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生而为人》 > 第一章

1975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腊月初八那天,柳春妮在自家土炕上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接生婆拍打婴儿的屁股,一声微弱的啼哭在低矮的砖房里响起。
又是个丫头。接生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将裹在旧棉布里的婴儿递给满头大汗的柳春妮
柳春妮接过孩子,手指颤抖着拨开黏在婴儿脸上的胎发。小脸冻得发青,眼睛却出奇地大,黑白分明地望着她,像是在质问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柳春妮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孩子脸上。
哭什么哭!丈夫宋大刚在门外吼了一声,大队书记说了,这次再超生,咱家明年口粮减半!
柳春妮儿把脸埋进婴儿襁褓里,闻着那股新生命的奶香。她知道丈夫已经在和妹妹宋晓兰商量了——那个结婚五年肚子还没动静的妹妹。昨天宋晓兰来送红糖时,眼睛一直盯着她隆起的肚子。
姐,要是女孩,就给我吧。宋晓兰当时这么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反正你们已经有俩丫头了。
夜深人静时,柳春妮儿借着煤油灯的光,仔细看着怀里的孩子。小东西正吮吸着手指,发出轻微的咂咂声。她给孩子取名知夏,取知足常乐,生如夏花。之意,希望她将来能知足,快乐,幸福。
三天后,宋晓兰带着一篮子鸡蛋和两斤白面来了。柳春妮儿知道这是交换,农村里送养孩子都这样,总得给生母些营养品,算是断了这血缘。
进了屋的宋小兰放下东西坐在炕沿边儿,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嫂子。
你看看,如果同意的话,你就签个字,我就把孩子抱走。
柳春妮儿,接过了纸张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过继孩子的契约,里面的内容大概意思就是说;甲方由于自己没有能力养活孩子,自愿过继给乙方。并且日后不许反悔。而且没事儿的时候不得去探望,不得告知孩子的身世与自己的关系。不得干扰乙方和孩子的感情。孩子长大成年后要为乙方养老送终,与甲方没有任何关系。
柳春妮看完后,抬头看向宋晓兰。
自己家人还弄得那么繁琐干嘛给都给你了。我干嘛还要回来何况你一个亲姑姑对她也不会差。你家条件好,又是实在亲戚,你抱去我放心,比跟我受罪强,是我没福气。
说完刘春妮儿眼里闪着泪花
,扒开孩子的被角,低下头,嘴唇轻轻的触摸在孩子的额头上,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在孩子的脸颊旁。
立在窗户旁的宋大刚一个扁屁都没有,低头抽着闷烟。
此时的宋晓兰站了起来,对着他嫂子说道,那可不行。理是理,事儿是事儿,人情是人情。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个大活人。放心吧,孩子放我那儿肯定养的比你家好。
我们两个人都有工资,又没有孩子,委屈不了的,跟了我就算他有福气了。我拿她我自己宝贝丫头一样。你要是诚心想过继给我
,就签字儿。
我也不是有什么后顾之忧,就是别等我哪一天辛辛苦苦养大之后,她再不给我们养老送终!
嫂子,你也应该明白我的难处。你要是不签字儿,我抱回去了,没准儿春生也得让我送回来。也别让我在葛春生面前堵嘴了。
听见妹妹这样说,宋大刚一把拿起了字据,签上了名字。递给了宋晓兰说:这回你放心了吧这个家我说了算!
看见哥哥签了自己,宋晓兰脸上露出了笑容。
取名字了吗宋晓兰接过孩子时问。
知夏,宋知夏柳春妮儿声音哽咽,五月生的才好叫知夏呢,腊月里...不合适。
宋晓兰笑了:没事,到我那儿就是新生活,我给她重新取一个。
柳春妮儿突然抓住妹妹的手腕:别改名字!求你了...就叫知夏...
宋晓兰愣了一下,点点头。柳春妮儿松开手,看着妹妹抱着孩子走出院门。知夏突然哭了起来,那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柳春妮儿的心。她追到门口,只看到宋晓兰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知夏的哭声也越来越远。
宋知夏在姑妈家度过了最初的三年。宋晓兰和丈夫葛春生对她视如己出。葛春生在种子站工作,每月有固定工资,家里条件比宋知夏的亲生父母家好得多。小知夏有奶粉喝,有花布衣裳穿,还有从县城买来的塑料小鹿玩具。
夏夏,叫妈妈。宋晓兰总是这么教她。
妈妈!夏夏甜甜地叫着,扑进宋晓兰怀里。她不知道几里地外,还有一个女人在深夜偷偷抹泪,想着她笑起来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左边有个小酒窝。
1978年秋天,宋晓兰突然开始呕吐。村里的赤脚医生把脉后,笑得满脸褶子:恭喜啊,有喜了!
宋晓兰不敢相信,她和
葛春生跑了多少医院,吃了多少偏方,都说是她输卵管堵塞,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可现在,就在她收养夏夏三年后,竟然怀孕了!果然老人说的没错,说谁家的孩子多
,抱一个回来就能再给带来一个。这也是她当初抱养夏夏的初衷
夏夏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也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再抱她了。她四岁生日那天,宋晓兰没有像往年一样给她煮红鸡蛋,而是躺在床上呻吟。葛春生请来接生婆,自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烟头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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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春生心想老婆能够有今天那是遭了多少罪,花了多少钱呀这肚子争不争气,马上就要揭晓了。可千万别是女孩儿啊,可千万别是女孩儿啊,嘴里一门儿念叨着。送子观音娘娘一定要给我赐一个大儿子啊,让我们老葛家有香火呀!
深夜,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接生婆出来报喜:是个带把的,春生啊,这回的红包可得包双份儿啊。你这也算老来得子了,不容易呀。!
葛春生一听接生婆说是个带把的。嘴丫子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那都不是事儿,那都不是事儿。必须给双份儿啊。
葛春生把手里的烟头儿往屁股后一扔。从头到脚拍了拍身上的灰。掀开门帘儿,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冲进屋里,看着那个浑身通红、哇哇大哭的男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知夏,那个四岁的小女孩正紧紧抱着她的小鹿玩具,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弟弟将会改写她的人生。成车的苦。还在等着她去尝。
我的大儿子,我老葛家终于有根儿了啊!
事情回到三个多月前的一个夜晚。
葛春生两口子躺在床上。看见老婆的肚子在胎动。他小心翼翼的趴在了老婆的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只手抚摸着老婆的肚子一面笑嘻嘻的说着。媳妇儿,你说给咱儿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谁告诉你是儿子的万一是女儿呢
宋晓兰用脚踢了一下葛春生,撒娇的说着。
我断定一定是儿子,你以为火车站的老头儿卖给我的药。是假的呀我老葛这杆枪不种是不种,那叫一炮惊人。
葛春生边说边得意的傻笑着。
去去去你个死鬼没正形的,咱儿子万一给肚里听懂了,你羞不羞死了
羞啥子嘛他也是个带把的,难道他不懂老子的心
等他长大了,他爹慢慢儿告诉他,这里面门道多着呢。
这两口子没羞没臊的腻歪着。差点儿吵醒了,睡在旁边儿婴儿床里的夏夏。
要我说咱儿子就叫葛大壮。强壮结实,好养活。头枕着双手的葛春生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的说道。
大壮就大壮。我也觉得这个名字接地气,好养活。
是葛大壮,葛大壮……
葛春生给儿子取名时,特意强调了姓氏。
宋晓兰躺在床上,虚弱但满足地笑着,目光一刻不离新生儿。
从那天起,夏夏的世界变了。她的婴儿床被搬到了杂物间,因为大壮需要住在主卧的摇篮里。她的奶粉给了小宝,因为弟弟更需要营养。她的花衣裳不再有新添置的,因为小孩子长得快,旧的还能穿。
五岁那年冬天,夏夏发高烧。宋晓兰正忙着照顾八个月大的小宝,只给她灌了一碗姜汤就把她锁在杂物间里。
别传染给弟弟。宋晓兰话音未落,转身离开,夏夏只听到门外的插销咔哒一声落下。脚步声急急匆匆的离去,越来越远。
夏夏在薄被里,浑身发抖。杂物间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她盯着那道光,想起从前生病时妈妈会整夜抱着她,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抱紧那只已经掉了一只耳朵的塑料小鹿,小声叫着自己:夏夏,夏夏。..
她不知道,真正的妈妈柳春妮儿此刻正在田里干活,突然心口一疼,差点摔倒在地。同村的妇女扶住她,柳春妮儿摇摇头说没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小姑子家里家所在的方向。
月子里坐下的病让柳春妮儿腰如针扎般的疼。她收起锄头直了直腰。扯过头巾儿的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接着麻利的锄起地来。
1979年腊月,夏夏四岁生日那天,宋晓兰家发生了一场火灾。那天特别冷,葛春生在堂屋生了炭盆,又喝了半斤白酒,醉醺醺地睡死了。宋晓兰带着儿子回娘家送年货,临走前把夏夏锁在杂物间。
最近夏夏总是偷吃弟弟的饼干,这让宋晓兰十分生气,好几次她都抓着夏夏的小手边抽打边说你都多大了你还抢弟弟的零食吃!下次再偷吃弟弟的东西,你就在仓房里待着,老也别出来了。
夏夏无辜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淌着眼泪。小嘴儿一憋一憋的的委屈着不敢哭出声。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弟弟之后,爸妈的爱再也没出现过。
不知是炭盆火星迸溅还是电线老化,火苗突然窜了起来。等葛春生被浓烟呛醒,整个堂屋已经是一片火海。他跌跌撞撞跑出去喊人,完全忘了杂物间里还有个孩子。
夏夏被烟熏醒了,门缝里渗进来的不再是光,而是黑色的浓烟。她本能扯起毯子爬到墙角,那里有一道因为墙壁开裂形成的缝隙,刚好能塞进她小小的身体。她把自己挤进去,用毯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塑料小鹿卡在胸前,呛得不断咳嗽。
妈妈...妈妈...妈妈快回来!在失去意识前,她这么叫着,不知道是在叫宋晓兰还是冥冥中感知到的柳春妮儿……
救火队赶来时,杂物间已经烧得只剩框架。人们在清理废墟时,突然听到微弱的哭声。消防员扒开焦黑的木板,发现墙缝里有个浑身漆黑的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融化变形的塑料玩具。
夏夏被送到县医院,全身20%烧伤,最严重的是左臂和后背。宋晓兰赶到医院时,医生正给夏夏清创,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
你们怎么做家长的!医生愤怒地说,孩子身上除了烧伤,还有长期营养不良和多处陈旧性淤青!这孩子被你养的都不如一只小猫小狗。
消息很快传到柳春妮儿耳朵里。她扔下锄头就往县城跑,一路上不踉踉跄跄摔了好几跤。当她冲进病房时,夏夏正蜷缩在病床上,左臂缠满纱布,像只受伤的小兽。
宋晓兰站在床边,脸色苍白:姐,我...
柳春妮儿没理她,径直走到床前。夏夏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女人,往墙角缩了缩。
知夏..刘春妮儿颤抖着伸出手,想摸女儿的脸,却在看到那些烧伤时停在半空,我是...妈妈..不怕好孩子,我是妈妈呀.
不论她怎么呼唤,夏夏的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认出她的迹象。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恨宋晓兰虐待女儿,一半恨自己当初的决定。
出院那天,柳春妮儿我坚决带走了夏夏。宋晓兰没有阻拦,她怀里抱着两岁的大壮
,眼神复杂地看着夏夏:跟你亲妈回去吧。
夏夏抱着那只烧变形的小鹿,默默走到柳春妮儿身边。她没有回头看那个叫了四年妈妈的女人,也没有牵柳春妮儿伸过来的手。
回到亲生父母家的小满像个受了惊的小鹿。。两个姐姐——十岁的宋招娣儿。和八岁的宋盼娣,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充满敌意,因为自从这个妹妹回来之后,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的日子。更加的捉襟见肘了。就连家里养的那三只母鸡下的鸡蛋也都成了妹妹一个人的零食。可这个妹妹似乎并不领情。把妈妈煮好的鸡蛋扔去了喂狗。这样看在眼里的两个姐姐十分生气,越来越厌恶了这个妹妹。
柳春妮儿想补偿女儿,却不知从何做起。夏夏拒绝和她睡一张床,宁愿住在堆放农具的小屋里。
夜里,柳春妮儿常常站在女儿门前,听着里面压抑的啜泣声,手举在半空却不敢敲门。宋大刚则觉得女儿矫情:有吃有穿还想怎样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夏夏的左臂留下大片疤痕,像一条扭曲的蜈蚣爬在皮肤上。村里孩子给她起外号叫蛇皮鬼,她越来越沉默,唯一的朋友是那只残缺的塑料小鹿。
1983年夏夏到了入学的年龄,同龄的孩子都兴高采烈的背着花书包去上学了。只有夏夏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柳树旁。陪伴她的只有家里那只大黄。
她清楚的听到有一天这个家的妈妈对爸爸说,夏夏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给他准备一身儿新衣服,用碎布给他拼一个花书包儿。送去上学吧。柳春妮儿一边在缝纫机上给夏夏砸着书包,一边儿对着坐在炕头上抽旱烟儿的宋大刚商量着。
宋大刚拿起烟斗,朝着炕沿底下敲了两下。气哄哄的说道:一个女孩儿晚上一年怎么了再说你挣那点儿工分儿,都不够家里吃饭的,你还给她做什么新衣服
她姐穿不了的那些衣服就捡着穿呗!
哎呀,你说你吵什么吵啊这是家箱子底儿的那一点儿碎布。
那碎布不要钱呐,那碎布你不能给我熬点隔呗(备注:隔呗:农村做鞋的时候用浆糊把碎布或者旧布一层一层的糊起来,晾干之后用来做鞋底儿或者鞋面儿。)做做双新鞋吗说着用烟袋锅指着地上的鞋说,你看我那双鞋能磨成什么样儿了。今天早上一车。后帮那儿又开线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夏夏终于背上了妈妈给他做的那个书包。兴高采烈的跟着同村的小伙伴儿去了学校。这可能也是来到这个家以后,最让她高兴的一件事儿。
1987年,十二岁的夏夏开始来月经。她惊恐地看着床单上的血迹,以为自己要死了。虽然老师在《生理卫生》课上曾经讲过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会来月经。可是真正的看到床上这么一大滩血迹的时候,自己害怕极了。
柳春妮儿发现后,一边女儿换着床单儿。一边教女儿如何使用卫生纸。没想到夏夏却一把扯下了母亲手里的床单儿。说道不要你管,我自己会洗我们老师早就教过我了。
自己的母爱换来了女儿的冷落。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柳春妮儿心里。她这才意识到,女儿生命中那些重要的时刻——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太多太多她都缺席了。
就这样初中毕业的夏夏就不再读书了。因为两个姐姐也都找了工作离开了家里。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父亲整天除了喝酒就是骂人。
每次张嘴朝妈妈要买卫生纸的钱,都犹豫再三张不开嘴。她看见国营商店橱窗里挂的文胸喜欢的爱不释手。好几次,都走到那里都停留下几分钟。惹来了售货员儿无数次白眼儿。
就这样默默的离走出商店大门之后
,走到拐角处看看四下无人,隔着衣服拽了拽胸前的小背心儿。她感觉到着自己那日渐发育的胸部。还在穿着妈妈给他做的小背心儿勒的生疼。
1993年,十八岁的夏夏在镇纺织厂找到工作。她认识了隔壁机械厂的学徒工王建国那个腼腆的男孩不介意她手臂上的伤疤,会偷偷塞给她水果糖,还会用工厂的边角料给她做小玩意儿。
知夏,你笑起来真好看。王建国这么说的时候,夕阳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知夏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感到温暖。
柳春妮儿发现女儿最近总是偷偷发笑,衣服上也多了些小配饰。某个周末,她跟踪夏夏到了镇外的小河边,看到女儿和一个男孩手拉手坐在一起。
当晚,宋大刚用皮带抽打知夏时,柳春妮儿站在一旁没有阻拦。不要脸的东西!才多大就搞对象!宋大刚的咆哮声中,知夏咬紧嘴唇一声不吭,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爸爸的皮带抽在旧伤疤上,血渗了出来。知夏盯着地上自己滴落的血迹,突然明白了——这个家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夜深人静时,夏夏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几件衣服、攒下的工资、还有那只残缺的小鹿。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家人,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月色中。
去县城的路上,夏夏摸着左臂的伤疤。它们不再疼痛,却永远提醒着她曾经如何在火中求生。火车站昏暗的灯光下,她买了张最远的车票。
你去哪儿售票员打着哈欠问。
远方。知夏回答,声音轻却坚定。
当火车鸣笛启动时,知夏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晨曦中,她看到自己的倒影与飞驰而过的田野重叠在一起,像是过去与未来在此刻交汇。她抱紧包袱,里面那只烧焦的小鹿沉默地见证着一个女孩在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