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潼潼站在门外,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她悄悄退回卧室,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资料。凌晨两点,她终于把伏城需要的所有文件打包发送,而书房里的笑声早已消失——伏城今晚大概不会回主卧了。
第二天一早,桑潼潼顶着黑眼圈起床做早餐。她刚把煎蛋装盘,白霓裳就穿着真丝睡裙婀娜多姿地走进餐厅。
早啊,桑小姐。白霓裳笑得明媚,伏城去晨跑了,他说特别想吃你做的蓝莓松饼呢。
桑潼潼沉默地点点头,从冰箱拿出材料。她刚转身,就听见白霓裳小声嘀咕：死皮赖脸。
什么桑潼潼手一抖,面粉洒了一些在台面上。
没什么。白霓裳优雅地端起咖啡,我只是觉得,某些人明明知道不被爱,还硬要赖着不走,真是...可悲又可笑。
桑潼潼咬紧下唇,继续搅拌面糊。这时门铃响了,她如蒙大赦般跑去开门。
伏城的助理莫银川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桑小姐,这是伏总今天会议需要的补充材料。
谢谢,我会转交给他。桑潼潼接过文件,注意到莫银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桑小姐,你脸色不太好。莫银川压低声音,上次在医院看到你,就想问了...你还好吗
桑潼潼心里一惊：你...在医院看到我
上周三,中心医院肾内科。莫银川的眼神带着探究,我去看望亲戚,刚好看见你从诊室出来。
桑潼潼心跳加速,强装镇定：只是例行体检。
莫银川似乎想说什么,这时伏城晨跑回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银川,这么早伏城用毛巾擦着汗,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
送材料过来。莫银川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对了,白小姐要的慈善晚宴邀请函已经准备好了。
伏城点点头,转向桑潼潼：松饼做好了吗霓裳最爱吃这个。
桑潼潼默默点头,逃也似地回到厨房。身后传来白霓裳娇滴滴的声音：城,你真好,还记得我的喜好...
早餐桌上,白霓裳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在国外的见闻,伏城听得专注,不时微笑。桑潼潼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一旁,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对了,城。白霓裳突然话锋一转,我听说桑小姐在公司没有正式职位
伏城看了桑潼潼一眼：潼潼是技术顾问,按项目付费。
这样啊。白霓裳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更亲密些呢。
伏城放下咖啡杯：工作归工作。
三个字,像三把刀扎进桑潼潼心口。她借口收拾餐具躲进厨房,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自己的哽咽。
下午,桑潼潼独自去医院复查。医生看着检查单,眉头紧锁：桑小姐,你的恢复情况不理想。捐肾后需要充分休息和营养,可你的各项指标都比术后复查时更差了。
我最近有些忙...桑潼潼低声说。
这不是忙不忙的问题！医生严肃道,你现在的肾功能只剩下常人的60%,如果再不好好调养,后果会很严重。
桑潼潼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走出诊室,她迎面撞上了莫银川。两人都愣住了。
桑小姐,又见面了。莫银川看着她手中的检查单,眼神复杂,看来不是例行体检那么简单。
桑潼潼慌忙把检查单塞进包里：莫助理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有亲戚住院。莫银川犹豫了一下,桑小姐,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白霓裳正在公司散布谣言,说你缠着伏总只是为了伏家的钱。
桑潼潼苦笑：谢谢告知,不过...无所谓了。
还有,莫银川压低声音,伏总最近在查一份肾脏移植的资料,我以为是商业项目,但现在看来...
桑潼潼脸色骤变：他...知道了
我不确定。莫银川摇头,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或许应该直接告诉他。
桑潼潼摇摇头,眼中泛起水光：不必了。有些付出...本就不该奢求回报。
她转身离开,没看见莫银川若有所思的目光。
当晚,伏城带着白霓裳出席商业晚宴,桑潼潼独自在家。她翻出抽屉里厚厚一叠肾病资料,那是这三年来她为伏城搜集的各种治疗方法和饮食建议。伏城从来不看,她却坚持整理。
手机突然震动,是伏城发来的消息：把书房保险柜里的项目合同送到帝豪酒店8808房,急用。
桑潼潼立刻起身去取文件。当她打开保险柜时,一个熟悉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的肾脏捐赠同意书复印件。
她的手开始发抖。伏城早就知道了那他为什么还能这样对她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拿着文件和合同赶到酒店。8808房门虚掩着,她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白霓裳的声音。
城,你留着那个女人的捐赠文件干什么难不成真感动了
伏城的回答让桑潼潼如坠冰窟：当然不是。这是筹码,防止她以后拿这事要挟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傻。白霓裳娇笑,不过她也真够贱的,被你这样对待还愿意捐肾...
够了。伏城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文件的事到此为止。
桑潼潼站在门外,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轻轻把合同放在门口,转身离开时,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原来,她连最后一点自我安慰的资格都没有了。
3.
帝豪酒店那晚后,桑潼潼三天没和伏城说话。不是赌气,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次开口,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酸涩得发疼。
第四天早晨,她正在厨房煮咖啡,伏城突然出现在门口,西装笔挺,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今天和宏远的谈判,你跟我一起去。他语气平淡,仿佛那晚的事从未发生过。
桑潼潼手一抖,咖啡洒在台面上：我
技术部分需要你解释。伏城看了眼手表,九点出发。
他转身要走,桑潼潼鼓起勇气：白小姐呢
伏城脚步一顿：她不懂技术。
就这样,桑潼潼坐上了伏城的车。车内空间狭小,伏城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那个错误的夜晚。她紧贴着车门,尽量拉开距离。
莫银川从副驾驶转过头：伏总,宏远那边临时增加了两位技术专家,可能想刁难我们。
伏城冷笑：有潼潼在,怕什么。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叫她潼潼,而不是疏远的桑小姐。桑潼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伏城却已经低头看文件,侧脸线条冷硬如常。
宏远集团的会议室大得惊人,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谈判开始很顺利,直到技术环节,对方果然开始刁难。
伏总,您这个算法架构有严重缺陷啊。宏远的技术总监推了推眼镜,在极端情况下会导致系统崩溃。
桑潼潼看见伏城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她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连忙接过话头：王总监说的极端情况,在我们的测试环境中发生概率低于0.0001%。
她调出平板上的数据图表,声音轻柔却坚定：而且我们设计了双重容错机制,即使发生也能在50毫秒内自动修复。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如此专业,一时语塞。桑潼潼乘胜追击,详细解释了技术细节。她没注意到,伏城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谈判进入最后阶段,伏城突然脸色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猛地站起身,却一个踉跄——
伏城！桑潼潼惊呼一声,伸手去扶。
伏城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会议室瞬间乱作一团。
叫救护车！桑潼潼跪在伏城身边,发现他双手死死按着后腰,面色惨白如纸。
救护车呼啸而至。急诊室里,医生面色凝重：急性肾衰竭,肌酐值已经爆表。病人有慢性肾病病史吗
桑潼潼和莫银川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立即转入ICU,需要透析维持。医生翻着检查单,眉头越皱越紧,肾脏萎缩严重,这不是急性发作,而是长期慢性肾病突然恶化。
会……会怎样桑潼潼声音发抖。
除非找到匹配肾源立即移植,否则……医生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白霓裳闻讯赶来时,伏城已经插满管子,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中的慌乱,城怎么会突然病倒
医生重复了病情说明,白霓裳听完,第一反应竟是：捐肾会不会影响生育和……外貌
桑潼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莫银川轻咳一声：白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做配型检查。
我当然会做！白霓裳瞪了桑潼潼一眼,某些人最好别假惺惺的,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桑潼潼没理会她的挑衅,径直对医生说：请先给我做配型检查。
检查过程漫长而痛苦。抽血、CT、各种化验……桑潼潼一声不吭地配合着所有检查。白霓裳则不停地抱怨针头太粗、仪器太吵。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
桑小姐,你的配型结果非常理想。医生难掩惊讶,六点位全相合,这在非亲属间几乎不可能。
桑潼潼松了口气：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你确定要捐医生严肃地问,虽然一个肾足够维持正常生活,但毕竟是有风险的重大手术。
我确定。桑潼潼毫不犹豫。
白霓裳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遗憾地不匹配。
我太伤心了。白霓裳在伏城病床前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如果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
桑潼潼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幕。莫银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白霓裳的检查报告有问题。他压低声音,我有个同学在检验科,说她根本没做完整套配型。
桑潼潼苦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伏城能活下来。
手术定在两天后。术前夜,桑潼潼守在伏城床边。他的情况暂时稳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为什么伏城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
桑潼潼正在给他擦手,闻言抬起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捐肾给我。伏城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桑潼潼心脏狠狠一缩。她放下毛巾,轻声道：我没想要什么。
撒谎。伏城皱眉,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目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桑潼潼反问,三年前那晚,你明知道我不是她,为什么还要……
伏城表情一僵,别过脸去：我喝醉了。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刺耳。
手术成功率多少伏城突然问。
医生说95%。桑潼潼勉强笑了笑,很高的。
另外5%呢
……桑潼潼没回答。
伏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我是说如果,手术出意外,我的遗嘱在莫银川那里。
桑潼潼鼻子一酸：不会有意外。
伏城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谢谢你,潼潼。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对她道谢,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桑潼潼眼眶发热,急忙低头掩饰：你……你好好休息,明天手术。
她匆忙离开病房,在走廊转角处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就为了这一句谢谢,她竟然觉得一切都值得。多么可笑又可悲。
手术当天,白霓裳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酒气。
紧张死我了。她对护士抱怨,昨晚不得不喝点酒才能睡着。
桑潼潼已经换上手术服,安静地躺在推床上。护士给她打术前针时,白霓裳凑过来,假惺惺地说：桑小姐真是勇敢呢。不过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城的。
桑潼潼闭眼不理。白霓裳压低声音：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爱你做梦。
护士推着桑潼潼进入手术室。无影灯亮得刺眼,麻醉师给她戴上面罩：深呼吸,数到十。
桑潼潼数到三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腹部剧痛难忍。她虚弱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莫银川守在旁边。
手术……成功了吗她嘶哑地问。
莫银川点点头：很成功。你的肾在伏总体内已经开始工作了。
桑潼潼露出释然的微笑,又昏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护士在换药。
伏总情况怎么样桑潼潼忍着疼痛问。
护士犹豫了一下：伏先生恢复得很好,今早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那……他来看过我吗
护士的眼神闪躲：伏先生刚做完移植手术,需要休息……
桑潼潼明白了。她闭上眼睛,不再追问。
下午,她强撑着下床,扶着墙慢慢走到伏城的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白霓裳正坐在伏城床边,喂他吃水果。伏城虽然脸色苍白,但神情放松,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桑潼潼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腹部的伤口,那里隐隐作痛。她转身准备离开,却撞上了莫银川。
你应该在床上休息。莫银川皱眉,捐肾不是小手术。
我想看看他……好不好。桑潼潼声音轻得像羽毛。
莫银川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我送你回病房。
经过护士站时,他们听到白霓裳娇滴滴的声音：哎呀,城,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多担心,连检查都没做完就晕过去了……
桑潼潼脚步一顿。莫银川冷笑：她根本没晕,是听说要抽骨髓做进一步配型就找借口跑了。
桑潼潼摇摇头,继续慢慢往前走。她早知道会这样,不是吗
回到病房,医生正在等她：桑小姐,你的术后恢复不太理想。白细胞指数偏低,需要延长住院观察。
好。桑潼潼顺从地点头。
医生犹豫了一下：有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们在手术中发现你的另一个肾脏也有轻微病变迹象,可能与长期过度劳累有关。今后必须严格控制饮食和生活习惯,否则……
否则会怎样,医生没说,但桑潼潼心里明白。她只剩一个肾了,如果再出问题……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她平静地说。
窗外,夕阳西下,将病房染成血色。桑潼潼望着天空,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伏城时,也是这样的黄昏。他站在演讲台上,身后是绚烂的晚霞,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那一刻的心动,竟让她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
多么愚蠢。又多么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