的荷包躺在窗台上,里头多了枚玄铁令牌,刻着龙骧卫三个小字。
娘娘当心烫。大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赫然是前世为她收尸的哑巴嬷嬷,柳贵妃往太医院送了十斤苦艾。
沈昭月将令牌投入药炉,火舌霎时蹿起青烟:那便劳烦贵妃,替本宫试药。
雷声炸响的刹那,凤钗上的东珠裂开细纹,血丝游成凤凰垂首的图腾。
盟友之契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声响,像极了前世鸩酒泼地的动静。沈昭月攥着浸透雨水的宫灯,循着记忆摸到太医院后墙的狗洞。腐臭味混着血腥气从洞口溢出,一只染着丹蔻的手突然抓住她的绣鞋。
救...救我族...
浑身是血的医女仰起脸,左眼被烙铁烫得焦黑。沈昭月呼吸一滞——这是前世为她验尸的云霜,那个被割了舌头仍在地上写冤字的烈性女子。
十指抠进泥水,沈昭月生生掰断卡住云霜的栅栏。暗巷尽头传来铁甲铮鸣,柳贵妃的走狗举着火把逼近。她扯下凤钗划破掌心,血珠滴在云霜伤口:想报仇就吞下去!
血色漫过医女瞳孔的刹那,巷口槐树突然倾倒。追兵被虬结的树根缠住脚踝,沈昭月趁机拖着人躲进枯井——井壁青苔下,赫然露出半截前朝龙纹砖。
七星海棠...不是毒...云霜呕出黑血,指甲在砖缝抠出血痕,是打开密道的药引...她颤抖着扯开衣襟,心口纹着玄鸟图腾,柳家屠我云氏满门...就为守住...
惊雷劈开夜幕。血色闪电中,沈昭月看见云霜背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是用金针封穴的痕迹,每个穴位都对应太医院藏书阁的暗格方位。
娘娘若肯替我云氏申冤...云霜突然咬破舌尖,血喷在沈昭月凤钗上,臣女愿献上前朝《天工谱》!
凤钗东珠迸出妖异的红光。沈昭月正要追问,井口忽然垂下一条雪色披帛。淑妃的鎏金护甲扣住井沿,掌心托着枚褪色的并蒂莲玉佩——与她生母临终前塞进襁褓的一模一样。
妹妹湿着身子,也不怕寒了血脉淑妃的笑声像毒蛇吐信,毕竟咱们...同宗同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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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月攥紧云霜的手。前世淑妃在冷宫自缢时,腕间也系着这样的玉佩,只是当时染了血,没瞧清莲心处刻着的前朝徽记。
姐姐说笑了。她借着凤钗红光打量对方,昭月父亲是镇北侯,母亲乃江南...
江南苏氏女,擅双面绣,尤爱在莲心藏字。淑妃指尖拂过玉佩,金线勾出承天二字,巧了,本宫生母也姓苏,也爱绣些要命的玩意儿。
井底忽然震颤。前朝龙纹砖错开三寸,露出黑黝黝的密道入口。云霜突然抽搐,七窍流出靛蓝液体:他们来了...快走...
数十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淑妃旋身甩开披帛,金线竟织成细网挡住箭雨。沈昭月趁机背起云霜跃入密道,转身刹那瞥见淑妃袖中寒光——那是把刻着玄鸟纹的短刃,与她梦中斩下萧景煜头颅的凶器一般无二。
密道石壁渗着腥膻的黏液。云霜的体温急速流失,断断续续哼着童谣:玄鸟降...生大商...沈昭月猛然驻足——这是母亲哄她入睡时唱的曲子!
云氏...本是守陵人...医女瞳孔开始涣散,密道尽头的青铜棺...藏着...
凄厉的鸦鸣打断遗言。沈昭月回头望去,密道深处亮起幽绿的鬼火,数百具挂着太医署腰牌的尸骨堆成小山,每具天灵盖都钉着三寸金针。最顶端的腐尸突然转头,露出云霜父亲的脸!
凤钗突然灼如烙铁。沈昭月头痛欲裂间,竟见自己身着十二章纹龙袍,脚下踩着萧景煜的断剑。虚空中有个声音在耳蜗里钻:凤临天下,必弑君...
娘娘!
淑妃的短刃劈开幻象。沈昭月惊醒时,正死死掐着云霜的脖子,凤钗离对方心口仅半寸。
好烈的凤凰蛊。淑妃舔去刃上血珠,可惜妹妹的魂魄...还压不住玄鸟魂。她踢开脚边黑衣人尸体,露出柳氏家徽,子时三刻,冷宫枯井,带你母亲的妆奁来换《天工谱》。
暴雨初歇,沈昭月抱着云霜的尸身爬出密道。晨曦落在医女残破的衣襟内,那里缝着半张染血的图纸——正是太医院与冷宫密道的连接处,朱砂圈出的位置,标着帝王脉案。
回到长乐宫时,枕边多了个乌木匣子。打开竟是生母最爱的累丝香球,机关转开,掉出枚金钥匙。梳妆镜突然映出血色人影,凤钗上的东珠咔地裂开,血纹爬满镜面,拼成八个字:凤血祭天,龙魂归渊
窗棂上的乌鸦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沈昭月抚过云霜冰冷的眼皮,将金钥匙浸入鸩酒:好姑娘,本宫要用柳氏全族的眼珠子,给你铺一条通天路。
连环杀局
太后的六十寿宴,百鸟朝凤金丝屏风映着满殿烛火。沈昭月端坐在末席,指尖摩挲着鎏金酒樽,看着柳贵妃的贴身宫女将鹤顶红抹在传菜太监的袖口。那抹幽蓝在宫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前世鸩杀她的毒酒。
昭月妹妹怎的不动筷柳贵妃丹蔻划过翡翠盏,可是嫌本宫的菜式不配入口
沈昭月含笑举杯,宽大的云袖扫过八宝鸭。金丝楠木筷突然脱手,正巧撞翻宫女呈给贤妃的梅花酿。酒液泼在柳贵妃最宠爱的波斯猫身上,那畜生惨嚎着窜上主桌,打翻了太后的药膳汤。
孽畜!太后拍案而起。
满殿寂静中,沈昭月盈盈下拜:臣妾愿为太后试毒赔罪。她捧起洒剩的半盏梅花酿,在柳贵妃骤缩的瞳孔中走向贤妃,只是这酒既已呈给贤妃姐姐...
贤妃脸色煞白。沈昭月突然脚下一滑,酒盏脱手飞向德妃。德妃惊叫着推开,琥珀酒液尽数泼在柳贵妃裙裾上。
哎呀,脏了贵妃的蹙金云纹袍。沈昭月掏出云霜调的香粉,臣妾新得的西域香露,最是祛味...
柳贵妃猛地拍开她的手。香粉盒坠地裂开,混着毒酒的香料蒸腾起紫烟。那只沾了鹤顶红的波斯猫突然抽搐,七窍流血死在太后脚下。
护驾!萧景煜的佩剑出鞘三寸。
沈昭月顺势跌坐在地,袖中滑出半截染毒的银针:臣妾方才捡到此物...她抬眼时泪光盈盈,莫不是有人要谋害太后
暴雨骤降,雷鸣炸响太庙铜钟。柳贵妃护甲劈断半根指甲,眼睁睁看着沈昭月被皇帝扶起,那截银针正抵在她后腰命门穴。
三更梆子敲过,沈昭月对着铜镜解开束腹。云霜将鸽子血灌入鱼鳔,在她雪白小腹贴出微微隆起:此药服下后脉象如孕,但三日后需饮下假死药脱身。
不必三日。沈昭月抚过凤钗血纹,明日柳氏必定发难。
晨露未晞,太医院院判已跪在长乐宫外。柳贵妃的哭诉响彻宫闱:沈昭月假孕争宠,欺君罔上!
太极殿上,沈昭月素衣散发,捧着黑漆漆的药碗轻笑:既然贵妃姐姐疑心,臣妾饮了这碗落胎药便是。她仰头饮尽,鲜血突然从裙底漫出,在白玉阶上淌成凤凰泣血图。
萧景煜打翻太医呈上的脉案:不是说喜脉吗!
陛下息怒!院判抖如筛糠,微臣昨夜诊脉时确...确是...
确是收了柳家三千两白银吧云霜捧着账册从侧殿走出,太医院库房少了半斤红麝粉,恰好柳贵妃宫里上月领了十斤苦艾——这两味药相冲,可是会要了孕妇的命。
柳贵妃的护甲刺破掌心。她分明买通院判换了假孕药,此刻太医署的记档却显示沈昭月连领三月安胎方。正欲开口,却见皇帝拾起染血的束腹带——金线暗纹里赫然绣着柳氏家徽。
好个一石二鸟。萧景煜捏碎茶盏,既要害皇嗣,又要栽赃柳家。
沈昭月伏在血泊里暗笑。那夜密道中云霜父亲的尸骸上,正缠着柳家独有的金丝线。她不过是将束腹带在冷宫枯井浸了半宿,前朝冤魂的血自然会渗成家徽纹样。
陛下明鉴!柳贵妃膝行上前,臣妾宫中的苦艾是...
是给太后驱虫所用。沈昭月虚弱抬头,贵妃姐姐前日还送来苦艾枕头,臣妾舍不得用,正收在...
搜宫!萧景煜的怒吼震落梁上尘。
当龙骧卫从柳贵妃寝殿抬出刻着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时,沈昭月正倚在皇帝怀中咳血。人偶心口扎满银针,黄符上赫然写着太后的生辰——那是她用云霜的玄鸟血连夜仿的柳氏笔迹。
传朕旨意。萧景煜扯下柳贵妃的九尾凤簪,柳氏戕害皇嗣,禁足昭阳宫。太医院涉案者,凌迟。
暴雨冲刷着刑场的血污。沈昭月站在角楼暗处,看着十二颗太医头颅悬挂宫门。云霜递上密信:柳家暗桩已除九成,只剩淑妃宫里...
不急。沈昭月抚过平坦小腹,该让咱们的贵妃娘娘,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更漏声里,凤钗血纹漫过锁骨。铜镜突然映出萧景煜的身影,他手中握着半块焦黑的襁褓布:昭月,你究竟是谁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前世今生在这一刻轰然相撞。
前朝秘辛
枯井的苔藓泛着磷火般的幽光,沈昭月攥紧云霜递来的龟息丸。井水漫过腰际时,凤钗突然迸出血纹,照亮了水底森森白骨——那些骸骨腕间都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她生母编的一模一样。
娘娘看这里!云霜撬开井壁暗格,青铜匣内躺着蟠龙玉玺,底部刻着承天承运四字。血书从匣底飘出,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支离破碎:...柳氏鸩杀元后...景煜非嫡...焚婴...
沈昭月突然耳鸣。前世萧景煜掐着她脖颈质问为何害我母妃的画面,与血书上的焚婴二字重叠。水波晃动间,她看见井底沉着一具幼童骸骨,颅骨裂痕与萧景煜额角旧疤分毫不差。
好妹妹,这出狸猫换太子可精彩
淑妃的鲛绡裙裾拂过水面。她指尖挑着枚鎏金长命锁,锁芯刻着沈昭月的生辰八字,若不想皇帝知晓你前朝余孽的身份...
井水突然沸腾。沈昭月将玉玺掷向淑妃面门,趁机夺过长命锁。锁芯机关弹开,掉出半片烧焦的襁褓布,上面用玄鸟血写着苏氏女——正是她母亲闺名。
你以为萧景煜当真不知淑妃的笑声激起井壁回响,他生母被柳氏烧死那夜,可是亲眼看见苏家暗卫从火场抱出个女婴...
惊雷炸响井口。沈昭月想起皇帝摩挲荷包时的神情,想起他望着自己脖颈勒痕时的欲言又止,突然浑身发冷。
子夜暴雨倾盆,沈昭月抱着玉玺闯进兰芷轩。烛火摇曳处,萧景煜醉倒在鸳鸯榻上,手中攥着她前世缝的荷包,脚边散落着数十个空酒坛。
苏...阿月...帝王突然拽住她手腕,将人拖入怀中,朕找了你...十二年...
浓烈的酒气混着龙涎香。沈昭月挣扎间扯开他衣襟,赫然看见心口纹着玄鸟图腾——与云霜的一模一样!
冷宫那口井...朕每晚都去...萧景煜的泪砸在她锁骨,可你总是不肯入梦...他忽然咬破舌尖,血珠抹在沈昭月眉间,这次别走了...阿月...
沈昭月如坠冰窟。前世鸩杀那日,萧景煜也曾这样唤她乳名。当时以为的羞辱,竟是...
窗外闪过黑影。沈昭月劈晕萧景煜,从他枕下摸出半块兵符,背面刻着赠吾妻阿月。兵符裂痕处粘着焦灰,正是她手中襁褓布的质地。
五更鼓响,昭阳宫突然火光冲天。沈昭月冲进火场时,柳贵妃正攥着先元后的画像狂笑:那个贱人临死还护着野种...本宫就送她们母子地府团圆...
原来陛下真是元后亲子。沈昭月挥袖扫开浓烟,而你,不过是偷龙转凤的腌臜货!
柳贵妃的护甲劈面而来:那又如何萧景煜喝了十二年断魂汤,早该...
该怎样
萧景煜玄甲浴火而来,剑锋挑飞柳贵妃发髻。龙骧卫抬进十口铁箱,里头装满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每封都盖着柳氏私印。
当年你父兄勾结北狄,害死元后,又用巫蛊咒杀太后。帝王剑尖划过柳氏咽喉,真当朕不知道
沈昭月突然呕吐。假死药的余毒混着震惊翻涌,她看见萧景煜拾起自己掉落的玉玺,将兵符轻轻放在上面——缺口严丝合缝,正是开启前朝宝库的密钥。
昭阳宫走水,贵妃殁了。萧景煜打横抱起昏厥的沈昭月,传朕口谕,柳氏九族,明日午门腰斩。
暴雨浇灭残火时,沈昭月在帝王怀里睁开眼。他心口的玄鸟纹浸着血,与凤钗红芒交相辉映:阿月,这次朕绝不放手。
宫檐下的乌鸦啄食着柳贵妃的眼珠,血滴在焦土上,开出一朵诡艳的曼陀罗。
局中局
子夜的梆子声裹着雪粒子,在琉璃瓦上敲出细碎的响。沈昭月倚在长乐宫的暖阁里,指尖抚过凤钗上新裂的纹路——那血丝已爬上凤首,凝成一滴欲坠的朱砂泪。
娘娘,柳家侄儿已换进西偏殿。云霜捧着鎏金暖炉进来,炉灰里埋着半截柳氏令牌,淑妃那边递了话,说子时三刻有好戏看。
沈昭月将暖炉掷向窗棂。火星溅在鲛绡帐上,烧出个焦黑的柳字:那就让咱们的贵妃娘娘,看看什么叫作茧自缚。
更漏滴到三刻时,宫墙外突然响起夜枭般的哨声。八个黑衣人扛着麻袋翻进西偏殿,袋口露出缕与沈昭月常服同色的衣角。云霜伏在梁上,看着他们将麻袋扔上锦榻,又往香炉里撒了把合欢散。
该换药了。她轻巧落地,袖中银针闪过寒光。
寅时未至,柳贵妃的鸾轿已堵在宫门前。禁军统领带着乌泱泱的侍卫撞开殿门,却见榻上赤条条缠着两人——柳家侄儿正与那黑衣首领颠鸾倒凤,满地散着北狄纹样的密信。
好个忠烈柳氏!沈昭月裹着雪狐氅缓步而来,腕间银铃惊飞檐上寒鸦,连私通敌寇都要挑本宫的寝殿。
柳贵妃的护甲劈断珠帘:贱人!你竟敢...
朕竟不知,柳家的忠心都忠到北狄去了。萧景煜的声音自月洞门传来,玄色大氅上沾着刑场的血沫。他踢开脚边的密信,露出背面盖着的柳氏私印,贵妃不如解释解释,为何你侄儿身上会有北狄王庭的刺青
沈昭月抚过腕间勒痕。前世柳贵妃便是用这招让她被乱棍打死,而今夜那北狄刺客的衣襟里,早被她塞进了柳家与北狄往来的账册——用云霜从枯井尸骸中扒出的真账,替换了原本栽赃她的伪证。
太后正是在此刻咽的气。
丧钟撞破黎明时,沈昭月跪在慈宁宫的蟠龙柱下。柳贵妃捧着碗药渣哭倒在地:太后晨起喝了昭月妹妹的安神汤,不到半刻就...
陛下明鉴!沈昭月重重叩首,袖中滑出淑妃给的玉珏,臣妾的安神方里缺了味朱砂,还是贵妃娘娘赏的...
萧景煜捏碎药碗,朱砂混着雄黄溅满龙袍——正是诱发太后心疾的毒引。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染红沈昭月的素衣:传...传朕旨意...
陛下且慢!沈昭月突然撕开衣襟,心口玄鸟纹灼灼生辉,臣妾有先元后血书在此!她将浸过井水的密信举过头顶,字迹在晨光中逐渐显现:...柳氏鸩杀哀家...景煜吾儿...
满殿哗然。柳贵妃疯癫般扑向金柱:胡说!那老贱人早就...
早就被你父兄烧死在冷宫萧景煜掐住她脖颈,眼底血色翻涌,你真当朕不知道,十二年前那场火里埋着三具焦尸
沈昭月突然耳鸣。前世柳贵妃临死前也是这般嘶吼,说萧景煜生母是个下贱医女。而今那医女的骸骨正躺在太庙密室,手中攥着半块与沈昭月一模一样的凤钗。
陛下!柳家军反了!禁卫浑身是血冲进来,已到玄武门...
萧景煜突然大笑。他夺过沈昭月手中血书掷入火盆,烈焰腾起的刹那,玄武门方向传来震天巨响。十二道狼烟窜上云霄,每一道都裹着柳氏族人的骨灰。
昭月受惊过度,暂居太庙休养。帝王拭去她唇边血渍,掌心躺着枚染血的虎符,等朕接你回来。
沈昭月在太庙的香火气里数着更漏。子时三刻,云霜踹开暗门:柳氏满门一百三十八口,全死在玄武门前。萧景煜亲手斩了柳贵妃,人头挂在...
挂在本宫父亲当年殉国的城楼上。沈昭月抚过积灰的灵位,突然捏碎虎符。碎玉中掉出张泛黄的婚书,竟是萧景煜笔迹:聘沈氏昭月为后,白首不离。
暴雨冲刷着刑场的血洼。沈昭月立在角楼,看着禁军将柳氏女眷拖进水牢。前世她们就是用这水牢的毒蟑螂,啃光了青梧的十指。而今夜,她特意命人往蟑螂腹中塞了七星海棠的芽孢。
娘娘,淑妃求见。
沈昭月转身,铜镜映出心口的玄鸟纹——那纹路不知何时已与凤钗血纹连成凤凰涅槃图。淑妃的短刃抵在她后腰:好妹妹,该让萧景煜尝尝焚婴之痛了。
更漏声里,太庙突然地动山摇。沈昭月看着地宫涌出的前朝死士,突然明白萧景煜为何要焚毁证据——他早知这江山要改姓,却偏要为她搏个清白身。
阿月,接剑!
萧景煜的嘶吼破空而来。沈昭月接住掷来的镇国剑,剑柄机关弹开,露出半块焦黑的襁褓布。血从她撕裂的虎口渗入剑身,玄鸟纹突然活过来,引着剑锋刺向淑妃心口。
你果然...选了他...淑妃笑着咽气,手中攥着沈昭月襁褓的另一半。
子时丧钟再鸣。沈昭月抱着昏死的萧景煜跌坐血泊,他心口插着淑妃的短刃,唇角却噙着笑:这次...朕护住你了...
太庙地宫轰然坍塌,前朝玉玺在火海中熔成金水。沈昭月攥着婚书残片,突然听见凤钗里传出自己的声音:逆天改命,需断情绝爱...
宫檐下的冰凌轰然坠地,碎成十万个轮回的叹息。
情劫难渡
太庙的积雪压断枯枝,沈昭月攥着从地宫取出的焦骨笛,骨笛尾端刻着苏氏婉容四字——正是她生母的名讳。冰棺里的女尸心口插着半支凤钗,与她头上那支裂痕严丝合扣。
当年柳氏火烧冷宫,你母亲为护朕母子,将你与朕调换襁褓。萧景煜的玄甲凝着霜,掌心托着枚烧融的金锁,朕亲眼看着你被抛入火海...
沈昭月突然耳鸣。前世鸩杀时的剧痛翻涌而上,她看见三岁的自己蜷缩在火场角落,柳贵妃的护甲掐着另一个女婴——那才是真正的公主,胸前纹着萧氏龙纹。
所以陛下前世冷眼旁观...她折断焦骨笛,碎骨刺入掌心,是因认定我弑母夺位
血珠滴在冰棺上,突然蒸腾起血雾。凤钗迸出刺目红光,九天玄凤的虚影冲破殿顶,积雪在烈焰中化作血雨。沈昭月的青丝寸寸成雪,心口玄鸟纹爬满全身:本君历劫九世,竟被凡人算计!
萧景煜的佩剑应声而断。他徒手抓住凤钗灼烧的尾羽,掌心血肉焦糊:阿月...回来...
住口!玄凤振翅掀起飓风,将帝王甩向盘龙柱,本君乃九天玄凤,尔等蝼蚁安敢唤我乳名!
琉璃瓦在威压下碎裂。沈昭月看见每一世轮回:萧景煜为她挡下毒箭,在火海中护住她生母尸骨,甚至前世鸩酒入喉时他藏在袖中的解药...原来那些冷漠,皆是天道对玄凤情劫的惩戒。
北疆烽火突然染红夜空。八百里加急冲入太庙:突厥三十万铁骑压境,连破九城!
沈昭月赤足踏过碎瓦,白发在硝烟中狂舞:本君亲征。玄凤虚影仰天长唳,以三十万突厥头颅,祭我历劫之痛!
若我要用江山换你呢萧景煜扯开衣襟,心口玄鸟纹浸血生光,这万里山河,本就是为你打的聘礼。
沈昭月掐住他脖颈,却摸到喉结处的旧疤——那是她七岁被拐时,少年萧景煜为救她留下的齿痕。玄凤之力突然反噬,她呕出的血化作火凤,将太庙碑林烧成灰烬。
情劫不渡,仙骨难成。虚空传来天道雷音,杀了他!
突厥狼骑的号角已至百里。沈昭月看着跪满丹墀的百官,忽然想起云霜临死前的话:娘娘可知,萧景煜为保您前朝血脉,生生受了十年剜心之刑...
冰棺突然炸裂。沈昭月生母的尸身化作流光,在她眉心烙下凤凰花钿:吾儿,爱比恨更难渡...
阿月,接旗!
萧景煜割开手腕,血浸透玄鸟战旗。北疆风雪卷着血腥气灌入太庙,他眼底映着冲天烽火:这仗我陪你打,要碎仙骨还是乱红尘,我们一起受着!
沈昭月握旗的手突然颤抖。前世城楼上,他也是这般擎着染血的战旗,胸口插着突厥毒箭,却死死护住怀里的她。
天道惊雷劈裂太庙匾额。沈昭月突然折断凤钗,将玄鸟战旗刺入心口:本君今日就要逆了这天命!
九霄云外传来凤泣,三千青丝尽数复黑。萧景煜的泪混着血滴在她眉心花钿:阿月,我们回家...
突厥铁骑撞破宫门时,数万将士看见毕生难忘的奇景:玄凤与金龙交缠着冲入敌阵,所过之处冰雪燃成火海。沈昭月的长剑挑飞可汗金冠,剑锋映出萧景煜为她挡箭的身影——
正如千年前,玄凤为救堕仙触犯天条,剜心剔骨时,是那条小应龙替她承了九十九道天雷。
残阳如血。沈昭月抱着气若游丝的萧景煜,将他心口的毒箭按得更深:这次换我陪你。
不可...帝王攥着半块焦黑的襁褓布,你要替我看...
雪原突然震动。沈昭月咬破舌尖,以玄凤精血画下禁咒。时光在阵法中倒流,她看见萧景煜在无数个轮回里为她而死,看见天道将情劫化作穿心锁,看见凤钗血纹里封存的,从来不是诅咒而是护心鳞。
我愿永堕轮回...她吻住帝王冰冷的唇,换你一世长安。
玄凤虚影哀鸣着消散。沈昭月青丝复白,怀中人却渐暖。北疆最后一缕烽烟散尽时,突厥王庭的降书上,赫然印着凤凰泣血纹。
萧景煜在龙床上苏醒时,枕边放着折断的凤钗与染血的婚书。宫人来报:镇国公主沈昭月,于昨夜风雪中坐化了。
太庙檐角的冰凌突然坠地,碎成一只冰雕的凤凰,爪下踩着九道断裂的情锁。
凰血燎原
北疆的风裹着血砂拍打战旗,沈昭月勒马立于尸山之上,红衣被敌血浸成暗赭。玄凤虚影在她身后展翅,烈焰掠过之处,突厥铁骑连人带马化作焦骨。幸存的敌兵跪地高呼神凰降世,声浪震得鹰隼不敢掠空。
报——!斥候的马蹄踏碎残肢,淑妃勾结前朝余孽,已破玄武门!
沈昭月扯断腕间佛珠。血玉菩提滚落血洼,映出萧景煜中毒的幻象——他心口的箭伤正渗出靛蓝毒液,那是云霜提过的牵机引,需以真龙心头血为引。
轻骑随我回援!她割断雪色披风,余者收降,不从者...玄凤长唳震碎十里冰河,焚!
紫宸殿的蟠龙柱轰然倾倒。淑妃的短刃架在萧景煜颈间,脚边躺着龙骧卫统领的残躯:好妹妹,用玉玺换你的情郎如何
沈昭月踹开殿门,发间凤钗已燃成火羽。她看着龙椅上奄奄一息的萧景煜,他手中竟还攥着烧焦的婚书:阿月...别过来...
本君是来送礼的。沈昭月甩出突厥可汗的头颅,金冠滚到淑妃脚边,姐姐不是最爱黄金这顶王冠熔了,够铸百枚毒针。
淑妃的鎏金护甲突然暴长,刺入萧景煜肩胛:那就用他的血来熔!
靛蓝毒血喷溅在琉璃地砖上,瞬间腐蚀出凤凰图腾。沈昭月瞳孔裂成竖瞳,玄凤之火从七窍喷涌:本君的人,你也配碰
烈焰吞没殿宇。淑妃在火中狂笑,皮肉烧融后露出森森铁骨——竟是前朝机关人!她胸腔弹开暗格,数百枚淬毒弩箭直取沈昭月眉心:玄凤又如何当年你母亲就是死在这招...
铛——!
萧景煜用最后力气掷出玉玺。弩箭钉入传国玉玺的瞬间,沈昭月已闪至他身前。玄凤之火凝成长剑,剑锋挑开淑妃的铁皮,露出核心的玄鸟晶石——正是凤钗缺失的第三颗东珠!
母亲...原来你一直在这里...沈昭月徒手捏碎晶石。淑妃的尖叫化作无数冤魂哀泣,那些都是被前朝炼成机关人的沈氏族人。
萧景煜的呼吸渐弱。沈昭月割开手腕,玄凤血混着泪滴入他唇缝:喝下去!本君准你死了吗
没用的...帝王握住她持剑的手,牵机引需真龙心头血...而朕...他扯开衣襟,心口的玄鸟纹正在消褪,从来不是真龙...
玄武门方向传来轰鸣。幸存的龙骧卫撞开殿门:娘娘!前朝余孽启动了地宫火炮,半柱香后皇城将...
沈昭月突然吻住萧景煜。玄凤精血渡入他喉间,心口毒箭被烈焰熔成铁水:本君说你是真龙,阎王也不敢收!她将人推给暗卫,转身时白发尽赤:备马!本君要会会这些阴沟老鼠!
地宫入口爬满毒藤。沈昭月孤身闯入时,百门火炮正对星象图校准——那是她与萧景煜大婚时布的局,每一处星位都对应大周龙脉。
好一出请君入瓮。她抚过滚烫的炮管,可惜本君最擅破局。
玄凤虚影撞碎穹顶。星月之光涌入地宫,火炮在太阴精华下尽数锈蚀。前朝余孽的头目突然癫笑:你以为赢了吗萧景煜中的是情毒!他越爱你,死得越...
寒光闪过,人头落地。沈昭月踩碎那枚机关核心,看着地宫在晨曦中坍塌:本君偏要逆天改命!
太庙祭坛上,萧景煜的心跳已不可闻。沈昭月持剑抵住他心口,剑锋映出两人十世纠缠:要么弃位与本君逍遥,要么...
阿月。帝王突然握住剑刃,任鲜血染红衣襟,这江山是我为你打的聘礼...他引剑刺入心口,取出血淋淋的虎符,现在,它是你的嫁妆。
玄凤之火突然暴涨。沈昭月看着虎符上的玄鸟纹与凤钗契合,前朝玉玺从祭坛下升起,三道金光直冲云霄——
不要!她突然想起天道预言,凤临天下,必弑...
萧景煜的吻封住未尽之语。他胸口的血染红嫁衣,虎符在两人掌心熔成金戒:阿月,我要你堂堂正正受这万里河山...
九霄雷云骤散,霞光中降下百鸟。沈昭月头戴凤冠立于祭坛,脚下跪着文武百官,身后是玄凤与金龙交缠的图腾。史官挥毫记下:承天元年,神凰女帝继位,废殉葬,开女科,万邦来朝。
夜幕降临时,沈昭月在御书房发现张字笺。萧景煜的字迹力透纸背:愿为江山囚,换卿千秋岁。砚台下压着半块喜糖,正是大婚那日她嫌苦没吃的那颗。
宫檐冰凌忽地坠地,碎成只振翅的冰凤凰。女帝望着北疆方向轻笑,案头战报墨迹未干:漠北王萧氏,三日连收十二城。
九霄凤鸣
太庙的青铜鼎在玄凤之火中熔成赤金,沈昭月赤足踏上滚烫的祭坛石阶。萧景煜的龙袍下摆已被火焰舔舐成灰,他手中的传国玉玺裂痕密布,映出九天之上翻涌的雷云。
阿月,接好了!
帝王忽然扬手,玉玺重重砸向盘龙柱。鎏金碎屑迸溅间,沈昭月发间凤钗应声而断,钗身化作三尺青锋,剑柄的玄鸟纹与玉玺残片严丝合扣。
淑妃的尖笑自前朝皇陵传来。她身着初代神凰的冕服,脚下踩着数百盏人皮灯笼:沈昭月!你母亲当年就是在此处被炼成...
剑光如虹。沈昭月踏着燃烧的琉璃瓦掠过皇陵,剑气劈开地宫石门。万千冤魂从棺椁中涌出,最前端的腐尸赫然是她生母的面容,心口插着断裂的凤钗。
母亲...沈昭月剑锋微颤。
小心!萧景煜以身相护,淑妃的骨鞭穿透他肩胛,朕说过...这江山是你的...
玄凤虚影突然悲鸣。沈昭月七窍涌出金血,剑锋燃起焚天烈焰:本君要这九天十地,再无枷锁!
皇陵在火海中坍塌。淑妃的冕冠滚落火海,露出头皮上密密麻麻的刺青——竟是前朝皇室代代相传的困凤咒。沈昭月一剑挑开她背脊,脊骨上嵌着的玄铁锁链直通地脉,锁着历代沈氏女子的魂魄。
原来你们拿我族人镇龙脉...她捏碎锁链,万千幽魂化作星光,今日便用这真龙气运,祭我沈氏百年冤屈!
萧景煜突然夺过剑柄,将最后一丝龙气注入剑身:阿月,斩!
惊雷劈开九重天。沈昭月看见天道锁链缚住玄凤真身,每一根都缠着萧景煜的魂魄。她挥剑斩断枷锁时,帝王的血染红了整片苍穹。
值得吗...她抱着逐渐透明的萧景煜,这万里江山...
朕要的从来不是江山。他指尖凝出玉玺最后的金光,在沈昭月眉心烙下凤印,是那年护国寺桃树下,说要嫁我的小姑娘...
三更梆子敲响新帝登基的时辰。沈昭月戴着半面金甲立于城楼,脚下是柳氏九族的血河。云霜捧着明黄诏书宣读:即日起,设女科,废缠足,凡女子皆可入太学...
朱雀门前突然喧哗。白衣医者驾着青骢马穿过人群,药囊扫过跪拜的百姓,掉出几株止血草。沈昭月抚过腰间绣着煜字的药囊,忽见那人抬头——
萧景煜眼尾朱砂痣灼如红豆,手中金针正救起昏厥的老妪。四目相对的刹那,漫天孔明灯自河畔升起,灯面绘满玄凤与游龙。
陛下,漠北进贡的雪参...
女官呈上锦盒,盒底压着张泛黄药方。沈昭月认出是萧景煜的字迹:当归三钱,相思子五粒,辅以朝露煎服,可愈心悸之症。
暮色染红太庙檐角。沈昭月挥退侍从,独自登上观星台。青铜浑天仪上刻着新添的星轨,其中一道蜿蜒如泪痕,尾端缀着颗赤色星辰——正是萧景煜弃位那夜,紫微垣陨落的帝星。
待漠北的雪融了...她对着那颗星举起酒盏,本宫便去讨一株当归。
夜风卷起药囊流苏,暗格里掉出枚玉扳指。沈昭月就着月光细看,内圈刻着行小字:愿为医者济世,换君一世无忧。
更漏声里,皇陵方向传来凤唳。守陵人来报,废墟中长出株并蒂雪莲,一株花瓣嵌金纹,一株蕊含朱砂色。
女帝朱笔批罢最后一道奏折,蘸墨时忽地轻笑。砚台映出窗外星河,玄凤与苍龙的星轨,正悄然交缠成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