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中琴殇
雪粒子扑在睫毛上,凝成细碎的冰棱。我垂首拨动第五根冰弦时,琴箱突然传来异样的震颤——萧烬的脉搏正透过雪地,与我的琴音诡异地共振。
就像三年前合奏《凤求凰》那夜,他的心跳曾穿透琴弦烫红我的指尖。
铮——
第七根弦崩断的刹那,鎏金护甲已抵住咽喉。雪地倒影里,萧烬玄色大氅与我素白裙裎纠缠如宿命,恍惚间竟与当年月下共舞的影子重叠。那时他总说:阿雪的影子沾了琴音,比月光还透亮。
姜姑娘的《折柳曲》,倒是比三年前更精进了。
鎏金护甲刮过颈间铁链,内侧宁鸣而死的刻痕一闪而逝——那是我十岁生辰在他剑鞘上刻的祝词。此刻却被他翻铸成刑具,抵在我被火燎过的疤痕上。
王爷听的是折柳,我屈指勾响残弦,琴箱立即传来他骤然加速的脉动,还是求不得的《凤求凰》
萧烬的瞳孔缩成针尖。雪光将他影子拉长投在琴面,竟与三年前执手教我抚琴的少年轮廓严丝合缝。那时他腕间系着我编的五色缕,说等及冠就娶我过门。
可如今他的五色缕浸着血,正缠在陆昭的断指上。
噌——
鎏金护甲突然划过琴弦,《凤求凰》的曲调割破寂静。我腕间旧疤突突作痛——正是他当年握着我的手引弦时,被冰弦勒出的月牙痕。
姜雪,你该庆幸这张脸还没全毁。他掐住我下巴的力道,与教我含住琴拨时如出一辙。雪地倒影里,我们交错的影子正在上演两场时空:此刻的囚徒与曾经的师徒,当下的血仇与过往的盟誓。
我忽然对着倒影轻笑:王爷可知,鲛人泪照出的才是真容琴箱裂缝渗出的血水在雪地蜿蜒,竟映出他未戴面具的脸——右眼睑下那道折柳疤正在渗血,宛如三年前火场里为我挡梁木时绽开的伤口。
萧烬的脉搏在琴弦上炸开乱音。他猛地攥住我按弦的手,玄铁指环内侧昭字烙进掌心——那本该随着陆昭葬身渭水,此刻却带着体温,仿佛某个雨夜他策马来救我时,滚烫的掌心贴着我的后颈。
明日午时要斩三百人。他甩开我的手,大氅扬起时,雪地倒影突然破碎成无数画面:十二岁的萧烬在梅树下舞剑,十六岁的他隔着珠帘偷看我抚琴,二十岁的他抱着焦尾琴冲进火海......
我按住狂跳的琴箱,断裂的琴弦突然自发震颤——是萧烬的脉搏在应和《清平乐》的韵律。这首父亲逼他立誓永不弹奏的禁曲,此刻正在我们相贴的掌心跳动。
王爷要听的究竟是安魂曲,我咬破舌尖将血抹上琴弦,七根冰弦霎时映出他心口的位置,还是不敢宣之于口的《清平乐》
雪突然停了。血珠在冰面折射出奇异的纹路,将我们笼罩在巨大的焦尾琴虚影中——正是三年前烧毁的那把,琴额处烬雪二字正在火光里蜷曲成灰。
萧烬突然暴起扼住我的喉咙,鎏金护甲内侧的刻字深深陷进疤痕。在窒息前的刹那,我听到他紊乱的脉动正疯狂叩击《凤求凰》的节拍,仿佛要撞碎胸腔里某个冰封的囚笼。
刑场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漫天血雾中,萧烬的影子在雪地上扭曲拉长,竟与火场里那个浑身是血仍死死护住琴箱的身影完全重合。他后颈的烧伤在颤动,像极了当年被火舌舔舐的焦尾琴纹。
好个姜雪。他忽然松手低笑,扯断的琴弦缠在腕间,渗出与当年如出一辙的血珠,那就让本王看看,是你的《清平乐》先碎,还是我的《折柳曲》......
话音未落,琴腹暗格突然迸射青光。浸血的鲛人泪在雪地上投出密信残影:待琴心共鸣,可照肝胆。
我们同时僵住。积雪忽然簌簌震动,三百具刑架在远处发出呜咽——那是陆昭用战俘的镣铐布下的机关,正随着我们的脉搏共振,奏响无人知晓的《惊鸿调》。
2
血淬焦尾
爆炸掀起的雪浪里,三百具刑架正在奏响《惊鸿调》。我盯着萧烬腕间渗血的琴弦——那是我三年前亲手浸的冰蚕丝,此刻却缠着他的脉搏,将我们钉在同一条命运弦上。
姜家的机关术,萧烬突然扯断琴弦,血珠在半空凝成血色焦尾琴的轮廓,倒是比你父亲更疯魔。
他鎏金护甲划过我耳际,宁鸣而死的刻痕突然迸出火星。雪地里的鲛人泪骤然发烫,将刑场上空照得通明——三百俘虏颈间的铁链正在共振,每一环锁扣都映出陆昭独创的梅花印。
咔嗒。
我踩碎冰面的瞬间,整座刑场突然翻转。血色焦尾琴的虚影陡然实体化,十三根琴弦从地底迸射而出,将奔逃的囚犯串成猩红的音符——正是陆昭临终前刻在我脊背上的《惊鸿》残谱。琴弦穿透人体的闷响与三年前冰蚕丝勒进母亲脖颈的声音重叠,她悬空的绣鞋在记忆里晃动,鞋尖木芙蓉溅着血。
你果然把琴骨埋在这里。萧烬的剑锋贴着我后颈的烧伤游走,那里埋着三年前火场里取出的焦木。他的呼吸突然与琴弦共振,奏出《凤求凰》的变调:用三百活人血淬焦尾,姜雪,你比本王想的更有趣。囚徒的惨叫突然转为琴鸣。穿透他们胸腔的冰蚕丝正在疯长,琴弦吞血处绽开朵朵木芙蓉——那是姜家女子特有的血纹,母亲当年被绞杀时,刑架上也曾开过这样的花。我抚过腕间陈旧刀痕,那里还残留着为取冰蚕丝剖开血脉的寒意。
王爷不觉得这曲调耳熟么我反手握住剑刃,任由鲜血浸润焦尾琴虚影。琴额处烬雪二字突然显现,竟是用萧烬腕间血与我的混着写就。碎片状的记忆扎进脑海——十二岁生辰那日,我们十指交扣将名字刻在琴木上,血珠顺着冰裂纹渗进年轮深处。
萧烬的瞳孔猛地收缩。剑锋突然调转刺入他自己掌心,血瀑灌入琴身时,我们脚下浮现出巨大的焦尾琴纹——正是三年前焚毁的那把,二十二根雁足此刻正从地底刺出,将奔逃的侍卫钉成祭品。某块琴轸碎片突然折射出青光,显露出姜家密室的冰裂纹地图,母亲悬梁的白绫位置赫然标着血玉印记。
原来你早把琴魂养在刑场。他染血的手突然扣住我后颈,当年被火舌舔舐的旧疤突然发烫。漫天血雨中,我看见自己背脊浮现出完整的《惊鸿谱》,每一道疤痕都对应着焦尾琴的丝弦。最深处那道蜿蜒如蛇的伤口突然蠕动,竟是陆昭用匕首刻下的密室坐标——正与空中残图严丝合缝。
琴弦突然绷紧。萧烬腕间的冰蚕丝自动缠上我的手指,我们被迫摆出《凤求凰》的起手势。三百囚徒的血正沿着琴弦汇入焦尾虚影,渐渐凝成通体血玉般的新琴。当第七根主弦成型时,琴腹突然裂开缝隙,烧焦的梧桐木纹里渗出母亲常用的沉水香。
陆昭竟将移魂术刻在你骨头上。萧烬的剑鞘重重磕在第七品,那里正是三年前他替我挡箭留下的凹痕。琴弦震颤的瞬间,我们同时看到幻象——火场里陆昭将匕首刺入胸膛,用血在焦尾琴上画移魂阵。而真正的记忆此刻突然撕开裂隙:浓烟中萧烬抱着琴箱冲向我,却被父亲用机关墙隔开,他拍打琉璃窗的手印正在与我此刻掌心血痕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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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琴面时,鲛人泪突然炸开青光。雪地上浮现出密信后半句:...当以挚爱血淬之。萧烬的剑锋应声刺入我左肩,却在中途硬生生偏转,贯穿他自己的右胸。这个动作与幻境中他撞开燃烧的横梁如出一辙,我终于看清当年火场真相——他染血的指尖离琴箱仅差半寸,根本来不及盗取焦尾琴。
两股血瀑在琴身相撞,焦尾琴发出凤唳般的清鸣。琴身木纹突然活过来,显露出姜家密室才有的冰裂纹——正是母亲悬梁那晚,我在她颈间勒痕里见过的图案。某块崩裂的琴片划过脸颊,上面细如发丝的刻痕竟是萧烬字迹:西厢第三砖,藏着你没看完的信。
原来你才是琴引。萧烬突然低笑,沾血的手抚过琴额烬雪二字。当我们的血浸透铭文时,琴箱突然迸开,露出半截烧焦的指骨——系着褪色五色缕,正是他及冠那年我亲手系上的。记忆猛然刺痛:当年我躲在密室雕琢冰蚕丝,窗外突然传来他的低语:等血玉焦尾铸成,我带你去看......后半句永远葬送在爆炸声里。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三百具刑架突然收拢成琴轸,将我们困在血玉焦尾琴中央。琴弦自发奏起《清平乐》,每拨动一次,就有记忆碎片扎进皮肉:萧烬在密室里教我机关术时,总用玄铁指环叩击暗格教我识音;陆昭在月下为我雕玉簪,发间落满他刻意模仿萧烬熏的沉水香;父亲将焦尾琴推进火海那瞬,袖中滑出的密信盖着东宫印......
看见了吗我按住随琴音狂跳的太阳穴,萧烬后颈的烧伤正在渗出血字——那是我名字的篆体。三年前他冲破火场时的灼痛,此刻正沿着共鸣的琴弦烫进我骨髓:这曲子要饮够三个人的执念——你的悔,我的恨,陆昭的痴。琴身突然倾斜。我们顺着血瀑滑入琴腹,坠进三年前的火海幻境。燃烧的姜府里,三个身影正在重演宿命:少年萧烬抱着焦尾琴冲向东厢,袖中密匙掉落却被陆昭捡走;父亲后背插着的匕首突然调转方向,直指他自己咽喉;而我蜷缩在密室刻谱时,窗外分明有双染血的手在拼死叩击......
那夜我闯火场不是为了抢琴......萧烬的剑突然劈向幻象中的自己,剑气穿过虚影却斩断了现实中的琴弦。崩裂的血玉碎片中,密室地图突然重组为新的路线——终点竟是萧王府禁地。他腕间五色缕在此时断裂,当年藏在同心结里的半枚密匙现出真容,与陆昭临终塞进我手中的残片完美契合。
爆炸的气浪将我们掀出琴腹。坠地时我压碎了最后一颗鲛人泪,青光中浮现陆昭的留影:待琴成之时,杀烬取魂,可换苍生。可当他虚影刺向萧烬时,剑锋穿透的却是自己当年藏起的密信——火漆印下,父亲笔迹森然:借烬雪琴毁东宫。
萧烬的剑锋已经抵住我心口。他背后的血玉焦尾琴正在崩塌,琴身裂缝中伸出无数烧焦的手——那些我以为冤死的姜家人,指尖都戴着东宫暗卫的玄铁戒。母亲脖颈处的木芙蓉突然绽放,花心渗出萧烬常用的龙涎香。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他忽然将剑柄调转塞进我掌心,握着我的手刺向自己咽喉。这个动作让鎏金护甲内侧的刻字完全暴露,宁鸣而死下方竟有一行新添的小楷:不悔。
铮——
最后一根琴弦在此时崩断。陆昭的虚影突然凝实,匕首精准刺入萧烬后心。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完整的密室地图,显示禁地深处锁着半具焦尸——腰间玉牌刻着本该死于火场的,真正的姜尚书。
3
焦香引魄(上)
血玉焦尾琴的碎片扎进掌心时,我闻到了母亲棺椁里的沉水香。萧烬后心的匕首正在汽化,陆昭留影随血雾消散的刹那,空中凝结的密室地图突然裂成两半——焦尸玉牌上的姜字缺了末笔,正是父亲生前最忌讳的写法。
原来连死亡都是赝品。我攥紧染血的五色缕残片,内侧暗格弹出半枚青铜密匙。萧烬突然扣住我流血的手腕,将玄铁指环压进伤口——戒面昭字褪去伪饰,露出底下更深的烬字刻痕。三百根冰蚕丝从地底迸射,将我们吊悬在刑场中央。琴弦自发缠绕成焦尾琴的轮廓,二十二根雁足正对应姜家密室方位。当我们的血滴入第七弦孔时,整座刑场突然坍缩成琴轸,载着我们坠向萧王府禁地。
王爷可听过《双生调》我扯断缠在颈间的琴弦,断裂处渗出木芙蓉汁液——与母亲悬梁那日房梁滴落的一模一样。萧烬的鎏金护甲突然插入琴身裂缝,剜出的焦黑骨片显出新地图:终点竟是母亲埋骨的荒冢。地底传来齿轮咬合声。囚禁我们的琴轸突然裂成两半,一半载着他撞向密室铁门,另一半拖着我滑向腐烂的沉香木棺。在彻底分离的刹那,萧烬突然将玄铁指环抛来,戒面在月光下映出两行小字:宁碎不全尸,不祭同棺灰。
4
焦香引魄(下)
棺盖被琴弦掀开的瞬间,木芙蓉香气刺得我流泪。母亲的尸身浸泡在血色药液里,颈间伤口开出的花延展出金丝脉络——正与刑场那些吞血绽放的妖花同源。我抚过棺内刻痕,指尖传来陆昭独有的雕玉刀法:他在用母亲的尸身养药引。
阿雪终于找到这里了
陆昭的留影从花心升起,手中把玩的正是父亲那方缺角的私印。他虚影抚过母亲紧闭的眼睑,木芙蓉突然剧烈抖动,花蕊中吐出半焦的密信——盖着萧王府火漆,日期竟在母亲自尽前三月。
令堂替萧烬试药时,可是自愿的。虚影突然掐住花茎,母亲尸身猛地坐起,后颈浮现紫黑的琴轸烙印。她僵直的手指突然刺向我眉心,藏在脑后的机簧匣咔嗒作响,吐出当年萧烬与东宫往来的密函。琴弦突然绞紧咽喉。萧烬的声音透过密室墙壁传来,带着血肉撕裂的闷响:别碰那些花!几乎同时,母亲尸身突然爆开,三百片带毒花瓣化作琴钉袭来。我旋身拨动冰蚕丝防御时,腕间五色缕突然发光,将毒钉尽数吸进玄铁指环。
整座地宫开始倾斜。我顺着血瀑冲进密室核心,迎面撞见萧烬正撕下焦尸的面皮——底下赫然是陆昭的脸。真正的姜尚书从暗门走出,手中鲛人泪照出惊悚真相:当年火海里,陆昭戴着人皮面具假扮父亲,而此刻棺中焦尸才是真身。
双生琴魄,缺一不可。父亲将焦尾琴碎片刺入陆昭心口,转头对我笑的瞬间,木芙蓉毒突然在瞳孔绽开。母亲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当年他给我种情蛊,却不知萧烬早将解药刻在焦尾琴凤沼里......萧烬突然将我扑倒。陆昭的尸身正在琴弦上快速重生,他心口嵌着的正是缺失的青铜密匙。当我们十指交扣按响《双生调》时,整座地宫突然收拢成焦尾琴箱,将所有人囚禁在最后的共鸣腔里。
血玉琴弦穿透父亲太阳穴的刹那,我终于看清凤沼处的刻字——是用母亲血写的不悔,与萧烬护甲内侧的誓言首尾相接。陆昭的最后一缕残魂扑向琴轸时,整张焦尾琴突然自焚,烈焰中浮现出全新的密室地图:终点是我们初遇的那株焦木。
5
焦木逢春
5.1
残弦引
焦尾琴自焚的烈焰里,二十二根雁足正化作青铜钥匙。我握着萧烬被灼伤的腕骨,看火星沿着当年他教我认音律的掌纹蔓延。鲛人泪在灰烬中浮起第四重幻境——十二岁的我正蹲在焦木旁,用金簪雕琢人生第一根冰蚕弦。
别碰年轮芯!
幻境中的萧烬突然从树后闪出,少年时的玄铁指环撞飞我手中金簪。这个动作让现实中的琴弦骤然收紧,勒进我们尚未愈合的伤口。当血珠滚落焦木刻痕时,整棵枯树突然裂开,露出嵌在年轮中的青铜匣——正是陆昭书房暗格丢失的那只。
6
烬中瞳
萧烬突然捂住心口后退。他鎏金护甲内侧的不悔二字正在渗血,染红了焦木上新生的嫩芽。我扯开他衣襟的刹那,十三道琴弦状疤痕从心脉处爆开——正是三年前《双生调》缺失的韵律。
情蛊不是母亲中的......我指尖抚过那些随心跳搏动的凸起,当年他教我调试琴轸时,这里还没有这些狰狞的纹路。焦木突然震颤,树皮剥落处显出新刻痕:试药人甲子七号,承蛊于惊蛰夜。
鲛人泪突然炸裂。幻境切换至密室场景:十五岁的萧烬被铁链锁在药池,父亲将木芙蓉毒液灌入他心脉。而池边记录簿上,试药人名单首位赫然是我母亲闺名,墨迹被泪水晕开处写着:情蛊共生,死则同殒。
7
焦香偈
现实中的焦木突然疯长,枝条缠住我们脖颈形成新的琴弦。萧烬染血的指尖按上我后颈疤痕,那里正浮现母亲最后的手记:焦尾成器时,情蛊入髓日。琴弦割破皮肤的瞬间,我们同时看见终极真相——
当年我蹲着雕琴的焦木下,埋着萧烬的半碗心头血。他隔着树洞凝视我雕刻冰蚕丝时,喉间抵着父亲淬毒的银针。而十二岁生辰那夜,我枕着琴谱入睡后,是少年萧烬割开手腕,用血浇灌了这株噬人的妖木。
原来你才是焦尾琴真正的魂引。我扯断颈间枝条,带出的木屑散发着与萧烬伤口同样的药香。焦木年轮突然逆向旋转,将我们卷进树芯的青铜密室。正中央悬着的冰棺里,躺着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心口插着断裂的五色缕。
8
剖心调
萧烬突然夺过青铜匣砸向冰棺。飞溅的碎片中,二十二根琴弦自发缠成焦尾琴形制。当我们的血浸透琴身时,冰棺突然奏响《长相思》,棺中女子的指尖正指向我心脏。
当年换给你的心......萧烬的玄铁指环突然箍住我手腕,内侧机簧弹出薄如蝉翼的刀片是用焦木髓液养着的。他握着我的手刺向自己心口,琴弦状疤痕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跳动着的、缠绕着冰蚕丝的怪异心脏。血玉琴弦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它们穿透我们的肢体,将两人缝在焦尾琴共鸣箱上。随着每根弦被血浸透,记忆开始倒流:八岁初见,他将我从狼群中救出时,背后中箭处流出的血泛着木芙蓉幽香;十四岁及笄礼,他送我的五色缕里编着解蛊药草;火场那夜他嘶吼的不是抢琴,而是剖心取药......
9
涅槃灰
焦木突然整体崩塌。我们在坠落中看见终极阴谋的全貌:父亲用萧烬的血培育焦木,将情蛊种在母亲体内,又通过我雕刻的冰蚕丝转移到萧烬心脉。陆昭偷换密信引发火场惨案,只为得到完整的情蛊载体。
萧烬突然翻身将我护在怀中。他心口琴弦尽数崩断,带着冰蚕丝的心脏碎裂成十二块玉珏。当最后一块玉珏嵌入焦木根脉时,整座青铜密室突然蜕变成完整的焦尾琴,而我们正在琴箱内随着《凤求凰》的旋律燃烧。
这才是真正的血淬......萧烬染血的唇贴上我颤抖的眼睫,将玄铁指环按进我掌心残缺的疤痕。当我们的血肉在琴箱里交融时,二十二根琴弦突然爆发出青光,所有阴谋文书在火焰中显影——父亲与东宫的交易、陆昭的身世之谜、母亲试药记录,皆在焦尾琴的灰烬里重组为新的《惊鸿谱》。琴箱崩裂的刹那,漫天灰烬突然凝成当年的焦木。树洞深处传来少年萧烬的呼唤,带着血味的春风掀起我染血的裙角。新生的枝桠温柔缠住我们残破的身躯,在灰烬里开出并蒂木芙蓉。
10
灰烬咏叹
10.1
残香引
焦木并蒂花绽开的刹那,我听见年轮深处传来萧烬的心跳。缠在腕间的冰蚕丝突然逆向生长,扎进新生木纹里汲取血色。二十二根琴弦从地脉迸出,将我的脊骨钉成焦尾琴的龙龈,萧烬残破的鎏金护甲正卡在凤舌处,渗出带沉水香的血。
这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鸣。我抚过正在木质化的指尖,焦木花蕊里升起七十二枚青铜齿轮。当它们嵌进我关节时,整株树突然奏响倒放的《惊鸿调》,花瓣随音律剥落,每一片都映着记忆棱镜。
木纹沿着血管疯狂攀爬,将我的瞳孔切割成十三道音孔。透过扭曲的视野,我看见萧烬的残魂正被年轮碾碎重组——他破碎的衣襟里飘出半张焦黄的琴谱,正是当年教我《凤求凰》时被血浸透的那页。
11
溯光劫
第一片花瓣没入眉心。十五岁的萧烬跪在祠堂,父亲将冰蚕丝扎进他颈侧:雪儿雕琴时若见血,你该知道怎么做。少年喉结滚动着咽下痛呼,腕间五色缕突然收紧,勒出情蛊特有的紫斑——原来从那时起,我的每根琴弦都缠着他的命数。
记忆在骨骼里爆裂。我听见冰蚕丝钻入他骨髓的声响,如同当年我调试琴轸时的刮擦声。那些我以为的天生琴缘,实则是萧烬在暗室承受剜骨之痛换来的共振。父亲手中的青铜匙正在转动,每拧半圈,萧烬心口就多一道琴弦状裂痕。
第二片花烙在锁骨。火场那夜浓烟中,萧烬撞碎的琉璃窗后藏着玄铁笼。他撕心裂肺喊的不是琴,而是雪儿快走。父亲站在暗处转动机关墙,将我们永远隔断在阴谋两端。那些我以为的背叛,原是他被琴弦操控的傀儡戏。
火焰灼穿记忆薄膜。我终于看清他右手指骨间的金线——正是操控焦尾琴的傀儡丝。当年他夺琴时暴起的青筋,实则是与琴弦搏斗的痉挛。玄铁笼底渗出的血绘成焦木图腾,正是此刻缠在我身上的年轮纹路。
12
焚心契
焦木根系突然刺穿脚踝。我的血顺着木纹注入年轮,激活了萧烬封印在树芯的残魂。他虚影抚上我半木质化的脸颊时,带起一阵带着灰烬的微风:现在你才是真正的焦尾琴。三百根冰蚕丝从五脏六腑抽出,在胸腔缠成雁足琴轸。鲛人泪的碎片自发镶作龙池凤沼,透过这两个音孔,我看见终极真相——母亲当年悬的不是白绫,而是被琴弦操控的提线;陆昭痴恋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身上萧烬种的情蛊香。年轮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萧烬的残魂突然推我跌入旋涡,青铜密室的焦尾琴腹中,我们的尸身正被金线缝合成阴阳鱼。父亲握着刻刀的手在颤抖,刀尖悬在琴额处迟迟不落——那里需要至亲心头血才能完成最后一道惊鸿纹。
用我的眼睛看。萧烬的残魂覆上我掌心。鲛人泪突然迸发强光,照出琴腹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萧烬被囚禁十年间,用指甲刻下的《烬雪谣》。在宁碎不全尸那句旁,还粘着半片带血的木芙蓉花瓣。
13
烬雪吟
焦木在回溯中彻底焚毁。
我的发丝化作冰蚕弦,指骨凝成青玉徽,萧烬的残魂在年轮里循环往复地刻着不悔。当最后一块人皮化作琴膜时,整把焦尾琴腾空而起,奏出的《灰烬调》掀翻了王朝百年基业。
七重宫阙在音波中坍缩。龙椅下的密道涌出无数焦尾琴仿品,每把琴腹都蜷缩着试药人的骸骨。父亲的铸琴台在音浪里浮现,那些我以为的绝世琴谱,实则是用萧烬心头血写就的祭文。当最后一个音符刺穿太庙匾额时,我听见三百年前初代焦尾琴的悲鸣。
在永生永世的共鸣里,我们终于读懂父亲最后的手记:情蛊非蛊,乃以痴儿血肉铸器魂。那些撕心裂肺的痛楚、阴差阳错的误会、甘之如饴的牺牲,不过是铸琴师选中的火候。
焦尾琴第九次自焚时,我在灰烬里拾到一粒木芙蓉种子。月光下它裂成两瓣,一瓣刻着萧烬的宁碎不全尸,一瓣刻着我的不祭同棺灰。裂缝中渗出沉水香气,正是萧烬鎏金护甲里藏了半生的味道。
春风又绿焦木日,我们的残魂在年轮中相撞,迸发出五色缕最后的光华。新生枝桠穿透琴箱的刹那,我听见万物寂静中最清越的泛音——那是萧烬用尽轮回之力,在年轮第七十二圈刻下的来世不做焦尾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