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聊聊吗
他轻声询问。
苏晴摇了摇头,她生怕一开口,泪水便会决堤而出。
那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远抬手指向学校主楼的天台,这个时候,夕阳的景致应该正好。
苏晴仰头望向天台,那是学校明令禁止学生涉足的区域。可此刻,违反校规仿佛成了最不值一提的小事。
天台的门紧锁着,陆远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学生会的特权。
他笑着解释,轻轻转动钥匙。
门缓缓开启,刹那间,金色的阳光如潮水般倾泻而入。整个天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远处城市的轮廓被染成了迷人的橘红色。微风轻轻拂过,带来初秋独有的清爽气息。
哇……
苏晴不禁发出由衷的惊叹。
陆远走到栏杆旁,向她示意。从这个绝佳的视角望去,整个校园和远处连绵的山脉尽收眼底。夕阳正缓缓下沉,隐匿于两座山峰之间,云层也被晕染成了梦幻般的粉紫色。
我小时候,每当心情低落,总会寻觅一处高处。
陆远凝视着远方,缓缓说道,站在高处俯瞰,那些困扰自己的问题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苏晴靠在栏杆上,任由微风风干脸上残留的泪痕。你和程阳……
在球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远沉默片刻,开口道：他一心想要个人出彩,而我更信奉团队协作的力量。教练原本安排我控球,可他却不愿交出球权。
他一贯如此……
好胜心太强了。
苏晴低声喃喃。
并非仅仅因为好胜。
陆远转过头,目光与她交汇,实则是源于内心的恐惧。
恐惧
害怕自己不够优秀,害怕辜负他人的期望。
陆远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山峦,这种恐惧,会让人陷入两个极端,要么过度逞强,要么彻底退缩。
苏晴愣住了,陆远的话宛如一道光,瞬间照亮了程阳那些她长久以来无法理解的行为。你……
怎么会知道这些
陆远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长的阴影。苏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好想伸手去触碰那道阴影,看它是否会像真正的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走。
你和他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陆远冷不丁问道。
苏晴陷入回忆：幼儿园开学第一天,他抢了我的蜡笔,我一气之下咬了他一口。
陆远忍不住轻笑出声：真难以想象,你小时候居然这么凶。
那时候的我,可厉害了。
苏晴也跟着笑了起来,后来老师罚我们俩坐在一起,他就天天跟在我身后,说着什么‘你咬了我,就得对我负责’之类的傻话。
然后,这一跟就是十三年。
嗯。
苏晴的声音渐渐低落,直到……
直到我出现。
陆远接过她的话,语气波澜不惊。
苏晴转过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在他眼中闪烁,犹如融化的琥珀般璀璨。这不是你的错。
她轻声说道,其实我们之间早就存在问题了。我只是……
一直自欺欺人,假装没有察觉。
两人静静地伫立着,看着太阳完全没入山后。第一颗星星在渐暗的天空中悄然亮起。
该回去了。
陆远最终打破沉默。
下楼途中,苏晴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程阳发来的消息：刚才是我不对。我爸大发雷霆,说要停了我的生活费。心情糟透了,明天见。
苏晴紧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思索良久,她最终只回了一个嗯,便将手机塞回口袋。
是程阳发来的消息
陆远问道。
苏晴点了点头,他爸爸……
对他要求极为严苛。
二人来到校门口,路灯已然亮起。陆远忽然停下脚步,你稍等我一下。
说罢,他快步跑回教学楼,几分钟后,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折返回来。
给你。
他将一本棕色皮面的笔记本递到苏晴手中,把心里的话写下来。
写什么
所有你想说,却又难以启齿的话。
陆远的声音轻柔而温暖,有时候,诉诸纸笔,会让表达变得更容易。
笔记本的封皮触感细腻柔软,仿佛已经被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苏晴轻轻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给那些无处安放的思绪,寻一个栖息之所。
这是……
你的
陆远摇了摇头,原本是买来准备送人的,可我觉得此刻的你,更需要它。
苏晴紧紧抱住笔记本,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谢谢。
她轻声说道,心中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配拥有这般珍贵的礼物。
当晚回到家中,苏晴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第一段文字：
今天,程阳对我说了很伤人的话。我本应满心愤怒,可更多的却是难过。难过的是,他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我开始期待与陆远相处的每一刻,喜欢他专注倾听我说话的样子,喜欢他推荐给我的每一本书……
这,算是对十三年友谊的背叛吗
写完后,她久久凝视着这些文字,随后迅速合上本子,仿佛生怕被谁窥探到内心的秘密。
————————————
苏晴早早抵达学校,教室里冷冷清清,没几个同学。她正整理着桌面,忽然,一声巨响打破了平静
——
程阳猛地踹开门闯了进来,脸色黑得吓人。
早。
苏晴试探着打了个招呼。
程阳径直走到她面前,啪
的一声,把一张纸拍在桌上,质问道：这是你干的
苏晴低头一看,是一张退队申请书,上面已经签了程阳的名字。
什么当然不是！
苏晴震惊地抬起头,我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告诉陆远,我爸威胁要断我生活费
程阳咬着牙,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昨天除了你没人知道这事,结果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安慰’我,说什么‘别因为父母放弃自己喜欢的事’！
苏晴彻底懵了,急忙辩解：我没告诉过他！我发誓！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程阳冷笑一声,难不成是猜的
恰在此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陆远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啊,正好。
程阳立刻转向陆远,你能解释一下,怎么知道我爸爸这事的吗
陆远神色平静,语气波澜不惊：我听到教练和其他老师谈话。
放屁！他们根本不知道！
程阳气得满脸通红。
程阳,
陆远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昨天在更衣室吼得整层楼都能听见。
程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反驳。
最后,他猛地抓起那张申请书,狠狠撕成碎片,甩下一句：你们俩还真是般配！
说完,便摔门而去。
苏晴呆立在原地,双手微微颤抖。陆远走上前,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苏晴像触电一般,猛地抽回手,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做什么
去‘安慰’他！你明明知道他会怎么想！
苏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陆远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因为他需要听到那些话,即便他自己不承认。
但那轮不到你！
苏晴几乎是喊了出来,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过往,不了解他经历过什么！
那你了解吗
陆远突然反问道,你真的清楚,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失败为什么他父亲对他如此严苛
苏晴一下子语塞了。她忽然意识到,尽管和程阳相识了十三年,可自己确实从未深入探究过这些问题。
她只是习惯了接受他的喜怒哀乐,就如同接受四季更迭一样自然而然。
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陆远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帮忙。要是这让你为难,我道歉。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陆续走进教室。苏晴和陆远默默回到各自的座位,一整天都没有再交流。
放学后,苏晴独自去了图书馆。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思绪。翻开陆远给她的笔记本,看着自己昨天写下的那些话,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羞愧。
她凭什么认定陆远别有用心就因为他是新来的就因为他看出了她和程阳之间,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问题
回到家,父母又在争吵。这次是为了苏晴的大学志愿。父亲希望她留在本地,母亲却觉得她应该去更好的学校。苏晴关上房门,戴上耳机,可隐隐约约的争吵声,还是钻进了耳朵里。
她拿出笔记本,写道：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站在十字路口,每条路都通向截然不同的未来。选择一条,就意味着放弃其他所有可能。这太沉重了。我不禁好奇,如果选了不一样的路,那个‘我’会是什么模样
写完后,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是陆远。程阳在城东篮球场,状态不太好。或许他需要你。
苏晴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随后抓起外套,匆匆冲出家门。
城东篮球场是程阳小时候常去的地方。苏晴赶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空荡荡的球场上,程阳独自一人,机械地投篮、捡球、再投篮。他的动作明显有些疲惫,T
恤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程阳！
苏晴喊了一声。
程阳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眼神陌生而冰冷：又来干什么转学生派你来盯着我
没人派我来。
苏晴走近几步,我只是……
担心你。
省省吧。
程阳弯腰捡起球,又准备继续投篮。
苏晴上前一步,伸手抓住篮球：够了！你到底怎么了就因为我交了个新朋友
程阳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带着几分癫狂：新朋友苏晴,你当我瞎吗你看他的眼神
——
什么眼神
苏晴的心猛地一紧,心跳陡然加速。
就像……
程阳突然顿住,狠狠抹了把脸,算了,不重要。你走吧。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不走。
苏晴固执地站在原地,除非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有事都不跟我说了
程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又闭上了。突然,他猛地将篮球砸向地面,球高高弹起,滚向远处。
因为我喜欢你！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一直以来,我发现自己都喜欢你！我以为你也喜欢我,我以为你只是还没准备好,我以为……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以为,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
苏晴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程阳的话,像一阵狂风暴雨,将她所有的认知瞬间掀翻。
现在他出现了,你看他的眼神……
我从来没见你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程阳苦笑着,所以,没错,我嫉妒,我生气,我表现得像个混蛋。满意了
苏晴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那样看着我。
程阳别过头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走吧,求你了。
苏晴想走上前,想安慰他,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转身缓缓离开了球场。
走出几步,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那是她认识程阳十三年来,第一次听到他哭。
——————————
苏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日历上那个闪烁的红圈
——11月20日,程阳的生日。自小学三年级起,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精心准备一份独特的礼物。今
你当真要这么做
林小雨咬着吸管,看着苏晴列出的购物清单,说道,他才对你大声吼叫,连一句像样的道歉都没有。
苏晴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道：他那天……
只是情绪失控了。
自篮球场那场告白过去已一个月,她和程阳之间保持着一种怪异的默契,谁都没再提及那天的事。
这一个月来,除了必要的交流,他几乎没跟你说过话！
林小雨翻了个白眼,依我看,陆远比他强上一百倍。上周你发烧,是谁翘课给你送笔记和粥的程阳连条短信都没发吧
那天,陆远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前,手里拿着保温桶和笔记本,发梢还滴着雨水的模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不一样……
苏晴轻声回应,我和程阳相识已有十三年了,我好像习惯照顾他。
十三年又如何
林小雨摇了摇头,时间不能成为你容忍他坏脾气的理由。
苏晴没有反驳。她低下头,继续写着清单：气球、彩带、程阳最喜爱的巧克力蛋糕……
还有那双他念叨了许久的限量版球鞋,为此她打了三个月零工才攒够钱。
放学后,苏晴在校门口遇见了陆远。他倚在梧桐树下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自篮球场那晚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多了几分拘谨。
在等人吗
苏晴走上前问道。
陆远合上书,苏晴瞥见封面是《夜晚的潜水艇》——
她最钟爱的小说之一。嗯,等你。
等我
听说今天……
是程阳的生日。
陆远的声音波澜不惊,你还好吗
苏晴紧紧握住书包带,说道：还好。我准备了一个小派对,就在他家。他父母出差了,所以……
需要帮忙吗
陆远问道。
苏晴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你……
愿意帮忙
陆远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们一同前往超市,采购派对所需的物品。陆远推着购物车,静静地听苏晴讲述挑选每样东西的缘由
——
程阳喜欢的蓝色气球、他小时候痴迷的恐龙纸杯、特定牌子的薯片……
你真的很了解他。
排队结账时,陆远突然说道。
苏晴正将一包彩带放进购物车,回应道：毕竟相识这么久了。
即便他并不那么了解你
苏晴的手停在半空中,彩带掉落在车上。
陆远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那个从未说出口的想法。
我……
我不知道。
她最终说道。
陆远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把彩带放好,随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包创可贴,放进购物车。
你手指上的伤口,
他指了指苏晴的右手食指,在流血。
苏晴这才留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划破了手指,一道细细的血痕正沿着指尖缓缓蔓延。她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
陆远结完账,在超市门口拿出那盒创可贴,撕开一个递给她。苏晴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扩散开来。
谢谢。
她小声说道,低头笨拙地想要贴上创可贴。
我来吧。
陆远轻轻接过,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缠在她的手指上。他的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苏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柠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好了。
陆远松开手,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程阳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屋前草坪修剪得平平整整。苏晴有他家钥匙,自初中起,程阳父母出差时,她就常来帮他做饭。
他应该六点回来。
苏晴瞧了瞧表,此刻是下午四点,咱们时间充裕,来得及准备。
接下来两小时,他们吹气球、挂彩带、布置餐桌。陆远个子高,负责挂横幅和装饰天花板；苏晴则准备食物,摆放从自家带来的相框,里面装着她和程阳从小到大的合照。
这张是啥时候拍的
陆远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七八岁的程阳和苏晴站在沙滩上,浑身沾满沙子,笑得格外灿烂。
小学二年级,我们头一回去海边。
苏晴微笑着回忆,程阳脚趾被螃蟹夹了,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我把自己的冰淇淋给他,才把他哄好。
陆远轻轻放下相框,说道：你们有不少难忘的回忆。
是啊。
苏晴环顾四周,墙上、桌上满是她和程阳的合影,记录着十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刹那间,她意识到这场派对似乎更像是在展示她和程阳的关系,而非单纯庆祝生日。
陆远……
她迟疑片刻,谢谢你今天来帮忙。其实你不用留下,等程阳回来……
我懂。
陆远点点头,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先走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晴赶忙解释,只是……
上次的事,我有点顾虑……
没事。
陆远递来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
苏晴诧异接过,问道：给我可今天是程阳的生日啊……
打开瞧瞧。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书签,银质材质,顶端有个小巧的月亮造型。这是……
看到它,就觉着很衬你。
陆远声音轻柔,月亮落在左手上。
苏晴心跳陡然加快,想起陆远借给她的那本《月光落在左手上》,想起他们在图书馆的交谈。这份礼物太过私密、贴心,好似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密语。
我……
不知该说啥……
啥都不用说。
陆远微笑着,我走了,祝你……
祝你们今晚愉快。
他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苏晴呆立原地,手里紧攥着那枚书签,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五点半,一切准备妥当。苏晴给程阳发了条消息：六点准时回家,有惊喜
没有回复。
五点四十五分,她又发了一条：你在路上了吗
依旧没有回复。
六点整,门铃并未响起。苏晴站在装饰一新的客厅里,彩色气球在头顶轻轻晃动,餐桌上精心烹制的饭菜逐渐变凉。
六点十五分,她忍不住拨通程阳的电话。响了许久,电话终于接通。
喂
程阳的声音夹杂着嘈杂背景音。
程阳,你在哪儿
苏晴竭力稳住声音,都六点多了。
啊！糟糕！
程阳猛地喊道,我全给忘了！战队今晚有线下活动,我跟人约好六点在网吧碰面……顺便帮我庆祝生日。
苏晴手指紧紧握住手机,指节泛白。所以……
你不回来了
我……
这会儿走不开。
程阳的声音带着歉意,却并不深切,要不你们先开始我尽量早点回去……
你们
不是派对吗小雨他们不是都到了
苏晴扫视空荡荡的客厅,说道：就我一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噢……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给忙忘了……
没事。
苏晴迅速打断他,你去玩吧,我收拾一下就走。
别呀,起码把蛋糕吃了……
程阳。
苏晴深吸一口气,生日快乐。
她挂断电话,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墙上一个气球突然爆开,声响在寂静房间里格外刺耳。苏晴机械地开始收拾,把一口未动的食物逐一装回盒子,摘下彩带,取下气球。
手机震动一下,她以为是程阳,急忙拿起查看
——
是陆远：派对顺利吗
苏晴盯着这条消息,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委屈。她拨通陆远的电话。
苏晴
陆远的声音满是关切。
派对取消了。
她努力控制声音,不让它颤抖,他……
给忘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随即问道：你在哪儿
还在程阳家……
收拾东西。
等我,二十分钟就到。
陆远赶来时,苏晴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近乎空荡荡的客厅,最后落在角落那堆装饰品上。
都拆了
他问道。
苏晴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反正……
也用不上了。
陆远走进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微笑着说：喝点东西吧。
苏晴接过保温杯,温热瞬间透过杯壁传递到她冰凉的指尖。她轻抿一口,是香甜的热巧克力,其中似乎还添了些许薄荷。
谢谢。
她小声说道,热气朦胧间,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想出去走走吗
陆远问道,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苏晴抬起头看着他,疑惑地问：现在吗
就是现在。
陆远伸出手,除非你还有别的安排。
苏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新消息。她将手放入陆远的掌心,轻声应道：好。
陆远带着她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
夜幕已然降临,车窗外城市的灯光如流星般飞速划过。苏晴靠在窗边,疲惫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不知不觉间,她闭上了眼睛。
到了。
陆远轻声唤醒她。
苏晴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靠在陆远的肩头。她急忙坐直身子,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对不起,我……
没关系。
陆远微笑着说,走吧。
他们下车的地方是一片静谧偏僻桥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轻声问道。
陆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远处的河面,说道：看。
苏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起初什么都没发现。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到了
——
河岸边缘泛起了一线微弱的蓝光,仿佛有人在水下点亮了无数盏小灯。
这是……
夜光藻。
陆远解释道,一种能够发光的浮游生物。今晚正好赶上了。
好美……
她不禁轻声赞叹,所有的郁闷似乎都被这如梦似幻的景象渐渐冲淡了。
陆远站在她身旁,月光勾勒出他挺拔俊朗的轮廓。
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手工装订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晴空集》。
苏晴轻轻翻开,发现里面全是手抄的诗,每一首都与
晴
或
天空
有关。有些诗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插图,云朵、飞鸟、星星……
这些都是……
我喜欢的诗。
陆远望着远处,我觉得你也会喜欢。
苏晴一页页仔细翻看着,每一首都像是为她精心挑选的。在最后一页,她看到了一首没有署名的诗,笔迹与前面的不同：
如果月亮是你的忧伤,
那么我愿做你的夜空,
让你在我的怀抱里,
依然明亮。
这是……
苏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
我写的。
陆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不太像诗,只是……
一些内心的想法。
苏晴抬起头看着他,月光下陆远的眼睛犹如盛满了璀璨的星光。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谢谢。
她轻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们并肩坐在桥上,看着夜光藻随着波浪翩翩起舞。
陆远向她讲述关于这种生物的知识,它们如何发光,为何会聚集在这里。
苏晴认真听着,不时插几句话,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而自然,全然没有之前那种小心翼翼。
你和程阳……
陆远突然问道,现在还好吗
苏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自从他……
说了那些话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远的声音很轻,他对你的……
感情。
苏晴抓起一把空气,好像它们从指缝间缓缓流走。或许吧。但我从没想过……他就像我的一部分,如同家人一般。我或许也喜欢过他吧……
那现在呢
现在……
苏晴望着远处的河面,我感觉我可能失去了一个朋友。
陆远没有立刻回应。一阵海风吹来,苏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下一秒,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带着陆远的体温和气息。
有时候,
陆远轻声说,失去是为了给更好的事物腾出空间。
苏晴转过头看着他,两人的脸在月光下靠得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陆远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薄荷味。
苏晴急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我们……
该回去了吧最后一班车快到了。
回程的公交车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苏晴靠在窗边,佯装看着外面的夜景,实际上却在玻璃的倒影中偷偷注视着陆远。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侧脸线条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分明。
到家后,苏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拿出那本《晴空集》,又仔细读了一遍最后一首诗。然后她翻开陆远给她的棕色笔记本,写道：
今天,我对另一个人有了心动的感觉。这不应该发生,但它确实发生了。我真的喜欢程阳吗我不知道,我害怕这会毁掉我们十三年的友谊。但更害怕的是...我竟然愿意冒险。
写完后,她迅速合上本子,像是害怕被谁看见。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清冷而明亮。
——————————————
次日清晨,苏晴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踏入校园。教室里,程阳早已坐在座位上,瞧见她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昨晚我回去时你都走了。
他挠挠头,神色满是愧疚,实在对不住,我真给忘了。
苏晴默默将书包放进课桌,轻声应道：没事。
那些装饰……
是你一个人弄的
嗯。
程阳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下次我肯定记着。对了,礼物呢
苏晴凝视他片刻,随后从书包里取出那个精心包装的鞋盒。程阳眼睛瞬间亮了,急忙拆开,看到里面限量版的球鞋时,不禁吹了声口哨。
太酷了！这双我抢了好久都没抢到！
他兴奋地抱住苏晴,就知道你最懂我！
苏晴身子一僵,不自然地承受着这个拥抱。
恰在此时,陆远走进教室。他的目光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短暂停留,旋即神色平静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程阳松开苏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陆远。他怎么来得这么早
他皱起眉头,紧接着压低声音,等等……
昨晚你是一个人收拾的吗
苏晴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不是……
陆远来帮忙了。
他
程阳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派对你告诉他的
他刚好打电话来问……
然后你就让他来了还去我家
程阳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们之后去哪儿了
苏晴没料到他会如此步步紧逼,慌乱道：就……
出去走了走。
具体去哪儿了
桥边。
苏晴如实作答,那儿有夜光藻……
夜光藻
程阳冷冷一笑,可真够浪漫的。
程阳,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程阳的声音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你明知我喜欢你,却带着别的男生在我的生日场地约会
苏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们没有约会！而且是你自己先忘的！
哦,所以这怪我
程阳嘲讽道,就因为我忘了,你就有理由和转学生勾三搭四
你嘴巴放干净点！
苏晴终于忍不住提高音量,陆远只是关心我,哪像你,心里永远只有自己！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教室里原本的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和程阳身上。程阳的脸色变得惨白,仿佛被人当胸重击。
好,很好。
他后退一步,声音低沉而透着寒意,现在你终于说实话了。十三年的情谊,比不过一个认识才两个月的转学生。
程阳……
别说了。
程阳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了下去。
苏晴呆立在原地,双手微微颤抖。
她能感觉到陆远投来的目光,却不敢回头。此刻,她仿佛置身悬崖边缘,无论朝哪个方向迈出一步,都可能坠入无尽的深渊。
——————————————————
教室里的空气仿若凝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晴死死盯着眼前的英语试卷,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好似一群张牙舞爪的小虫子,在她眼前肆意飞舞,模糊成一团混沌。
自上周那场激烈的争吵后,她与程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十三年的情谊,竟在此刻陷入了僵局,两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时间到,收卷！
英语老师那清脆却又无情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这片死寂,将苏晴从游离的思绪中猛地拉回现实。
苏晴手忙脚乱地填完最后几道选择题,匆匆将试卷交了上去。
刹那间,教室里如同炸开了锅,同学们三两成群,热烈地对起了答案,讨论声此起彼伏。
她默默收拾着文具,不经意间,余光瞥见程阳正和篮球队的朋友们围在一起,那笑声格外响亮,可在苏晴听来,却满是刻意与不自然。
最后那道阅读理解,你选的啥
陆远的声音,宛如一阵轻柔的微风,从她身侧悄然拂过。
D。
苏晴轻声答道,就是那篇关于海洋污染的。
巧了,我也是。
陆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眼角也跟着轻轻弯起,中午有空不文学社有个活动。
苏晴眨了眨眼睛,略带疑惑地说道：可我不是社员啊……
今天是临时开放日,所有人都能参加。
陆远一边说着,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传单,递到苏晴面前,主题是‘诗歌与城市’,我寻思着你肯定感兴趣。
传单设计得极为精致,几行优美的诗句旁,印着一座抽象的城市轮廓,寥寥数笔,却勾勒出无尽的遐想。苏晴刚想回应,手机突然一阵震动。她低头一看,是妈妈发来的短信：晚上早点回来,有事商量。
应该能去。
苏晴将传单小心地夹进课本,不过得早点走。
午休时分,文学社活动室里比苏晴预想的还要热闹。十几张椅子围成一个圈,中间的小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茶点和一本本装帧精美的诗集。陆远作为副社长,正在门口热情地接待着大家,一看到苏晴,立刻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坐这儿吧。
他领着苏晴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活动正式开始,大家依次轮流朗读自己钟爱的城市题材诗歌。轮到苏晴时,她选了余秀华的《在横店村的巷子里》,声音虽轻柔,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坚定：
…我始终相信,走到巷子尽头

就会遇见你

我始终相信,你会为我

在巷子尽头种一棵开花的树…
读完后,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为这几句诗停住了脚步。苏晴缓缓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陆远的对上。他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意。
就在这一瞬间,苏晴仿若穿越回了那个看夜光藻的夜晚,熟悉的温暖再次涌上心头,胸口也跟着微微发热。
讨论环节,陆远分享了自己对城市与记忆关系的独特见解：我们之所以记住一座城市,往往是因为那些与我们一同编织记忆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在苏晴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转角,便能邂逅改变一生的人。
活动结束后,苏晴正准备离开,陆远快步追了上来,问道：周末有个城市探索活动,要不要一起
城市探索
苏晴一脸好奇。
就是去探寻那些平日里被我们忽略的城市角落,发现它不为人知的美。
陆远耐心解释道,这周的主题是‘雨中的城市’。
苏晴想起妈妈的短信,犹豫了一下：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雨……
所以才有意思嘛。
陆远笑着说道,带上伞,来一场雨中的城市探秘,多浪漫。
回到家,苏晴惊讶地发现,父母竟罕见地一同坐在客厅,神色凝重。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所大学的招生简章。
晴晴,过来坐。
爸爸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神色严肃地说道,我们得好好谈谈你高考志愿的事儿了。
苏晴缓缓走过去坐下,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心里清楚,这场谈话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突然,这般郑重其事。
我和你爸研究了几所学校。
妈妈将一份名单推到苏晴面前,省内的这几所都很不错,师范和财经专业都是热门,就业前景好。
苏晴匆匆扫了一眼名单,清一色全是本省的学校。她紧咬下唇,鼓起勇气说道：我……
我想看看外地的大学。
外地
爸爸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
川
字,满脸疑惑地问道,为啥要去外地
就……
就想出去闯荡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根本不敢提及自己真正向往的那所位于海边的大学,那儿有着全国顶尖的文学院。
没必要。
爸爸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省内的大学已经足够优秀,离家又近,周末还能回家。
可是……
晴晴,
妈妈打断了她的话,女孩子跑那么远干嘛人生地不熟的,多不安全。再说……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爸爸,我们也不放心啊。
谈话很快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劝说,父母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地罗列着留在本地的种种好处。苏晴垂首静听,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最终,她勉强点头,答应会考虑父母的建议,这才得以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她一头栽倒在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书桌上,那本《晴空集》在台灯柔和的光晕下静静躺着。她伸手拿过,轻轻翻到最后一页,再次细细读起那首诗：
倘若月亮是你的忧伤,
那我愿成为你的夜空,
让你在我的怀抱之中,
依旧熠熠明亮。
苏晴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她迫切地想见陆远。他会理解自己此刻的挣扎吗又是否会坚定地支持自己去追寻梦想呢
——————————————————
周末的清晨,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笼罩着。苏晴站在约定的地铁口,背包里放着雨伞、相机,还有那本棕色笔记本。她身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微微卷曲的发梢在风中轻轻摇曳。
等很久了
陆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天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精神。苏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刚到。
他们搭乘地铁来到老城区,开启了一天的探索之旅。陆远似乎对这座城市了若指掌,带着她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梭,一一指出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微之处
——
一扇精美的雕花老门,墙缝间顽强生长的小花,咖啡馆窗台上惬意晒太阳的猫咪……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地方
苏晴好奇地问道。
陆远停下脚步,望向远处的一座钟楼,缓缓说道：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我还以为你是从H市转学过来的呢。
没错,但更早之前……
陆远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刹那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快！
陆远迅速抓住苏晴的手腕,拉着她朝着最近的屋檐跑去。
他们勉强挤在一家小书店的雨棚下,肩膀紧紧贴在一起。雨越下越大,街上很快便空无一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苏晴的裙摆和陆远的
T
恤都被雨水打湿了一角,但两人对此都毫不在意。
看样子这场雨要下一阵子了。
陆远抬头看了看天色,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面馆。
可是雨这么大……
陆远从包里拿出一副折叠伞,笑着说道：早就准备好了。
伞并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苏晴微微仰头,便能闻到陆远身上淡淡的青柠香气,与雨水的清新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只能假装专注地盯着脚下的水洼。
面馆藏在巷子深处,是一家仅有四张桌子的小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并推荐了店里的招牌牛肉面。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驱散了雨天带来的寒意,苏晴小口喝着汤,静静地听陆远讲述他在不同城市的所见所闻。
所以你真的去过好多地方啊。
她不禁感叹道。
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缘故。
陆远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会像今天这样去探索这座城市,这算是……
一种与它建立联系的方式吧。
一直搬家,不会觉得孤独吗
陆远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习惯了。有时候,孤独反而能让人更清晰地认识自己。
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一些。他们决定继续探索之旅,这次的目的地是城郊的一个文创园。途中经过一座小桥时,陆远突然停下了脚步。
看那边。
桥下的河水因雨水的注入而上涨,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响。岸边有一棵倾斜的老柳树,枝条低垂,轻轻拂过水面,宛如一位弯腰汲水的老人。
像不像《挪威的森林》里的场景
陆远问道。
苏晴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你也喜欢村上春树
最喜欢的就是这本。
陆远微笑着说,尤其是主角在河边散步、思考人生的那些段落。
我也是！
苏晴兴奋地说道,那种孤独又清醒的感觉……
他们站在雨中,热烈地讨论着彼此都喜爱的书籍和作家,完全忘记了时间,也忽略了被雨水打湿的鞋袜。直到苏晴的手机突然响起
——
是妈妈打来的。
喂妈……
晴晴,你在哪儿呢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急促,快回来,我……
我有点不舒服。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焦急地说道：怎么了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她心急如焚地转向陆远,说道：我得回家,我妈好像生病了……
我送你。
陆远立刻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苏晴紧紧握着手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妈妈最近总说头晕,可自己却一直没放在心上……
到家后,苏晴发现爸爸不在家,妈妈正躺在沙发上,脸色十分苍白。
妈！
苏晴急忙冲过去,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
就是突然头晕得厉害。
妈妈虚弱地说道,目光落在跟着进来的陆远身上,这位是……
我同学,陆远。
苏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接着问道,爸呢
出差了,明天才回来。
妈妈试图坐起来,却又无力地倒回枕头上,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远走上前一步,关切地说道：阿姨,我建议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突然眩晕可能有很多原因,有些情况需要及时处理。
在陆远的坚持下,他们叫了救护车。医院里,医生诊断妈妈是轻度脑供血不足,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苏晴忙着办理各种手续、取药,陆远则始终陪在她妈妈身边,帮忙倒水、调整病床的高度。
你同学真懂事。
趁着陆远去接水的间隙,妈妈轻声说道,比那个程阳靠谱多了。
苏晴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帮妈妈掖了掖被角。她给爸爸发了消息,可爸爸只回复说
明天早上回来,让她
先照顾好妈妈。
夜深了,妈妈终于睡着了。苏晴疲惫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轻轻揉着太阳穴。陆远买了两杯热牛奶回来,在她身边坐下。
还好吗
他轻声问道。
苏晴摇了摇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我早该注意到她不舒服的……
这段时间她总说头疼……
这不是你的错。
陆远递过热牛奶,安慰道,医生说了,不严重,调理一下就会好的。
苏晴小口喝着热牛奶,温暖从喉咙蔓延至全身。她侧头看向陆远,他正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夜色,侧脸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谢谢你。
她轻声说道,今天本来应该是开心的一天……
陆远转过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今天依然是开心的一天。
他微微顿了顿,又接着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苏晴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最终,她只是轻轻地靠在了陆远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陆远先是微微一僵,随后放松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休息一会儿吧。
他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守着。
————————————————
第二天早上,爸爸终于赶到医院。妈妈的情况已经稳定,医生建议做进一步检查。苏晴请了假留在医院陪护,陆远则回学校帮她拿作业和笔记。
中午时分,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阳的消息：听说阿姨住院了没事吧
简单的问候,却让苏晴鼻子一酸。她回复：嗯,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程阳很快回道：那就好。需要什么帮忙吗
苏晴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十三年了,程阳永远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问需要帮忙吗,却很少真正主动做些什么。
不像陆远,二话不说就陪她来医院,忙前忙后...
不用了,谢谢。她最终回复道。
下午,陆远带着苏晴的课本和笔记来到医院,还有一份热腾腾的粥。
阿姨好些了吗
陆远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苏晴微微点头,神情有些疲惫,医生说,可能是长期劳累和压力太大导致的。
她伸手接过陆远递来的粥,袅袅升腾的香气,让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谢谢你……
真的,太感谢了。
别这么见外。
陆远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到苏晴面前,我昨晚回去查了些资料,关于脑供血不足的,还有些调理的法子,兴许能帮到阿姨。
苏晴轻轻翻开文件夹,里面的资料打印得整整齐齐,重点部分还用荧光笔仔细标注过,最后几页,甚至贴心地附上了一周的食疗菜单。她抬眸看向陆远,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时语塞：你……
这都是什么时候弄的
昨晚回家之后,没费什么事儿。
陆远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晴的眼眶陡然一热,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就像春日里第一株破土而出的嫩芽,纤细却饱含着无限的生机。
妈妈住院的这几天,陆远几乎每天都会来。有时带着作业,陪苏晴一起复习；有时拎着新鲜的水果,给病房添几分清甜。
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坐在一旁,陪着苏晴说说话。而程阳呢,自那天发了一条问候消息后,便如人间蒸发,再没了踪影。
周五的傍晚,妈妈终于康复出院。爸爸开车来接她们,一路上不停地嘟囔着医院停车有多难,办手续又多么繁琐。
苏晴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陆远曾说过的那句话,蓦地在她心头响起：有时候,孤独反而能让人更清晰地认识自己。
回到家,苏晴径直走到书桌前,轻轻翻开那本棕色的笔记本,郑重地写下：
我渐渐明白,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并非为了长久相伴,而是为了教会你某些珍贵的东西。而有些人,就像一本等待你去悉心研读的好书,每一页都藏着值得细细品味的深意。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清楚,我不想再为了迎合他人的期待而活。
写完,她打开手机相册,找到那天和陆远在雨中桥头的合影。
那是他们请路人帮忙拍的,照片里,两人共撑一把伞,肩膀轻轻挨着,笑容灿烂而自然。
苏晴看着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后,她将这张照片设为手机壁纸,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志愿填报系统的网页。
在
第一志愿
那一栏,她毫不犹豫地输入了滨海大学的名字。
六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洒下一道金色的光影。苏晴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高考成绩
——685
分,比她预估的还要理想。
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成绩出啦！你看到没
苏晴回了个微笑的表情,随后点开班级群。果不其然,群里已经热闹得炸开了锅,同学们纷纷晒出自己的分数,分享着志愿填报的计划。
正思索着,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程阳的私聊消息：看到你的成绩了,不愧是学霸！你这分数,上青大稳得很。
苏晴看着这条消息,眉头微微蹙起。程阳的口吻,仿佛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甚至都没问过她内心真正想去的地方。
我还没确定志愿呢。她斟酌着回复道。
这有啥好犹豫的上青大是最优选择,离家近又稳妥。程阳的消息秒回,而且,咱们不是一直说要考同一所大学吗
苏晴咬了咬下唇。他们确实曾有过这样的约定
——
在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两个十四岁的人,满怀憧憬、信誓旦旦地说要一直做同学。
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们,又怎能预见如今的自己呢
我还得再想想。她最终这样回复。
放下手机,苏晴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夏日的热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喧闹,扑面而来,远处传来小区里孩子们嬉笑玩耍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那本棕色笔记本,缓缓翻到最新的一页。
高考结束了,我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父母和程阳期望我走的路
——
东青大学,离家近,安稳无忧；另一边,是我梦寐以求的滨海大学,那里的文学院,有我一直敬仰的教授……
她顿了顿,手中的笔停在半空,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墙上贴着的一张照片上。那是去年文学社组织的海边写作营,照片里的她,站在广阔的沙滩上,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大海,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世界的辽阔与无垠。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晴轻轻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陆远身姿挺拔,白色
T
恤被汗水微微浸湿,紧贴肩头。他手中稳稳握着两杯冰爽的柠檬茶,微微仰头,眼中含笑,轻声问道：成绩看到了吧
苏晴轻点下颌,侧身让他进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比我预想的要好。
滨海大学稳了。
陆远将一杯柠檬茶递给她,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苏晴接过杯子,冰凉的水珠顺着手指滑落,她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报滨海
陆远眨了眨眼,解释道：你书架上全是滨海大学教授的著作,笔记本里夹着他们学院的宣传册,上次城市探索,你还特意去了滨海大学校友开的那家书店……
这么明显吗
苏晴脸颊微微泛红,她未曾料到陆远竟观察得如此细致。
只对我这种格外关注你的人明显。
陆远声音轻柔,却令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二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苏晴打开志愿填报系统,光标在第一志愿那一栏闪烁,似是无声的催促。
父母想让我报上青大。
她紧盯着屏幕说道。
陆远并未立刻给出建议,而是反问道：你自己呢
我不知道。
苏晴叹了口气,滨海大学有顶尖的文学院,可离家太远了,父母肯定不会同意……
苏晴。
陆远转向她,目光认真,这是你的人生,你的抉择。不是父母的,不是程阳的,更不是我的。
他的话语宛如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苏晴心底那扇紧锁的门。是啊,为何自己总是在考量别人的想法,却极少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你报了什么学校
她突然发问。
剑桥。
陆远语气平静,英国的那所。
苏晴瞪大双眼,满是惊讶：剑桥
嗯,条件录取,只要高考达到一定分数就行。
陆远轻抿一口柠檬茶,我原本没打算告诉你,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左右你的决定。
陆远直视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无论你作何选择,都应源于你自身的意愿,而非因某个人。
苏晴只觉心脏好似被一只手轻轻攥住。
什么时候走
她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九月中旬。
陆远稍作停顿,又道,但我可以推迟一年,或者……
不！
苏晴猛地抬头,你不能因为我放弃剑桥。那可是……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陆远沉默片刻,而后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说,距离并非难题。如今通讯这般发达,想见面总归能找到办法。
苏晴低下头,凝视着杯中逐渐融化的冰块。陆远的话令她既感动又迷茫。他们之间到底算何种关系朋友抑或不止如此
毕业旅行你会去吗
她转换了话题。
当然。
陆远微笑着,三天两夜的山区露营,听说最后一天晚上有流星雨。
班级组织的毕业旅行定在周末,目的地是城外的国家森林公园。出发前一晚,苏晴的父母终于发现了她的志愿选择。
滨海大学
爸爸重重合上笔记本电脑,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我……
我一直想去那里学文学。
苏晴站在客厅中央,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简直胡闹！
爸爸脸涨得通红,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出点事可怎么办
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苏晴的声音比预想中更为坚定。
苏晴突然提高音量,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一直想学创意写作,滨海大学有最好的相关项目。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听听我的想法
什么写作不写作的,能当饭吃吗
爸爸拍桌而起,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志愿必须改！明天我就去学校找你们班主任！
那晚的争吵以苏晴摔门而去告终。她跑到小区花园的长椅上,给陆远发了条消息：能出来吗
十分钟后,陆远出现在花园入口,手中拿着两罐可乐。他在苏晴身旁坐下,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递给她一罐。
我爸要改我的志愿。
苏晴拉开拉环,气泡涌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陆远默默喝了一口可乐,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苏晴仰头望向星空,一方面,我理解他们的担忧；另一方面……
她转头看向陆远,这是我的人生,对吧
对。
陆远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共享着这份沉默,喝着可乐。夜风轻拂苏晴的脸颊,带走了些许燥热与不安。
我该回去了。
最终,她站起身来,明天还要准备毕业旅行的东西。
陆远点头,陪着她走到楼下。在告别之际,他突然说道：苏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要确保那是你真正想要的。因为到最后,承担后果的人是你自己,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程阳。
苏晴望着他在路灯下明亮的双眼,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在自己心底,已有一个答案愈发清晰。但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了晚安。
————————————————————
毕业旅行那天,阳光明媚。大巴车上,同学们兴奋地聊天、唱歌,分享零食。苏晴和林小雨坐在一起,程阳则和篮球队的男生们占据了最后几排,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陆远坐在前排,偶尔回头看向苏晴,两人目光相遇时,他会微微一笑。那种默契让苏晴胸口泛起一阵温暖。
到达营地后,大家分组搭帐篷。苏晴、林小雨和另外两个女生一组,男生们则在稍远的地方扎营。午饭后,班主任组织了一场登山活动,目的地是附近的一个观景台。
听说今晚能看到流星雨！
林小雨兴奋地叫嚷着,一边奋力攀爬着陡峭的山路。
苏晴微微点头,汗水早已浸湿了她的
T
恤。走在前方的陆远,时不时驻足等待大家,他那沉甸甸的背包,仿佛并未对他的步伐造成丝毫阻碍。
你包里装了些什么这么鼓。
休息时,苏晴满是好奇地问道。
陆远神秘一笑,到了晚上,你自会知晓。
程阳从后面快步赶上,递给苏晴一瓶水,关切道：喝点水吧,瞧你脸都红了。
谢谢。
苏晴接过水,敏锐地察觉到程阳的目光,在她和陆远之间来回游移。
听说你志愿填报了滨海大学
程阳冷不丁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生硬。
苏晴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班主任说的。
程阳皱起眉头,真的假的那地方那么远。
我……
还在考虑。
苏晴避开他那近乎质问的目光。
考虑什么以前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上同一所大学吗
程阳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苏晴紧紧握住水瓶,那不过是十四岁时天真烂漫的幻想,与如今严肃的大学抉择,全然不可相提并论。程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所以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因为什么就因为那个转学生
程阳冷笑一声,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跟他没关系！
苏晴的声音也拔高了,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纷纷回头张望,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得了吧。
程阳压低声音,全班人都看得出你们俩那点事儿。
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扎进苏晴的心里。她想要反驳,却在刹那间,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或许有些隔阂,任凭再多的解释,也难以跨越。
登山队伍继续前行,可氛围却明显变得尴尬起来。苏晴默默落在队伍后面,独自走着。陆远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却只是默默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并未多问。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观景台。夕阳西下,连绵群山被染成一片金红,脚下云海翻涌,美得令人窒息。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苏晴却独自寻了个安静的角落,静静欣赏这壮丽景色。
给。
陆远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递来一个三明治,你中午没吃多少。
苏晴接过三明治,这才惊觉自己确实饿了。谢谢。
她小声说道,咬了一口,火腿与芝士的浓郁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们并肩而立,望着太阳缓缓沉入云海。远处传来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可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唯有风声与他们的呼吸声相伴。
刚才程阳跟你说了些什么
陆远终于开口问道,目光依旧望向远方。
苏晴轻轻叹了口气,他以为我选滨海大学,是因为你。
是吗
陆远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不是。
苏晴迎着他的目光,坚定说道,我选择滨海,是因为那里有最好的文学院,因为我渴望离开舒适圈,因为……
她微微顿了顿,因为那是我真正想要的。
陆远笑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眼眸里,宛如燃烧的火焰。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夜幕降临,同学们在观景台上铺开野餐垫,三两成群地聊天、玩游戏。班主任甚至格外开恩,允许大家小酌一点啤酒,以此庆祝高中毕业。
程阳和篮球队的男生们,几杯酒下肚,声音愈发响亮,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最佳观测时间是凌晨两点。
林小雨凑到苏晴耳边,轻声说道,要不要一起看
苏晴正要回应,班主任突然拍手,召集大家：同学们,时间不早了,该回营地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下山呢。
回营地的路上,苏晴留意到陆远悄悄落在后面,最终消失在夜色之中。她正打算询问,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
是陆远发来的消息：观景台见,带上毯子。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这……
算是一个秘密邀约吗
回到帐篷,苏晴佯装入睡,等林小雨和其他人都进入梦乡后,她悄悄起身,拿起事先备好的毯子和手电筒,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帐篷。
夜间的山路,远比想象中难走,手电筒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树影摇曳,虫鸣与偶尔传来的鸟叫声,让气氛愈发显得神秘。苏晴小心翼翼地前行,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一切声响。
观景台上空无一人。苏晴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四十。她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铺开毯子,静静坐下等待。夜风有些凉意,她紧了紧外套。
准时。
陆远的声音,冷不丁从黑暗中传来,吓得苏晴差点叫出声。他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你吓死我了！
苏晴拍着胸口说道。
陆远在她身旁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杯子和一包棉花糖,笑着说：热巧克力配棉花糖,观星的绝佳搭配。
苏晴不禁莞尔,所以你包里装的是这些呀
不止呢。
陆远又掏出一本书和一个小型望远镜,《星座指南》,还有这个。
他们一同分享着热巧克力,陆远指着夜空中的各个星座,耐心讲解。苏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这一刻,美好得让她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驻。
看！
陆远突然指向天空,开始了！
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宛如一道银色的裂痕,转瞬即逝。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很快,整个天空仿佛下起了流星雨,无数光点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
许个愿吧。
陆远轻声说道。
苏晴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陆远正深情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而深邃。在星光的映照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着。
我……
苏晴刚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她好想告诉他,在流星划过的那一刻,她许下的愿望与他有关；她好想倾诉,这几个月来,他是如何一点点走进她的心里；她好想坦白,那个在海边差点发生的吻,她一直懊悔没有完成……
我也许了个愿。
陆远轻声说道,他的脸缓缓靠近,希望它能够成真。
他们的距离近得,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苏晴缓缓闭上眼睛……
苏晴！陆远！
一道刺目的手电筒光,猝不及防地射在他们脸上。程阳的声音,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苏晴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只见程阳和另外两名男生,正站在观景台入口处,神色各异。
男生的目光在苏晴和陆远之间来回游移。
程阳的脸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苏晴的手腕,冷冷道：走吧,回去了。
程阳！
苏晴用力挣扎着,你弄疼我了！
陆远见状,立刻站起身来,语气坚定：放开她。
程阳冷笑一声,满脸不屑：怎么,转学生还想多管闲事我和苏晴相识了十三年,你算老几
我让你放开她。
陆远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坚冰。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另外两名男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苏晴猛地甩开程阳的手,大声喊道：够了！我自己会走！
她迅速收拾好毯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山路走去。身后,她隐约听到程阳对陆远说：离她远点,她早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
陆远的回应,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苏晴没能听清。她独自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那个差一点就发生的吻,那些几乎脱口而出的话……
回到营地后,苏晴钻进帐篷,林小雨睡眼惺忪地问她去了哪里,她随口敷衍说是去上厕所了。
躺在睡袋里,苏晴望着帐篷顶,今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陆远发来的消息：抱歉,把事情搞砸了。明天能聊聊吗
苏晴回复道：好。
稍作犹豫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是你的错。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观景台上的那一幕,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程阳没有出现,现在会怎样呢他们会接吻吗会向彼此倾诉心意吗还是说……
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轻敲了敲支架。苏晴
是程阳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出来一下,求你了。
苏晴犹豫了片刻,还是披上外套,钻出了帐篷。程阳站在月光下,眼睛红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只是……
看到你们那样,我……
程阳,
苏晴打断了他,我们得好好谈谈。
两人走到营地边缘的长椅旁,坐了下来。远处,虫鸣声和偶尔传来的鸟叫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场艰难的对话,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背景音。
我要去滨海大学。
苏晴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陆远或者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程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问道：那我呢我们十三年的友谊,我的告白……就这么算了
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苏晴温柔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感情,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程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一直以为……
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
苏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程阳,我们尝试过,还记得吗初三毕业那年夏天。
那时,两个年少懵懂的孩子,在程阳家中尝试接吻。结果,两人都尴尬得大笑起来,最后以可乐泼洒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收场。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们还小……
问题就在这儿。
苏晴轻声说,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就像家人一样。而爱情……
应该是不一样的。以前我总是围绕着你转,我以为那是喜欢,现在想想,或许只是习惯罢了。
面对你的告白,我本应满心欢喜,可事实上,我并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
程阳沉默了许久。最终,他站起身来,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相信。
他转身,朝着男生帐篷区走去,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回到帐篷后,苏晴拿出那本棕色笔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写道：
也许明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鼓起勇气,说出那些话。不管怎样,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
不是逃避,而是勇敢追寻,为了我自己。
————————————————————————
苏晴家的
战争
骤然爆发。
这是什么
父亲猛地将一叠纸摔在餐桌上,纸张四散纷飞,滨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赫然露了出来。
苏晴的手指紧紧抠住椅子边缘,指节泛白。我的录取通知书。
她竭力稳住声音,试图保持镇定。
你还真有胆子！
父亲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声吼道,背着我们偷偷填报滨海大学谁给你的胆子
我已经十八岁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
苏晴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父亲的眼睛,尽管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苏晴抚摸着滚烫的脸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上门,背靠门板大口喘着粗气。门外,父母的争吵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
都怪你平时太惯着她！现在好了,翅膀硬了,想远走高飞了！
可你也不能动手啊……
我这是为她好！一个小姑娘跑那么远,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因为这件事,家里的氛围变得异常凝重压抑,苏晴实在憋闷,只能出门去散散心。
在公园逛了一会儿,天空忽然飘起雨来。一滴冰凉的雨滴落在她手背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苏晴仰头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已乌云密布。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迅猛而突然,转瞬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苏晴急忙躲进附近的公交站亭避雨,恰好被回家途中的程阳瞧见。
程阳家宽敞明亮,充满现代气息。苏晴来过无数次,可今天却觉得格外陌生。
她坐在熟悉的沙发上,接过程阳递来的毛巾,机械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喝点热的。
程阳从厨房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轻声说道,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晴捧着温暖的杯子,简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程阳听完,沉默了许久。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去滨海大学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略带迟疑。
嗯。
苏晴点了点头,虽然现在……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得先解决和父母之间的问题。
程阳突然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情有些焦躁。苏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爸妈说得对
什么
滨海那么远,你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程阳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留在本地读青大不好吗我们还能在一起……
又是这句话！
苏晴放下杯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替我做决定这是我的人生！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程阳突然情绪爆发,大声喊道,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犹豫不决,随波逐流！现在突然这么固执,不就是因为那个陆远吗
苏晴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置信。这跟陆远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别自欺欺人了！
程阳冷笑一声,要不是他怂恿,你会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向来都是个乖乖女,连逃课都不敢！
苏晴站起身来,双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这十三年来,你看到的只是你想看到的苏晴
——
那个永远跟在你身后,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人。但你有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梦想我的恐惧我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程阳愣住了,脸上的愤怒渐渐转为困惑。我当然了解你……
不,你不了解。
苏晴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书是哪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热爱写作,不知道每次我帮你圆谎时心里有多难受……
那些都是些小事……
正是这些小事构成了我！
苏晴打断他,而陆远……
他注意到了。不是因为我要求他注意,而是因为他真的在乎。
程阳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语气冰冷。所以,终于承认了你喜欢他。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她望向窗外,雨依旧下个不停,雨滴打在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我不知道。
她最终说道,但我清楚,无论有没有他,滨海大学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我需要……
离开这个困住我的地方,去寻找真正的自己。
那我呢
程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脆弱,我们十三年的友谊算什么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
程阳,
苏晴轻声打断他,那些童年时的约定,不该成为束缚彼此的枷锁。
程阳的表情变得陌生而冷漠。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你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梦想,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自私
苏晴苦笑着反问,那这十三年来,我放弃自己的时间帮你补作业,牺牲周末陪你训练,忍受你的坏脾气……
这些又算什么
那是你自愿的！我又没强迫你！
程阳大声吼道,现在你有了新朋友,就觉得我多余了,是吧行啊,走吧！去你的滨海大学,去追逐你的‘梦想’！
苏晴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中涌起一种异样的平静。程阳的话如同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析出他们关系的真相。
原来在他眼中,她所有的付出都是
自愿
的,所有的牺牲都被视作理所当然。
谢谢你的招待。
她平静地说道,我想,我该走了。
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没关系。
苏晴朝着门口走去,比起外面的大雨,这里的空气更让我感到窒息。
程阳没有挽留。当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苏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但同时,也有一丝久违的解脱。十三年的友谊,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雨比刚才更大了。苏晴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顺着脸颊不断流淌,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苏晴！
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她缓缓转头,只见陆远朝自己跑来。他没打伞,浑身湿透,脸上写满了担忧。
你怎么……苏晴开口,声音沙哑。
林小雨告诉我,你跟父母吵架了,我一直在找你。陆远喘着气,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你……
还好吗
这句简单的问候,击溃了苏晴最后的防线。她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涌出,与雨水混在一起。下一秒,陆远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苏晴的脸贴在他湿漉漉的胸口,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这个拥抱没有任何索取,只有给予
——
给予安慰,给予力量,给予无条件的支持。
没事了。陆远轻声说道,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湿发,我在这儿呢。
苏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悲伤,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陆远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仿佛要就这样站到世界尽头。
雨声渐小,一缕夕阳穿透云层。苏晴突然想起那天在桥边,夜光藻在浪花中闪烁,陆远送她那本《晴空集》,里面写着：
如果月亮是你的忧伤,
那么我愿做你的夜空,
让你在我的怀抱里,
依然明亮。
那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心意。
但现在,在这个雨后的黄昏,看着眼前这个为她默默付出了这么多的男孩,苏晴决定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首先,她要学会独立,学会为自己负责。然后,也许……
苏晴望着他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清晰感涌上心头。
没错,她会去滨海大学,开启全新的生活。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追寻；不是因为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人生。无论前方等待着什么,至少此刻,她不再孤单。
这两个月,苏晴尽可能地与父母商量,关系也逐渐缓和,只是父亲的脸色仍有些不太好看。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父母送她去机场。
滨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阳光下泛着微光。苏晴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背包最里层的口袋,再次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
——
身份证、钱包、手机、充电器、那本棕色笔记本,还有陆远送的《晴空集》。
苏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程阳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礼物盒。两个月未见,他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头发剪短了,眼神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带着挑衅。
谢谢你能来。苏晴轻声说道。
程阳走上前,把礼物盒递给她,送给你的。上了飞机再打开。
谢谢。苏晴接过礼物,手指微微颤抖。上次分别时的争吵,还历历在目。
我……
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程阳看了看周围的人群。
机场广播正在播报某航班的登机通知,人群的嘈杂声,成了一道天然的隐私屏障。
首先,对不起。程阳开口了,声音低沉却清晰,那天我说了很多混账话。
苏晴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道歉,我也有责任……
不,你没有。程阳摇了摇头,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我从来都不了解真正的你。我只是……
习惯了你的存在,把你当成了理所当然。
苏晴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相识了十三年的男孩眼中,有了从前从未见过的坦诚与脆弱。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程阳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苏晴微笑着,十三年的友谊,没那么容易就消失。
程阳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了一些,那……
祝你学业顺利。要是在那边不顺心,随时回来。
我会的。
广播里响起苏晴航班的登机通知。林小雨甚至哭了起来,紧紧抱住苏晴不放。
该过安检了。
陆远轻声提醒道。
陆远陪着苏晴走向安检口。他们走得很慢,似乎都想延长这最后的相处时光。
你的航班是明天苏晴问道。
嗯,中午十二点。陆远点了点头,到剑桥后,我会给你发消息。
这两个月,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感情话题,一门心思帮苏晴准备大学生活。可现在,分别就在眼前,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像有形之物般悬在他们之间。
陆远……苏晴在安检口前停下,深吸一口气,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远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谢谢你……
为我做的一切。苏晴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只是这两个月,还有从你转学来的第一天起。你让我看到,自己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只是别人期待中的样子。
苏晴……
让我说完。苏晴咬了咬下唇,我知道,我们即将相隔半个地球,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我想让你知道,在流星雨下的那一刻,我许下的愿望是……
陆远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是什么
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有勇气告诉你,我喜欢你。苏晴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不是作为朋友,而是更进一步。
陆远的眼睛亮了起来,宛如阳光照进琥珀。他轻轻把苏晴拉近,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的愿望和你的一模一样。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她。这个吻轻柔而坚定,仿佛盖上了一个等待已久的印章。苏晴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唇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机场的嘈杂声似乎渐渐远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分开时,陆远轻声说道,每天都要联系。
你也是。苏晴的脸颊发烫,不许熬夜看书。
遵命。陆远微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别误了飞机。
苏晴依依不舍地走向安检口,几次回头,陆远都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人潮将他们隔开。
飞机起飞时,苏晴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突然想起程阳的礼物。她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我家在滨海有套闲置公寓,地址写在背面。要是你不想住宿舍,随时欢迎。朋友,程阳。
苏晴握紧钥匙,胸口涌起一阵暖意。原来,成长和改变的,不只是她自己。
大学生活比苏晴预想的更加忙碌,也更加精彩。滨海大学文学院果然名不虚传,课程设置既有深度又充满创意,让苏晴如鱼得水。
她的文章甚至被教授推荐到校刊发表,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与此同时,她和陆远的跨国恋也进展顺利。每天的视频通话,成了他们雷打不动的习惯。
二人分享着各自的学习生活、趣事和烦恼,虽有时差的阻碍,但他们都愿意为对方调整作息,努力维系这段感情。
今天有个好消息。
十月底的一个晚上,陆远的脸出现在苏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背后是他剑桥宿舍的书架。
我申请到了学校的交换项目,可以去滨海大学学习三个月。
真的
苏晴激动得差点打翻手边的咖啡,什么时候
三月份到五月份。
陆远微笑着说。
这个好消息让苏晴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她学习更加努力,希望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陆远的到来。
同时,她开始探索滨海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记下那些想要带陆远去的地方：那家能看到日出的海边咖啡馆、老城区隐匿的书店、校园后山开满野花的小路……
寒假来临前,苏晴收到了父母的短信。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苏晴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五个月过去,她不确定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场景。然而,当她走出到达口,看到父母并肩站在那里,母亲眼中含泪,父亲表情复杂却已不见往日的愤怒时,她知道,至少他们都在努力迈出和解的第一步。
家里的气氛起初有些尴尬,但年夜饭的热气渐渐消融了彼此间的隔阂。父亲甚至主动问起她的学习情况,尽管语气依旧生硬。
你的文章……
写得不错。
饭后,父亲递给她一个信封,我在网上看到的。
信封里是苏晴发表在校刊上的短篇小说打印稿,边缘已经有些褶皱,像是被翻阅过多次。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父亲眼中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骄傲。
谢谢,爸。
她轻声说道,喉咙有些发紧。
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一天,苏晴约林小雨在市中心的咖啡店见面。推开门,她不仅看到了林小雨,还看到了程阳。
程阳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成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正低头看着手机。
苏晴！
林小雨跳起来,热情地拥抱她,天啊,你变了好多！
有吗
苏晴微笑着坐下。
当然！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自信多了！
林小雨夸张地比划着,大学生活怎么样有没有艳遇
苏晴瞥了程阳一眼,他正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咖啡杯。挺好的,学习很忙。至于艳遇……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和陆远在一起了。
我就知道！
林小雨拍着桌子,毕业旅行那次我就看出来了！
程阳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他……
对你好吗
嗯。
苏晴微笑着回答,虽然异地很辛苦,但我们每天都会联系。
那就好。
程阳喝了一口咖啡,公寓住得习惯吗
啊！我正想谢谢你。
苏晴从包里拿出那把钥匙,但我一直住在宿舍,这太贵重了……
留着吧。
程阳把钥匙推了回去,说不定哪天会用得上。
他们聊了一下午,回忆着高中时的趣事,分享着各自的大学生活。
程阳也并没有留在青大,而是去了美国留学,每个人的成长轨迹都不一样了。
程阳说起他在美国的见闻,言语中少了从前的傲慢,多了几分谦逊和幽默。
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但又不尽相同
——
这一次,他们以更真实、更平等的姿态相处。
离开咖啡店时,程阳主动提出送苏晴回家。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吗,
程阳突然开口,我交了个女朋友,是美国同学。
苏晴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真的那太好了！
她……
很不一样。
程阳微笑着说,很独立,很有主见,经常说我太自我中心。
苏晴轻声笑了出来,听起来很适合你。
是啊。
程阳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苏晴,我想谢谢你。如果不是你……
我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苏晴摇了摇头,我们都成长了。
他们在苏晴家门口道别,程阳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拥抱了她,保重。代我向陆远问好。
二月中旬,陆远如期抵达。苏晴在机场焦急地等待着,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到达口时,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陆远晒黑了一些,头发也长了,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和温暖的笑容依旧未变。
好久不见。
他放下行李,将苏晴紧紧拥入怀中。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陆远很快融入了滨海大学的生活,对这座城市的了解,甚至超过了一些本地学生。他们一起上课、泡图书馆,一起在海边看日出,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我有个想法。
四月底的一个傍晚,他们坐在公寓的阳台上,陆远突然说道,毕业后,我想申请滨海大学的研究生。
苏晴惊讶地看着他,可是剑桥……
剑桥很好,但这里更好。
陆远握住她的手,这里有我感兴趣的研究方向,有优秀的导师,还有……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你。
苏晴的眼眶湿润了,你确定吗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什么。
这不是放弃,而是选择。
陆远微笑着说,就像你选择来到这里一样。我们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五月初,陆远返回剑桥完成最后一年的学业。分别依旧令人不舍,但与第一次不同的是,他们不再迷茫,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和共同的未来。
大四那年,苏晴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出版,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毕业典礼上,父母都前来参加,父亲甚至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陆远也如约回到滨海大学攻读研究生,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从阳台上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平线。
某个假期,他们一起回到家乡。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苏晴感慨万千。这座城市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有快乐,也有痛苦,但正是这些经历,塑造了如今的她。
在一家新开的书店门口,他们意外地遇见了程阳。
程阳回国度假,身边一个金色头发女人挽着他的手臂,笑得很开心。
四人一起喝了咖啡,聊起各自的近况,气氛轻松自然,仿佛那些年的爱恨纠葛从未发生过。
这是我的女朋友,雅莉。程阳介绍到,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请你们来参加。
真好,祝福你们。路远说道
还记得高中时我们讨论未来吗
程阳笑着说,那时我们以为世界很小,选择很少。
而现在我们知道,世界很大,选择很多。
苏晴接过话茬,与陆远相视一笑。
离开书店时,夕阳西下,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晴站在路口,回望这座她成长却不再束缚她的城市,又看向眼前无限延伸的道路。
陆远的手温暖而坚定地握着她的,仿佛是无声的承诺。
这一刻,苏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她曾为爱困惑,为选择痛苦,但最终,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也找到了愿意与她携手同行的人。
而这,或许就是成长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