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剜肉
云裳是被一瓢盐水泼醒的。
柴房腐木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她试图蜷缩身子,却发现手腕早已被麻绳磨得见了白骨。继母柳氏绣着金线的裙角晃到眼前,鞋尖狠狠碾上她溃烂的膝盖。
小贱种倒是命硬。柳氏拈起供桌上的玉镯碎片,烛火在那张芙蓉面上投下蛇蝎般的阴影,御赐之物也敢摔,真当自己还是嫡小姐
十指猛地被铁钳夹住,云裳咬破嘴唇才咽下惨叫。她清楚得很——清晨分明是柳氏亲手将玉镯塞进她怀里,转身便高呼抓贼。
夫人!老爷下朝了!门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
柳氏眸光一厉,染着蔻丹的指甲突然戳进云裳肩头伤口。血肉撕裂声中,竟生生剜下一块肉来!云裳眼前一黑,恍惚看见那妇人将血淋淋的肉块塞进玉镯缺口。
相爷您瞧,这丫头不仅偷盗,还生啖人肉!柳氏扑进丞相怀里时,指尖的血蹭在他官袍暗纹上,妾身管教不力,竟养出个妖魔!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时,云裳已被扔进迷雾森林。
家丁将她捆成粽子丢在狼嚎最密集的山坳,临走前啐了一口:二小姐特意交代,要让你看着自己被啃成骨头架子。
腐叶陷进伤口,云裳却觉不出疼。她盯着头顶血月,想起娘亲咽气那夜也是这般月色。七年来她试过装乖、试过藏拙,甚至亲手为柳氏的女儿绣嫁衣,可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折磨。
滴答。
额间突然落下一滴温热。云裳费力抬眼,正对上一只吊睛白额虎的血盆大口。涎水混着碎肉滴在她脸上,野兽喉咙里滚出贪婪的低吼。
要死了吗
她忽然笑起来。染血的贝齿咬住腕间麻绳,在虎爪拍下的瞬间猛地翻滚!腐肉被撕扯的剧痛中,她竟借野兽之力挣脱了绳索,踉跄着扑向最近的树洞。
虎爪第三次拍碎树干时,云裳的后背已露出森森脊椎。
意识开始涣散,她摸索到怀中半块硬馍——这是今晨偷藏给西院老哑仆的,那人是娘亲旧仆,去年因给她递了碗馊饭被柳氏毒哑。
指尖突然触到一丝冰凉。
染血的馍馍里竟藏着一枚玉佩!青玉雕着浴火凤凰,分明是娘亲临终前攥在手中的遗物。云裳瞳孔骤缩,当年柳氏将娘亲尸身拖去乱葬岗时,她明明亲眼看着这玉佩被塞进棺椁!
嗷呜——
白虎的咆哮近在咫尺。云裳用尽最后力气将玉佩按在心口,温润玉质忽然变得滚烫。她听见血管里响起清越的凤鸣,碎裂的脊骨如春藤疯长,肩头被剜去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白虎惊惶后退,却被一道白影凌空撕碎。血雨纷飞中,云裳看见月光下立着匹通体雪白的巨狼,湛蓝瞳孔里映出她发间流转的金色纹路。
云裳在雪狼腹部的绒毛里昏睡了三天三夜。
每当她梦见娘亲被白绫勒紧脖颈,便有温热的舌头舔去她眼角的血痂。第四日正午,她跟着雪影找到一处被藤蔓掩埋的洞府,石门开启的刹那,上千盏鲛人灯轰然自燃。
玉案上《九转涅槃诀》无风自动,泛黄纸页烙进她眉心。云裳颤抖着抚摸石壁剑痕,那些沟壑突然扭曲成字:
弑亲者入,得吾传承者,当屠尽天下负心人。**
储物戒套上指尖的瞬间,洞府开始崩塌。雪影叼着她跃出废墟,林间忽有修士破空而过:
玄天宗十年大典将启,听说这次要收水火双灵根的弟子......
云裳攥紧玉佩。碎肉再生的后背还在发烫,她望着修士远去的方向,忽然将半块硬馍放在雪影跟前。
我要去杀人了。九岁女孩的声音比冰锥更冷,你若是怕,便吃了这馍走吧。
雪影一爪拍碎馍馍,仰天长啸。
方圆十里的妖兽齐齐哀嚎,宛如恭迎新王。
第二章
毒血
萧璟的指尖在舆图上缓缓摩挲,朱砂标注的七叶玄参四字被烛火映得宛如血痂。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抬手将砚台扫落在地。墨汁泼洒的刹那,三根淬毒的银针钉入他方才倚靠的软枕。黑衣人破窗而入,弯刀还未出鞘,喉咙已被金线勒断。
第三次了。萧璟踩住刺客抽搐的手腕,月光照亮他半边溃烂的面颊,三皇兄雇的杀手,越发不中用。
暗卫夜枭跪地奉上密函:南疆巫医说,碧磷蛇王蜕皮之夜,七叶玄参的药性最烈。但蛇窟在迷雾森林深处,怕是......
备马。萧璟扯过貂裘裹住病骨支离的身子,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盯着掌心黑血,想起太医院那句判词——蚀骨散入心脉,活不过弱冠。
宫墙外的梆子声敲到第三响,一队灰衣人悄无声息消失在夜色中。
迷雾森林的晨雾沾衣成霜。
萧璟抚摸着古树上的爪痕,腐烂的虎尸旁散落着染血的麻绳。夜枭蹲下捻起泥土:至少是金丹期妖兽所为,但现场没有灵力波动。
不对。萧璟突然按住心口。自从踏入这片林地,体内剧毒便如沸水翻涌。他循着直觉拨开灌木,瞳孔猛地收缩——
十步外的断崖边,九岁女童正在生啖狼肉。她破烂的衣襟下隐约可见白骨生肌的诡异愈合力,脚边白狼仰头长啸时,林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兽鸣。
主子小心!夜枭的警告与破空声同时响起。三支追魂箭呈品字形射来,箭簇泛着的幽蓝正是蚀骨散!
萧璟旋身避开要害,却故意让箭矢擦过左臂。黑血溅在枯叶上,竟腐蚀出缕缕青烟。他踉跄倒地时,看见那女童徒手捏碎了第四支箭。
云裳的指甲抠进箭身符纹。
这支箭和三天前追杀白袍修士的箭一模一样。她眯眼望向密林深处,十名金丹期杀手正在结阵。雪影的利齿间滴落毒涎,却被她按住脖颈。
想要他死她踢了踢脚边的萧璟,稚嫩嗓音裹着冰碴,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杀手头领冷笑挥刀,刀气却劈在了突然暴起的藤蔓上。不知何时,方圆百丈的古树都睁开了猩红树眼!云裳发间金纹明灭,掌心玉佩发出灼目青光。
萧璟咳着血笑出声:姑娘这控妖之术,比南疆蛊王还毒三分。
闭嘴。云裳一脚踩在他伤口上,趁杀手被树妖缠住的间隙,拽起他跃下断崖,雪影,烧了这群杂碎!
幽蓝兽火冲天而起时,萧璟听见怀中人低语:你身上有毒,我要了。
地下暗河冲刷着千年溶洞。
云裳将萧璟按在钟乳石上,指尖按着他溃烂的右脸。蚀骨散的毒性在血脉中叫嚣,竟与她体内未消化的冰莲灵气产生共鸣。
你做什么!夜枭的剑锋抵住她后心。
云裳头也不回地撕开萧璟衣襟。少年苍白胸膛上,七道黑线正如毒蛇游向心脉。她突然咬破舌尖,含住他锁骨处的伤口。
萧璟浑身剧颤。蚀骨散混着神凰血涌入喉头,竟化作暖流游走四肢百骸。当他看清云裳瞳孔中流转的凰影时,腰间玉佩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两块玉佩凌空相撞,青光炸裂的瞬间,暗河尽头浮现青铜巨门。门环上的碧磷蛇王雕像睁开竖瞳,石缝间渗出七叶玄参的异香。
原来钥匙早就齐了。萧璟抹去唇边血渍,眼底泛起癫狂的亮色,姑娘可听过天机阁
云裳的匕首横在他喉间:我只要解药。
巧了。少年握住她持刀的手,引着刀刃划开自己掌心,七叶玄参解我的毒,碧磷蛇胆医你的疤,至于天机阁秘宝......
暗河突然掀起巨浪,蛇王真身破水而出!萧璟将染血的玉佩塞进云裳手中,纵身跃向蛇口:
想要,就跟我赌命!
第三章
蛇蜕
蛇王的毒牙离萧璟咽喉只剩半寸时,云裳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不是腐肉腥臭,而是一种清苦的冷香——像极了娘亲棺木里那捧防腐的冰魄草。
喀嚓!
碧磷蛇王突然僵住,蛇蜕裂开细纹。云裳指尖的玉佩青光暴涨,竟在蛇瞳中映出剑冢虚影。萧璟趁机扣住蛇颚逆鳞,毒液喷溅的刹那,夜枭的锁链缠住了蛇尾。
蜕皮期功力只剩三成,萧璟的匕首扎进蛇颈,取胆要趁现在!
云裳却转身扑向暗河。河底沉淀的蛇蜕碎片正发出诡异磷光,她徒手挖开淤泥,露出一具被铁链贯穿的白骨。白骨指节死死攥着半块玉珏,花纹与萧璟的玉佩严丝合缝。
三百年了......碧磷蛇王突然口吐人言,竖瞳淌下血泪,无涯老贼的走狗!
蛇尾扫碎石壁的瞬间,尘封的往事如毒雾弥漫。
三百年前,玄天宗祖师无涯子在此斩杀碧磷蛇王,却将蛇魂囚于后辈体内世代为奴。云裳挖出的白骨正是第一代蛇奴,玉珏上刻着玄天戒律堂首座。
他要的从来不是斩妖除魔。蛇王癫狂大笑,蛇蜕彻底崩裂,露出布满剑痕的真身,每月十五,玄天宗都会送来童男童女供我食用——这是饲养魔种的饲料!
萧璟突然闷哼跪地。他体内的蚀骨散与蛇毒产生共鸣,皮肤下竟浮现鳞片状纹路。云裳扯开他衣领,发现心口黑线已凝成龙形。
原来如此。她割破手腕将神凰血滴入龙纹,无涯子用蚀骨散掩盖龙气,把你养成活体药引。
暗河开始沸腾,蛇王头顶的剑冢虚影愈发清晰。云裳忽然将两块玉佩拍向白骨手中的玉珏,青铜巨门轰然洞开,万千剑灵呼啸而出!
天机阁内的时间是凝固的。
云裳看着冰棺中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发间凰羽不受控地疯长。萧璟抚摸着棺椁上的龙纹,毒血在琉璃地面汇成古老图腾。
圣女霓裳,为镇魔尊自碎元神。蛇王盘踞在剑冢最高处,无涯子骗她道侣沧溟是叛徒,其实他才是抽走沧溟龙魂的......
一柄断剑突然穿透蛇王七寸。夜枭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泛着傀儡符的红光:阻祖师大道者,死。
云裳终于看清剑柄刻着的玄天二字。三百年前刺入沧溟龙心的,正是这把诛魔剑。她发间的凰羽根根染血,涅槃火顺着剑灵烧向夜枭。
不要!萧璟徒手抓住火焰。龙纹从他脖颈蔓延至脸颊,被灼伤的皮肉下竟生出银鳞,夜枭的魂灯在母后手中,他死了我拿不到解药!
蛇王在灰飞烟灭前吐出妖丹:吞了它......去剑冢最底层......沧溟的逆鳞......
云裳捏碎妖丹时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磅礴妖力冲开她体内第一道血脉封印,发间凰羽凝成实体。萧璟的匕首却抵住她后腰:把逆鳞给我,你需要龙血解毒。
剑冢底层插着沧溟的龙骨,逆鳞处散发着与萧璟同源的威压。云裳忽然轻笑,转身握住刀刃按进自己腹部:我要的是这个。
沾染神凰血的龙骨剧烈震颤,沧溟残魂在血雾中显现。他抚过云裳眉心的瞬间,萧璟腰间的玉佩化作龙形没入心口。
当年无涯子抽我龙骨时,霓裳也是这样剖心取血。沧溟的虚影开始消散,小心你们最亲近的......
警示被剑鸣打断。夜枭残存的躯体突然自爆,毒雾中浮现无涯子的传音:好徒儿,这份嫁妆可还满意
云裳抹去嘴角黑血,看着掌心随毒液排出的冰莲残瓣。萧璟正在用逆鳞逼出蛊虫,闻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去玄天宗。她碾碎蛊虫,弑师如何
萧璟将龙鳞按进溃烂的右脸,新生的肌肤下隐隐有银光流动:正合我意。
第四章
试骨
玄天宗的问心阶上,血顺着云裳的指缝滴成冰凌。
她跪在第九百级台阶,肩头压着十倍重力阵。前方林芊芊回眸轻笑,腰间玉佩刻着丞相府独有的青鸾纹。
外门只收五百人。林芊芊的绣鞋碾过她撑地的手背,表妹若爬不动,姐姐替你向柳姨求个全尸
云裳忽然攥住她的脚踝。重力阵的威压骤然反噬,林芊芊惨叫着滚下石阶,云裳借力跃上最后一级。掌心被鞋底银针刺穿的血洞,正被神凰血悄然修复。
水火双灵根,丙等。测灵柱前的老者皱眉,去毒瘴谷采药吧,三日为限。
玉牌掷来的瞬间,云裳嗅到淡淡的傀儡香——与夜枭眼瞳中的红芒同源。
萧璟的雷灵根炸碎了测灵柱。
紫电缠绕的指尖按在第二根玉柱时,掌门青阳子直接捏碎了茶盏:变异雷灵根!千年难遇的先天道体!
弟子愿入外门。萧璟咳出半口黑血,破碎的衣襟下龙鳞一闪而逝,内门......太吵。
人群哗然。谁也不知,他袖中罗盘正指向后山——那里魔气翻涌的轨迹,与三皇子密室里的献祭阵如出一辙。
此子心性不佳。刑堂长老冷笑,既自甘堕落,便派去清扫剑冢。
萧璟躬身接过任务牌,余光瞥见云裳消失在毒瘴谷的身影。她肩头未干的血迹,在罗盘上勾出一只浴火凤凰。
毒瘴谷的月光是腥绿色的。
云裳的千机伞撑开第三重结界,伞骨却传来诡异的啃噬声。她故意放出一缕气息,暗处立刻扑出十只食尸鹫。
林师姐给的引妖散果然好用。树后传来外门弟子的嗤笑,等妖兽啃完她的骨头,咱们再去捡......呃啊!
惨叫戛然而止。云裳从血泊中拎起唯一活口,伞尖抵着他颤抖的喉结:引妖散混了傀儡香,谁给的
是、是刑堂长老!他说你身上有魔修气息......啊!
头颅滚落时,云裳终于看清瘴气深处的真相——所谓毒瘴,竟是无数修士腐烂的元婴!它们哀嚎着聚成巨手,掌心托着一株散发冰莲气息的七色灵芝。
九转毒莲她割破手腕,神凰血滴入莲心的刹那,整座山谷开始崩塌,原来你们用弟子养蛊。
剑冢的残剑发出悲鸣时,萧璟正擦拭沧溟的龙骨。
夜枭的魂灯突然爆亮,映出云裳被毒莲吞没的画面。他捏碎传讯符,却听到青阳子的声音:祭品够了,开启血炼大阵。
后山岩壁轰然开裂,魔将残魂裹着黑雾扑向外门弟子居所。萧璟御剑腾空的瞬间,龙鳞覆满右臂,一剑劈开刑堂长老的护体罡气。
魔修勾结的罪名,本座看该安给你!刑堂长老的拂尘化作白骨锁链,区区外门蝼蚁......
锁链被涅槃火烧成灰烬。云裳踏着毒莲根须从天而降,发间凰羽已生出第二重,千机伞尖抵住长老丹田:三百童男童女的怨气,好吃吗
青阳子的传音回荡夜空:抓住那两个叛徒!要活的——
萧璟的雷灵根突然暴涨,伪装成雷光的龙息直冲九霄。他在漫天电弧中握住云裳的手,两道血痕交叠处,玉佩拼出完整的太极图。
赌一把他舔去她耳侧毒血,烧了这腌臜宗门。
云裳的伞面映出滔天火海:正嫌试炼无趣。
第五章
焚宗
玄天宗的护山大阵是从内部裂开的。
云裳的千机伞刺入阵眼时,伞骨间流淌的毒莲汁液腐蚀出蛛网般的纹路。萧璟的龙息伪装成劫雷劈向主峰,九重琉璃瓦在紫电中熔成岩浆。
孽徒!青阳子的道袍鼓成风帆,掌心浮出与无涯子一模一样的本命剑,以为毁个分身就能撼动本座
剑锋刺向云裳心口的刹那,萧璟的龙骨突然发出悲鸣。三千剑冢残剑破土而出,在空中拼成沧溟的龙骨真身。青阳子的剑气被龙威震散,云裳趁机将涅槃火注入阵眼裂缝。
咔嚓——
护山大阵的裂痕中渗出黑血,无数修士的残魂哀嚎着涌出。萧璟徒手接住一滴黑血,龙鳞瞬间腐蚀见骨:用活人精血养阵三百年,难怪要吞弟子元婴!
-后山禁地炸开时,林芊芊正在剥外门弟子的皮。
她将人皮往脸上贴的瞬间,毒瘴谷的怨灵尖啸着撕碎伪装。褶皱的老妇躯体从美人皮下钻出,指尖还沾着丞相府特制的易容药膏。
柳姨云裳的伞尖挑起地上药瓶,原来你才是玄天宗最好的傀儡。
林芊芊——或者说柳氏的本体——突然自爆丹田。腐肉中飞出千万只血蛊,却被雪影率领的兽群吞吃殆尽。云裳踩住她残存的头颅:我娘棺木里的冰魄草,是你换成的蚀骨散吧
哈哈哈……那贱人至死都握着玉佩!柳氏的眼球突然爆开,记忆碎片涌入云裳识海——
三百年前,无涯子将蚀骨散交给丞相,换走刚出生的女婴。而那个被调包的婴儿,此刻正在云裳的血管里沸腾!
萧璟的龙爪贯穿青阳子胸膛时,摸到了一块冰凉的命牌。
你以为杀的是我青阳子的血肉突然坍缩成符纸,夜空浮现十道与他相同的身影,本座最不缺的就是分身!
十大仙门的飞舟恰在此刻压境。紫霄宫长老的降魔杵直指云裳:玄天宗养魔证据确凿,但这妖女身上的凰火也不干净!
萧璟突然捏碎传国玉玺。龙气冲霄的刹那,他撕下溃烂的右脸,露出底下银光流转的龙鳞:孤以太子令诏告,玄天宗乃皇室暗卫所灭。谁有异议
各大掌门瞳孔震颤。他们终于看清,萧璟额间浮现的正是失踪百年的真龙帝纹!
云裳的涅槃火却在此时暴涨。她吞下整株毒莲,发间凰羽绽出第三重:戏演够了
伞骨陡然分裂成万枚毒针,精准刺入十大仙门长老的丹田。那些名门正派的元婴,竟全都缠绕着魔气!
无涯子的本体是在天机阁现世时苏醒的。
极北之地的冰川崩裂,青铜巨门从云裳与萧璟的血脉共鸣中升起。门内传出蛊惑的低语:徒儿,你想要的真相就在这里……
云裳却将千机伞插进冰层。伞面映出当年镜像——无涯子抽走沧溟龙魂注入皇子体内,又将霓裳转世的婴儿调包给丞相。
蚀骨散不是毒,是封印。她碾碎从萧璟心口挖出的冰晶,你真正要养的是弑神蛊。
萧璟的逆鳞突然刺入云裳后心。他的瞳孔泛着傀儡符的金光,龙爪却颤抖着停在半空:快走……他操控了血脉……
无涯子的虚影在狂笑中凝实:好徒儿,你杀她证道,还是她杀你破劫
云裳握住萧璟的利爪按向自己脖颈,发间凰羽尽数没入他心口:第三种——
涅槃火顺着血脉烧遍两人全身,天机阁轰然坍塌。火光中,无涯子惨叫着想抓回什么,却只捞到两枚碎裂的玉佩。
第六章
溯梦
云裳是在南柯树的年轮里醒来的。
亿万萤火从叶隙间坠落,每一粒光尘都映着前世记忆。她看见霓裳跪在无涯子脚下,亲手将诛魔剑刺入沧溟心口,剑柄上刻着证道二字。
你抽他龙骨是为苍生。无涯子的蛊惑如附骨之疽,就像现在,你杀萧璟是为破劫。
云裳的指尖陷进树皮,涅槃火却烧不穿幻境。树干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凝成萧璟被铁链贯穿的身影。他心口的龙魂正在剥离,每一寸撕裂都让南柯树多出一道裂痕。
这局棋最妙处……无涯子的虚影从年轮中浮出,你们轮回九世,次次死于彼此之手。
云裳突然将千机伞刺入自己丹田。神凰血喷溅在萧璟的锁链上,竟化出霓裳自刎那夜的月光:可惜,我从来不信命。
萧璟的识海里下着黑雨。
他站在金銮殿的尸堆上,脚下跪着被剥皮的皇后。三皇子提着滴血的长剑狞笑:皇兄的眼泪,比蚀骨散更美味。
赝品终究是赝品。萧璟的龙爪穿透幻象,真实的痛感却从肩头传来——云裳正咬着他的锁骨渡血。两人悬浮在现实与幻境的夹缝,身下是正在坍塌的极北冰川。
忍住。云裳撕开他溃烂的脊背,涅槃火灼烧着无涯子种下的傀儡符,我要把沧溟的龙魂钉回去。
萧璟在剧痛中窥见记忆残片:三百年前,沧溟自愿被抽魂时,霓裳的剑锋也在颤抖。他忽然翻身将云裳压在冰崖边,毒血顺着下巴滴进她领口:你早知杀我才能破劫,为何不动手
云裳的指甲抠进他后颈的傀儡符:因为我要的……
冰川轰然炸裂,两人坠入沸腾的冥海。后半句话被浪涌吞没,唯余纠缠的发丝间闪过一抹凰羽金芒。
海底的龙骨城爬满弑神蛊。
云裳的千机伞化作蚌壳裹住两人,伞骨却被蛊虫啃噬出裂痕。萧璟的逆鳞割开手腕,龙血吸引蛊群凝聚成无涯子的面孔。
弑神蛊以情为食,你们逃不掉的。蛊虫复眼映出霓裳与沧溟诀别的画面,就像当年,她为保你元神不惜魂飞魄……
伞壳突然崩解。云裳徒手抓住蛊群核心,任由它们啃噬血肉:多谢提醒。
萧璟的龙息在此时贯穿蛊群。被神凰血浸透的弑神蛊发出尖叫,竟反扑向无涯子的神识!云裳碎裂的指骨间,一枚染血的玉佩碎片正在重生——正是以情毒为炉,执念为火。
原来破局的关键是饲蛊。她将半块玉佩按进萧璟心口,劳驾,哭一场。
萧璟的泪落在玉佩上时,海底升起三千盏引魂灯。灯芯里锁着的,是他们前八世自相残杀的残魂。
南柯树真正的作用是轮回秤。
当云裳将八世残魂投入树干,树冠结出的却不是因果果,而是一柄刻满符咒的匕首。萧璟认出这是皇后生辰时送他的及冠礼,刀刃还沾着云裳第一世的血。
好算计。他忽然轻笑,用我们的情魄养刀,再用这刀斩轮回。
云裳却割断自己的发辫系上刀柄。青丝入刃的刹那,匕首化作流光没入萧璟眉心:我要你活着看——看无涯子的道,如何被蝼蚁踏碎。
南柯树在此刻彻底枯萎。树根拔地而起处,露出一座青铜棺椁。棺内躺着与萧璟容貌相同的男子,额间真龙帝纹已蔓延至锁骨——正是当朝昏迷十年的真太子!
无涯子的尖啸震落星辰:尔等怎敢……
云裳点燃最后一道残魂,火光中浮现沧溟陨落前的微笑。她握住萧璟长出龙鳞的手,捅穿了青铜棺中的真太子:
这一局,我们赌天道。
第七章
蛊母
南疆的月亮长满尸斑。
云裳赤脚踏过蛊虫尸骸,足踝银铃震碎最后一只飞头降。千机伞尖挑开神庙藤帘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傀儡香——混着龙血腥甜。
萧璟
神像后的玄衣男子转过身,溃烂的右脸爬满血色符文。他指尖捏着半枚玉佩,瞳孔却是无涯子独有的鎏金色:乖徒儿,为师这份新婚贺礼如何
云裳的伞骨刺穿他咽喉,黑血却凝成符咒缠上手腕。假萧璟的皮囊如蛇蜕脱落,露出底下万千蛊虫拼凑的脸:弑神蛊母已醒,你的情郎正在变成……
伞面陡然旋转,虫尸在罡风中爆成血雾。云裳踩碎最后一只复眼,在黏液里捡起一片龙鳞——边缘沾着皇族特有的朱砂印泥。
萧璟的剑插在皇后眉心三寸处。
朱漆廊柱上溅满符咒血,他捏着从真太子体内挖出的弑神蛊,蛊虫腹部的鳞片与云裳手中的龙鳞严丝合缝。
璟儿弑母,不怕史书工笔皇后凤袍下的蛊须疯狂扭动,别忘了,是谁给你这赝品太子的身份!
萧璟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被云裳重塑的龙纹正吞噬蛊虫,每吞一只,他脖颈就多出一道金色咒痕:母后当年剖开孕妇肚子种蛊时,可想过天谴
琉璃盏突然炸裂,蛊须卷着碎瓷刺向他双眼。萧璟不躲不避,瓷片却在触及龙鳞时化为齑粉——殿外传来云裳的冷笑:
原来蛊母不在南疆,在凤榻之下。
地宫祭坛上悬着三百具孕妇尸骸。
她们的肚脐处长出血色菌丝,汇聚成巨大的蛊母肉瘤。云裳的千机伞劈开菌丝网络时,伞面映出无数婴儿哭脸,每个眉心都有朱砂痣。
萧氏皇族世代用皇子养蛊。皇后的下半身已与蛊母融合,真正的蚀骨散,是萧璟出生时本宫亲手喂的……
云裳突然将玉佩按进肉瘤。神凰火顺着菌丝烧向皇后,却在触及萧璟的龙鳞咒痕时骤熄。蛊母发出婴儿啼哭,肉瘤裂开一道缝隙——里面蜷缩着浑身龙鳞的胎儿,面容与萧璟幼时一模一样。
杀了他,你才能活。皇后的触须缠住云裳脚踝,就像当年,霓裳杀沧溟……
萧璟的剑锋贯穿蛊母核心。他染血的指尖抚过云裳后颈,在傀儡香中低语:动手。
南柯树的根须刺穿了地宫穹顶。
云裳的匕首悬在胎儿眉心,却见那婴孩睁开鎏金瞳孔。无数记忆涌入识海——三百年前,无涯子将刚出生的萧璟放进蛊母,换出真正的太子魂魄。
所谓轮回,不过是蛊虫产卵。胎儿口吐皇后之声,你以为的转世,实则是本宫的蛊……
伞尖突然调转方向。云裳徒手剖开自己丹田,挖出被弑神蛊寄生的神凰心:师尊可知,蛊虫最喜同类相食
涅槃火包裹的心脏扔向蛊母,肉瘤瞬间暴胀炸裂。萧璟在血雨中抱住脱力的云裳,龙鳞覆上她溃烂的掌心:你早知我是蛊母容器
我知你是萧璟。她咬破他喉结吞咽龙血,这就够了。
地宫崩塌的轰鸣中,无涯子的怒吼震落星辰:逆天改命,必遭……
最后半句被南疆神庙的钟声碾碎。千里之外,云裳留下的千机伞正插入蛊母神像,伞面浮现出下一局棋——
北境妖族,雪影化形。
第八章
冰蜕
雪影的爪子穿透大祭司咽喉时,北境的暴风雪凝固成冰雕。
蓝血顺着狼毫滴落,云裳看着化为人形的雪发少年将祭司心脏捏碎,忽然想起迷雾森林初遇那夜——他撕碎白虎后,曾用尾巴卷走她藏起的半块硬馍。
冰凰族用禁术封我百年,就为这玩意雪影踢开冰棺,露出棺中冰晶玉髓。玉髓内封存的竟是他幼年狼形,额间嵌着与云裳玉佩同源的凰羽纹。
萧璟的龙鳞剑突然抵住雪影后心:你故意引我们来北境。
不是疑问句。剑锋挑开少年衣领,锁骨处赫然是玄天宗剑冢的烙印。
雪影转身舔舐剑刃,獠牙在冰晶折射下泛着冷光:若无我,谁替她解情蛊反噬
他指尖划过云裳颈侧,那里正蔓延出蛛网般的金纹——昨夜为压制萧璟蛊母暴动,她吞下的龙血开始焚心。
冰窟祭坛的壁画淌出血泪。
云裳抚过壁画中被剥皮的雪狼王,指尖触到熟悉的傀儡香。三百年前,无涯子在此斩杀妖族皇子,将魂魄封入狼崽体内,而壁画角落的冰凰族圣女,正捧着雪影的皮毛献给玄天宗。
冰晶玉髓不是封印,是餐盘。雪影划破掌心,将血抹在云裳眉间,他养着我,等你的神凰血脉成熟后……烹而食之。
冰层突然崩裂,无数冰凰族战士破冰而出。他们额间的翎羽化作锁链,却在触及雪影的瞬间被狼嚎震碎。萧璟的龙息冻住半个祭坛,云裳的千机伞却刺向雪影心口——
伞尖穿透的是一具冰凰族长老的尸体。真正的雪影出现在云裳背后,獠牙抵着她跳动的神凰心:现在信了
萧璟的蛊母在闻到冰晶玉髓气味时彻底失控。
龙鳞逆生长刺破皮肤,他徒手撕开扑来的冰凰族长,吞下其内丹压制暴走的蛊虫。云裳颈侧金纹已蔓延至锁骨,涅槃火不受控地灼烧雪影的银发。
双修或死,选。雪影将她按在玉髓上,寒气暂时压制凰火,他体内的蛊母需极寒之气调和,而你……
冰锥突然贯穿雪影左肩。萧璟的竖瞳完全变成鎏金色,龙爪捏碎玉髓表层:她的毒,轮不到外人解。
玉髓炸裂的瞬间,三人被吸进暴风眼。时空乱流中,云裳看见幼年的雪影被铁链锁在祭坛,无涯子正从他脊骨抽出一根冰蓝色灵脉——与萧璟体内的蛊母同源!
原来你是蛊母的容器。她突然握住雪影溃烂的手腕,而他,是饲蛊的器皿。
双修阵在冰髓核心启动时,云裳撕开了萧璟的龙鳞。
他的血与她的凰火交融,在雪影的妖力催化下凝成冰火灵根。阵法外的冰凰族疯狂撞击结界,却在窥见云裳背后展开的凰翼时集体僵直——那是壁画中预言灭族者才有的赤金纹!
冰凰族当年背叛妖族,将雪狼王幼子献给无涯子。雪影的妖丹悬浮在阵眼,声音浸满恨意,今日你们供奉的玉髓,正是我父王的头骨!
萧璟突然咬破云裳的喉结。龙凤精血交融的刹那,蛊母化作流光没入雪影体内,冰晶玉髓轰然炸裂。云裳在风暴中心抓住两块碎片,拼出无涯子刻在玉髓夹层的真相——
**第九世血祭时,蛊母食凰心,器皿吞龙魂,可铸弑神躯。**
雪影的银发在狂风中染血,妖丹浮现出与萧璟相同的傀儡符:现在明白了我们皆是……
冰凰族圣山的崩塌吞没了后半句。千里之外,千机伞上的预言更新:
南柯烬,东洲乱,西天佛骨埋红妆。
第九章
佛骸
云裳的嫁衣是用往生咒织就的。
她站在鎏金花轿前,看着铜镜中头戴凤冠的自己——眉心血痣被金粉遮盖,腕间缠着佛骨舍利串成的锁链。送亲队伍赤脚踏过黄泉沙,每一步都溅起骷髅眼眶里开出的曼珠沙华。
新娘子,该上路了。喜婆裂开的嘴角淌出尸水,枯爪刚触到轿帘便被涅槃火烧成灰烬。云裳掀开盖头,千机伞尖挑起喜婆的下巴:带我去见你们啃佛骨的主子,或者...
伞面陡然映出红妆冢全貌,八百具新娘尸骸正在佛塔下蠕动。最后一具尸体的嫁衣上,绣着玄天宗戒律堂的云纹——正是当年在毒瘴谷被她斩首的刑堂长老!
萧璟的龙鳞剑卡在佛骨塔第七层。
经文枷锁缠住他右臂,梵唱声中有女子轻笑:太子殿下,您弑母屠弟时,可想过要在地狱大婚
佛骨堆砌的塔心供奉着一尊双面佛像。正面宝相庄严,背面却是无涯子抚须微笑。萧璟的蛊母在佛光中苏醒,鳞片剥落处露出刻满往生咒的脊骨——那根本不是龙鳞,是镀了金漆的佛骨!
三百童男心头血,八百处子眉间砂。佛像掌心浮现血色棋盘,施主猜猜,你那位小新娘身上凑够数了吗
萧璟突然捏碎腕间佛珠。沾染神凰血的舍利子炸成金粉,佛骨塔在龙息中崩塌。他在坠落的经卷中抓住一片嫁衣碎布,边缘焦痕与云裳昨夜焚烧的喜帖如出一辙。
红妆冢的合卺酒泛着尸香。
云裳的匕首抵住萧璟咽喉,盖头下却是雪影染血的面容。他腕间系着同心结,末端拴着冰凰族圣女的头骨:你猜那病秧子,此刻是不是也抱着我的皮囊拜堂
千机伞刺穿喜服,爆开的却是满室萤火。每粒光尘都是大婚记忆——第一世她是献祭的巫女,他是被剥皮的祭品;第四世她是亡国公主,他是敌国佛子;第七世......
这幻境啃食的是悔意。雪影的真身从佛龛后走出,指尖缠绕着从她识海抽出的情丝,你每杀我一次,他就多碎一片魂魄。
云裳忽然将匕首捅进自己心口。神凰血喷溅在佛龛上,八百新娘尸骸同时尖叫:你疯了!
不是要心头血吗她碾碎藏在舌下的蛊母鳞片,管够。
佛骨塔的地基是魔尊左手所化。
当云裳的血渗入塔底,封印裂痕中爬出半截焦黑指骨。指节上套着枚青铜戒指,内侧刻着沧溟二字。萧璟的龙魂剑在此时劈开幻境,剑锋却停在云裳颈侧——她正握着指骨刺向自己丹田。
魔尊左手可破天道桎梏。雪影的妖丹裹住指骨,你用它剖出的神凰心,正好喂我的蛊......
涅槃火突然从地脉喷涌。云裳烧毁嫁衣,赤裸的脊背上浮现完整的凰图腾:无涯子没告诉你她将指骨按进萧璟心口的佛骨烙印,魔尊沧溟,本就是被佛骨分尸的。
佛国开始坍塌。那些啃食佛骨的妖僧,皮囊下钻出与蛊母同源的肉须。雪影在虚空裂缝中拽住云裳的手,身后是被佛光吞噬的萧璟:现在走还......
滚。云裳反手将他推进裂缝,转身扑向佛骨塔核心。最后一刻,她看见萧璟额间真龙帝纹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被佛文禁锢的魔尊残魂。
千机伞的预言在火海中更新:
红妆裂,佛骸灭,十方魔哭换君归。
第十章
归墟
归墟的浪涌是黑色的,浪尖上浮着星骸。
云裳剖开第九只魔物的胸腔,挖出的心脏却在掌心化作灰烬——这些诞生于萧璟魔气的怪物,连死亡都带着他的气息。千机伞尖挑起一绺银发,雪影的传音顺着发丝灼烧识海:
他吞了魔尊左手,识海还剩三寸清明。
你若舍不得,我替你杀。
伞面映出万里外的画面:萧璟悬坐在魔渊裂口,佛骨与龙鳞在脊背交错生长,脚边堆积着十大仙门长老的头颅。云裳碾碎银发,将沾血的伞骨插入归墟漩涡:我要的,从来不是杀。
漩涡深处传来锁链震颤声,一具青铜棺椁缓缓升起。棺盖内壁刻满咒文,最中央凹陷处,赫然是她被挖去的左眼形状。
萧璟的剑刺入无涯子分身时,尝到了云裳血的滋味。
魔气侵蚀的右眼看见的并非现实——归墟的巨浪正吞没她的身影,而自己手中的剑,贯穿的实则是雪影的妖丹。
好一对痴儿。无涯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压来,你为她压着魔性,她为你剜眼填棺,可这棺椁装的,原本是你的命!
萧璟的佛骨突然暴长,刺穿自己琵琶骨。剧痛让他短暂清醒,看清了棺椁真相:那凹陷的眼眶轮廓,与云裳在玄天宗测灵根时遮住的左眼完全重合。
你夺她神凰眼,不就是为了铸这口弑神棺他徒手捏碎分身咽喉,魔气顺着经脉灌入归墟,那我便让这棺材……换个主人!
云裳的左眼在归墟底部跳动。
那颗琉璃色的眼珠被钉在祭坛中央,四周缠绕着与萧璟体内同源的魔纹。她每靠近一步,眼瞳就淌下一行血泪,映出三百年前最痛的记忆——
霓裳握着沧溟的断角,亲手剜出自己左眼:以凰目为引,封尔魔魂于归墟。
而棺椁旁微笑的无涯子,正将她的眼珠浸入龙血:第九世,你会自己跳进来。
千机伞突然脱手飞出,伞骨拆解重组为青铜棺椁的钥匙。云裳握住钥匙的瞬间,归墟掀起灭世海啸,雪影的嘶吼混在浪声中:他要彻底魔化了!
她没有回头。钥匙插入祭坛的刹那,左眼瞳孔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神凰心。
弑神棺开启时,魔渊下起血雨。
云裳躺在棺内,右眼倒映着扑来的萧璟——他的左半身已完全魔化,佛骨与龙鳞之间生着魔尊的触须。
你说过……不信命。他的魔爪扣住棺沿,佛骨却刺穿掌心将自己钉在原地,那就活下去……替我看看天道崩塌的……
云裳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凰纹与棺内咒文共鸣,竟将萧璟的魔气尽数吸入:我改主意了。她拽断他颈间傀儡线,吻住翻涌魔气的唇,要死,就一起灰飞烟灭。
归墟开始坍缩,无涯子的狂笑戛然而止。弑神棺在湮灭中炸成星尘,雪影的妖丹裹住最后一块碎片,上面刻着云裳留给他的血书:
西天佛骨下,埋着你真正的名字。
第十一章
溯时
时空裂隙的罡风刮走了云裳最后一缕体温。
她悬浮在十方世界的碎片中,看着无数个自己如走马灯般流转——三岁的自己溺死在丞相府荷塘,十五岁的自己被炼成剑灵,三百岁的自己枯坐天机阁废墟……而每个云裳的左手腕,都系着萧璟的断发。
你终于来了。无涯子的虚影从碎片中渗出,手中抛接着十颗眼球,猜猜哪颗是你的神凰眼
千机伞的残片突然震颤,云裳抓住最暗的那块碎片纵身跃入。时空乱流撕碎她半边身躯,却在触及碎片的瞬间重塑——这里竟是玄天宗开山那日,少年无涯子正跪在霓裳脚下献剑!
拜师茶腾起的热气凝成弑神蛊。
云裳看着霓裳饮下那盏茶,额间神凰纹寸寸染黑。她试图抓住过去的自己,指尖却穿过虚影,只捞到一片枯萎的南柯叶。
师尊可知这茶有毒霓裳突然转头,溃烂的瞳孔精准锁定云裳的方位,我等你很久了。
时空在此刻错位。云裳被拽入霓裳的识海,三百年前的剑冢里,沧溟的龙骨正被无涯子炼成傀儡。她看着霓裳将神凰心剜出半颗,塞进沧溟空荡的胸腔:用我的血温养着,等那个叫萧璟的孩子……
住手!云裳的涅槃火焚毁幻境,却见现实中的无涯子浑身爬满弑神蛊——他根本不存在实体,只是天道的裂缝具象化!
萧璟的魔爪捏碎第六个世界碎片。
他的左眼流淌着归墟黑水,右眼倒映着佛国残骸。每当有云裳的幻影掠过,脊背的佛骨便暴长一寸,将靠近的时空乱流钉成标本。
她不要你了。雪影的声音从魔气中渗出,银发缠着西天挖出的佛骨,你的名字刻在镇魔碑上,萧璟不过是无涯子写的戏本……
魔尊残魂突然暴起,萧璟的佛骨刺穿自己咽喉。黑血喷溅在镇魔碑上,洗出被篡改的铭文——沧溟二字正被萧璟覆盖,而题碑者署名处,赫然是云裳前世的手印!
这才是你的轮回。雪影将佛骨按进他眉心,你杀她九世,她镇你十生。
魔渊突然寂静。萧璟的龙爪捏碎佛骨,却在碎渣里摸到半枚玉佩——正是云裳在迷雾森林丢失的那块,边缘还沾着干涸的糖渍。
云裳在时空尽头点燃了神凰心。
火光中浮现十具棺椁,每具都躺着不同年龄的萧璟。她剖开自己的胸腔,将燃烧的心脏分成十份,依次填入棺中人的胸口。
你赌我会心软无涯子的蛊虫啃食着她的神经,可惜这些残次品……
第九具棺椁突然炸裂。少年萧璟睁开鎏金瞳孔,徒手扯出体内的弑神蛊:师尊错了。他染血的指尖抚过云裳残破的嫁衣,我要的,从来不是弑神。
十方世界开始融合。云裳在时空坍缩中握住最后一块碎片,里面封存着最初的真实——无涯子原是霓裳斩下的恶念,而天道裂缝,是她为救沧溟捅破的窟窿!
千机伞的预言在混沌中湮灭,唯余半截焦骨浮出虚空:
无间即重逢。
第十二章
无涯
天道崩塌的声音像碎玉坠入寒潭。
云裳站在时空裂缝边缘,脚下是亿万星辰的尸骸。她的左眼流淌着霓裳的记忆,右眼倒映着萧璟的魔躯——那具佛骨与龙鳞交错的躯体,正被弑神蛊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
你补不全的。无涯子的声音从每个时空碎片中渗出,这裂缝是你亲手撕开的,记得吗
千机伞的残片突然凝聚成剑,云裳斩向虚空中的因果线。断裂的丝线却缠绕成茧,裹住三百年前霓裳剜眼的画面:当年你为救沧溟捅破天道,如今又要为他轮回的残魂填窟窿……痴儿啊痴儿!
剑锋刺入茧的刹那,云裳看见了真相——天道裂缝中涌出的不是混沌,而是无数个自己。每个云裳都在重复着剜心、葬棺、焚魂,而裂缝深处,蜷缩着被锁链贯穿的初代天道。
萧璟的魔爪捏碎了第十八个世界泡影。
他的佛骨在时空乱流中生长成桥,桥的尽头是云裳正在坍缩的身影。雪影的妖丹突然嵌入桥面,银发缠住他溃烂的脚踝:你过不去的,那是她自己选的命。
让开。萧璟的魔瞳渗出黑血,或者死。
雪影的獠牙刺穿自己掌心,血绘的符咒在虚空炸开:你还不明白她轮回十世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杀尽所有可能成魔的你!
妖丹映出十方世界的血色终局——每个萧璟都因魔化被云裳斩杀,尸骨堆积成镇压天道的祭坛。唯有此刻这个浑身佛骨的怪物,是唯一活到终局的例外。
所以……她这次选的是同归于尽。萧璟的龙鳞突然逆向生长,刺穿魔气凝成战甲,那我便做这例外中的例外。
补天炉燃起时,云裳的右眼开始风化。
她将千机伞的碎片投入炉火,每一片都映着与萧璟的初遇。炉中沸腾的不是铁水,而是三百年来所有轮回者的执念——喜帖的灰烬、嫁衣的残片、毒莲的根须……
用这个。萧璟的魔爪突然穿透炉壁。他挖出自己的佛骨脊椎,骨缝里嵌满弑神蛊的尸体,加上你的痴念,正好炼一块补天石。
云裳的涅槃火却骤然熄灭。她抚摸着佛骨上密密麻麻的剑痕——那些都是她前世斩杀他的证据:你早知我要杀你。
我知你要救苍生。萧璟的魔气凝成喜秤,挑起她褪色的盖头,而我的苍生,从来只有你。
补天炉轰然炸裂,烈焰吞没两人。云裳在灼烧中看清了萧璟最后的眼神——与三百年前沧溟被封印时,望向霓裳的目光一模一样。
新天道诞生的瞬间,雪影捏碎了西天佛骨。
刻着他真名的石碑下,埋着一枚发硬的馍馍。三百年前迷雾森林里,是他操纵白虎撕碎追兵,也是他将玉佩塞进馊馍。妖兽之王的指尖抚过馍馍上的牙印,突然想起云裳九岁时的眼睛——比归墟最深处的星光更亮。
傻子。他将妖丹抛入补天炉的余烬,轮回有什么好,不如……
未尽的话语被天道初啼打断。虚空绽放出赤金色的纹路,隐约构成凰羽与龙鳞交缠的图腾。雪影的银发在罡风中寸寸成雪,恍惚看见两道虚影从图腾中走出——
少女赤足踏星尘而来,身后跟着个病骨支离却眉眼含笑的公子。
喂。她抛来半块硬馍,约好的,南柯树下见。
公子咳嗽着展开折扇,扇面题着崭新的因果:
无涯处,生相逢。
【番外篇·雪影篇】《银狼衔月》
雪影第一次见到云裳时,她正被三只鬣狗逼到悬崖边。
九岁的人类幼崽浑身是血,手里却攥着半块发霉的馍馍,试图喂给断腿的幼鸟。他本想转身离开,却在嗅到她血脉气息的瞬间僵住——那是三百年前剜他妖丹的霓裳转世。
利爪拍碎鬣狗头颅时,他故意让血溅到她脸上。女孩却仰头将馍馍递过来:你也饿吗
月光照亮馍馍上的牙印,和当年他被锁在玄天宗地牢时,霓裳偷塞进来的那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