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中的灵草在晨光中舒展叶片,晶莹的露珠从叶尖滚落。我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株即将成熟的月华草,感受其中流淌的灵力。这个动作,我已经重复了六世。
如烟师姐,掌门命我来取三株百年灵芝。
我头也不抬,随手向右侧架子一指:第三排玉盒里,自己拿吧。
小弟子蹑手蹑脚地取走灵芝,生怕惊扰了我的工作。整个青云门都知道,药圃的柳如烟虽然性情温和,但在照料灵草时最讨厌被人打扰。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专注不过是为了压抑内心的焦躁——今日是门派大比,沈无涯会再次以压倒性优势夺得头名。前六世,我都在这一天开始我那可笑的攻略师兄计划。
这一世,绝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我掐断一根枯黄的叶尖,将它碾碎在指间。
师姐你还好吗小弟子还没走,正怯生生地看着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你快把灵芝送去吧。
待他离开,我长舒一口气,取出腰间的水壶喝了一口。水中特意加了几滴宁神花汁,却仍无法平息我胸口的闷痛。六世的记忆像六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第一世,我为他挡下毒箭,他却抱着中毒的林青儿哭得撕心裂肺;
第三世,我苦修剑法成为他最得力的搭档,却在秘境中被他亲手推下悬崖;
第五世最可笑,我甚至放弃修行,做他乖巧听话的妻子,结果他为了林青儿的一滴眼泪,将我全家送上断头台...
柳如烟啊柳如烟,你到底要蠢到什么时候我自嘲地笑了笑,收拾好药篓,向比武场走去。
无论如何,门派大比是必须参加的。我只是...这次要站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比武场上人声鼎沸。我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站定,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沈无涯一袭白衣,站在擂台中央,俊美的面容如冰雕般冷峻。当他使出那招雪落无痕时,全场爆发出惊叹声。
无涯师兄太厉害了!
这已经是连续三年夺冠了吧
听说掌门有意将青儿师姐许配给他呢!
周围的议论声如尖针刺入我的耳膜。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熟悉的冲动又来了——上前祝贺他,然后开始新一轮的徒劳追逐。
就在我几乎要迈出脚步时,后背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慌慌张张地响起。
我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浅青色弟子服的少年正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一地的药瓶。他抬头时,额前的碎发下露出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
你是新入门的弟子怎么这么冒失我皱眉问道。
我是墨白,上个月刚通过入门测试。少年羞愧地低下头,随即又急切地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师姐,这是我自制的玉露膏,对跌打损伤很有效,请收下当作赔罪!
我本想拒绝,却在接过瓷瓶的瞬间愣住了。这药膏的香气...竟与第二世我在一本失传古籍上见过的配方一模一样。
这配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墨白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是、是我自己琢磨的。我从小就对草药有些...特别的感觉。
我正想追问,比武场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沈无涯正挽着林青儿的手,接受众人的祝贺。那画面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让我瞬间清醒。
多谢你的药膏。我松开墨白的手,勉强笑了笑,下次小心些。
我转身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沈无涯,而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少年和他不可思议的药膏配方。
傍晚,我坐在药圃旁的石凳上,反复查看那瓶玉露膏。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地上。
六世了,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我轻声自语,这一世,我不要再选他了。
药圃入口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见墨白抱着一捆新鲜的药草站在那里,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师姐,我看你药圃里的月见草快用完了...他有些局促地说,我在后山采了一些,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我望着他真诚的眼睛,心中那堵筑起六世的高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我已经在药圃里忙活了半个时辰。指尖抚过每一株灵草的叶片,我能准确说出它们的名字、习性和成熟日期。六世的记忆带给我的不全是痛苦,至少这份对药草的了解,让我在每一世都能迅速在青云门站稳脚跟。
师姐,这株七星海棠的叶子边缘发黄,是不是土壤出了问题
我抬头,看见墨白蹲在不远处,手指轻触着一株病恹恹的海棠。晨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你怎么进来的我皱眉。药圃设有禁制,普通弟子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闯入。
墨白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执事长老说我对灵药有些天赋,特许我来药圃学习。
我接过玉牌检查,确实是长老的手笔。这倒稀奇——青云门上下谁不知道药圃是我柳如烟的地盘,连沈无涯都很少被允许进来。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我扔给他一把小铲子,把那株海棠挖出来,检查根系。
墨白接过工具,动作娴熟地开始工作。我假装整理旁边的药草,余光却忍不住观察他。他的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与这些植物有着某种默契。更奇怪的是,他处理七星海棠的手法,竟然与第四世我在南疆见过的一位隐士如出一辙。
师姐看够了吗墨白突然抬头,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我耳根一热,迅速别过脸去:谁看你了我是怕你弄坏我的灵药。
是是是。他笑着应和,手上动作不停,师姐,这株海棠的根系有虫害,需要单独隔离。我建议用烟叶水浸泡,再换上新土。
这正是我想说的方案。我眯起眼睛:你以前学过药草
墨白摇摇头,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没有系统学过,就是...感觉应该这么做。
感觉我心中一动。在前三世,我曾遇到过一位自称药灵之体的修士,据说这种人天生就能感知植物所需。难道墨白也是...
柳师妹。一个冷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药圃入口处,沈无涯一袭白衣,负手而立。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俊美的面容如往昔般令人心动。但此刻,我只感到一阵烦躁。
师兄有事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语气平淡得连我自己都惊讶。
沈无涯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三日后门派组织除妖任务,掌门命我带队,希望师妹能一同前往。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在前六世,这个除妖任务都是我与沈无涯感情升温的关键节点。每次不是他救我,就是我救他,然后两人在月下互诉衷肠...最后都以他选择林青儿告终。
我最近在研究一个新丹方,恐怕...
我去!墨白突然插话,举起沾满泥土的手,师兄,我对后山地形很熟,可以当向导!
沈无涯冷冷地扫了墨白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我与柳师妹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墨白缩了缩脖子,却没像其他弟子那样畏惧退缩,反而小声嘟囔:反正师姐不想去...
我去。我突然说。
两人同时看向我,一个惊讶,一个失望。
但我有个条件。我直视沈无涯的眼睛,我要墨白师弟一起。
沈无涯的脸色瞬间阴沉:这次任务危险,带个新人只会拖后腿。
要么我们三个一起,要么我继续研究我的丹方。我寸步不让。这一世,我不会再给他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最终,沈无涯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算是默许了。
师姐...墨白欲言又止。
别多想。我打断他,我只是需要一个懂药草的人在身边,以防有人中毒受伤。
墨白眼睛亮了起来:师姐放心,我一定保护好你!
我嗤笑一声: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话虽如此,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心底某处却悄然松动。
三日后,我们三人在山门前集合。沈无涯一身劲装,英气逼人;墨白则穿着普通的弟子服,腰间挂着几个药囊,看起来毫无准备;而我带足了各种丹药符箓,准备充分。
后山出现了一只化形期的狼妖,已经伤了三名樵夫。沈无涯简明扼要地说明任务,我们的任务是找到它的巢穴,除掉它。
我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墨白正盯着远处的山峰出神,表情异常凝重。
师弟,害怕了我故意调侃。
墨白回过神,冲我笑了笑:有师姐在,我怕什么
沈无涯冷哼一声,率先迈步:跟上,别拖我后腿。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沈无涯走在最前面,我居中,墨白殿后。这种安排本是为了保护实力最弱的墨白,但随着深入,我总觉得背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让我脊背发凉。
停。沈无涯突然举手示意,有妖气。
我立刻警觉起来,手指摸向腰间的符箓。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左侧的灌木丛中扑出,直取沈无涯咽喉!
小心!我下意识喊道。
沈无涯反应极快,剑光一闪,那黑影惨叫一声跌落在地——是只普通的小狼妖,并非我们的目标。
大惊小怪。沈无涯收剑入鞘,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我正想反驳,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不对,太安静了...
上面!墨白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我抬头,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狼妖从树顶扑下,利爪直取我的面门!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过,我被猛地推开。墨白挡在我身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精准地刺入狼妖腹部。
嗷——狼妖吃痛,狂暴地挥爪。墨白侧身避开要害,肩膀仍被划出三道血痕。
找死!沈无涯终于反应过来,长剑出鞘,一道凌厉剑气劈向狼妖。
狼妖敏捷地跳开,龇牙咧嘴地盯着我们三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我趁机扶住墨白,快速检查他的伤势。
没事,皮外伤。墨白冲我笑笑,脸色却因失血而苍白。
我迅速取出止血散撒在他的伤口上,心中惊疑不定。刚才墨白那一剑,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都精准得不像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能做到的。而且那柄短剑...剑身上似乎刻着某种古老的符文。
沈无涯与狼妖缠斗在一起,剑光与妖气交织,周围的树木被余波震得东倒西歪。按理说我应该上前帮忙,但此刻我更关心墨白的伤势。
师姐不去帮师兄吗墨白轻声问。
我摇摇头:沈无涯对付一只化形期狼妖绰绰有余。顿了顿,我又道,倒是你...刚才那一剑,跟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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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眼神闪烁:自学的。
自学能练出这种水平我冷笑,还有那柄短剑...
一声凄厉的狼嚎打断了我的话。沈无涯已经斩下狼妖的头颅,正站在尸体旁擦拭剑上的血迹。
解决了。他走过来,看到墨白的伤势,眉头微皱,废物就是废物,一点小伤就站不起来了
我心头火起:要不是墨白,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
沈无涯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维护墨白,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随你便。我去检查狼妖巢穴,你们在这等着。
他转身离去,留下我和墨白两人。
师姐不必为我动怒。墨白轻声说,师兄他一直这样。
我沉默地为他包扎伤口,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墨白对沈无涯的评价太过熟稔,仿佛早就认识他一般。但据我所知,沈无涯确实从未与这个新弟子有过交集。
好了,暂时止住血了。我系好绷带,回去再仔细处理。
墨白活动了一下肩膀,突然压低声音:师姐,趁师兄不在,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刚才狼妖扑下来时,我注意到那边的岩壁有些古怪。墨白指着不远处的山崖,可能是个洞穴入口。
我犹豫了一下。擅自行动不是明智之举,但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扶着墨白,我们悄悄向那处岩壁走去。
走近后,我才发现墨白说的没错——茂密的藤蔓后面,确实隐藏着一个狭窄的洞口。
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我小声问。
墨白神秘地笑了笑:直觉。
我白了他一眼,拨开藤蔓钻了进去。洞内光线昏暗,但空间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壁画,看起来年代久远。
这是...我凑近细看,突然浑身冰凉。
壁画上描绘的是一个古老的仪式:七个人影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对相拥的男女。下方刻着一行小字,虽然模糊,但我仍能辨认出内容——七世轮回,方得圆满。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七世轮回...这不正是我经历的吗
师姐墨白担忧地看着我,你脸色很差。
我强自镇定:没事,只是...这些壁画很古怪。
继续往里走,更多壁画映入眼帘。第二幅画显示那对男女被迫分离,女子跪在一个祭坛前,似乎在祈求什么。第三幅画则是女子独自踏上轮回之路...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些画面与我记忆碎片中的场景惊人地相似。
师姐,你看这个。墨白在最里面的墙壁前停下。
那里刻着一首诗:
七世寻觅七世空,
缘起缘灭转头风。
若得初心终不悔,
彼岸花开再相逢。
我的视线模糊了。第六世结束时,我曾在一片混沌中听到过类似的诗句。当时我以为只是幻觉,现在却实实在在地刻在眼前。
我们该回去了。我猛地转身,声音嘶哑,沈无涯该找我们了。
墨白没有追问,只是默默跟上。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壁画,心中翻江倒海。如果说之前我还对自己的轮回经历有所怀疑,现在这些壁画无疑证实了一切——我的七世轮回,并非偶然。
回到原地时,沈无涯已经等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擅自离队,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厉声质问。
我无心争辩,简单道了个歉。沈无涯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顺从,愣了一下,怒气消了大半。
算了,任务完成,回去吧。他转身走在前面。
回程路上,我沉默不语,脑海中全是洞中壁画的画面。墨白也异常安静,只是时不时用担忧的目光看我一眼。
快到山门时,我们遇到了林青儿。她穿着一袭淡粉色长裙,美得如同画中仙。
无涯师兄!她欢快地迎上来,听说你们去除妖了,没受伤吧
沈无涯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区区小妖,不足挂齿。
林青儿甜甜一笑,目光转向我和墨白:如烟师姐也去了这位是...
墨白,新入门的弟子。我简短介绍。
林青儿上下打量墨白,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墨师弟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你对药草很有研究我最近正好在学炼丹,不如改日交流一下
我心头一紧。这一幕何其熟悉——前几世,每当我对某个人或事物表现出兴趣,林青儿就会以各种方式介入,最后那个人或东西总会莫名其妙地与我疏远。
就在我准备冷眼旁观历史重演时,墨白却后退半步,恭敬但疏离地说:师姐过奖了。我不过略懂皮毛,如烟师姐才是真正的行家。若师姐想学炼丹,不如请教如烟师姐。
林青儿的笑容僵在脸上,沈无涯也皱起眉头。而我,彻底愣住了。
墨白转向我,眼中满是真诚:如烟师姐的药道造诣,整个青云门无人能及。能跟着师姐学习,是我莫大的福气。
林青儿很快恢复常态,但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是吗那改日一定向如烟师姐请教。
她挽起沈无涯的手臂,两人先行离去。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师姐墨白轻声唤我。
我抬头看他,突然问道:为什么拒绝林青儿
墨白眨了眨眼,笑得天真无邪: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啊。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师姐。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脸上,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我读不懂的情绪。但此刻,我不再想去解读。因为这是我轮回七世以来,第一次有人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我这边。
藏经阁的烛火在午夜依然明亮。我面前摊开的古籍已经翻阅了无数遍,书页边缘被我的手指摩挲得发亮。自从在后山发现那个洞穴,我已经连续七天泡在藏经阁,寻找任何与七世轮回有关的线索。
指尖停留在一幅模糊的插图上——七朵花环绕着一对牵手的人影。这与洞穴壁画惊人地相似,但书中的解释部分已经被虫蛀得残缺不全,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散的字词:缘劫、逆天、魂归...
师姐,这么晚还不休息
我猛地合上书,转头看见墨白站在楼梯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月光从窗外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银边,显得格外不真实。
你怎么进来的我皱眉,藏经阁亥时后就禁止入内了。
墨白晃了晃手中的玉牌:药圃的通行令。守门师兄看是师姐的令牌,就放我进来了。他走过来放下食盒,你晚上没去膳堂,我想你可能饿了。
食盒打开,是几样简单的小菜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灵米粥。我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
谢谢。我接过碗筷,突然想起什么,等等,药圃的令牌我一直随身带着,你怎么...
墨白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那个...师姐前天换下的衣服,我拿去洗的时候...
你翻我衣服我差点被粥呛到。
不是故意的!墨白慌乱摆手,是洗衣房的师姐让我去取,令牌不小心掉出来了...我本来想立刻还给你的,但这两天你一直躲着大家...
我放下碗,揉了揉太阳穴。确实,自从洞穴回来后,我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包括墨白。那些壁画让我心乱如麻,我需要时间理清思绪。
算了,坐下吧。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正好有事问你。
墨白乖巧地坐下,眼睛却不住地往我面前的书上瞟。我故意用袖子遮住封面,直接问道:那天在洞穴里,你看到了什么
一些古老的壁画。墨白回答得很自然,画的是某种仪式吧看不太懂。
就这样我紧盯他的眼睛,没注意到别的比如那些文字
墨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文字太模糊了,我没细看。他顿了顿,师姐为什么对那个洞穴这么感兴趣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淡蓝色的丹药放在桌上。
认识这个吗
墨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当然认识——这是溯忆丹,能够唤醒前世记忆的禁忌丹药。在第三世,我曾从一个邪修那里得到过配方,但因为材料稀缺且炼制复杂,从未成功过。这一世,我凭借六世积累的药道知识,终于在前天晚上炼成了一炉。
师姐...这太危险了。墨白的声音有些发抖,强行唤醒前世记忆会损伤元神...
所以你知道这是什么。我冷笑,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上古禁药
墨白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锋利,与平日里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究竟是谁我压低声音质问,为什么你的药方与失传的古籍一致为什么你的剑法远超普通弟子为什么你对那个洞穴一点都不好奇
一连串的问题像利箭般射向墨白。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抬头与我对视。
我只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想再看你受伤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这句话太过熟悉——在第二世临终时,曾有个模糊的身影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但当时我以为那是幻觉...
藏经阁的门突然被推开,我们同时转头。沈无涯站在门口,一袭白衣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柳师妹,原来你在这里。他的目光在我和墨白之间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打扰你们了
我下意识将桌上的丹药收起:师兄有事
沈无涯缓步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这是我前几世最迷恋的味道。但现在,我只感到一阵莫名的警惕。
听说师妹最近在查阅上古药典。沈无涯在我对面坐下,正好隔开了我和墨白,正好我前日得了一本《灵药源流》,想师妹或许感兴趣。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推到我面前。我低头一看,心头巨震——这正是第三世我苦苦寻觅而不得的珍本!
这...太贵重了。我强作镇定,师兄为何突然...
师妹天资聪颖,只是缺乏好的引导。沈无涯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以前是我疏忽了,希望现在弥补还不算太晚。
我抬头看他,那双曾让我魂牵梦萦的眼睛里盛满了虚假的柔情。前六世,他从未这样主动示好过。为什么这一世变了
墨白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沈无涯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只是专注地盯着我:师妹觉得如何
我看了看墨白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的书,突然明白了什么。
多谢师兄美意。我轻轻将书推回去,不过我最近在研究毒理,对灵药暂时没兴趣。
沈无涯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旁传来墨白低低的吸气声,像是没想到我会拒绝。
是吗...沈无涯收起书,声音冷了几分,那真是遗憾。
他起身离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墨白一眼。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长舒一口气。
你不该拒绝他。墨白突然说。
我挑眉:哦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沈无涯吗
墨白走回桌前,神色异常凝重:正因为如此...师姐,小心沈无涯和林青儿。他们...
他们什么
他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墨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这一世...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什么最后的机会
墨白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慌乱地摇头:没什么...我胡言乱语罢了。师姐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站住!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话说清楚!
墨白的皮肤冰凉得不似活人,我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我指尖下疯狂跳动。他的眼神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师姐真的想知道真相吗他苦笑,哪怕那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墨白轻轻抽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古朴的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上刻着一朵奇异的花,花瓣七片,每片颜色各不相同。
服下'溯忆丹'后,握着这个。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它会引导你看到...最初的记忆。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我盯着桌上的玉佩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将溯忆丹放入口中,丹药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我握紧玉佩,闭上眼睛...
剧痛袭来,仿佛有人用利斧劈开了我的头颅。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第一世,我不是什么青云门弟子,而是上古药宗最年轻的长老柳清羽。而墨白...不,那时他叫莫怀远,是我的道侣,药宗剑阁的阁主。
记忆画面转换:一场席卷修真界的大劫将至,莫怀远为寻找解救之法独自前往禁地,却中了上古诅咒,魂魄被打散入轮回。我跪在药宗禁地的祭坛前,以毕生修为为代价,创下七世轮回秘术,发誓要一世一世寻回他的魂魄...
画面再次变换: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和一名绿衣女子站在阴影处冷笑。他们自称断缘宗传人,专斩世间情缘。他们在我启动秘术时暗中做了手脚,让莫怀远每一世都会忘记我,而我却保留记忆承受痛苦...
啊!我尖叫着从记忆中抽离,发现自己瘫倒在地,全身被冷汗浸透。藏经阁的烛火已经熄灭,只有月光冷冷地照在我身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墨白冲了进来,看到我的样子立刻跪下来将我扶起。
师姐...不,清羽,你想起来了他的声音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抬头看他,那张年轻的脸渐渐与记忆中莫怀远的面容重叠。无数情绪在胸中翻涌——愤怒、悲伤、委屈、思念...最终化为一声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墨白——不,莫怀远紧紧抱住我,声音破碎:我试过...每一世都试过。但断缘宗的诅咒太强,每次我接近你,都会给你带来不幸。第二世你为救我坠崖,第三世我被他们控制亲手杀了你,第五世...他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颤抖。
我抬手抚摸他的脸,触手冰凉。原来如此...原来那些世我以为的背叛和抛弃,全是因为断缘宗的干预。而沈无涯和林青儿,就是这一世的断缘宗传人!
这一世是最后的机会了。墨白低声说,七世轮回,若这一世我们再不能相认,你的魂魄将永远消散...
我浑身发冷:所以他们突然对我示好...
因为他们察觉到你快要发现真相了。墨白握紧我的手,清羽,我们必须小心。这一世的沈无涯是断缘宗少主,修为远超表面所见。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六世的记忆与第一世的真相在脑海中交织,让我既混乱又清明。原来所有的痛苦与轮回,都始于那份不被命运认可的爱情...
我们该怎么办我轻声问。
墨白正要回答,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我们同时转头,只见一片绿色衣角迅速闪过——是林青儿!她听到了多少
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他们一定会提前行动!
果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钟声——那是门派紧急集合的信号。紧接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藏经阁而来。
墨白迅速将玉佩塞回我手中,压低声音道:藏好它,别承认你想起了什么。我会想办法周旋...
话音未落,藏经阁的门被猛地踢开。沈无涯带着十几名执法弟子冲了进来,长剑直指我们。
柳如烟,墨白!沈无涯的声音冰冷彻骨,你们涉嫌偷窃门派至宝,立刻束手就擒!
偷窃门派至宝荒谬!我挣扎着甩开抓着我手臂的执法弟子,沈无涯,你凭什么诬陷我
沈无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怀中取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玉石:就凭这个。掌门珍藏的'天心玉',刚才在你的药圃中找到的。
我瞪大眼睛。那块玉我从未见过,但上面散发的灵气确实非同寻常。这分明是栽赃!
不可能!师姐一直和我在一起!墨白挡在我面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沈无涯,你——
闭嘴!沈无涯厉声打断,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也配直呼我名讳他转向其他弟子,把他们押下去,分开审问!
我被粗暴地拖出藏经阁,回头看见墨白被另外两名弟子押往相反方向。月光下,他的眼神异常坚定,对我做了个口型:等我来。
执法堂的地牢阴冷潮湿。我被推入一间石室,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借着墙上一盏微弱的油灯,我看到石壁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抓痕——不知有多少人曾在此绝望挣扎。
我紧握着墨白给我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冷静下来。沈无涯和林青儿是断缘宗的人,他们显然已经察觉到我恢复了记忆,才会如此急切地陷害我。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一世如此不同
石室的门突然打开,林青儿独自走了进来。她依旧一袭绿裙,美艳不可方物,但眼中的冰冷让我不寒而栗。
如烟师姐,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在地牢里住得可还习惯
我强忍怒意:林青儿,你我心知肚明,那天心玉不是我偷的。
她轻笑一声,凑近我耳边: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偷的...因为是我放的呀。她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柳清羽,你以为这一世能逃得掉吗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她叫我柳清羽...她知道第一世的名字!
你...你们果然是断缘宗的人。我咬牙道。
林青儿后退一步,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看来记忆恢复了不少嘛。她的表情突然狰狞,可惜太迟了!这一世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少主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为什么我质问,我们与断缘宗有何仇怨,你们要如此赶尽杀绝
林青儿冷笑:上古药宗与断缘宗的恩怨,岂是你这叛徒之女能明白的她突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莫怀远本该是我断缘宗的乘龙快婿,却为了你背叛宗门...你们这对狗男女,活该世世不得善终!
我猛地推开她,心中震惊不已。墨白...不,莫怀远曾是断缘宗的人
林青儿整理了一下衣袖,恢复了那副温婉假面:别担心,你那小情郎很快就会来陪你了。她转身走向门口,回头抛来一个恶毒的微笑,少主已经去'招待'他了。
门再次关上,我瘫坐在地上,心如擂鼓。墨白有危险!我必须逃出去...
我摸索着石室的每一寸墙壁,寻找可能的薄弱点。就在我检查到墙角时,胸前的玉佩突然发出一阵微热。我低头看去,只见玉佩上的七色花正泛着淡淡的光芒。
随着光芒增强,石壁上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纹路——是与洞穴壁画同源的符文!我下意识将玉佩贴近那些纹路,墙壁竟然开始微微震动,一道裂缝悄然出现。
这是...我小心翼翼地扩大裂缝,发现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密道。来不及多想,我钻了进去。
密道低矮潮湿,我只能匍匐前进。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我加快速度,最终来到一个宽敞的地下洞穴。
洞穴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坛,周围七根石柱上刻满了熟悉的符文——七世轮回!这里就是断缘宗在青云门的老巢!
我正想上前查看,突然听到脚步声。我迅速躲到一根石柱后面,屏住呼吸。
沈无涯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墨白!他满身是血,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了重刑。
最后问一次,沈无涯的声音冰冷刺骨,你究竟记起了多少
墨白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全部...师兄。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挑衅。
沈无涯暴怒,一掌掴在墨白脸上:闭嘴!你不配这样叫我!莫怀远,你以为这一世能改变什么六世了,每次你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这一世也不会例外!
墨白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你错了...这一世,我会死在她前面。
他突然暴起,虽然双手被缚,却用头狠狠撞向沈无涯的胸口。沈无涯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墨白趁机冲向祭坛,口中念诵起一段古老咒语。
不!沈无涯脸色大变,拦住他!
我从藏身处冲出来,但已经晚了。祭坛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墨白站在中央,全身被光芒笼罩。他转头看到我,眼中满是惊喜与哀伤。
清羽...快走!他大喊。
不!我扑向祭坛,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沈无涯也冲向祭坛,但同样被阻挡在外。他愤怒地咆哮:莫怀远!你敢启动逆转阵法!你会魂飞魄散的!
墨白笑了,那笑容如此熟悉,与第一世我记忆中的莫怀远完全重合:为了她,值得。
祭坛的光芒越来越强,整个洞穴开始震动。我拼命捶打屏障,哭喊着墨白的名字。他温柔地看着我,嘴唇轻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知道他在说:我爱你。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当再次睁开时,祭坛上已空无一人,墨白消失了!
墨白!我撕心裂肺地喊道。
沈无涯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完了...全完了...七世诅咒...被破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修为正在迅速流失,原本英俊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林青儿从另一条通道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尖叫起来:少主!你怎么了
沈无涯抬头看我,眼中满是怨毒:柳清羽...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断缘宗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林青儿慌乱地扶起沈无涯,对我投来一个仇恨的眼神,随即带着他迅速逃离。
我无暇顾及他们,全部注意力都在祭坛中央——那里躺着一枚熟悉的玉佩,墨白的玉佩。
我颤抖着走过去,拾起玉佩。就在我触碰它的瞬间,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上古时期,修真界面临一场灭世大劫。莫怀远作为断缘宗最有天赋的弟子,发现唯一解法是将七大灵脉的力量汇聚一处。但这需要牺牲一个魂魄作为媒介。我,药宗天才柳清羽,为阻止他做傻事,偷偷替换了阵法核心,以自己的魂魄为引,发动了七世轮回秘术。这样即使我们暂时分离,终有一世能再相逢...
原来...是这样...我跪在祭坛上,泪如雨下。不是他为我牺牲,而是我为他...而他又为我...
玉佩突然在我掌心碎裂,化作点点光芒。光芒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成形——是墨白!不,是莫怀远!也不对...是他所有世的样子融合在一起的存在。
清羽...他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逆转阵法已经完成...七世诅咒解除了...我们...自由了...
我想抓住那些光点,但它们却从我的指缝间溜走:不!不要走!求求你...
别哭...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们会再见的...以全新的身份...没有仇恨...没有宿命...只是...简单的相爱...
最后一个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洞穴恢复了寂静。我瘫坐在地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但同时,又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六世的记忆、痛苦、执念,似乎都随着那些光芒一起消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走出洞穴,发现自己竟回到了药圃。朝阳刚刚升起,为灵草镀上一层金边。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师姐
我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浅青色弟子服的少年站在药圃入口,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是不是来早了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那张脸...我认识,又不认识...
你是...
我是墨白啊,师姐。他眨眨眼,昨天刚通过入门测试的新弟子。执事长老说您需要个帮手,让我今天来找您。
我呆住了。墨白...我记得这个名字,但关于他的记忆却模糊不清。而且他说他是新弟子可我明明记得...
师姐你还好吗他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没睡好。我指了指药架,既然来了,就帮忙整理一下那边的月华草吧。
墨白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去干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与酸楚。
就在这时,腰间有什么东西硌了我一下。我摸出来一看,是半块残破的玉佩,上面依稀可见半朵七色花。我不知道这玉佩从何而来,却莫名舍不得丢掉,又将它小心收好。
师姐!墨白突然喊道,这株七星海棠的叶子边缘发黄,是不是土壤出了问题
我走过去蹲下查看,不经意间,我们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接触点传来,我们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墨白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让我想起某个遥远的梦境。他的表情也从惊讶变成了某种更深邃的情绪...
师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轻声问。
我微微一笑,心中某个空缺的地方突然被填满了:或许吧。在某个梦里。
阳光洒在我俩身上,药圃中的灵草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这一世,没有宿命,没有诅咒,只有重新开始的我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