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选择遗忘,原来一切都还在,一切都没有变过。
我记得那是我们村子里方圆百里的赤脚医生。
还记得医生带有责备的神情。
还记得爸爸妈妈当时赔笑的表情。
虽然,自那以后他们对我的关心稍微多了一点。
我也由此选择了沉封那段记忆。
如今一切都回来了。
……
对了,我七岁时,弟弟夏天到来后。
一切其实早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是我没敢相信接受现实而已。
他会私下里骂我是个【哑巴姐姐,满脸都是厌恶之色。】
是啊,我一个哑巴,让他在周围同学人异样的眼光里觉得丢人了吧。
父母也一定是这样的认为的吧。
我在一家人眼里是如此的另类、多余。
【我难道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我难道不是他的姐姐吗】
【我难道不是他们的亲人吗】
看着如今他们一脸伪善的和媒人、油腻中年男人交谈。
【是啊,终于有机会把我这个哑巴女儿、哑巴姐姐嫁出去了。】
【只要把我嫁出去,他们就不再有我这个累赘,我就不再是夏家人,他们以后在别人面前也能抬起头了。】
【而且还能收到‘十万块的彩礼。’多好啊】
【呵呵、以前也不是没人来提过亲,只是他们给的彩礼太少,所以才没有同意我嫁出去的吧。】
如此想通后,我一狠心,不再哭泣：好,既然你们都嫌弃我,我嫁。
我抹了抹眼泪,不再哭泣。向母亲嗯呀嗯呀的比划着手势。
母亲顿时喜笑颜开。
【闺女她同意了、同意了……】
5
……
两家距离不到百公里,开车只需一个小时左右。
我和几个伴娘在家里等着人来接亲,其中有两位伴娘我并不认识,还好有村子里一位比较熟悉的女童陪我一起,其他人都已先到了男方家那边等待。
只见,三辆白色的婚车缓缓驶来,即使是阴天,洁白的车盖上也看不到丝毫的灰尘。
车窗前,挡风玻璃、后视镜,都贴着一个个的大红喜字。
哎,快看,婚车来了,准备好接新娘上车咯。
我浑浑噩噩的上了车,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车里,我看着车窗外,吹起的微风,有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在随风飘荡……
四周的喧闹,我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突然、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我的思绪。
【老婆,到家了,来下车吧。】
车门打开,一肥胖男子半蹲着拿着一双红鞋准备帮我穿上。
看着眼前肥胖的男子,虽然换上了稍微合身一点的黑色礼服。
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喧闹的声音重新进入了我的世界。
【唉！认命吧,我一个哑巴这一生的命运早已注定了的。即使不嫁眼前之人,也早晚会是嫁另一个人。】
【看着眼前之人,】
虽然老了点、胖了点、丑了点,但是以他现在的表现来看,至少还是挺绅士的。
咚！咚！咚！锵！锵！锵！
噼里啪啦！
敲锣打鼓、奏乐的礼炮声响起。
一位又一位宾客来到,那是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一些村里的村民。
【哎哟！老夏、好久不见,恭喜啊、恭喜啊……】
哈哈哈……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你家闺女什么时候嫁人呀,到时候一定记得叫上我到场喝杯喜酒啊。
一定、一定……哈哈哈
……
李妹,你家大女夏洛上次还有人托我想打听打听呢,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转身就发喜帖了。
一位身材消瘦,皮肤呈小麦色,打扮朴素得体干净的中年老妇正走过来同夏洛的母亲打招呼。
哎哟。这不是林嫂吗,那可惜了,你又不早点说……
唉！这人家也是在外打工才刚刚回来而已……
……
众人各自寒暄。
我的爸爸妈妈和亲家都在接待来喝喜酒的宾客。
遇到一些特别熟络的人时,还会互相拍拍对方肩膀。
一时间婚礼现场好不热闹。
酒席就摆在院子里。
村上地方倒也宽敞,能容得下十几桌人。
看着父母和弟弟脸上笑意满满,与宾客一起有说有笑。
我没有哭闹,扯出一抹假笑,即使对眼前这个肥胖男人没有丝毫感情,但毕竟这是自己的婚礼了。
我也很配合着完成了这个婚礼。
6
入夜。
酒席散去。
父母和弟弟也早已回了家。
婚房,布置得很温馨,柔软的大床,喜庆的红纸喜字。
对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没有丝毫的喜悦。
是因为曾经的那个人吗
[唉！]
我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叹息。
恰巧这一幕被刚刚回来的油腻中年男看到了。
他步履蹒跚,一身酒气。
【阁……愁眉苦脸的,你当老子死了呢臭婊子。】
他醉醺醺的臭骂道,与他在人前和善的面孔完全不一样。
老子花了那么多钱娶你回来,可不是看你给我摆脸色的。过来给我脱鞋子。
看他这副凶恶的摸样我吓坏了,一时间居然一动不动。
见我没反应。
他用手指了指我,骂道：在想那个臭男人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你可是我老婆了,要是不听话敢背着我出去找野男人我打死你……
说着也不管我有多么的惊恐,即使我强烈的反抗也推不动他那庞大的身躯。
……
7
不久后,我就怀孕了。
当我得知自己即将成为母亲时,我的心里充满了阳光。
生活好像有了盼头,自己好像有了依托。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婚后他不再出去工作,每天在家里不是抽烟就是喝酒。
他那三个弟弟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只知道出去鬼混。
在他不在的时候,他们还会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
言语间带着那么一丝挑逗。
……
嫂子,今晚哥不在,来陪我喝几杯呗。
那是老三。
说着就要来拉我到跟前。
发什么酒疯,醉赶紧去睡觉。他的八十岁老母刚好进门看到阻止。
真不敢想,要不是家里还有一位八十岁的老母在,会发生什么事。
为此我只能忍着,尽力去躲避。
……
8
妈的真是晦气,今天又输了这么多。
夏洛夏洛,你在干什么都几点了还不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子啊
油腻中年男子叫道。
他今天不知道去哪里打牌了。
可能是输了太多心情不好,一进门就没来由的发脾气。
然而饭才刚刚上锅,哪里有那么快。
我用手比划着,嗯嗯啊啊的解释,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懂。
他一皱眉头,气骂道：你咿咿呀呀的说个什么鬼东西,叫你去做饭听到没有,也不管我怀有身孕,一脚就踢在了我的左腿上。
我只感觉一阵巨力袭来,左腿一软撞倒一旁的木桌。
乒铃乓啷!
锅碗瓢盆掉落在地上。
我只感到肚子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不由自主的蜷缩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
看着下体流出的血水,疼痛和担忧、慌乱占据了我的心扉。
泪水夺眶而出。
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起。
内屋里边,听到动静的老母亲颤颤巍巍的扶着墙走出来,叫骂道。
哎呀,天杀的,你干啥呢,你不知道她怀孕着呢,还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送往医院啊。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位上。
医院天花板的灯光格外刺眼。
医生告知我说虽然我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孩子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天塌了。
由于我不会说话,其他人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只当我是意外跌倒导致流产的吧。
我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在外边跟他们的谈话。
【孕妇在家你们得小心一点,最怕意外跌倒了,如果发现不及时很可能两个人都没了。】
听着医生的话语,我心中苦涩,意外吗。我在床上摇头,想要用手比划着。
奈何手上却没有一点力气抬起,冰冰凉凉的上面已经插满了针管。
【病人现在情绪不稳定,你们要好生照看,我去开点药。】医生道。
只见油腻中年男人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装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样子。
待没人后,他话锋一转狠狠的道：你敢乱说话,弄死你全家。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会如此对我,原以为嫁了个好家庭,结果却落了个如此下场。
面对他的威胁,我只能痛苦的点点头,任凭脸上的泪水滑落脸颊。
9
不行。
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家了,我要离婚我要回家。
……
咦！这不是
你怎么回来了。弟弟夏天此时正在院子里玩耍。
我咿呀咿呀的比划着,问到。
【我回来住几天,爸爸妈妈呢。】
他们去干活了,你有什么事吗。弟弟夏天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只看了我一眼就转头不再搭理我。
好像和我这个姐姐多说几句话,就会给他丢脸了一眼。
我没有再说啥。
进了屋子,我去了我的房间。
然而当我打开房门。
浓郁的霉臭味儿扑面而来,一阵阵灰层像是很久没有打扫一样。
破旧的木板床上,堆叠着一捆梱不用的麻袋,和旧篮子。
蜘蛛牵着一张张细小的蛛网,仿佛这里是天堂的乐园。
你嫁人了,这个房间也没人睡,所以我们就用来装杂物了,平时不用的东西啊都会扔在这里面。
不知何时弟弟夏天从哪里又冒出来。
见我要收拾,他又问道：收拾干嘛,今晚你要留在家里回来住吗。
我点点头,然后他就跑了出去。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在那边过得不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说不好,又怕他们担心。
她看我沉默就跟着我一起收拾东西。
嘴里不停念叨着,难得回来一趟,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说。
她忘了我不会说话该怎么说,打电话她也听不到。
哎哟,瞧我。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妈妈话锋一转。
对了,我叫你爸啊去买条鱼。今晚补补。
……
10
晚上,饭后。
什么他居然家暴你。
看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
妈妈神情暗淡,叹了口气,仿佛苍老了很多。
唉！我的闺女你怎么这么命苦呀。
上天让你变哑巴就算了,练婚姻也不放过。
我看看,都伤着哪里了。
母亲一顿摸索,看着那一点点的伤痕。
视乎是同为女人,看不到自己的女儿受虐待,也许是感同身受,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看到这一幕,我心一痛。
即使她们当初不怎么关心我,赶着我上嫁。
倘若我过得不好,他们还是会关心我的。
弟弟夏天此时难得的不做声。
也许他也慢慢的长大了,知道了一点吧。
看来他们心里还是有我的一点位置的。
当我告知我想离婚的时候。
妈妈点头同意了。
离不离干什么。
这种人啊,管不得都四十岁了还要不到老婆。
也就是我们眼瞎,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
爸爸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的卷起一捆又一捆焊烟在抽。
此时,突然爸爸接了一个电话……
11
好了！好了,一帮人的哭哭啼啼像个啥样
人家为啥要打你
人家干嘛要打你还不是你自己做得不好
要我看啊,你就得找找自己的原因。
爸爸接完电话后,对着我就是一顿指手画脚劈头盖脸的质疑。
我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会说出来的。
妈妈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你个老头子,你有什么毛病啊。
你自家闺女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还向着别人说话
你一辈子活到狗身上去了吧你
……
妈妈越骂越难听。
得了,得了,人家刚刚已经打电话过来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道歉一句道歉就完事了
妈妈气势上头,义愤填膺,正要继续说。
爸爸抬手打断道：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还真要同意让他们离婚不成
这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
一吵架就闹离婚,那这婚姻岂不是儿戏
我不敢置信,这些话是爸爸口中说出来的。
先前还因悲伤的泪水早已停止。
吵架这是吵架的事情吗
这仅仅只是吵架吗孩子都让打没了,这可是犯法的你不知道
你们男人就一个德行,觉得女人就该受苦受累,生来就是照顾你们的是不是
好了,停停停,我说不过你。
那你说怎么办,离婚可以,刚刚人家电话里说了,要离婚,那就吧先前那十万块钱彩礼退回来。
你说怎么办吧
原来如此,那个男人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是看重了当初我的爸爸妈妈能因为十万块彩礼而嫁女,现在肯定也能为了十万块彩礼而不同意结婚。
听到要返还对方,十万块彩礼。
爸爸妈妈都沉默了。
看到两人沉默,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就十万块钱吗,我给,还要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