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嘲一笑。
简单来说,简棠算是我的小迷妹,学习上的。
上了初中后,我妈在熟人的介绍下换了一份高薪工作,也忙碌了起来。
简棠对我有着学霸滤镜,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后非但没有远离我,还很同情我,也配合我在人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简棠是我偷偷瞒着所有人的好朋友。
我回复她：【没多大事】
她【别难过,等你回学校我请你吃冰淇淋呀！】
我【谢谢】
她【不用那么客气啦】
其实简棠知道我的情况后,建议我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心理老师建议我去医院检查,问我要不要告诉家长。
我谢绝了她的好意。
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但我的身体表现出的,远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那天我靠在爸爸牌位前,一遍一遍的听着《MOM》。
每听一遍,耳边都会想起妈妈那天说的话。
听到最后,我吐了。
但是我还是自虐般的一遍遍听,企图回味融入集体那一瞬间的感觉。
直到吐出来的只有胆汁,也没有那种感觉了。
5.
从那之后我开始学会了发泄。
用偷偷攒钱买的美工刀在胳膊上划出一道道痕迹,当刀片划开皮肉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似乎就没那么痛了。
我开始频繁出现幻觉。
在写作业时手抖的笔都拿不稳。
又总觉得窗边有人叫我,但当我望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人。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总是想哭,头很痛。
无缘无故的耳鸣。
我开始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心脏始终被无形的石头压着,让我喘不上气。
后来,被妈妈发现了。
彼时妈妈边择菜边监督我做题。
突然,我感觉妈妈突然站了起来,扬起手,我条件反射的抱着头缩了起来。
肩上突然被推了一下。
我回过神来,抬起头,妈妈正皱着眉看着我。
别装神弄鬼的,吓老娘一跳。
看着妈妈依旧坐在那里,我问妈妈能不能休息一会。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努力学习,你知不知道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你稍微有一点松懈就会落后。
妈,我感觉压力有点大。
你压力大,妈妈压力不大！她歇斯底里的冲我吼。
你从小到大就是妈妈一个人带你长大的啊！
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监督你学习,我还要起早贪黑的给你买菜做饭,照顾你的起居。
我容易啊,我压力不大啊！
她一把扯过我,让我面对着爸爸的牌位。
你这样,你对得起你爸吗！
头一阵一阵的痛,胳膊上被他扯过的地方伤口裂了,汩汩的冒血。
但我只是麻木的看着爸爸的牌位。
爸爸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我好累。
6.
简棠高中回老家上了,后来我的小灵通坏了,我唯一的好朋友也随着小灵通不复存在了。
重点高中里总有几个关系户,林随就是他们的老大。
他们似乎是觉得整天抽烟喝酒打架,带来的感觉让他们的生活太无趣了,于是他们开始寻找新的乐子。
而我,是很好的人选。
或许是因为我单亲、性格懦弱、没人撑腰……
又或许是我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高冷的样子,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一开始,他们在我的水杯里放蟑螂、虫子,想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
但我始终波澜不惊,面对他们这些小伎俩时,我只是用手把蟑螂、虫子拿出来丢掉。
我想这样的话他们或许觉得无趣就会放过我。
但我错了。
霸凌者不会因为你的示弱,就对你心软,从而放过你。
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我的桌子上被他们恶意涂上污言秽语。
椅子上被粘上胶水。
上厕所时被锁在隔间,被人故意从头顶浇水和垃圾。
这让原本班里对我态度友好的同学都纷纷远离我。
甚至加入他们的行列……
有次自习课,班里太吵,纪律委员不耐烦的一遍遍的管着纪律。
突然,林随大声喊道：谁在说话楚京殊就是他老婆。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林随的几个小弟调侃：啧啧,老大,你老婆
林随踹了说话人一脚。
滚一边去。
我死死地攥着笔,指节发白。
下课了,林随拽着一个男生来到我面前。
班里同学的目光频频看过来。
喂,我兄弟喜欢你。
全班哄堂大笑。
我手脚冰凉,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我推开他们向厕所跑去,身后隐隐传来他们的哄笑声。
哟,老大,人家都害羞了,还说不是你老婆。
坐在马桶上,头又开始痛了,隐约间,摸到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美工刀。
刀刃在皮肤上每划一下,似乎头痛似乎会好受点。
有时候觉得像自己这种烂人都是应得的。
从厕所出来洗手时,旁边站着同班几个女生也在洗手。
见到我,她们匆匆沾了下水就走了。
我垂眸,用水冲着手上的伤。
好痛。
但没心痛。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告诉班主任或家长。
在事情发生最初时我告诉了班主任,她却让我好好反思自己。
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老师知道他们的为人他们不是那样的孩子。
有些事情不要光怪别人,也反省反省自己。
我的指甲狠狠嵌进自己的手心。
我知道了,老师。
后面我又尝试告诉妈妈,但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妈,今天……
累死了,今天模考成绩出来了拿来我看看。
我把试卷递给他,再次尝试开口。
妈,我……
考这么点分数妈什么妈
跪着去,自觉点。
好好反省,别打扰老娘睡觉。
咚——
妈妈甩上了他的卧室门。
7.
啪——
两张试卷被班主任扔到办公桌上,惹得办公室老师频频回头。
错的一模一样,说吧,谁抄谁的班主任怒气冲冲。
老师,是她抄我的。齐赫恶人先告状。
她威胁我要是不给她抄就揍我。他说着暗暗用威胁的表情看着我,转头又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师。
我看了看身边肥头大耳的齐赫,又看了看瘦瘦小小的自己,没说话。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冤枉,没什么好解释的。
齐赫是的爸爸很有钱,据说,当初他并没有考上这所重点高中,他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才进来的,老师都不敢得罪他。
班主任护着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男的。
楚京殊,你居然还敢威胁同学
有些人啊,学习好又怎样,这次考试还不是倒退了,女孩上了高中悟性差我也不说什么,一天天也不好好学习,心思也不在正道上……
我沉默,看着班主任那尖酸刻薄的嘴脸,与记忆中的某些场景莫名重叠,
我生你养你,我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这次考试居然倒退了,跪你爸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饿考这么点分还好意思吃东西
不是你还能是我快给人家道歉！
你考这么点对得起你爸吗
我看着周围凭空出现的人们,却怎么也看不清她们的脸,但从她们嘴里吐出的话却清清楚楚。
楚京殊！
一只手猛地拍上我的肩。
我捂着脑袋从膝盖中抬起头来,看着班主任的脸一阵发懵,整个人大口呼吸,额头上全是冷汗,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
她的嘴一开一合,耳边只有嗡嗡的耳鸣声。
我扶着墙站起来,终于听到了她说的。
楚京殊你最近怎么回事,上课频繁走神,这次考试还考的这么差,班主任皱着眉：别装了,既然我跟你沟通不了,我只能把你妈妈叫来了。
8.
站门口去,等你家长来了再进来。
正值寒冬,我站在门口瑟瑟发抖,我将手缩进袖口,但没用,只感觉冷风直往我骨头缝里钻。
膝盖疼的要命,我慢慢坐下靠着墙,揉着膝盖,企图缓解疼痛,但没什么作用。
我只能拼命蜷缩起来,减少受冷面积。
我对办公室里的那个媚男班主任没什么好印象,好像她自己不是女性一样。
揉着膝盖,我安慰自己。
没事的楚京殊,马上到高考了,你马上就要解脱了。
一双名牌鞋停到我面前,鞋的主人踹了我一脚,正好踹到了膝盖上。
疼。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似乎是顾忌是在办公室门口,这一脚看起来并不重。
我倒在地上,捂着膝盖,半天说不出话。
别装啊,楚京殊,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我靠,别碰瓷啊,老子还什么都没干呢。
我缓了一会,听着逐渐跑走的脚步声,扯了扯唇角。
这时妈妈来了,她踩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又怎么了你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
妈妈一天工作有多累,你知道吗
一天不好好学习,在学校干什么
没等她继续数落我,老师推门而出。
是楚京殊妈妈吧快进来。
老师,办公桌前她俩坐着,我站着。
楚京殊妈妈,这次叫你来呢,就是想向你反馈一下,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是不是她最近又不好好学习了妈妈皱着眉。
这是这次的考试成绩你看一下。老师说着,将成绩单递给妈妈。
妈妈看着成绩单,眉头越皱越深。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上课频繁走神,这次考试成绩还下降了,还和班里另一个孩子错的一模一样。
妈妈听到这里,猛地抬头看向老师。
错的一模一样
对呀,两个人并列第二。
啪——
我被打的退后两步,头歪到一边去,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一阵一阵的轰鸣。
妈妈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锐。
好啊楚京殊,现在都会学会作弊了是吧！
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你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一天净想着怎么作弊糊弄我是吧！
你难道忘记你爸怎么死的了吗
我每天下班之后还要监督你学习,结果你作弊
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对得起我对你的付出吗
头剧烈的疼痛起来,仿佛有一把铁锤,敲击着我的头。
妈妈尖锐的声音刺激着我另一个耳膜。
班主任假模假样的劝着妈妈,实则火上浇油。
消消气,楚京殊妈妈,孩子可能也是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的……
妈妈怒目圆瞪,手指戳着我的脑门。
我累死累活的赚钱,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你在学校每天这么轻松,你还想怎样
我每年交着学费,就是为了让你来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整天就知道给我惹麻烦,麻烦精。
你对得起你爸吗
好了,楚京殊妈妈,坐下,消消气。班主任戏看够了,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拉着妈妈坐下。
大发慈悲的对我说：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跟你妈妈说会话。
我机械般的走出去,满脑子都是那句你对得起你爸吗
我爸、我爸,干什么都是我爸。
是不是我只有跟我爸一样了,你才会放过我
妈妈,这回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你了。
眼前的景象急剧变化,身体下坠的失重感让我的头一阵眩晕。
耳边风声呼啸,肾上腺素急剧飙升,血液加速循环,心跳加速。
砰——
妈妈,好痛,但脸上的巴掌更痛。
尖叫声、打电话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争先恐后的钻进我的耳朵。
好吵。
为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必须让我做到
你放过了你自己,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可是妈妈,我过得真的很差。
阿殊！
是谁在叫我,是爸爸吗爸爸来接我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番外1】
我是赵依曼,楚京殊的妈妈。
楚京殊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是个粘人精。
她爸走的那年除夕前,她还给她爸打电话说让她爸早点回来吃年夜饭呢。
老天啊,为什么要让原本幸福的一家一夜间分崩离析
肇事司机是个有钱有权的,他威胁我,如果不私了就要我女儿的命。
我没办法啊,只能拿了钱。
但我恨啊！
凭什么他们这种有钱人可以随意践踏我们这些穷人的命！
我咬牙切齿,对自己说,我要出人头地让他们所有人跪在地上向他爸忏悔。
后来,我发现,生活不是爽文。
于是,我希望阿殊能出人头地,我不能让阿殊也过上这种生活。
我希望我的阿殊以后能过上随心所欲,自由的生活。
独立的,自主的,别人永远干涉不了的生活。
我开始监督她学习,用她爸激励她。
起早贪黑的赚钱。
但是我好像错了。
大错特错。
她一直都不开心。
但我已经把她逼死了。
不,不是我！
她居然承受了长达三年的校园霸凌！
我的阿殊居然承受了这么多。
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有重度抑郁症……
医生说是我逼出来的。
我没有啊！
我只是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又有什么错呢。
是她承受能力太差了啊！
对,不是我的错,都是那群人渣的错！
阿殊,等着妈妈,妈妈替你报仇！
让那些人渣给你陪葬！
【番外2】
我是简棠,楚京殊唯一的朋友。
上高中时我才发现,世界上原来有楚京殊这种人。
我是高二时转过来的,班主任安排我和楚京殊坐。
刚转来时,我有很长时间融入不到集体当中,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班级。
似乎前十七年没见过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媚男的班主任、仗着家里作威作福的同学……
我只好转移注意力全身心的投入学习中,这种日子让我舒心了许多。
实际上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和她相处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可我实在算不上聪明,有些题目实在搞不懂。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后,我惊讶的发现她成绩居然这么好！
其实在这之前,她给我的印象是沉默寡言、总是看着很高冷的小女孩。
从那之后,我经常请教她问题,她从一开始的惊讶和不解逐渐习惯我向她请教问题。
好消息：她不嫌弃我笨。
坏消息：她好像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
当她再一次讲完题后拒绝我送她的小礼物后,我不爽的问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
那天她愣了很久,在清楚的看到我眼里不掺杂质的感情后,流着泪,向我讲述了她之前被送贴纸的事情。
我震惊且愤怒,我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人还能当家长。
不久我发现,班里有些男生总是向她开一些自以为是的玩笑,看着她不敢反驳的样子,我有次帮她怼了回去,其中有个男生把目光转向我,戏谑的冲我笑：你老婆～
还没等我发火,几个男生嬉笑着跑远了,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你老婆,你老婆。
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了拽,我扭头一看,她正沉默地拽着我的衣角示意我别说话。
我生气于她的忍气吞声。
后来每当有人当着我的面欺负她,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护着她。
但我和她一天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我有幸见了一次她的母亲,那天,我真正的体会到了言语上的叙述不足以描述亲眼见证的炸裂。
我偷偷的用手机给她发了短信。
但没过多久,因家庭原因,我又转学了。
再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
她跳楼了。
下葬那天,正值初夏,天空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没有风,是她喜欢的天气。
回去的路上,司机打开了广播新闻：
【今日下午5点
我市xx附中西门出现暴力伤人事件
嫌疑人将五名受害者捅伤后当场自杀
受害者均抢救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