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酒店大堂的巨型水晶灯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请柬烫金的边缘。
烫金的田有禄先生与赵燕燕小姐几个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刺得我眼睛发疼。
三个月前,当父亲宣布要娶我继妹时,我以为他在说一个拙劣的玩笑。
菁菁,过来帮个忙。继父赵德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定制的深蓝色西装,领带上别着那枚价值六位数的钻石领针,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圆滑笑容。
我跟着他走向婚礼准备区,路过摆满香槟塔的长桌。
侍应生们穿着笔挺的制服来回穿梭,却都刻意避开主舞台附近那片区域——母亲正独自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你妈从早上开始就这样。继父压低声音,待会儿仪式开始后,你多看着她点。
我点点头,目光却黏在母亲身上。
1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旗袍,那是父亲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
现在想来,去年父亲送这件旗袍时,恐怕已经和燕燕搞在一起了。
这个念头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化妆间的门突然打开,赵燕燕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出来。
她穿着露背鱼尾婚纱,脖子上挂着继父送她的翡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姐,你看我美吗她冲我扬起下巴,鲜红的唇膏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锋利。
我没来得及回答,司仪已经开始招呼宾客入座。
父亲拍了拍燕燕的手背,那动作熟练得令人作呕。
他们走向红毯时,我注意到父亲西装后摆沾着一抹口红印,艳俗的桃红色,绝对是燕燕的品味。
婚礼进行曲响起时,我坐在母亲旁边。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旗袍下摆,骨节发白。
宾客席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我听见后排两个阿姨在交头接耳:
听说新娘已经怀孕了...
可不是,要不田教授能娶自己继女
什么那不是前妻改叫丈母娘了
音乐突然停了。
司仪正说到有谁反对这对新人结合的环节,母亲猛地站了起来。
她今天第一次开口,声音像碎玻璃一样刮过全场:我反对。
全场哗然。
父亲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继父快步走向母亲,却被她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田有禄,母亲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你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要娶燕燕吗
父亲额头渗出冷汗。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飘向继父,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丽华,别闹了。父亲强撑着笑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母亲冷笑一声,从你睡了我的女儿那天起,我们还有家吗她从手包里抽出一叠照片摔在红毯上,散落的照片里,父亲和燕燕在酒店走廊拥吻的画面清晰可见。
宾客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燕燕突然哭了起来,但那双画着浓重眼线的眼睛里一滴泪都没有。
她扑向父亲,却被母亲拦住。
燕燕才二十三岁,田有禄,你今年五十六了。母亲的声音开始发抖,更恶心的是,这场婚姻根本是你们三个人的交易!
继父终于忍不住冲上台:张丽华!你适可而止!
赵德海,你怕我说出真相母亲转向宾客,各位可能不知道,田有禄最近被一个女学生讹诈了两百万,而赵德海的新药项目数据造假,需要田有禄的学术背书。她的目光扫过父亲和继父,于是他们想出了这个主意——用燕燕的婚姻把两家绑在一起,互相解决麻烦。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些事我隐约知道些片段,但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摊开在阳光下。
前排坐着父亲学院的领导,此刻他们的表情精彩极了。
父亲突然跪了下来。
这个在讲台上风度翩翩的教授,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般抓着母亲的旗袍下摆:丽华,我错了,但燕燕她...她怀孕了...
宴会厅再次沸腾。
燕燕适时地从婚纱暗袋里掏出一张孕检报告,B超照片上那个模糊的小点像一记耳光甩在母亲脸上。
我看见母亲的身体晃了晃。
她看向燕燕的眼神让我想起手术台上大出血的病人——那种混合着绝望与认命的神情。
当司仪战战兢兢地问仪式是否继续时,母亲闭上了眼睛:继续吧。
接下来的流程像一场荒诞剧。
父亲给燕燕戴戒指时手抖得厉害,差点把戒指掉在地上。
交换完戒指后,燕燕故意挺着根本不显怀的肚子,在父亲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酒席开始后,我找到躲在洗手间里的母亲。
她正对着镜子补妆,但睫毛膏已经晕染成一片黑色污渍。
妈...我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菁菁,记住今天。她用力擦掉眼妆,露出底下青黑的眼圈,男人为了权力能做出多恶心的事,女人为了生存能忍受多肮脏的交易。
宴会厅传来阵阵笑声。
透过门缝,我看见父亲和继父正在碰杯,燕燕举着香槟在领导席间穿梭,她笑得那么开心,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母亲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我跟在她身后,突然意识到这场婚礼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可怕的开端。
父亲和继父的交易达成了,燕燕得到了她想要的地位,而母亲...母亲眼里那种冰冷的光芒让我想起手术刀。
当我们回到席位时,燕燕正挽着父亲的手臂接受祝福。
她看见我们,故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父亲的目光躲闪着,而继父——我的视线与他相遇时,他对我举了举杯,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水晶灯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在这虚假的光明中,我清楚地看见,这个家族表面光鲜的缎面下,早已爬满了蛀虫。
2
婚礼后的第二天清晨,我在弥漫着隔夜酒气的别墅里醒来。
楼下传来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我循着声音走到厨房,看见母亲正在煮咖啡。
她手指上还戴着婚戒,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妈,你昨晚没睡我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
母亲将咖啡杯推到我面前,黑咖啡的苦香弥漫开来。
你继父和你父亲在书房谈了一整夜。她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现在该叫岳父和女婿了。
楼上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同时放下杯子。
当我们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时,继父赵德海的声音透过虚掩的门缝传来:
两百万!那个女学生胃口不小啊,田教授。
我屏住呼吸。
母亲的手突然攥紧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小声点!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要不是她手里有视频,我至于答应你这么荒唐的条件
荒唐继父冷笑,我帮你摆平那个女学生,你帮我搞定新药临床数据,燕燕不过是...加强合作的纽带。
我胃里一阵翻涌。
母亲的身体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像手术台上准备切开病灶的外科医生。
那些猴子实验数据根本对不上。父亲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你知道伪造这种数据要担多大风险吗
风险继父突然提高音量,我的公司要是倒了,你那点破事明天就会上热搜!别忘了去年那个跳楼的女生——
门内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
母亲突然松开我的手,故意踩出脚步声。
书房里的谈话戛然而止。
当我端着咖啡壶推开门时,父亲和继父已经恢复了体面模样。
父亲的白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嘴角还沾着一点口红印——艳俗的桃红色,和昨天燕燕用的一模一样。
妈让我送咖啡。我故意提高声音,目光扫过满地散落的文件。
其中一份标着灵长类动物实验报告的纸张上,几个关键数据被人用红笔粗暴地改写过。
继父迅速用脚踩住那些文件,接过咖啡杯时,他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母亲的是同款。
菁菁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他笑容满面,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
父亲趁机将一叠照片塞进抽屉,但我还是瞥见了那些裸露的肩膀和模糊的侧脸——显然又是哪个女学生。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锁屏是一张燕燕的孕检报告照片,日期显示是两周前。
我去看看燕燕。我放下咖啡壶,逃也似地离开书房。
燕燕的卧室门大敞着,她正对着全身镜试戴一枚崭新的钻戒。
看见我站在门口,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指:爸...不,有禄刚送的结婚礼物。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我忍不住问:你真的怀孕了
燕燕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碎玻璃。
当然是真的,不然妈怎么会妥协她凑近我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高级香水的味道,不过那晚我根本没醉,酒里下的药是给有禄准备的。
我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花瓶。
燕燕满不在乎地继续对着镜子涂口红,鲜红的膏体划过她薄薄的嘴唇,像一道伤口。
姐,别这副表情。她转身从床头柜拿出一个药盒晃了晃,促排卵药,我吃了三个月呢。赵德海答应我,只要怀上田家的种,就给我公司5%的股份。
我盯着药盒上的说明,突然明白为什么继父会选择燕燕而不是其他更合适的联姻对象——只有血脉相连的女儿,才能确保这场交易不会被反咬一口。
楼下传来关门声。
我跑到窗前,看见母亲拎着医疗箱坐进车里。
她今天本该休假,除非...
妈去医院干什么我猛地转向燕燕。
谁知道呢。燕燕漫不经心地修剪指甲,可能是去销毁有禄的体检记录吧。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父亲的手机,屏幕上又亮起一条新消息:
【田教授,校长问您什么时候能来学校处理李雯的事】
我冲下楼时,父亲正在客厅打电话,声音刻意压低:...那个跳楼学生的家长又来了...告诉校长,去年那件事他能压下来,这次也一样...对,就说李雯是因为抑郁症...
看见我站在楼梯口,父亲匆忙挂断电话,脸上堆起虚伪的慈爱:菁菁,怎么起这么早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脸上,那张在学生面前道貌岸然的脸此刻布满油光,眼角堆叠的皱纹里还残留着昨夜狂欢的痕迹。
我突然想起他去年获得师德标兵称号时,校报上那张意气风发的照片。
爸,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你会下地狱的。
父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来的是快递员,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
父亲签收后随手拆开,里面滑出一叠照片——全是不同女性进出酒店房间的背影,每张照片背面都写着一个日期和金额。
最上面那张照片里的女孩我认识,是文学院大四的系花,上个月刚获得父亲设立的田氏奖学金。
父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塞回信封,却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条:
【田教授,两百万只是首付,三天后我要五百万封口费,否则这些照片会出现在你夫人的手术台上】
我转身跑向车库。
母亲的车不在,但她的平板电脑落在副驾驶座上。
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保存的文档:《离婚协议(草案)》。
我颤抖着手指往下滑动,在财产分割条款处,母亲用医疗术语标注着:
【所有不动产归女方,鉴于男方存在重大过错,需额外支付精神损害赔偿...】
文档最后修改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抬头看向二楼书房窗口,父亲和继父又凑在一起密谋什么,两人的影子在窗帘上扭曲成一团丑陋的怪物。
车库角落的纸箱里,我无意中发现一叠医学杂志。
最上面那期被翻到了某篇关于精神类药物副作用的论文,母亲用红笔在记忆损伤和行为失控两个词上画了重重的圈。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
我抱着膝盖坐在车库冰冷的水泥地上,突然想起小时候全家去海边,父亲教我辨认星座时说过的谎话:那些星星看起来挨得很近,其实相隔几光年。
就像人与人之间,菁菁,表面越亲密,内里越遥远。
当时我以为他在说浪漫的情话,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伪君子对自己人生的精准预言。
3
赵燕燕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父亲田有禄对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
菁菁,你说他是不是嫌弃我了某个周末的午后,赵燕燕躺在沙发上,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抱怨,自从我怀孕,他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我低头削着苹果,没接话。
父亲最近的确很少回家,但我知道原因——他又搭上了外语学院的一个研究生,对方才二十二岁,比赵燕燕还小一岁。
男人嘛,都这样。我淡淡地说,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赵燕燕撇撇嘴,没接,反而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炫耀似的晃了晃:不过无所谓,反正他答应等我生完孩子,就安排我进学校工作。
我手指一顿,苹果皮断了一截。
你要去学校我皱眉,你能做什么
她得意地笑了:行政岗啊,爸说了,随便挂个闲职,工资照拿。
我盯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突然想起她大学四年连英语四级都没考过,毕业论文还是花钱找人代写的。
现在,她居然要进高校工作
你连Excel都不会用,怎么处理文件我忍不住问。
关你什么事她翻了个白眼,反正有你爸在,谁敢让我干活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
三个月后,赵燕燕生下一个男孩。
父亲象征性地在医院露了个面,塞给她一张银行卡,然后就消失了。
母亲全程冷着脸,只在护士要求家属签字时才勉强动笔。
孩子满月那天,父亲兑现了承诺——赵燕燕正式入职学校教务处,挂了个行政助理的虚职。
然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菁菁!你知道那些学生有多烦人吗!入职不到一周,赵燕燕就冲进我的房间,把包狠狠摔在地上,他们居然敢投诉我!
我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她:投诉你什么
说我态度差!说我连课表都排错!她咬牙切齿,一群穷学生,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我沉默了一下,问:你真的排错课表了
关你屁事!她尖叫,爸说了,谁敢投诉我,他就让谁毕不了业!
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可笑。
她真的以为,靠父亲的权势就能为所欲为
事实证明,至少在短期内,她确实可以。
第二天,父亲直接找到教务处主任,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听说最近有学生对我太太的工作有意见
主任额头冒汗,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田教授,您放心,我们会处理好。
于是,投诉赵燕燕的几个学生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其中一个大四的男生,叫林浩,态度最坚决。
赵老师确实不负责任!林浩当着教务处主任的面,直接摊开证据,她把我们班的实验课排到了晚上十点,我们反映了好几次,她根本不理!
主任脸色难看,压低声音:林浩,你知道赵老师是谁的家属吗
我知道。林浩冷笑,田教授的妻子嘛。所以呢学校是她家开的
主任没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三天后,林浩被通知——他的保研资格被取消了,理由是学术态度不端正。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直到某个深夜,我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
是赵燕燕。
菁菁!出事了!她的声音尖锐到失真,那个林浩……他跳楼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
就在行政楼!他妈的,他居然选在我们办公楼跳!赵燕燕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愧疚,只有愤怒,现在全校都在传是我逼死他的!爸已经去处理了,但那些学生还在闹!
我握着手机,浑身发冷。
一个学生的命,在她眼里,居然只是麻烦
第二天,学校紧急召开会议。
父亲坐在校长旁边,面带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林浩同学的事,我们很痛心。校长语气沉重,但经过调查,他长期患有抑郁症,这次悲剧纯属意外,与学校管理无关。
台下有学生站起来质问:那为什么偏偏在投诉赵老师之后跳楼
父亲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这位同学,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林浩的病历档案显示,他两年前就确诊了抑郁症。
全场寂静。
我知道,那份病例档案是假的。
林浩根本没有抑郁症——他只是个较真的学生,不愿意向不公妥协。
而现在,他死了,父亲却连他的死都要利用。
会议结束后,我拦住父亲。
爸,林浩真的是自杀吗我盯着他的眼睛。
父亲皱眉:菁菁,别胡闹。学校已经定性了。
可他的家人呢他们会接受这种说法吗
父亲冷笑一声:他们能怎么样闹大了,对他们没好处。
他说完,拍了拍我的肩,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然后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家,早就烂透了。
而更可怕的是,赵燕燕似乎从这件事里得到了某种启示。
看吧,我就说爸会摆平一切。当晚,她坐在餐桌前,一边涂着新买的口红,一边得意地对我说,以后谁再敢惹我,就是这种下场。
我看着她,胃里一阵翻涌。
林浩的死,对她而言,居然成了胜利的证明
4
林浩的死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一圈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学校赔了一笔钱,父亲动用关系压下舆论,校长在媒体面前痛心疾首地表示会加强学生心理健康教育。
而赵燕燕,仅仅被停职两周,就大摇大摆地回到了教务处。
菁菁,你看这个包怎么样某个周末,赵燕燕踩着高跟鞋冲进我的房间,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爱马仕,我爸刚给我买的,说是补偿我前段时间受的委屈。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款包我在杂志上见过,至少二十万。
你用着学生的命换来的包,不觉得恶心吗我冷冷地问。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嗤笑一声: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我爸,你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能开那么好的车
我和你不一样。我合上手里的书,至少我知道什么叫底线。
底线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尖声笑了起来,菁菁,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界上,有钱有势的人才有资格谈底线,像林浩那种穷学生,活该被踩在脚下!
我盯着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突然觉得陌生。
赵燕燕的嚣张,从那天起变本加厉。
她开始频繁地迟到早退,工作全部推给同事,甚至公然在办公室化妆、刷剧。
有年轻教师委婉提醒她注意影响,她直接拍桌子骂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我信不信我让我老公把你调去后勤
教务处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私下抱怨。
而赵燕燕,则把这种畏惧当成了崇拜。
菁菁,你知道吗现在整个教务处没人敢惹我。某天晚饭时,她得意洋洋地晃着红酒杯,连主任见了我都得赔笑脸。
母亲坐在餐桌对面,全程沉默地切着牛排,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妈,你怎么不说话赵燕燕挑眉,是不是嫉妒我过得比你好
母亲缓缓放下刀叉,抬眼看向她,眼神冷得像冰:燕燕,人在做,天在看。
赵燕燕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妈,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母亲没再说话,只是站起身,径直回了房间。
一个月后,赵燕燕又惹事了。
这次是一个大二的女生,叫周小雨。
她在交材料时不小心碰倒了赵燕燕的咖啡,弄脏了她的新裙子。
你眼瞎啊!赵燕燕当场尖叫,一巴掌扇在周小雨脸上,知道这裙子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周小雨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周围的老师赶紧过来劝,赵燕燕却越骂越难听:穷鬼就别来上大学!滚回农村种地去!
有人偷偷录了视频,当晚就传遍了学校论坛。
父亲再次出面压下了舆论,周小雨被建议写检讨道歉。但这一次,事情没那么容易平息。
三天后,一段录音突然在网上疯传。
录音里,赵燕燕尖利的声音清晰可辨:林浩那种人死了活该!谁让他不长眼惹到我头上我老公说了,在这所学校里,我想让谁滚蛋,谁就得滚蛋!
舆论瞬间爆炸。
微博热搜、知乎讨论、朋友圈刷屏……所有人都在质问:这所高校到底是谁的天下
父亲慌了,连夜联系公关公司删帖,但录音像野火一样根本扑不灭。
更可怕的是,有人扒出了林浩死亡的真相——根本不是抑郁症,而是被逼退学后走投无路。
校长紧急召开会议,父亲坐在会议室里,脸色铁青。
田教授,这次真的压不住了。校长擦着汗,上面已经派人来调查了,您看……
父亲猛地拍桌:查什么查我每年给学校拉多少项目你们就这么办事的
校长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田教授,这次……恐怕您得让赵老师暂时离职,避避风头。
父亲冷笑:行啊,你们敢动我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以为父亲会像往常一样力挽狂澜,但这次,他失算了。
第二天,纪委的人直接进了学校。
他们不仅调查林浩的死因,还开始彻查父亲的科研经费、学术论文,甚至翻出了他多年前包养女学生的旧账。
更糟的是,继父赵德海的公司也被牵连——有人举报他贿赂高校教授伪造实验数据,证监会直接冻结了公司资产。
家里乱成一团。
父亲整天躲在书房打电话,继父则暴躁地摔东西骂人。
赵燕燕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哭着问我:菁菁,爸会不会出事
我看着她那张哭花妆的脸,突然觉得可笑:现在知道怕了
她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去跟妈说!让她找关系!她认识那么多领导,肯定能摆平!
我甩开她的手:晚了。
一周后,父亲和继父同时被带走调查。
母亲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被押上警车。
赵燕燕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你们不能抓我爸!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没人理她。
警车开走后,母亲转身回了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我:菁菁,这是离婚协议和财产公证,你收好。
我翻开文件,发现母亲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这些——她收集了父亲所有的出轨证据、学术造假记录,甚至还有赵德海公司的财务漏洞。
妈……我喉咙发紧,是你举报的
母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人在做,天在看。
5
警车带走父亲和继父的那天,赵燕燕像疯了一样抓着我的手臂尖叫:姐姐!你快想想办法!你爸不能进去!他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我们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家人
她愣在原地,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花,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母亲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
她穿着素净的米色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仿佛只是要出门参加一场普通的会议。
妈!赵燕燕扑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你不能不管我们!
母亲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燕燕,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我和孩子怎么办!赵燕燕歇斯底里地哭喊,爸的钱都被冻结了,房子也要被查封,我们住哪吃什么!
母亲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退休金账户,每个月会有六千块打到这张卡上。
赵燕燕瞪大眼睛:六千连我以前的零花钱都不够!
嫌少可以不要。母亲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带我去医院值夜班,我在值班室的小床上睡着,醒来时总能看见她伏案工作的侧脸,疲惫却坚定。那时的她,眼里还有光。
而现在,她终于彻底抛弃了这个腐烂的家。
母亲走后,法院的查封通知书很快就送到了。
我和赵燕燕被勒令三天内搬离别墅。她抱着孩子坐在客厅地板上,对着满屋子的奢侈品发呆。
这些包……这些衣服……她喃喃自语,都是限量款,现在卖了还能值点钱吧
我冷笑:你以为那些二手店敢收赃物
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田菁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你是不是巴不得看我和爸完蛋!
我没回答,转身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
从林浩跳楼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个家迟早会崩塌。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用的是自己兼职攒下的钱,和这个家没有半点关系。
搬家的那天,赵燕燕终于崩溃了。
她站在别墅门口,看着工人把她的爱马仕、香奈儿一件件贴上封条,突然冲上去撕扯:这些都是我的!你们凭什么拿走!
法警拦住她,公事公办地说:女士,这些都是用赃款购买的,必须依法查封。
赃款她尖声大笑,那是我爸的钱!他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没人理她。
我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路边,看着她像个疯婆子一样又哭又闹,突然觉得可悲。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靠过自己。
最终,赵燕燕带着孩子搬进了母亲留下的一套老破小公寓。
那是母亲早年买的学区房,面积不到六十平,墙皮剥落,水管常年漏水。
我去看过一次。
推开门,屋里堆满了没洗的奶瓶和外卖盒,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抓着零食袋往嘴里塞。
赵燕燕瘫在沙发上刷手机,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睡衣。
见到我,她眼睛一亮:姐姐!你是不是来送钱的
我放下手里的一袋奶粉和尿不湿:这是最后一次。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今以后,你自生自灭。
她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田菁菁!你别忘了你也姓田!你爸出事了你就能独善其身做梦!那些记者迟早会扒出你!
我平静地看着她:我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我的公寓是用干净钱租的,我从来没用过爸的一分脏钱。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走出那栋破旧的居民楼时,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闻到路边早点摊传来的油烟味,听到小学生追逐打闹的笑声,看到公交站前排队等车的人群。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没有特权,没有不劳而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菁菁,我在海南买了套小房子,这里空气很好。你要来住几天吗
我笑了笑,回复:好。
身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里,隐约传来赵燕燕歇斯底里的哭骂声和孩子受惊的啼哭。
但我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