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拍卖场上贱如草芥,本以为此生将在泥泞中挣扎,却被权倾朝野、最神秘莫测的冷面皇子强行买下!
他是手握重兵、令朝堂忌惮的安宁王萧昀,她是背负家族冤屈、隐忍求生的沈绾。一纸契约,假凤虚凰,她成了他掩人耳目的工具。危机四伏的王府,步步惊心的试探,他冷漠疏离,却在她遭遇生死劫难时,第一次失控,展露偏执入骨的守护。当虚情假意在朝夕相处中悄然变质,当隐秘的暗宠浮出水面,她能否勘破他冰山下的深情
1
流放途中,命运交错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我缩在破旧的囚车角落,身上的单衣早已湿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押送的官差骂骂咧咧,挥舞着鞭子驱赶着队伍前行,泥泞的道路吞噬着每一个蹒跚的脚步。
这里是北境,传闻中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曾经的金陵贵女,如今却成了连脚镣都磨出血痕的罪囚。父亲蒙冤,沈家覆灭,一夜之间,云端跌落泥沼。身边的流放者大多眼神麻木,仿佛行尸走肉,唯有我还死死咬着牙,不肯让眼泪冻在脸上,我不甘心。
前方风雪太大,队伍在一座边境小城被迫停下,暂作休整。官差们吆喝着将我们赶进一处废弃的牲口棚,刺鼻的臭味几乎令人窒息。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绸缎、满脸横肉的本地人走了进来,目光在我们这些年轻女眷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领头的官差谄媚地笑着,与他们低声交谈,不时指向我们。
不一会儿,几个官差就凶神恶煞地冲过来,将我和另外几个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我挣扎着,换来的却是更粗暴的对待。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简陋的集市角落,这里临时搭起了一个低矮的木台。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边民,他们的眼神混杂着好奇、怜悯,更多的是麻木和一种看货物的审视。我们被粗鲁地推上台子,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瞧一瞧,看一看嘞!刚到的货色,水灵得很!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敲着铜锣,高声叫卖。
屈辱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淹没。
叫价声此起彼伏,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忽然,人群安静了下来,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
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身披玄色大氅,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冷峻如冰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气势不凡的亲卫,一看便知绝非普通人物。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台子,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幽深如潭,没有任何情绪,看得我心头发紧。我倔强地与他对视,在那片冰冷中,我没有看到同情,也没有看到欲望,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个,多少钱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搓着手道:这位爷好眼光!这可是上等货色,原本是……
出个价。男子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听到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我闭上眼,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买了。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
我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被带离了那个肮脏的拍卖场,跟着那群沉默的亲卫,上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内部却很宽敞,铺着厚厚的软垫。我蜷缩在角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中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看起来戒备森严的府邸前。门楣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手持长戟、目光锐利的士兵守卫。
我被带进府内,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在一间陈设简单的书房前停下。那个买下我的冷面男子正坐在案后,手中翻阅着一份文书。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我依言抬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本王,安宁王萧昀。他自报家门,语气平淡,正缺一位王妃,做样子就行。你若安分守己,可保你性命无虞。
安宁王那个传说中被贬到北境、毫无实权的边缘皇子王妃做样子的王妃
巨大的震惊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但仅仅几息之间,我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流放途中,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比死更可怕的境遇。而现在,这个冷面的安宁王给了我一个选择,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荒诞不经。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低头应道:但凭王爷吩咐。
萧昀似乎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挥了挥手:莫风,带她下去安置。
一个面容冷硬的亲卫应声上前,示意我跟他走。
萧昀从始至终没有再给我一个眼神,仿佛刚才不过是随手处置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我被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房间空旷而冰冷,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莫风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拍打着窗棂。我抱紧双臂,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命运何其荒诞,我竟然以这种方式,成了安宁王的王妃。可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查清父亲的冤案,就有机会为沈家讨回公道。
2
假成亲,真博弈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给空旷冰冷的屋子镀上一层惨白的光。我抱着双臂坐在硬邦邦的床沿,一夜未眠。
三天后,所谓的婚礼如期举行。
没有宾客,没有喧嚣,甚至没有一丝喜庆的红色。王府的几个下人面无表情地忙碌着,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差事。我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喜服,料子粗糙,样式过时。
而萧昀,我的夫君,甚至连吉服都懒得换。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如同墨色的冰山,站在简陋的礼堂中央,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
仪式简单到近乎潦草。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我们只是在几个下人的注视下,象征性地拜了天地。全程,萧昀没有看我一眼,更遑论任何交流。他的眼神始终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也沉默着,配合着完成这荒诞的一幕。心底早已掀不起波澜,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荒谬感。从金枝玉叶到阶下囚,再到如今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命运的翻覆,我已经逐渐习惯。
礼毕,我被送入所谓的新房。依旧是之前那间偏僻冰冷的屋子,只是桌上多了一对孤零零的红烛。烛火跳跃着,映照着我同样孤单的影子。
我等了很久,直到烛火燃尽了大半,屋外也始终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后来听伺候我的那个叫做小翠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说,王爷一早就去了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我卸下那身不伦不类的喜服,换上自己的旧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王府中过得异常低调。不多言,不惹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座王府看似普通,实则戒备森严,守卫巡逻的路线、换岗的时间都极有章法,绝非一个被贬的边缘皇子该有的排场。府里的下人也个个沉默寡言,训练有素,对我这个王妃虽不至于怠慢,却也透着一股疏离的警惕。
我试过几次,借着送些自己做的简单点心的机会,旁敲侧击地向萧昀打探一些日常的事情。
他头也不抬,目光依旧锁在手中的兵防图上,声音冷得像冰:做好你分内的事。
碰了一鼻子灰,我也不气馁。我又试着从小翠那里打听,但小丫头每次都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王妃,您可别问了,王爷的事,我们下人不敢议论,被莫总管知道了,会受罚的。
莫风,就是那个带我进府的冷硬亲卫,也是萧昀的心腹。
日子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萧昀依旧早出晚归,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偶尔在庭院中遇到,他也只是淡淡瞥我一眼,便擦肩而过,仿佛我是空气。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观察我。有时,当我低头在院中打理那些被前主人遗弃的花草时,会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当我抬头望去,那道视线又消失无踪。
他对我这种近乎自囚的安分,似乎有些意外。
这天夜里,月色很好。清辉遍地,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父亲的冤屈,家族的命运,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还有远在流放地的母亲和幼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我忽然想起父亲在我年幼时,曾教过我一套沈家祖传的剑法,说是女子用来强身健体,磨练心性的。
我披上外衣,悄悄走到后院的角落。这里有一小片荒废的竹林,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我折下一根韧性十足的细竹枝,握在手中,凭着记忆,缓缓施展开来。
月光下,竹影斑驳。我的动作生涩而笨拙,早已不复当年的熟练。可随着一招一式地比划,那些被压抑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汗水浸湿了我的额发,黏在脸颊上。
我只想抓住这片刻的自由,哪怕只是在想象中挥舞刀剑,斩断那些束缚我的枷锁。竹枝破空,带起飒飒风声,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汗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肺部传来灼热的痛感。竹枝在手中舞动,带起微弱的风声。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宣泄,也是一种咬牙切齿的坚持。
就在我精疲力竭,最后一招收势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像电流般窜过我的脊背。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猛地停下动作,手中的竹枝垂落,警惕地环顾四周。
月光清冷,竹影摇曳,除了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黑暗深邃,吞噬了院子的角落。我死死盯着那些阴影,试图分辨出什么,但一无所获。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捡起地上的竹枝,快步离开了后院。回到冰冷的房间,关上门,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王府的生活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那些平日里对我有些怠慢,眼神中带着轻视的下人,态度突然变得殷勤起来。送来的吃食不再是冷冰冰的残羹冷饭,而是热气腾腾、搭配得当的餐点。我在王府里走动时,总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跟着,但当我回头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将这些变化与那个月下练剑的夜晚联系起来。难道,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与白日里温顺柔弱的我截然不同的沈绾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如果他看到了我的伪装,他会怎么想
我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白日里依然是那个安静本分的王妃。
夜色渐深,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中思绪万千,有对未来的迷茫,有对亲人的担忧。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影掠过。我立刻竖起耳朵,心跳骤然加速。
3
敌暗我明,生死一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权臣齐衡的府邸内灯火通明。
齐衡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听着心腹的密报,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沈绾……安宁王妃他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被愚弄的恼怒,随即又化为算计的精光,一个罪臣之女,竟还有这等造化。
沈家的案子,他是主谋之一。沈绾活着,就像一根悬在他头顶的刺,随时可能戳破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更何况,她现在攀上了萧昀。那个看似被贬斥、实则深不可测的安宁王,绝非善类。
王爷的意思是心腹低声请示。
一个不安分的棋子,留着终究是祸患。齐衡眼中杀意毕现,而且,或许能用她,探探安宁王的底细。
他放下扳指,声音压得极低:派人去北境,把她带回来。死的活的都行,但最好是活的,本公子还有用处。
记住,手脚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是!心腹领命,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带着浓重的杀意,扑向遥远的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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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夜,寂静得有些过分。
我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白日里那些隐秘的保护,还有那个月夜下练剑时被窥视的感觉,都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刮得窗棂轻颤。
忽然,一丝极淡的、铁锈般的腥气,若有似无地飘了进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瞬间清醒!
是血腥味!
紧接着,院子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和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正朝着我的屋子靠近。
不是王府的侍卫!他们的脚步声我熟悉,沉稳而有规律。
是刺客!
来不及多想,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遍全身。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连鞋都没敢穿。
脑子里飞快闪过白天观察到的王府地形图。我的院子偏僻,但并非死路。后窗外有一片假山和废弃的小树林,是最佳的藏身和逃离路线。
我不能留在屋里等死,更不能喊叫,惊动了王府守卫,只会将他们也卷进来。我是他们的目标。
我迅速抓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衣,赤着脚,像猫一样踮着脚尖摸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的一条缝。
冷风灌入,我打了个寒噤,但顾不上这些。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确认外面暂时没人,立刻翻了出去,敏捷地缩进假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几乎就在我藏好的下一秒,我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几道模糊的黑影闪了进去,动作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我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心跳如擂鼓,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屋里传来翻找和低语声,很快,他们发现里面没人。
搜!一个压低的、嘶哑的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迅速向外扩散。
不能再等了!
我趁着他们搜查前院的空隙,猫着腰,贴着冰冷的墙根,朝着王府外墙的方向疾步移动。
思绪混乱,脚下的步伐却不敢停。
但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踪迹,几道黑影紧追不舍。
风声在耳边呼啸,慌不择路间,我竟被他们逼出了王府相对偏僻的一段围墙,跌跌撞撞地逃进了一条荒凉狭窄的巷子。
跑到尽头,冰冷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是死胡同!
我猛地转身,追来的几个黑衣人已经堵住了巷口,一步步逼近。他们手中出鞘的长刀,在清冷的月色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灭顶。
束手就擒,留你全尸。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感情。
我咬紧牙关,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壁,手里攥紧了刚才逃跑时慌乱中捡到的一块尖锐石头。我知道抵抗是徒劳的,但沈家的人,没有不战而降的懦夫!
就在刀锋带着破空声即将劈下的那一刹那——
一道玄色的身影,比夜色更浓重,比北风更凛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巷口,挡在了我的身前。
甚至来不及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巷子里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兵器碰撞声和短促的闷哼!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是萧昀!
他不是带着侍卫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身法快得像一道鬼魅,手中的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而狠厉,直取要害。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动作,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冰冷的杀戮效率。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刺客,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浓重的血腥味在狭窄的巷子里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一幕,脑子一片空白。
这……这才是真正的安宁王萧昀吗
那个平日里冷漠寡言、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边缘王爷,竟然拥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最后一个刺客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中。
巷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风声和萧昀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站在尸体与血泊之中,挺拔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宛如从地狱走出的神祇。
他缓缓转过身。
我瘫坐在地上,身体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视线撞入他的眼眸。
那双平日里幽深如古井、不起波澜的眸子,此刻却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的黑色深海。里面翻涌着还未散去的、锐利如刀锋的杀意,有压抑不住的狂怒,还有一种一种我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般的强烈情绪。
他一步一步,踩着粘稠的血迹,向我走来。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冰冷的寒意。
他在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没有问我有没有受伤,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弯下腰,伸出双臂。
不是搀扶,而是直接将我拦腰抱起!
他的手臂坚硬如铁,箍得我生疼,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被迫紧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尚未平复的凛冽杀气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抿成直线的薄唇。我想问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发紧,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抱着我,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向王府走去。
他的怀抱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粗暴力道。可被他这样禁锢在怀中,闻着他身上冰冷又混杂着血腥的气息,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恐惧。
刚才他眼里的神情,绝不是一个只把我当做做样子的工具人该有的。那种近乎失控的偏执和暴怒,让我心悸。
他一路抱着我回了王府,守卫和下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得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
他没有把我送回我原来住的那个偏僻小院,而是径直穿过庭院,走向了他自己的主院寝殿。
砰的一声,他用脚踢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将我放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从今晚起,你住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就转身走向门口,对外面的侍卫冷声吩咐:把这里清理干净,任何人不得靠近主院半步。
然后,他重新走回屋内,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我看着他挺拔而孤冷的背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他保护了起来,还是被他用另一种方式,更彻底地囚禁了起来。
4
假戏真做,心动初现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局促。与这个危险而深不可测的男人共处一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让我浑身紧绷。
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干涩:王爷……这里是您的寝殿,我……
里面有隔间。他打断我,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顺着他微不可察的示意看去,才发现内侧确实用一道厚重的屏风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似乎放置了一张简单的床榻。
他连头都没回,显然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
我咬了咬唇,将所有疑问和抗拒都咽了回去。人在屋檐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躺在屏风内侧冰冷的床榻上,听着外面属于萧昀的、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我的心始终悬着。隔着一道屏风,他的存在感却强烈到无法忽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这样被迫与萧昀开始了同住生活。
他依旧早出晚归,忙于我不知道的事务。我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大多数时候,他都当我是透明的。
他极其自律,每日天不亮便起,在院中练武,剑法凌厉,带着一股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远比那晚巷中惊鸿一瞥更加骇人。他似乎不知疲倦,常常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他不喜甜食。
而他,似乎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我。
有一次,我看到他书案上的沙盘模型被风吹乱了些,便下意识地上前整理。刚摆弄了几下,他就从外面回来了。我吓了一跳,手一抖,不小心碰倒了沙盘内的一个小旗。
我瞬间脸色煞白,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毕竟,这些军务上的东西,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必定是极为重要的。
可他只是皱紧了眉头,冰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那倒下的小旗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弄乱了就收拾好。
说完,便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再没给我一个眼神。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只有一种近乎漠视的冰冷。
有一次用餐,我因为没什么胃口,只挑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吃。他坐在主位,始终沉默,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但从第二天起,桌上的菜肴明显调整了,多了几样清淡菜式,那些油腻甜糯的一概不见了。
这些细微的变化,他从未提起,我也装作不知。但彼此心中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我们之间那层假夫妻的伪装,似乎在这些日常的碰撞中,变得越来越薄。
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北境的天气愈发阴冷,连日阴雨不断。潮湿的寒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
那天夜里,我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头痛欲裂。我知道,大概是之前流放途中落下的病根,加上那夜刺杀受了惊吓和寒气,一起发作了。
起初我强撑着,不想惊动任何人,尤其是萧昀。可到了后半夜,我烧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开始迷糊起来。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挣扎,眼前不断闪过父亲被押赴刑场的画面,母亲和幼弟流放途中的凄惨景象,还有那些黑衣刺客冰冷的刀锋……
恐惧和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细碎的呜咽声。
爹……娘……我好像在做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囚车,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寒冷,别丢下绾绾……别不要我……
就在我意识模糊,感觉自己快要被黑暗吞噬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揽住了我颤抖的身体。
一股冰冷但异常坚实的气息将我包围。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一张冷峻的脸庞近在咫尺。是萧昀。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好像被我的呻吟惊醒了。此刻,他紧蹙着眉头,平日里冰冷如潭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焦躁和担忧。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碰了碰我滚烫的额头,动作有些笨拙。
水……我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
他沉默了一下,起身倒了水,试图扶我起来喂我。
可在高烧和噩梦的裹挟下,我根本无法配合。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他是萧昀,可潜意识里的恐惧和无助却让我把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别走……别不要我……求你……
那一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的哽咽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更紧地抱入怀中,用他带着寒意的身体,试图温暖我。他的胸膛坚硬而冰冷,却意外地给了我一种安定的力量。
我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渐渐停止了哭泣,意识也再次模糊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似乎感觉到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我,坐在床边,像一座沉默的守护神,整夜未动。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我是在一阵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的。烧退了些,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然后,我僵住了。
我发现自己竟然还躺在萧昀的怀里,他的手臂依旧紧紧地环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呼吸平稳,似乎还在睡着。
昨夜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我的高烧,我的噩梦,我的失态,还有他……他竟然抱着我睡了一整夜
一股惊慌瞬间席卷了我!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动作太大,惊醒了他。
萧昀睁开眼,眸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在看清我的瞬间,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疏离,仿佛昨夜那个流露出些微温情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冷得掉冰渣。
我低下头,脸颊烫得厉害,不敢看他,手足无措地抓紧了被角:我……我昨晚……
你发烧了。他打断我,语气平淡无波,好像昨晚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们都刻意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冷声道:今日不必起身伺候,好好休息。我已经让莫风去请大夫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桌上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
5
暗潮汹涌,守护之战
自那夜高烧过后,我和萧昀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古怪。虽仍同处一室,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他依旧早出晚归,眉宇间的冷厉更甚从前,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事情压在他心头。
王府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凝重,巡逻的护卫明显增多,连莫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我不敢多问,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待在他的寝殿里,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这天深夜,我刚吹熄了角落里的油灯,准备在榻上歇下,寝殿的门却突然被猛地推开。
带着一身寒气的萧昀大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玄色衣袍沾染着夜露,脸色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冷峻。
收拾东西,跟我走。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心头猛地一跳,睡意全无:王爷,出什么事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打断我的话:不该问的别问。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去军营,待在我身边。
我的心沉了下去,知道必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我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他直接走到我榻前,拿起我一旁的外衣,扔到我怀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快点。
我不敢再迟疑,迅速穿好衣服,将几件必需品简单打了个包裹。他没有给我任何解释,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外走。
他的手掌冰冷而有力,紧紧攥着我,仿佛稍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夜色如墨,王府外早已备好了马车。莫风亲自驾车,几个亲卫骑马护在左右,一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外的军营疾驰而去。
马车里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我看着萧昀紧绷的侧脸,他一直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几乎要将这狭小的空间冻结。
军营驻扎在城外十里的一处隐蔽山谷中,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手持兵刃、目光警惕的士兵。萧昀将我安置在他主帐旁边一个独立的小帐篷里,这里是整个营地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待在这里,不要出来。他丢下这句话,又看了一眼守在帐篷外的莫风,看好她。
莫风面无表情地抱拳:王爷放心。
萧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来的两天,我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帐篷里,心急如焚。外面隐约传来兵器碰撞和操练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萧昀一直没有再出现,只有莫风会按时送来吃的,但对于我的询问,他始终沉默不语。
被困在这里,我反而更能冷静地思考。我回忆着之前在王府书房偷瞄到的那些兵防图,结合这两日听到的零星信息,以及我对萧昀行事风格的揣摩,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在脑海中成形。
叛军……如果齐衡真的勾结了北境某些势力,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骚乱,而是要萧昀的命,夺取他暗中掌控的力量。萧昀将主力部署在了正面防御,但北境地形复杂,会不会有被忽略的侧翼
我越想越觉得不安,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逐渐清晰。我必须告诉萧昀!
我猛地站起身,掀开帐篷帘子就要往外冲。守在外面的两个士兵立刻伸手拦住我:王妃,王爷吩咐过,您不能离开这里!
让开!我有紧急军情要禀报王爷!我厉声道。
士兵们有些犹豫,但莫风的身影及时出现,拦在了我面前,语气依旧冰冷:王妃,请回帐内,王爷正在议事。
莫风!让开!如果耽误了军机,你担待得起吗我死死盯着他,毫不退缩,我知道一个可能扭转战局的关键点,必须立刻告诉王爷!
莫风看着我眼中不似作伪的焦急和决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道路:属下带您过去。
萧昀的主帐内,气氛凝重。几名身披铠甲的将领正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看到我跟着莫风闯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萧昀皱紧了眉头,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被打扰的不悦:你怎么来了回去!
王爷!我快步走到沙盘前,不顾那些将领惊疑的目光,伸手指着沙盘侧翼一处不起眼的山谷,我记得王爷书房的舆图上标记过,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隐蔽小路,可以绕到叛军的后方!如果能派一支奇兵,从这里穿插突袭,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一口气说完,心脏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跳动着。我甚至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块小布片,上面是我凭着记忆匆忙画下的简易路线图。
整个营帐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一个女子,竟然在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上指手画脚
萧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将我的分析和声东击西、快速穿插的作战方案条理清晰地阐述出来。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漫长的沉默后,萧昀紧绷的嘴角突然向上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好!他猛地一拍沙盘,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就按你说的办!
他看向我,眼神亮得惊人:沈绾,你很好。
我的心,因为他这句简单的肯定和全然的信任,狠狠地悸动了一下。我不再只是那个被他庇护在羽翼下的王妃,而是可以和他并肩,哪怕只是在智谋上,站在一起的人。
奇袭计划立刻被付诸实施。萧昀亲自挑选精锐,决定亲自带队执行这凶险万分的穿插任务。
夜色再次降临,肃杀之气笼罩了整个军营。我站在帐篷外,望着萧昀率领队伍消失在黑暗中的方向,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声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胆战。前方的喊杀声隐约传来,火光在远处的山谷间跳跃闪烁,映红了半边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平息。莫风脚步匆匆地从前方跑回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王妃,他声音嘶哑,叛乱已平,首领被……被王爷斩杀。
我心中一松,刚要露出笑容,却见莫风欲言又止,眼神躲闪。
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莫风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王爷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中了叛军头领的埋伏……身受重伤,现在……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带我去见他!我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不顾一切地朝着主帐的方向冲去。
莫风想要阻拦,却被我一把推开。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萧昀重伤的画面,恐惧像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我的心脏。军营里还残留着厮杀后的混乱,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伤兵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我跌跌撞撞地跑着,好几次被石块绊倒,却感觉不到疼。
终于,我冲到了主帐前。守卫认识我,没有阻拦。我颤抖着手掀开厚重的门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扑面而来。
帐内灯火通明,几个军医围在一张简易的床榻边,神色凝重。萧昀就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目紧闭。他身上盖着薄被,但胸口处缠着厚厚的绷带,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我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那个如同冰山般冷峻强大的男人,此刻却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王爷……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受控制地哽咽。
军医们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我,纷纷行礼,但脸上的忧色并未减少。为首的老军医叹了口气:王妃,王爷失血过多,箭伤离心脉极近,虽然已经取出箭头,止住了血,但……情况不容乐观,能不能挺过今晚,还要看王爷自己的意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是因为我的计策吗是不是因为我的计策太过冒险,才让他陷入如此险境
我一步步挪到床榻边,看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庞,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却又怕惊扰了他。
王爷……我跪坐在床边,声音低哑,你醒醒……你不能有事……你答应过要保我性命无虞的,你不可以食言……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他冰冷的脸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那个在巷子里救下我、在寒夜里抱紧我、在议事厅里信任我的男人,此刻就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玉像。
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伏在他的床边,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只要你醒过来,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帐篷里只剩下我低低的啜泣声,外面的风声呜咽,如同悲鸣。我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我的力量传递给他,才能将他从死神的边缘拉回来。
6
破镜重圆,情定一生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眼泪流干了,嗓子也哑了。我只是固执地守着他,一遍遍用湿布擦拭他苍白的脸,笨拙地清理他伤口渗出的血迹,再小心翼翼地给他喂下军医熬好的汤药。
夜色深沉,帐篷里的烛火跳跃着,将他沉睡的脸庞映照得轮廓分明。褪去了平日的冷漠和杀伐之气,他此刻的样子,竟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心无旁骛地看着他。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微微蹙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他冰冷的脸颊,心中一片酸涩。这个男人,曾是我眼中的冰山,是囚禁我的牢笼,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莫风低沉的声音:王妃,天快亮了,您去歇息片刻吧,这里有属下守着。
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必。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外的天色由墨黑转为鱼肚白,再渐渐染上晨曦的微光。就在我几乎撑不住,眼皮沉重得快要合上时,握着的那只手,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起来,急切地看向他。
萧昀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幽深的眸子起初有些茫然,像是蒙着一层薄雾,但很快,焦点就落在了我脸上。
我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想必狼狈不堪。
他似乎想抬手,却立刻牵动了胸口的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别动!我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伤口会裂开的!
他停下了动作,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异常清晰,仿佛能看透我的灵魂。他沉默了片刻,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担心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后怕在这一刻汹涌而上。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再冰冷的探寻,鼻子一酸,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因疼痛而蹙紧了眉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喂药、擦身、换药,事无巨细。军医说他底子好,恢复得比预想中快,但伤势毕竟太重,依旧需要静养。
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醒着的时候,话依然很少,但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有时,他会静静地看着我忙碌,目光深沉,让我有些无措。
伤势稍稍稳定些后,莫风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北境叛乱被迅速平定,萧昀在此战中展现出的实力和掌控力,彻底暴露在京城的视线之下。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了,由一名宫中内侍亲自送来。
那内侍尖着嗓子宣读圣旨,言辞间满是嘉奖,封赏丰厚,却在最后话锋一转,称皇上体恤安宁王为国负伤,特准其即刻返回京城安心休养,北境防务暂由朝廷另派大员接管。旨意中,还隐晦地提及,待王爷身体康复,皇上将亲自为其择一位门当户对的贵女王妃。
我站在一旁,听得心头发冷。这哪里是嘉奖,分明是卸磨杀驴,要将他召回京城,剥夺兵权,彻底软禁起来!而我这个罪臣之女,更是成了他名正言顺被抛弃的理由。
萧昀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圣旨,只淡淡说了一句臣,遵旨。那内侍走后,他挥退了帐内所有人,只留下我和莫风。
王爷,这……莫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虑和愤怒。
萧昀抬手止住了他,目光转向我,那眼神深不见底。
我低着头,手指绞紧了衣角。我知道,我的身份,终究是他的负累。
就在这时,他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
沈绾,他看着我,目光深沉而专注,本王之前说,娶你只是做样子。
他继续道,声音低沉却清晰:但现在,本王后悔了。
我愕然抬头,撞进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执着。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楚、欣喜、茫然、不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萧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几天后,萧昀的伤势又好了一些,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他没有立刻启程回京,而是秘密召见了几位心腹将领,低声吩咐着什么。莫风更是行色匆匆,早出晚归。
我知道,他在做安排。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给饱经风霜的北境城墙镀上了一层苍凉的金色。萧昀带我登上了城墙。风很大,吹动着他略显单薄的衣袍,也吹乱了我的头发。
他身着一身简单的玄色布衣,伤势未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
京城,我们不回了。他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苍茫群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这安宁王的虚名,不要也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放弃他经营多年的北境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柔。以前,我以为权势和力量能守护一切。经历生死才明白,握在手里的,才最真实。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沈绾,天下之大,于我而言,唯你一人值得倾尽所有去守护。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我像一片飘零的落叶,被命运的风雨无情摧打,从未有过真正的根。而此刻,这个曾让我畏惧、警惕,甚至暗中怨恨过的男人,却说,他愿意为我舍弃那些世人趋之若鹜的权势,给我一个安稳的归处。
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视线变得模糊。我哽咽着,努力看清他认真的眼睛,声音破碎不成调:我……我本就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泪水,迎着他深邃如海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清晰而坚定:今后,我归你。
他笑了。那笑容像是积雪初融的暖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度,几乎要将我的心融化。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我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笨拙却透着无比的珍视。然后,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几天后,在一个星稀月明的夜晚,我和萧昀,还有始终像影子一样沉默跟随着的莫风,换上了最不起眼的布衣,带上简单的行囊,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离开了这座浸透了太多杀戮、权谋与我伤痛记忆的北境边城。
没有王府的仪仗随从,没有亲卫的金戈铁马,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耳目,汇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行至一处山坡,我忍不住回头望去。那座曾经象征着权力和囚笼的巍峨城池,在深沉的夜幕下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压抑的轮廓,仿佛一个正在远去的噩梦。
我转过头,看向身边男人的侧脸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也微微侧头看来,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映着细碎的光。然后,他对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微凉的手放入他温暖干燥的掌心。他的手指收拢,紧紧包裹住我的手,传递着暖意和力量。
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像是漂泊多年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
王爷,我轻声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压在心底,却不敢触碰的问题,我爹娘……还有我弟弟……他们……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在你被送往北境之前,我派人去查过。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死死地盯着他。
令尊……在狱中并未受太多折磨,走得很体面。他斟酌着词句,尽量说得平和,令堂……在流放途中,因忧思过度,加上风寒,没能撑到地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在我的心上。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爹……娘……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萧昀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臂,将我揽进怀里,让我靠在他的肩上。
弟弟呢我弟弟怎么样了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嘶哑地追问。他还那么小,那么乖巧……
萧昀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沉默了更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我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深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
就在我彻底绝望的那一刻,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莫风的人找到他们时,流放队伍确实遭遇过……山匪。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胸前的布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他顿了一下,这个但字像一道闪电,我的人及时赶到了。他们救下了部分人,包括……你的弟弟。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弟弟……我的小弟,他还活着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让我整个人都懵了。
他……他没事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而认真,点了点头:他没事。我将他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由信得过的人照顾着。
我们去那里,他继续道,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承诺,以后,我们一家,在一起。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爹娘的离去依旧是锥心之痛,但小弟还活着!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亲人!
萧昀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任由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都过去了。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以后,我们一家,在一起。
我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他。是啊,都过去了。沈家的血海深仇,齐衡的阴谋算计,北境的战火纷飞……那些沉重的过往,都随着我们离开那座城,渐渐远去。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重新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前路漫漫,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只要与他并肩,只要小弟还在,我便无所畏惧。我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爹娘,也为了小弟,为了……他。
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个隐藏在深山中的小村落,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仿佛世外桃源。
萧昀带着我径直走到村尾的一间小屋前。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牵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在晒太阳。
姐姐!男孩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挣脱老妇人的手,朝着我飞奔而来。
是小弟!
我再也控制不住,冲过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瘦了许多,但那熟悉的温暖和气息告诉我,他真真切切地在我怀里。
小弟!真的是你!我哽咽着,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小弟也紧紧抱着我,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喊着姐姐。
一旁的萧昀和莫风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姐弟重逢的一幕。萧昀的眼神很柔和,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老妇人看着我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对萧昀微微行礼:王爷,小少爷这段日子很好。
萧昀点了点头,看向我:这里很安全,足够隐蔽。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我抱着小弟,转头看向萧昀。他站在阳光下,玄色的衣袍被风吹动,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他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只是用行动和眼神告诉我,这是他为我们选择的未来。
我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新的生活,就在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