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错位的守候 > 第一章

我们离婚吧。林映纯将签好字的文件推到谢落晨面前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她的婚戒在阳光下划出冷光,落在男人紧绷的下颌线上。茶水间飘来的咖啡香混着女秘书苏晴娇俏的笑声,穿透隔音玻璃刺进谢落晨耳膜——此刻正是他与苏晴约定的工作午餐时间。
谢落晨扫了眼文件,钢笔尖在桌面敲出不耐烦的节奏:映纯,别闹。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上市,我最近确实忽略你,但因为这点小事就要离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他扯松领带,露出颈间若有若无的口红印,那些照片不过是应酬时的正常社交,你作为谢太太,应该学会体谅。
小事林映纯突然笑出声,声音却带着颤抖。她扯开白大褂领口,露出后颈缠着的纱布,上个月你母亲的手术,我连续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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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下手术台就看到你和苏晴在庆功宴上跳贴面舞。昨夜急诊室,仪器划伤我的脖子,给你发消息时,你正在给苏晴庆祝生日。她将手机摔在桌上,屏幕亮起苏晴朋友圈的截图——谢落晨戴着生日帽,面前蛋糕插着致最特别的你的巧克力牌。
谢落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仍强撑着辩解:那是客户要求的营销作秀!苏晴是我的得力助手,你能不能别总把关系想得这么龌龊他伸手想抓林映纯的手腕,却被她侧身躲开。
龌龊的人不是我。林映纯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桌上,每张都拍着谢落晨与苏晴的亲密瞬间——深夜办公室里苏晴为他整理领带,车库里两人共撑一把伞,甚至有张是苏晴穿着他的白衬衫站在落地窗前。这些照片,是你口中的'正常工作'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谢落晨,你早就忘了结婚时说的'会让我幸福'的承诺。
谢落晨盯着照片,喉结剧烈滚动。那些画面在记忆里闪回,每次他都用工作需要说服自己。他想起林映纯独自在医院值班的无数个夜晚,想起她生日时自己用在谈项目敷衍,想起她眼底的光如何一点点熄灭。但骄傲让他不愿低头,反而冷声道:婚姻不是你用来要挟的筹码,离婚协议我不会签。
林映纯不再说话,只是摘下婚戒放在文件上。金属碰撞桌面的轻响,像是某种誓言的破碎。她转身离开时,谢落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却仍固执地保持沉默。直到办公室门重重关上,他才发现钢笔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而那份离婚协议上,林映纯的签名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谢落晨盯着林映纯的签名怔怔地出神,记忆突然不受控地漫溯。十八岁那年的盛夏,蝉鸣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他和林映纯挤在公交站台的遮阳棚下。暴雨说来就来,把两人困在原地。她踮着脚把最后一块草莓蛋糕喂进他嘴里,沾了奶油的指尖被他轻轻咬住,惹得她红着脸捶打他肩膀。
以后我要是不爱你了,就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赔罪。他半开玩笑地发誓,却没想到林映纯突然变了脸色。她急忙拉住他的手,作势要打:说这个干嘛,快呸三下打木头!说着就拉着他冲到旁边的大树下,顶着路人诧异的目光狠狠捶了树干三下。那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整片星河。而现在,他连她眼底何时黯淡都浑然不觉。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谢落晨望着窗外的霓虹,恍惚想起某个深夜。林映纯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玄关,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早点回家,而他不耐烦地推开她递来的热牛奶,公文包的边角擦过她手臂,留下一道红痕。当时他连句道歉都没说,现在却连那道红痕的位置都记不清了。又或者是更早以前,当她在急诊室连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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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疲惫地靠在他肩头,他却忙着回复苏晴的消息,任由她的体温在身侧渐渐冷却。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谢总,庆功宴上记者抓拍的照片我处理好了,保证比上次更轰动。他机械地点开照片,画面里他扶着醉酒的苏晴上车,角度刁钻得像是在深情相拥。放大图片,他注意到远处模糊的人影——白色的衣角在夜色中飘动,像极了林映纯常穿的那件白大褂。
心脏突然揪痛起来,谢落晨猛地站起身,撞倒了身后的椅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林映纯总是把他爱吃的橘子剥成一瓣瓣,想起她在他加班时默默为他披上毛毯,想起她在他母亲手术时熬红的双眼……而他呢用冷漠和敷衍,将她的爱意一点点碾碎。
我不会签离婚协议。他喃喃自语,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暴雨倾盆而下,却浇不灭他心底突然燃起的恐慌。当他赶到家时,屋内漆黑一片,餐桌上放着早已凉透的饭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是他去年随口提过想要的钢笔。
打开礼盒,一张字条飘落:落晨,祝你生日快乐。这次换我说再见了。谢落晨跌坐在地,终于明白,那些被他忽视的时光,那些被他践踏的真心,早已在岁月里支离破碎。
谢落晨跌坐在地,手中的字条被冷汗浸湿,字迹晕染成模糊的墨团。他颤抖着摸出手机,通讯录里映纯的名字还停留在星标位置,最后一条消息却定格在三个月前——她发来的一张医院深夜的照片,配文是今天的月亮和你一样冷,而自己当时只回了个敷衍的嗯。
暴雨拍打着落地窗,他突然想起结婚纪念日那天。林映纯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在餐桌前等了整整四个小时。而他却在苏晴的安排下,陪着所谓的重要客户参加酒会。当他满身酒气回到家,只看到餐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和她通红的眼眶。那时他还嫌她小题大做,现在才惊觉,她眼里熄灭的光,是被自己亲手掐灭的。
谢落晨发疯似的翻找家里的每个角落,在书房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褪色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们的点点滴滴:今天晨晨说想吃糖醋排骨,研究了一下午菜谱他最近总是皱眉,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是能替他分担压力就好了。越往后翻,字迹越潦草,最后一页写着:原来不爱一个人,是连谎言都懒得编织。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谢总,明天的发布会还需要您确认流程。谢落晨盯着屏幕,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曾经那个愿意为林映纯推掉所有应酬的自己,如今却为了所谓的事业,将最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他冲出家门,任凭雨水浇透全身。车在雨夜中疾驰,他疯狂拨打林映纯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当他赶到医院,值班护士告诉他,林映纯已经申请调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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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的小镇。他的手指死死抠住医院冰凉的金属栏杆,指节泛出青白。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苏晴催促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却像隔了层毛玻璃般遥远。护士那句林医生自请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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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的小镇在耳畔来回打转,眼前突然浮现出结婚时林映纯戴着头纱的模样——那时她眼底的星光,什么时候碎成了如今这般决绝的背影喉咙发紧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这才惊觉,原来自己亲手推开的,是拼了命也想留住的全世界。
这边林映纯离开公司后回到了这个曾充满爱意的家,电梯数字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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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缓缓跳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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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楼道感应灯应声亮起,照亮门锁旁那道她用红笔画的身高线——是谢落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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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生日时,两人笑闹着比身高留下的印记,如今墨迹已经斑驳。
推开家门的刹那,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她站在玄关处,目光扫过一尘不染的客厅,投影仪幕布还停留在前年跨年时的烟花画面,米色沙发扶手上搭着的针织毯,是她照着谢落晨喜欢的格纹织的;开放式书架第三层摆着他最爱的《百年孤独》,夹在书里的银杏叶书签,正是七年前他在图书馆送给她的那片。
衣柜门被拉开时,带着洗衣液清香的衣物簌簌轻响。她的白大褂与他的深色西装并排悬挂,连叠衣服的折痕都保持着多年的默契。可如今,那些熨烫整齐的衬衫袖口再也沾不到她亲手泡的醒酒茶,抽屉里的胃药也落了灰——自从他开始频繁应酬,就再也没说过胃疼两个字。
橘猫从沙发底下钻出来,蹭着她的裤脚发出呜咽。林映纯蹲下身,摸到它脖颈处的铃铛——那是谢落晨特意挑的,说这样就能随时知道猫咪在哪里。以后要好好吃饭。她声音发涩,眼眶终于滚烫。
行李箱拉杆被重重按下,滚轮碾过地板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格外刺耳。林映纯将钥匙放在玄关柜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最后看一眼这个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家,她反手关上了门。楼道感应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就像那些被时光碾碎的温柔期许。当电梯门再次敞开,晨光扑面而来,她昂首踏入崭新的天地——这一次,只为自己而活。
林映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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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的云栖镇时,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晨露。粉墙黛瓦间飘来豆浆油条的香气,卫生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几个阿婆正坐在竹椅上择菜。她拖着行李箱穿过挂着杏林春暖匾额的门廊,消毒水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值班室的木桌上,搪瓷缸里的茉莉花茶还冒着热气。
次日清晨,被此起彼伏的鸡啼唤醒。她换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跟着老院长查房。推开病房门,张阿伯正举着孙女寄来的智能手机犯愁:林医生,视频咋又黑了她蹲在床边耐心调试,忽然听见走廊传来孩子的哭声——是村尾李婶抱着发烧的女儿赶来,衣摆还沾着稻田里的泥。
日子在问诊、抓药、随访中流淌。林映纯学会了用吴侬软语哄哭闹的患儿,跟着老药工辨认晾晒的中草药。某个雨夜,独居的陈阿婆突发心绞痛,她背起急救箱就往村子深处跑。泥泞的田埂上,手电筒的光晕在雨幕中摇晃,她忽然想起谢落晨总抱怨她手机里存着太多患者号码,却不知此刻这些号码连着的,是活生生的生命。
三个月后的清晨,卫生院门口的石狮子旁停了辆锃亮的轿车。谢落晨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发抖,西装裤脚沾着从市区赶来时溅上的泥点。透过诊室的玻璃窗,他看见林映纯正给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贴退烧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就像他们刚恋爱时,她给他包扎伤口的模样。
谢先生,这里只看诊病患。林映纯头也不抬地整理着病历。
谢落晨喉结滚动,将保温杯轻轻推过桌面:是绿豆汤,你以前说夏天喝……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送水工在搬运药品时不慎划伤了手臂。林映纯立刻起身取来碘伏,余光瞥见谢落晨默默戴上橡胶手套,利落地帮忙按住伤者的手臂。
林映纯握着碘伏棉签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谢落晨坚定按住伤者手臂的指节上。从前他连手指划破都要喊疼,非得等她吹着伤口贴上创可贴,此刻却稳稳扶住不停挣扎的送水工,任由对方疼得攥红了他的手腕。
放轻松,很快就好。谢落晨的声音带着安抚的颤音,这让林映纯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她守在急诊室给病人缝合伤口时,手机那头传来的永远是他不耐烦的别打扰我工作。而此刻,他正学着她从前的样子,用拇指轻轻摩挲伤者手背,语调比窗外的晨风还轻柔。
消毒棉擦过伤口的瞬间,送水工疼得闷哼一声。谢落晨本能地将对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个动作像根细针,精准刺进林映纯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夜,他发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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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却嫌她递来的温水太烫,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那时她守在床边整夜未眠,换来的不过是他第二天清早匆匆出门的背影。
好了。林映纯贴上创可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医嘱。谢落晨松开手时,她瞥见他掌心被抓出的月牙形红痕,喉间泛起苦涩的滋味。
林映纯将医用托盘重重搁在诊疗台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她摘下乳胶手套,指尖还沾着碘伏的黄渍,目光直直撞进谢落晨躲闪的眼睛里:我们谈谈。
话音落下的瞬间,诊室陷入诡异的寂静。送水工察觉到气氛不对,嘟囔着抓起药袋匆匆离开。谢落晨喉结剧烈滚动,伸手想碰她白大褂的袖口,却在半空僵住——那上面还沾着刚才处理伤口时溅到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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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来。林映纯后退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里的病人不需要商业作秀式的同情。她的声音带着手术刀般的锋利,却在瞥见对方掌心的抓痕时微微发颤。记忆突然翻涌,过去他连被书页割破手指都要她吹好久,如今竟能为陌生人忍受这样的疼痛。
谢落晨的眼眶瞬间泛红,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盒。打开的刹那,林映纯呼吸一滞——里面躺着枚重新锻造的钻戒,戒圈上密密麻麻刻满小字,是她日记本里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映纯,我不是来演戏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在学着做你曾经期待的那个人,哪怕……
哪怕什么林映纯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哪怕等我重新爱上你谢落晨,有些伤口不是学会包扎就能愈合的。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她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觉得面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在公交站台喂她吃草莓蛋糕的少年,隔着千山万水。
谢落晨张了张嘴,喉间像卡着团浸透冷水的棉花,所有话语都凝成沉默。他垂眸盯着被攥出褶皱的病历本,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惊扰眼前这个仿佛一碰就碎的身影。
我...他刚发出音节就慌忙顿住,小心翼翼从公文包里抽出叠文件,纸张边缘还带着长途奔波的折痕,这是我注资翻新卫生院的方案,不、不用你回应。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他不敢看林映纯的表情,只是把文件轻轻推到她面前,像极了做错事等待发落的孩子。
见她始终冷着脸不说话,谢落晨攥紧衣角往后退了半步,却又怕退得太急显得仓皇,硬生生在原地僵住。我、我就住镇东头招待所。他指了指窗外的方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要是、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比如搬运药品、接送患者……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像棵被风吹得摇晃却不肯挪动的树。
林映纯望着谢落晨局促不安的模样,喉间突然泛起酸涩。此刻他小心翼翼递文件的样子,像极了无数个深夜里,自己抱着熬好的醒酒汤站在玄关,忐忑等待他归家的模样;他紧张解释时结巴的语调,恰似当年自己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早点回家时,那满心期待又怕被拒绝的忐忑。
曾经的她,不也是这样放低姿态,在他的冷漠里反复试探吗守着变凉的饭菜等到凌晨,看着已读不回的消息自我安慰,把委屈和失望都熬成沉默。而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竟也露出这般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神色。
她别开眼不再看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不痛了,只是突然明白,当初自己的执着有多傻,而此刻谢落晨的执着,又能改变什么呢
林映纯垂眸扫过桌上被推过来的文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大褂的褶皱,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的医疗器械:谢先生,你不必白费力气。她抬起眼,目光直直撞进谢落晨骤然黯淡的眼底,卫生院不需要商业投资,更不需要你现在的『弥补』。
见他僵在原地的手还保持着递文件的姿势,她转身开始整理药柜,玻璃药瓶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以前我守在玄关等你到天亮,现在换你站在这里不安揣测——这种感觉,你尝够了吗柜门被重重合上,惊得窗台麻雀扑棱棱飞走,但抱歉,我没有多余的耐心再陪你演追悔莫及的戏码。
谢落晨攥着被退回的文件,看着林映纯头也不回走向诊疗室的背影,像尊被抽走魂魄的雕塑。直到暮色漫进走廊,他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卫生院,皮鞋踩过青石板的声音,比老槐树的落叶还要孤寂。
从那以后,云栖镇多了个沉默的身影。谢落晨悄悄退掉招待所的房间,在卫生院旁的破仓库支起简易床铺。白天他跟着村民搬运木柴、修缮漏雨的屋顶,粗糙的手掌很快磨出厚厚的茧;深夜值班时,他就守在挂号处,替值夜的林映纯温着中药。有人打趣他是卫生院的免费劳力,他只是低头笑笑,目光始终追随着白大褂的衣角。当然也会有人来问林映纯关于他的事。
林映纯正在给王阿婆换药,村头的巧婶晃着蒲扇凑了进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正在帮老药工搬晒匾的谢落晨,哎哟林医生,这个西装革履的帅哥,莫不是跟着你来的
换药的镊子在瓷盘里叮当作响,林映纯垂眸避开巧婶探究的目光,顺路罢了。她动作利落地缠好绷带,余光却瞥见谢落晨抬手擦汗时,衬衫袖口滑落露出的创可贴——那是前日帮村民修屋顶时被木刺扎伤的。
巧婶哪肯罢休,拉着她的胳膊直摇晃,还瞒着我呢!昨儿我瞧见他冒雨给你送伞,自个儿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屋内其他候诊的村民也跟着起哄,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里,林映纯感觉脸颊发烫。她抓起病历本往桌上一放,再闲聊,药可就换不好了。
话音刚落,谢落晨抱着晒干的艾草跨进门槛,衣摆沾着草屑,额角还挂着汗珠。他把艾草轻轻搁在墙角,朝林映纯投来小心翼翼的目光,却在接触到她冷冽的眼神时,慌乱地转开了头。巧婶咂着嘴直乐,林映纯只觉得喉咙发紧,转身又翻出了新的棉签。
林映纯不是没注意到这些。当她发现值班室的台灯永远充着电,发现急救箱里多出的暖宝宝,发现暴雨天永远摆在门口的雨靴,心里某个角落总会泛起涟漪。但她把这些情绪统统压进心底,就像掩埋那些泛黄的日记本,继续专注地问诊、治疗,仿佛谢落晨只是卫生院里可有可无的影子。
直到那场百年不遇的泥石流,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
暴雨倾盆的深夜,云栖镇突发泥石流。谢落晨攥着手机冲进卫生院时,林映纯正赤脚蹚过积水,将退烧药塞进昏迷老人怀中。浑浊的泥水漫过脚踝,她的白大褂早已湿透,却仍在挨家挨户确认村民安危。
映纯!后山滑坡了!谢落晨的嘶吼混着雷声炸响。他不由分说拽住她手腕,却被对方狠狠甩开:别碰我!还有三个孩子在村西头!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半座山体裹挟着碎石倾泻而下。
谢落晨转身就往危险处冲。林映纯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记忆突然倒带——曾经她在手术台连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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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他却在庆功宴与女秘书贴面共舞;如今这个怕黑怕疼的男人,正徒手扒开泥浆,将被困的孩子护在身下。当他浑身是血地抱着孩子钻出废墟,额头伤口的血糊住眼睛,仍在嘶喊:还有人吗!
救援持续到黎明。林映纯在临时医疗点为伤者缝合伤口,余光瞥见谢落晨瘫坐在角落,疲惫地给哭闹的婴儿冲奶粉。他笨拙的动作,和当年打翻她熬的粥时如出一辙,可此刻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她心口发紧。
三日后,谢落晨发起高烧,却固执地守在卫生院帮忙搬运物资。林映纯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鬼使神差调了退烧针。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谢落晨突然抓住她的手:映纯,我知道错了……
你没错。林映纯抽回手,针管精准刺入肌肉,你只是不爱了,就像我现在不爱了一样。谢落晨猛地撑坐起身,输液管随着动作晃出凌乱的弧度。他死死攥住林映纯的白大褂下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没有不爱你!我是爱你的!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近乎崩溃的哽咽,只是当时的我被名利蒙了眼,认不清自己的心,以为工作和应酬比你重要……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浸湿了枕巾。他的目光灼热而慌乱,像是要将这些时日压抑的所有情绪都倾泻而出:我以为对你的感情淡了,可你走后我才知道,每一个没有你的夜晚,我都在回忆里煎熬。我记得你织的毛毯的温度,记得你煮的醒酒汤的味道,记得你在手术台连续奋战后疲惫的笑容……
他颤抖着摸索枕头下的铁盒,将重新锻造的钻戒捧到她面前,戒圈上的小字早已被摩挲得发亮:这些刻着的,是你日记本里的每一份牵挂。映纯,我知道错了,我不要你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个重新爱你的机会……
林映纯别过脸不去看他发红的眼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谢落晨,感情不是错题本,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她甩开他的手,白大褂带起的风将离婚协议掀起一角,你所谓的爱,早就在一次次冷落里碎成了灰。她转身收拾医疗器具,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卫生院的翻新资金我会想办法,你不必再自我感动。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退烧药的苦涩在诊室弥漫。谢落晨瘫坐在病床上,刚打完针的手臂还微微发麻,褪色的输液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他望着林映纯背对自己收拾医疗垃圾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映纯,我……他刚开口,就被她冰冷的声音截断。
林映纯骤然转身,白大褂划出凌厉的弧度。她看着这个满身泥泞却固执守护的男人,想起泥石流那晚他徒手扒开碎石的模样,想起他在暴雨中嘶吼着寻找村民的声音,那些画面与记忆里冷漠的谢落晨不断重叠、撕扯。
谢落晨,真心不是用来赎罪的。她的目光穿过他眼下的乌青,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掌上,那里还沾着救援时的泥土,你救得了村民,救不了我们。
谢落晨喉结剧烈滚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诊疗室陷入死寂,只有老槐树的枝叶在外头沙沙作响。林映纯不再看他,利落地将沾血的棉球丢进医疗废物桶,金属盖子合上的声响格外刺耳。
以后别再来了。她背对着他摘下乳胶手套,声音像淬了冰,云栖镇的月亮,和你的真心一样,都照不进我心里了。说完,她抱起病历夹径直走出诊室,白大褂带起的风卷走了窗台上半干的药草,也卷走了谢落晨最后一丝期盼。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说的话真的让谢落晨听进去了,自那以后,林映纯再也没在卫生院见过他。原本总在角落默默帮忙的身影消失了,值班室温着的中药凉了又凉,再也没人悄悄更换急救箱里过期的绷带。
直到三个月后的清晨,老院长颤巍巍地递来张银行卡,说是捐给卫生院添置设备的,汇款人只写了个『谢』字。林映纯捏着卡片站在窗前,远处开往市区的班车扬起尘土。她忽然想起暴雨夜他浑身湿透递来的伞,想起泥石流里他染血却坚定的眼神,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卡面,最终将它锁进了储物柜最底层。
日子暮色漫过青石板路时,林映纯拖着疲惫的步子往住处走。路过街角的小卖部,暖黄的灯光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照见老板娘探出来的半截身子:林医生!等等!这有你一份邮件!
牛皮纸袋还带着长途运输的褶皱,寄件人栏只潦草写着个谢字。林映纯捏着纸袋的手指微微发颤,指甲在封口处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沿着折痕撕开。散落出来的除了那份熟悉的离婚协议,还有张泛黄的电影票根——是他们恋爱时看的第一场电影,边角还留着当年她不小心沾上的爆米花碎屑。
离婚协议的末页,谢落晨的签名力透纸背,墨迹在某些笔画处洇开,像是书写时笔尖曾反复停顿。协议下方用钢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小字:映纯,我终于明白,爱不是强求。你总说老槐树的年轮藏着秘密,现在我的秘密都写在这了。以后的路,你只管往前走,别回头。
晚风卷起协议的边角,林映纯望着暮色里摇曳的槐树影子,突然想起那年他在树下对天发誓的模样。小卖部的收音机正放着老歌,老板娘在里头哼着调子整理货物。她深吸一口气,将协议和票根重新塞回纸袋,手指轻轻摩挲着袋面,随后扬起下巴,步伐坚定地走进夜色里。这一次,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放下了。
日子依旧在问诊、换药中缓缓流淌。当林映纯在某个凌晨抢救完急症患儿,发现值班室桌上多了束带着晨露的野菊花时,窗外的老槐树正簌簌落下最后一片叶子。她望着花瓣上凝结的水珠,忽然轻笑出声,将花插进闲置的玻璃瓶。月光漫进来,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是时光深处,某段再也回不去的温柔,正在轻轻摇晃。
番外:谢落晨。
我叫谢落晨,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当林映纯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我还在用钢笔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满脑子都是项目上市、应酬客户,却没发现她眼底的光早已熄灭在无数个被我冷落的深夜里。
她说要离婚是小题大做可我连她后颈缠着纱布都毫无察觉——那是为我母亲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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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后,在急诊室被仪器划伤的伤口。我甚至荒唐地用营销作秀解释和苏晴的亲密照片,却在看到她摔出的一叠实锤时,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些照片里,我与苏晴的种种亲昵,原来都被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我总以为婚姻是不会崩塌的堡垒,却亲手抽走了每一块基石。她生日时精心准备的晚餐,我用在谈项目敷衍;她在手术台透支生命,我却在庆功宴上与女秘书跳贴面舞。直到她摘下婚戒,金属碰撞桌面的声响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我所有的傲慢。
后来我发疯似的寻找她,在空荡荡的家里发现她留下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我的喜好,从想吃的糖醋排骨到皱眉的频率,而我连她手机里存着多少患者号码都嫌烦。原来她把爱都藏进了琐碎的日常,我却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
在云栖镇的日子,我终于学会了低头。学着她的样子安抚哭闹的患儿,在暴雨夜为她温中药,徒手扒开泥石流去救被困的村民。掌心的伤口、湿透的衬衫、高烧时的呓语,这些曾经让我皱眉的狼狈,却不及她独自熬过的那些孤独时刻的万分之一。
可我明白,有些伤害永远无法被原谅。当她说出真心不是用来赎罪的,我看着她把那份早已签好的协议轻轻放在我掌心,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暴雨中的公交站台。她踮脚喂我吃草莓蛋糕,笑着说快呸三下打木头,那时她眼里的星光,我终究还是亲手熄灭了。
现在我偶尔还会盯着手机里映纯的星标发呆,对话框永远停留在那句今天的月亮和你一样冷。我终于懂得,爱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对等的珍惜。可惜我醒悟得太晚,弄丢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光,只能在余生的夜里,一遍遍地回想,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女孩,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的。
算了,她幸福开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