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刻在银杏里的十年 > 第一章

1.
我蹲在儿科病房的窗台边剥橘子,橘瓣上的白丝缠在指甲缝里。消毒水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让我想起十年前深秋,苏念趴在教室窗台上啃橘子,阳光把她的睫毛照成半透明的金色,橘子皮被她弹到我课本上,沾着细密的水珠。
林砚身后传来护士的轻唤,302
床家属在护士站等你。
我攥着橘子皮的手顿了顿,指腹碾出辛辣的汁液。不是家属,是苏念的父亲——那个我曾偷偷叫过叔叔的人,此刻正躺在
ICU
里,床头电子屏的数字像倒计时的炸弹。而苏念,那个在我手机黑名单里躺了十年的名字,此刻正站在护士站尽头,白大褂下摆沾着几片银杏叶。
她比我记忆里瘦了一圈,颈间的银色项链晃得人眼花。那是十八岁生日时我送的,吊坠是片镂空银杏,刻着念字的背面早该磨得发亮,此刻却崭新得像是刚从首饰盒里拿出来。
苏医生。我故意把尾音拖得生硬,看着她指尖的病历夹轻轻颤抖。她抬头时眼尾的细纹让我喉头发紧,当年总追在我身后喊林砚哥哥的小姑娘,如今眼底蕴藏着我读不懂的深渊。
林先生,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冷冰冰的道父亲醒了,说想见你。
ICU
的门开合时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触到她发梢前猛地收回。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是这样站在银杏树下,校服领口沾着落叶,说我们分手吧,我讨厌你,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时,睫毛上凝着的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晨露。
监护仪的蜂鸣声响成背景音,苏伯伯的手背上插满管子,比记忆中那个会在篮球场陪我们打比赛的男人小了整整一圈,眼神中黯淡无光,他看见我时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嘴唇动了动,苏念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砚砚……老人的手摸索着抓住我,掌心的老茧刮过我手腕的疤——那是高三冬天,我骑车带苏念回家,在结冰的坡道上摔倒,她没事,我却在护着她时撞在路牙上。对不起……当年……
爸,别说话。苏念突然按住老人的手,指尖掐进他手背的针孔,渗出血珠。我心里一紧,她却转身对我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他糊涂了,你别介意。
走出
ICU
时,苏念靠在墙上翻手机,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我看见她锁屏是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小孩蹲在银杏树下,男孩举着片完整的银杏叶,女孩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是我们小学毕业那天,我攒了整个秋天的完整银杏叶,只为博她一笑。
你…现在结…结婚了吗她突然抬头,说话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指尖划过屏幕,锁屏照片变成纯黑。我想起上周母亲在饭桌上说念念都成主任医生了,你还单着,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没有。我盯着她颈间的项链,你呢
她没说话,转身走向楼梯间。我跟着她踩过旋转的台阶,银杏叶从窗缝里飘进来,落在她白大褂肩头。十年前的深秋,她也是这样走在我前面,校服裙摆被风掀起,露出纤细的脚踝。那天我本该在实验室做竞赛准备,却鬼使神差地跟她去了医院,看见病房里插着鼻饲管的苏伯伯,和缴费单上的天文数字。
林砚,你知道吗她突然在二楼平台停下,背对着我,声音闷在胸腔里,有些约定,就像银杏叶,看起来漂亮,其实风一吹就碎了。
我望着她发间的落叶,突然很想伸手替她摘下。十年前的银杏树下,她把我的手按在冰凉的石桌上,用圆规刻下砚和念,说等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就把这两个字连成心。可后来她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我家时,收件人栏被划得乱七八糟,而她,再也没接过我的电话。
苏念,我往前半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当年你收过我的信吗
她的背猛地绷紧,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楼梯间的风灌进来,吹落她肩头的银杏叶,也吹开了我藏了十年的问题:如果当年她没收到那封写满道歉和承诺的信,如果我没在她家楼下等了整夜却只等来她那句讨厌你,现在的我们,会不会不一样
2.
凌晨三点,我在值班室的折叠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相册里存着张老照片:十八岁的苏念趴在课桌上睡觉,脸压在笔记本上,本子里夹着片完整的银杏叶,边缘用银笔画了歪歪扭扭的爱心。
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护士小吴喘着气:林律师,急诊有人找你!
急诊大厅的长椅上,苏念缩成小小的一团,白大褂外面套着件过时的藏青外套——那是她父亲的旧衣服,我认得袖口磨破的毛边。她脚边散落着几张纸,我蹲下身捡起,是泛黄的病历单和缴费记录,日期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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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月,金额栏打着刺眼的红色惊叹号。
林砚,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我需要你帮我打场官司。
我怔住了。她的右手食指缠着纱布,血正慢慢渗出来,而左手紧攥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片用福尔马林泡着的银杏叶,正是十年前我刻字的那片。
告谁我抽出纸巾按在她渗血的指头上,她没躲,只是盯着玻璃瓶里的叶子。
告我自己。她笑起来,眼泪却掉在纸巾上,十年前,我偷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消毒水气味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银杏香,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秋天,她总在书包里装着晒干的银杏叶,说闻着这个就不会想睡觉。后来我的竞赛获奖通知书寄到学校那天,她没像往常一样来教室找我,直到傍晚我在传达室看见被撕成两半的信封,落款处有片残缺的银杏叶。
那天我去医院,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护士说父亲的手术费还差八万,而你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全额奖学金』。她抬起缠着纱布的手,我用圆规划开信封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滴在『清华大学』那四个字上,红得像……像我们刻在石桌上的字。
我望着玻璃瓶里的银杏叶,叶片边缘有道极细的划痕,正是当年刻字时留下的。原来不是母亲说的学校寄错了地址,不是她移情别恋,是我放在她书包里的录取通知书,成了她父亲的救命钱。
所以你故意让我看见你和陈凯在操场牵手我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她把陈凯的校服披在肩上,任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你故意说讨厌我,让我恨你,这样就不会再纠缠你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当年摔车的疤:你知道吗后来陈凯把那八万还给我时,说『林砚知道你偷了他的机会,他妈妈去学校闹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是我自愿给苏念的,她值得』。她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可我不值得,我连你的信都不敢看,怕一看就会动摇,怕你真的会为了我放弃清华,怕你妈妈跪在我家门口求我放过你——
我猛地抱住她,像十年前在结冰的坡道上那样,把她揉进怀里。她身上的温度还是和当年一样,带着淡淡的银杏香,只是这次,我再也不会松手了。急诊大厅的灯光有些刺眼,远处传来护士推车的响动,可我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她在我怀里小声说:对不起,我把你的未来偷走了。
3.
清晨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百叶窗,在苏念的白大褂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正在整理摊在我办公桌上的证据:当年的缴费单、陈凯的转账记录、还有那个装着银杏叶的玻璃瓶。
其实你不用告自己,我抽出抽屉里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泛黄的信封,邮戳日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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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我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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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盯着我递过去的信封。那是我在大学宿舍抽屉深处找到的,信封背面贴着枚银杏叶形状的邮票,角落有行极小的字:对不起,砚砚哥哥。
大一寒假,我去你家找你,我看着她指尖摩挲信封的纹路,你妈妈把这个给我,说『念念让我转交给你』。我顿了顿,喉咙发紧,其实你早就写好了道歉信,却让阿姨骗我说你不想见我,对吗
苏念突然把信封按在桌上,指节泛白: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了医科大学吗她抬头时眼里有光,因为那年在医院,我看见你蹲在楼梯间吃馒头,就着冷水咽下去,我问你怎么不去食堂,你说『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叔叔买盒蛋白粉』。她笑了,笑得眼泪又掉下来,你把竞赛奖金全塞进我书包,自己啃了一个月馒头,可我呢我偷了你的录取通知书,还让你以为我讨厌你——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我妈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脸色比墙上的日历还白。保温桶咣当摔在地上,红枣粥溅在苏念的白大褂上,像当年录取通知书上的血迹。
你还有脸来找他我妈冲过来,指甲几乎要戳到苏念的眼睛,当年要不是你,砚砚早该在国外当大律师了,哪会窝在这小律所!她转向我,眼里泛着红,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吗他临终前说『别让砚砚为了女人耽误前程』,你忘了吗
我猛地想起父亲葬礼那天,苏念躲在墓园的银杏树下,不敢上前。那时我才知道,父亲反对我们交往,甚至去找过苏伯伯,说别让你女儿耽误我儿子。原来所有的误会,都是大人织的网,而我们,不过是被困在网中的银杏叶。
阿姨,苏念突然跪下,膝盖压在红枣粥里,当年是我偷了录取通知书,是我——
够了!我拽起苏念,她的白大褂上沾着黏腻的粥,像极了十年前她替我缝补校服时,溅上的米汤。我转向母亲,声音发颤:当年你去学校闹,说我要放弃清华,是不是你让老师扣下我的推荐信,是不是
母亲的脸瞬间煞白,倒退两步撞在书柜上。苏念突然抓住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覆在我手腕的疤上:别问了,砚砚,都过去了——
没过去!我抽出被她握住的手,牛皮纸袋里的信封滑落在地,这些年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是你讨厌我,以为是我不够好,原来全是你们——我看着母亲,又看看苏念,突然发现她们都在流泪,为不同的原因,却同样让我窒息。
苏念蹲下身捡起信封,指尖划过封口处的银杏邮票:其实我早该还给你,她轻声说,当年你妈妈跪在我家楼下,说『求求你放过砚砚,他爸爸快不行了,他不能没有未来』。她抬头看我,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后来我去清华找过你,在银杏大道等了三天,直到看见你和系花走在一起——
那是学生会的活动!我突然想起那个深秋午后,同学硬拉着我和文艺部部长拍照,说宣传册需要男女搭配。原来她看见的,是被误解的场景,就像我看见她和陈凯牵手,不过是她在求他借钱。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苏念站起来,白大褂上的粥渍已经半干,像片枯萎的银杏叶。她把玻璃瓶放在我桌上,里面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对不起,我不该来打扰你,她说,父亲的手术费我会自己还,你……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怀里。她身上的红枣粥味混着消毒水味,却让我安心。十年前的银杏树下,我曾以为失去了全世界,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失去,是连真相都没机会说出口。
这次,我贴着她的发顶轻声说,换我来追你,好吗
4.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成了医院的常客。每天清晨拎着两份豆浆出现在苏念办公室,午休时蹲在值班室门口等她吃盒饭,傍晚陪她去
ICU
看苏伯伯,周末拉着她去大学的银杏大道,重温当年没走完的路。
苏念起初躲我像躲瘟神,直到那天我在护士站看见她趴在桌上睡觉,睫毛上沾着片银杏叶。我鬼使神差地掏出圆规,在她掌心轻轻刻了个砚字,就像十年前她在我掌心刻念字那样。
林砚你神经病!她跳起来甩手,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玻璃瓶,福尔马林混着银杏叶流在桌面上。我赶紧用纸巾擦,却看见叶片背面刻着极小的字:砚砚哥哥,对不起。
原来她一直留着那片叶子,就像我一直留着刻字的石桌照片。
深秋的周末,我带她去了郊区的银杏林。十年前我们约好考上大学后要来这里露营,却因为那场变故失约。如今银杏叶正黄得耀眼,苏念穿着我带的旧校服,领口还是当年的尺寸,只是她瘦了,校服显得空荡荡的。
你知道吗我蹲在地上捡完整的银杏叶,大学四年,我每年秋天都会寄一片银杏叶给你,直到你室友告诉我你搬了宿舍。
她突然蹲下来,和我平视:其实我都收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片银杏叶,每片背面都写着日期,你寄的第一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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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那天我在解剖课上划到了手,想起你说『疼的时候就想想银杏叶,它们落下来时,连痛都是美的』。
我看着铁盒里的叶子,指尖划过她写的小字,突然想起大一时我发疯似的收集银杏叶,在每片上写我想你,却不敢写地址,只敢寄到她学校的信箱。原来她都知道,原来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未完成的约定。
那天傍晚,我们在银杏林里生了堆小火。苏念把铁盒里的叶子全倒进火里,看它们卷成金色的蝴蝶。烧掉过去吧,她说,现在的我们,重新开始。
可过去哪有那么容易烧掉。当我妈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堵在医院门口,举着狐狸精滚出我儿子生活的牌子时,苏念正在给患儿们发银杏叶书签。她蹲在地上给小女孩别好书签,抬头看见我妈冲过来,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却又弯下腰继续分发。
苏念!我挤开人群抓住她的手,她掌心的砚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跟我走,别理他们——
林砚,她轻轻抽回手,把最后一片书签递给男孩,你记得吗当年你说『等我们结婚,要在银杏树下办婚礼,让落叶当我们的礼花』。她转身面对我妈,眼里有光在跳,阿姨,我知道您恨我,觉得我毁了砚砚的前程,但您知道吗他现在是我见过最好的律师,他会为了孤儿院里的孩子免费打官司,会蹲在急诊大厅陪流浪汉聊天,这些,难道不是比去国外更珍贵的东西吗
我妈愣住了,手里的牌子啪地掉在地上。苏念蹲下身捡起牌子,背面是我大学时的照片,贴着银杏叶做的相框——原来母亲一直留着,就像我留着苏念的每片叶子。
对不起,阿姨,苏念把牌子还给母亲,当年我不该擅自做决定,可我真的很怕失去砚砚,怕他为了我放弃一切,就像我父亲为了我,偷偷停了半年的药——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这才想起,苏伯伯的病例上,2015
年的用药记录有半年空白。原来在我拼命打工攒钱时,她在拼命省钱,在父亲和我之间,她选择了独自承担。
那天晚上,我带苏念去了高中的操场。月光下的银杏树下,石桌上的砚和念已经模糊不清,却还能摸到凹凸的刻痕。苏念突然掏出圆规,在两个字中间画了个心,笔尖划破石面,溅出细小的火花。
这次,她吹掉石粉,再也不会断了。
5.
立冬那天,苏伯伯出院了。我们在病房里包饺子,苏念把银杏叶形状的模具拍在面板上,饺子皮上印着精致的叶脉。老人看着我们笑,突然指着苏念颈间的项链:念念,该把那个还给砚砚了吧
我抬头看见苏念手一抖,饺子馅掉在面板上。她摘下项链,塞进我手里:其实这是假的,她笑着说,真的被我弄丢了,这个是后来仿的。
我摸着吊坠背面的刻字,突然发现念字旁边多了行小字:2023.10.15,砚砚回来啦。原来她一直戴着,哪怕是假的,也当成了真的。
下午陪苏伯伯做复查时,我在护士站看见份眼熟的病历单。姓名栏写着陈凯,诊断结果是肝癌晚期,主治医生签名:苏念。
他上周来住院的,护士小吴叹气,说攒了十年的钱,终于够还当年的债了,可现在……
我捏着病历单的手沁出冷汗。十年前陈凯借给苏念的八万,其实是他父亲的手术费,后来他父亲去世,他便去了国外打工,直到今年查出癌症,才回国还债。
林砚苏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她手里拿着个信封,正是当年被她偷走的录取通知书,陈凯托人交给我的,说……说对不起。
录取通知书的右下角贴着张字条,是陈凯的字迹:苏念,其实那天在操场,是我故意拉你手的,我看见你躲在树后哭,知道你是为了林砚的未来,所以我配合你演了那场戏。对不起,希望你能幸福。
我突然想起那年暴雨,陈凯把伞塞给我,说快去给苏念送伞,她没带,自己却淋着雨跑开。原来所有的背叛,都是为了成全,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太年轻,不懂如何表达爱。
那天晚上,我和苏念去了陈凯的病房。他瘦得脱形,却还笑着调侃:你们俩现在才在一起,可真够慢的,我都等得快咽气了。
苏念红着眼眶递过去装着银杏叶的玻璃瓶:给你,当年你说想要片不会坏的银杏叶,现在送给你。
陈凯接过瓶子,对着灯光看了很久: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们了,他说,那年在医院看见林砚蹲在楼梯间吃馒头,我就知道,你们俩啊,是刻在骨子里的缘分,谁也拆不散。
离开病房时,苏念突然抓住我:你说,要是当年我们没那么倔,直接告诉对方真相,是不是就不用浪费十年
我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夜色里有片银杏叶缓缓飘落。十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我们从不懂爱的孩子,变成了懂得守护的大人。
没关系,我把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现在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把错过的十年补回来。
6.
冬至前夜,我在母亲房间找围巾时,翻到了本泛黄的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诊疗报告,姓名栏写着林建国——我父亲的名字,诊断结果:肝癌早期,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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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我想起父亲临终前说别让砚砚为了女人耽误前程,想起苏念说你妈妈跪在我家楼下,原来父亲的病早就可以治,却因为反对我们交往,故意隐瞒病情,甚至让母亲去逼苏念离开。
砚砚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转身看见她手里拿着个铁盒,正是我小时候装银杏叶的那个,你都知道了
铁盒里装着父亲的病历、手术同意书,还有张字条,是父亲的字迹:如果我走了,别让砚砚和念念分开,他爱那个丫头,比爱自己还多。
母亲跌坐在床上,泪如雨下:你爸知道自己没救了,怕你为了照顾他放弃清华,更怕你因为念念分心,所以……她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悔恨,对不起,砚砚,是妈妈错了,当年不该骗你说念念讨厌你,不该扣下她的信——
我望着相册里父亲和苏伯伯的合照,想起他们曾在篮球场勾肩搭背,说等孩子们结婚,我们要当证婚人。原来大人的世界里,爱也会被误解,被扭曲,变成伤害孩子的刀。
妈,我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爸其实不怪你,你看,他最后还是希望我们在一起。我指着字条上的最后一句:『银杏叶落了会再长,孩子们的心,别让它碎了』。
母亲突然从抽屉深处掏出个信封,递给我:这是念念当年写给你的,她求我转交给你,可我……
信封上的邮票是银杏叶形状,邮戳日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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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日,正是我收到错发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信纸,还有片完整的银杏叶,叶脉间用银笔写着:砚砚哥哥,我喜欢你,像银杏叶喜欢秋天,不管落得多远,心里都装着阳光。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我想起十年前的清晨,苏念把银杏叶夹在我课本里,说这是秋天给你的情书。原来她早就写好了告白,却被大人的错误耽误了十年。
那天晚上,我带着两封信去找苏念。她正在阳台晾晒银杏叶,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玻璃上,像幅会动的画。
给你,我把父亲的字条和她的信递给她,这次,再也没有秘密了。
她接过信的手在发抖,眼泪滴在喜欢你三个字上,晕开淡淡的银痕。我指着字条上父亲的字:你看,其实命运早就把我们绑在一起,只是我们绕了个大圈。
苏念突然抱住我,脸埋在我胸前:砚砚,你知道吗这十年我最怕的,不是穷,不是累,是怕你真的忘了我,怕我们的银杏叶,真的碎了。
我吻去她脸上的泪,像十年前在操场替她擦眼泪那样:不会了,以后每年秋天,我们都去捡银杏叶,刻新的字,直到石桌再也刻不下为止。
7.
立春那天,我和苏念站在法庭上。她起诉自己盗窃录取通知书,而我,是她的律师。
法官大人,我举起装着银杏叶的玻璃瓶,这是本案的关键证据。看似是一片普通的银杏叶,却承载了两个年轻人十年的误会与等待。
我望向旁听席,母亲和苏伯伯坐在前排,手里都攥着银杏叶书签。陈凯的位置空着,他在三天前走了,临终前说要看着你们打赢这场官司。
十年前,被告苏念女士,为了给父亲筹集手术费,擅自拿走了原告林砚先生的录取通知书,我顿了顿,但她不知道的是,原告早已知晓此事,并且默默放弃了清华的保送资格,选择了本地大学,只为能离她更近。
苏念在被告席上抬头,眼里闪过惊讶。我从未告诉她,当年我收到清华的保送通知时,第一时间去改成了本地医科大学的志愿,因为听说她填了那里。
更重要的是,我拿出父亲的诊疗报告,当年原告的父亲隐瞒病情,导致被告承受了不该有的压力,而原告的母亲,扣下了被告的道歉信,加深了误会。
法官接过证据时,我看见苏念正在揉手里的银杏叶书签,那是陈凯临终前送的,背面刻着加油。
本案看似是一起盗窃案,我望向苏念,她眼里有光在跳,实则是两个相爱的人,被命运和现实捉弄,却始终坚守初心的故事。现在,原告请求法庭驳回诉讼,因为——我掏出那个装着十年银杏叶的铁盒,有些错误,要用余生来弥补,而不是用法律来审判。
法庭里静了很久,直到法官敲响法槌:鉴于原告撤销诉讼,本案当庭宣判——
苏念突然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法官大人,我还有个请求。她转向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枚银杏叶形状的戒指,我想在法庭上,完成十年前没说完的告白。
我望着戒指上刻的砚和念,突然想起石桌上的刻痕,想起银杏林里的篝火,想起无数个深夜里的思念。原来最好的反击,不是用法律讨回公道,而是用爱,化解所有的误会与伤害。
林砚,苏念的声音有些颤抖,十年前我偷走了你的录取通知书,今天,我想把我的余生交给你,你愿意吗
旁听席传来母亲的啜泣声,苏伯伯笑着擦眼泪,而我,早已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任泪水滴在银杏叶戒指上。
8.
秋分那天,我们在高中的银杏树下办了婚礼。石桌上的砚念与新刻的心连成一体,落叶像金色的雨,洒在我们肩上。
苏念穿着白纱,颈间戴着真正的银杏项链,吊坠背面刻着2025.9.23,我们的永远。我握着她的手,触感和十年前在结冰的坡道上一样温暖,却多了份历经沧桑后的坚定。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司仪的声音刚落,银杏叶突然密了起来,像在为我们鼓掌。苏念的唇带着银杏蜜饯的甜,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次,风再也吹不散我们了。
宾客们笑着抛洒银杏叶,母亲和苏伯伯站在最前面,眼里含着泪。远处,陈凯的妹妹抱着个玻璃瓶走来,里面装着他的骨灰和片银杏叶——他说过,要看着我们幸福。
婚礼结束时,我和苏念坐在石凳上,翻看宾客们送的纪念册。最后一页是张老照片:两个小孩蹲在银杏树下,男孩举着银杏叶,女孩笑得灿烂,背面写着:未来很远,但我们很近。
苏念突然指着石桌上的刻痕:你说,等我们老了,这些字会被磨平吗
我握住她戴着戒指的手,贴在石桌上:不会,我说,就像我们的故事,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银杏叶落了又长,我们的爱,永远都在这石缝里,在彼此的掌心里。
她靠在我肩上,望着漫天的银杏叶:砚砚,你知道吗其实最荡气回肠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像银杏叶一样,哪怕落了,也会化作春泥,守护着下一个春天。
我吻了吻她的发顶,看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石桌上的刻痕重叠在一起。十年的误会与等待,终究化作了此刻的温暖,而未来,还有无数个秋天,等着我们去收集银杏叶,去续写属于我们的故事。
银杏叶还在飘落,像一场不会结束的金色雨,而我们,终于在这场雨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