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癌症晚期弥留之际,小叔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女人。
大嫂,我知道你担心自己走后,没人照顾佳宁。
这是艳红,大哥的初恋,我专门把她接过来的,以后有她照顾大哥和佳宁,你就可以安心地去了。
我看着手里刚打回来的热粥,奋力朝他们身上泼去。
1
我爸用我奶奶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他从小成绩优异,又特别孝顺懂事。
一九九四年夏天,正在地里割猪草的爸爸,等来了改变他一生的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奶奶也因为这个录取通知书,在村里挣足了面子。
大学期间,妈妈邂逅了爸爸。
没多久,在爸爸甜言蜜语地攻势下,妈妈接受了爸爸的表白。
一个是村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一个是城里娇养的芙蓉花。
当时的他们,是学校里让人艳羡的一对才子佳人。
虽然我外公外婆极力反对,但也没能劝住爱情至上、寻死觅活的妈妈。
大学毕业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爸爸明显不是外公外婆理想中的女婿,但既然女儿非他不嫁,就也只能认了,还通过人脉,给爸爸安排了一个很体面的工作。
刚开始几年,他们生活的确实还算幸福,直到我小叔的到来,才彻底打破了妈妈的爱情幻梦。
2
小叔和爸爸是完全相反的,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还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可能因为是遗腹子的原因,奶奶对他的感情有别于爸爸。
对于爸爸,奶奶是为他骄傲的,但这种骄傲并没有换来一星半点的偏爱。
反而是不学无术的小叔,得到了奶奶毫无保留的溺爱。
他这次来就是奶奶授意的,她让我爸给他找个城里媳妇,再介绍个体面工作。
他是你亲弟弟,你可一定要上心呀,不然我日后可没脸去见你那死鬼爹。
说着说着,电话那头就哭了起来,爸爸虽然觉得为难,但他是个大孝子,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本来是给小叔订的旅馆,想着等工作找到了,再去工作单位附近租个房子。
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了,但小叔却不这么认为,他下车后直接拎着大包小包就来我家了。
一家人还住什么旅馆呀,何必花那冤枉钱,要是钱多,把旅馆的钱折现给我也成。
妈妈对爸爸一个劲地使眼色。
不成想爸爸却笑着附和道：
永川说的也对,都是一家人嘛,住外面确实太见外。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爸爸,明明前一天,他才和我妈商量好的让小叔先住旅馆。
而且我家是两室一厅的,根本住不下。
妈妈红着眼看着爸爸：
家里已经没有空房间了,你让他住哪
我就和佳宁挤一挤就行了,我不嫌弃你们家地方小。
小叔的话差点没给妈妈气的背过气去。
她一个女孩子,你和她睡一间你觉得合适吗
小孩子而已,有什么关系大嫂,你这也太龌龊了。
说着就要把行李往我房间搬。
我在旁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忙拦在房门前不许他进去。
你太臭了,我才不要和你睡。
小叔听罢,一脸讥笑地看着我爸。
大哥,这就是你管教出来的女人和孩子呢这要是我,早给揍的跪地求饶了。
一家之主就该有一家之主的派头,让女人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像什么话
爸爸被他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怒道：
有没有点礼貌他可是你小叔,你让他住一下怎么了
我跌坐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愣愣地看着爸爸,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妈妈看我被打,冲过来抱着我哭,要带我去外公外婆家住。
这时,小叔又发话了：
大哥,嫂子这是不欢迎我呢她走了,我们吃啥喝啥呀
雅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我弟弟难得来一回,非要让我这么难堪吗
妈妈就这样被爸爸一句话劝住了。
最后,小叔还是住了下来,我和爸妈住一间,小叔单独住一间。
3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不但上班之余要为小叔准备一日三餐,还得给他洗脏衣服、脏袜子。
上完厕所永远是溅的到处都是的黄色尿渍。
洗完澡直接光着上身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妈一有怨言,爸爸就让我妈体谅体谅他这个做大哥的难处,也想想我奶奶的不容易。
妈妈就是这样,心里怨气再大,也总能因为我爸的一两句话而心软。
他这一住就是半年。
由于我每天和爸妈睡,导致我爸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和我妈享受亲密时光,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初中都没毕业,我能给你找什么又体面又高薪的工作看不上我找的,你就自己出去找吧。
这半年,爸爸给小叔找了好几份工作,但都是要么嫌工资低,要么嫌不够体面。
想不到小叔比我爸还生气。
我要是能找到还用的着让你帮忙
看来你也并不是大家所说的混的很好嘛,连给亲弟弟安排一个工作都做不到
你这大学我看也是白念了。
说完轻蔑一笑,假意要收拾东西回老家。
我和妈妈开心的要帮着他一起收拾东西。
结果被爸爸强留下来了,他知道一旦小叔这样回去了,不定在村里怎么说他。
那会让他很没面子,毕竟他一直都是村里读书人的榜样,他很享受被人仰望的感觉。
于是,爸爸更卖力的帮他找工作。
最终勉强通过上下打点,将他塞到了爸爸单位的市场部做销售。
还给申请到了单间宿舍。
4
正当我以为,我们家终于可以恢复如初的时候。
小叔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
他看上了我表姨。
我表姨是大学老师,家境富裕,人长得也漂亮。
只因上次来我家看我妈时,礼貌性地的冲来蹭饭的小叔笑了一下,他就坚定的认为我表姨看上他了。
并且没脸没皮的天天堵在我表姨工作的学校门口,和流氓没什么区别。
我表姨为此烦不胜烦,开始还耐心解释,但她没料到我小叔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东西,于是气的找我爸妈诉苦。
你们劝劝他,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可就报警了,到时你们别怪我不顾念亲戚情分。
连我爸都觉得小叔做的过分,安抚好表姨后,就找我小叔谈了话。
语重心长地分析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爸爸以为他听进去了。
5
可没过几天,我奶奶就气冲冲地上门来了。
她不管不顾地坐到地上就撒泼,小叔则得意洋洋地站我奶奶旁边拱火。
永川说是你不想让他娶媳妇
你这个做大哥的,就这么见不得弟弟好是吗
我本指望你出息了,能让弟弟也能沾点光,不成想,不但沾不到光,你还要害他。
以后我怎么有脸去见你那死鬼爹哟!
妈妈看着这场面实在心烦,于是替我爸辩解道:
是人家姑娘没看上他,和永军有什么关系
他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去追人家大学老师,您觉得这像话吗
奶奶听完,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蹦起来拽着我妈的头发就是打。
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这当搅屎棍,我说我儿子怎么可能会害自己弟弟呢。
大学老师有什么了不起我儿子相貌堂堂的,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
我看我妈受欺负,忙上前将奶奶一把推开,结果力度过大,直接让她摔了个跟头。
她手里还抓着一把从我妈头上拽下来的头发。
6
我的这个大逆不道的举动,让爸爸打了我人生中的第二个巴掌,半边脸都麻木了。
反了你了,她可是你奶奶,学校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吗
说着就扶起在地上坐着骂骂咧咧的奶奶。
我当初就要你把这赔钱货丢了再生个带把的,你就是不听。
都说最毒妇人心,你现在看到了吧年纪才这么点大就这么歹毒,连奶奶都敢打,以后还得了
我妈是泪失禁体质,又不太会吵架,听到这话,气的直发抖。
最毒妇人心您难道不是女的她可是您亲孙女。
这话不但没气着奶奶,反倒是自豪的头一抬,鼻孔朝天。
哼!你们能和我比我可是生了两个儿子的女的,能和你们一样
我大儿子还是我们那的高考状元,这要是放在古代,我也是能封个诰命夫人的,你拿什么和我比
爸爸也不管我和妈妈受的欺负,只顾将奶奶扶到沙发上。
雅君,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好歹是我妈,是你婆婆,你这像什么话别让邻居听到了看笑话。
快去买菜做饭,我妈坐车都累了一天了,你们娘俩真是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气归气,为了不让我爸难堪,妈妈还是起身带着我去菜场买了鱼买了肉,烧了满满一桌子好菜。
我虽不理解,但年纪尚小的我也无能为力。
6
第二天一大早,我奶奶就催着爸爸买礼品去表姨家提亲。
爸爸虽愚孝,但也知道这事有多荒唐。
他谎称我表姨已经有对象了,想以此来打消我奶奶的念头。
但我爸忘了,小叔以前可是个小混混。
他早就将我表姨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不但知道家在哪,还偷偷尾随在表姨后面去过几次。
于是我小叔就背着我爸,直接和我奶奶自信满满地上门提亲去了。
结局可想而知,在我表姨家好言好语时,他们得寸进尺,最后直接被我表姨的父母赶出来了。
小叔为此觉得颜面扫地,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缠着我表姨。
不管表姨怎么拒绝,他都雷打不动地每天等在她下班的路上守着。
装什么清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漂亮
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没看上你,要不是你对我抛媚眼,就你这种货色,我连正眼都不带瞧的。
死皮赖脸无果后,他狗急跳墙,竟在表姨工作的学校里粘贴大字报,上面指名道姓地造谣表姨乱搞男女关系,污言秽语更是不堪入目。
学校师生们也不管是真是假,就在学校里大肆传扬开来。
一夜之间,我表姨从德才兼备的美女老师,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
经受不住打击的表姨当晚就在家割腕自杀了。
7
虽然最后被家人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了,但人却像被抽走了灵魂,从此一蹶不振,好好的工作也丢了。
表姨的父母以诽谤罪,将小叔告上法庭,并和我家断绝了亲戚关系。
不但他们一家,其他亲戚也都知道了这事,在背后对我们家指指点点。
这事惊动了外公外婆,平时妈妈从来不和我外公外婆说我爸这边的糟心事。
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她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外公外婆亲自登门去给表姨家道歉,并保证一定会为表姨讨回公道。
还安排了顶尖律师为表姨打官司。
小叔很快就被抓了,当我爸得知外公外婆不但不帮他这个女婿,竟然还为表姨请律师告他弟弟时,多年积压的不满顷刻间如洪水猛兽般扑向妈妈。
这么多年了,不管我怎么努力表现,你爸妈依旧是瞧不起我,我就算是你们家的一条狗,也该被当成自己人了吧
一桌子饭菜还没吃几口就被砸了个稀碎。
我冷漠地看着他,眼前的人让我越来越陌生了,记得小叔来之前,我们一家人明明过的还是挺幸福的。
那个脾气温和的爸爸消失了。
妈妈红着眼,一脸失望地看着爸爸。
王永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爸妈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的工作是谁安排的我们这个房子是谁给的每年贴补我们多少钱,你是看不见吗
你弟弟做的那个缺德事,让我表妹一辈子都毁了,还差点丢了性命,他不该为之付出代价吗
妈妈撕心裂肺地咆哮没有唤醒爸爸的良心,但却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那是给我的吗那是给你的。
他们要不是瞧不起我,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些
如果你当初嫁的是谢旭,你爸妈还会给他安排工作,送他婚房吗
他们这不是对我好,他们这是在可怜我,是在羞辱我。
谢旭是我妈当初的追求者,也是他们的同学,他家境优渥,如今听说也混的很不错。
这场争吵,以爸爸的摔门而出结束了。
8
屋子里一片狼藉,妈妈坐在沙发上默默流泪。
我对妈妈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妈妈,你有想过离婚吗
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擦干眼泪赶紧来安抚我。
她以为我是怕他们因为刚才的吵架而离婚。
佳宁,没有的事哦,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你不用担心。
她抱着我一脸愧疚。
不是的妈妈,我是觉得,你们离婚可能会更好。
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呢爸爸妈妈不会离婚的,妈妈一定会给佳宁一个完整的家,不会让别人笑话你的。
虽然我一再解释不怕他们离婚,但她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只默默地将一地狼藉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9
听到小叔被抓,奶奶气的要和我们拼命。
甚至以死相逼,要让我爸爸把小叔给弄出来。
爸爸到处张罗,先是去我表姨家求情,想让他们家撤诉,但被我表姨的父母轰出来了。
没办法,他只好又拉下脸去求我外公外婆,希望他们出面,帮我小叔求情。
爸、妈,就当帮帮我好不好我母亲年轻守寡,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长大不容易,如果我弟弟去坐牢了,她肯定受不了打击。
我外公外婆态度坚决,他们一辈子本本分分做人,一世英名却因为我小叔而毁于一旦。
就因为他,让我们家成了亲戚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犯了法就得受到惩罚,你找我有什么用这法院是我开的
永军,你不能这么糊涂呀,如果放任下去,他会毁了你的。
这次谈话没有得到爸爸想要的结果。
我发誓,我王永军,以后再也不会踏入你们家这个门槛半步。
放下这句狠话后,爸爸彻底和我外公外婆决裂。
虽然爸爸各方周旋,但并没有改变什么。
小叔被顶格量刑,赔偿精神损失外,还登报向表姨道歉。
我奶奶为此,在我家又大闹了一场,并在我家住下了,说是要住到小叔出狱。
10
明明是小叔的错,但爸爸和奶奶却莫名其妙地恨上了我妈和我外公外婆。
妈妈成了他们的发泄对象。
这天,妈妈刚给我奶奶端上洗脚水,我奶奶又发话了。
你表妹名声反正也坏了,等永川出来了,就让她跟了永川吧。
也就我能勉强接受她做我家媳妇,旁人谁会要这么个不检点的女人
我也是为她好,你到时和她说一下,等永川出来就结婚,她年纪也不小了,再大点就不好生养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和我妈讨论下一顿要买什么菜一样轻松。
我在旁边做作业,抬眼瞥见妈妈咬着后槽牙,强忍着怒火。
奶奶,表姨已经和我们家断绝关系了,再去骚扰表姨,可能小叔下半辈子都要在牢里过了。
我的语气冷淡里透着鄙夷。
忽然,后脑勺啪的一声。
奶奶的洗脚布不偏不倚地盖在了我的头上。
温热的洗脚水湿哒哒地顺着我的头发滴在作业本上,字迹一点点晕开。
妈妈吓的赶忙将那肮脏的洗脚布拿下来,转身砸在了我奶奶身上,咆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哪里对不起你
这一幕刚好被加班回来的爸爸看见。
奶奶顺势滑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们母女的大逆不道。
冯雅君,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
我妈有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不求你多孝顺了,最起码你不能欺负她老人家吧
我现在都快不认识你了,以前那么善良的冯雅君去哪了
我看着眼前的大孝子,内心异常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11
经过这件事,妈妈除了对奶奶更冷淡点了,依旧是每日好好服侍着她。
我很不理解,趁我爸带着奶奶去小叔那探监的时候,又和妈妈谈起了离婚的事。
妈妈,你和爸爸离婚吧。
妈妈还是那些陈词滥调,说来说去都说是为了我。
哪怕我一再解释不需要考虑我,可她依旧如此。
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你自己。
你怕让外公外婆知道,怕他们知道自己女儿寻死觅活求来的却是恶果。
你怕亲戚朋友把你当成笑话。
你怕同事们知道,知道他们眼里郎才女貌的幸福美满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我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地全部发泄出来。
说完又自责地不敢看她。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妈妈起身朝我走来。
她像是下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你说的都对,妈妈一直都很懦弱。
妈妈向你保证,等你大学毕业了,我就和你爸爸离婚,好不好
她确实很懦弱,但我不敢也不忍明说。
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起码让我看到了希望。
12
于是我天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大学毕业。
奶奶在我家的日子,我不再和她作对,一切都顺着她,哄着她。
她有高血压糖尿病,但又不顾医生的劝告,执意要天天喝糖水.
经常因为我妈的好心劝诫,骂我妈虐待她。
于是我经常懂事的让我妈别管那么多,老人那么大年纪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应该敞开肚皮吃喝。
她学会了上网,迷上了刷短视频,一刷刷到半夜,第二天人就精神萎靡。
我妈劝她少看点手机,对身体不好。
我劝我妈少管闲事,奶奶又不用上班,多看会手机怎么了
她经常遛弯的时候,看哪家有年轻姑娘,就说要把我小叔介绍给人家。
结果对方知道我小叔的情况后,给我奶奶好一顿臭骂。
妈妈劝她下次不要这样了,小心挨揍。
我对妈妈说,小叔年纪也不小了,奶奶想给他介绍对象很正常,我理解奶奶的良苦用心。
奶奶夸我终于懂点事了。
没多久,奶奶就不负所望地被人家打到医院去了。
13
时间过的很快,小叔刑满出狱了。
我爸为了给他接风洗尘,专门定了个包厢,一家人把家庭和睦扮的像模像样。
小叔胖了白了,也看起来更沉稳了,他就像一个刚从战场厮杀回来的功臣一样,稳稳地端坐在主位上。
他敬完奶奶敬爸爸,最后又敬了我妈。
大嫂,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因为你才有了今天的我。日后,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说完又看了我一眼,酒杯往我坐的方向推了一下,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仰头一饮而尽。
小叔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让我惴惴不安。
可让我意外的是,小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期间只找我爸借过一次钱。
听妈妈说,他现在在外面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和差不多时间出狱的狱友合伙开了一个公司。
14
我高二那年,小叔结婚了。
对象是他出去应酬时结识的洗脚妹,看着估计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举办婚礼时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他们的婚房首付是爸爸出的。
因为这事,妈妈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王永军,这是夫妻共同财产,你问都不问过我,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妻子吗
还有他创业,你到底借了多少钱出去还是说,那钱也是白给他的
爸爸从我小叔坐牢之后,对我妈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的。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钱钱钱,一天到晚就是钱,你现在怎么变的这么世俗他是我亲弟弟,他有难处,我帮帮他怎么了
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打光棍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希望我们家断子绝孙
你就生了佳宁一个女儿,我们家不能就这么断了香火,现在只能指望我弟弟给我们王家传宗接代了。
而且我妈就想抱个孙子,她一个人拉扯我们长大不容易,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
爸爸反反复复就是这个不容易那个不容易,我妈的不容易他视而不见。
我说不借了吗你至少要让我有知情权吧
每次听他们吵架我都很心累,完全不同频的两个人,很疑惑他们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问妈妈,还是要等到我大学毕业再离婚吗
她苦笑了一下：
反正你已经快高考了,妈妈再等等,等你毕业了,我们一起去旅行,再也不管这些糟心事了。
我没再劝她,只让她守好自己的财产。
15
很快,小叔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儿子,最高兴的就是我奶奶了。
我们老王家终于是后继有人啦,还是我二儿媳肚子争气呀。
说完,还不忘朝我妈翻了个白眼。
可慢慢的我发现,他这孩子就像是给我们家生的一样。
奶粉不够了找我爸要。
想要出去玩了,就把孩子直接扔给我妈。
孩子生病了,就抱到我家,让我妈带去看病。
妈妈向来心软,看孩子哭的都快背过气了,小叔小婶婶依旧无动于衷,她只好开车带着小婶婶和孩子去看病。
可再心软的人,也遭不住我小叔这样折腾。
就在他们再次抱着孩子打算丢给我妈的时候,妈妈拒绝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你们三天两头的把孩子扔给我,这像话吗
我不是你们家保姆,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受够了。
我妈最近本来身体就不好,经常半夜都能听到她的咳嗽声,现在看到小叔更是呼吸都不畅了。
我打开大门望着小叔一家:
你们出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小叔一把将我从门口推到屋内,我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地上,头重重地磕到地上。
你个臭丫头,你怎么说话的呢
这是我大哥家,我想来就来,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没教养的东西。
下次再这样没规矩,小心我扇你。
小叔恶狠狠地用手指指着我。
妈妈疯了一样冲过来推开小叔。
给我滚……
滚你想的美,拜你们家所赐,才让我在牢里待那么久,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放下狠话后,他们一家终于走了。
16
当晚,妈妈出乎意料地向爸爸提出了离婚。
爸爸没问为什么,而是觉得我妈在无理取闹,他不相信当初那个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人真会和他离婚。
我现在正是升职的关键期,你不要胡闹了。
他看我妈一脸认真,又补充了一句:
佳宁马上就高考了,你想让她在这关键时候分心吗
我看妈妈明显要退缩,赶紧说道:
你们离婚不会影响我高考,我希望你们赶紧离婚。
爸爸明显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佳宁,你胡说什么呢
这话是你教她说的对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和我离婚你老实和我说吧,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难怪呢,我说怎么对我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冷淡。
是不是谢旭肯定是他。
我爸像疯了一样往我妈身上泼脏水。
妈妈刚想要反驳,话还没出口,就突然猛烈咳了起来,脸憋的通红。
最后,一口血喷出,地板上一片猩红。
我吓的赶紧拨打了急救电话。
肺癌晚期,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这是我偷听到的。
妈妈不想让我知道,只骗我说是急火攻心,静养就行。
我强忍悲痛当作不知道她每天吃的那些药是什么。
17
就这样,我熬到了高考。
成绩虽有影响,但好在勉强够上了一本分数线。
晚上小叔一家又来了,又是来借钱的。
大哥,最近研研想开个店,手里钱不够,你给我们拿二十万吧。
研研就是我小婶婶。
爸爸想把他拉出去说话,但小叔直接就在沙发坐下了。
我知道他是专门来膈应我妈的。
还没等我爸妈开口,我就直接开怼了。
拿小叔,你走错门了,你应该去银行去拿。
还有之前找我爸拿的钱,其中有一半是我妈的,也请你尽快还回来,不然到时闹到法庭上就不好看了。
这房子是我妈的婚前财产,以后也请你们一家不要再上门来烦我们了。
爸爸听我对小叔说话这么不客气,自然是要拿出他一家之主的威严来的。
佳宁,你怎么说话的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小叔更是气的直接将手机砸向我,刚好砸到我鼻子。
湿热的鼻血滴落到地上。
疼痛直冲脑门,心里积压已久的怒气瞬间爆发。
我捡起地上手机,冲向小叔疯了一般朝他头上一通乱砸。
可能是小叔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个疯狂的举动,等其他人将我拉开的时候,他已经被我砸的头破血流了。
等他反应过来要朝我反扑的时候,我瞬间跑向厨房抄起菜刀。
为防事态严重,爸爸赶忙拉着我小叔去了医院。
18
等他们走后,我看着还没从刚才惊吓中回过神的妈妈哈哈大笑起来。
还笑的出来,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说着就过来抱着我大哭起来。
我的佳宁长大了,你比妈妈勇敢太多了。
妈妈这下可以放心了。
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眼泪慢慢浸湿了妈妈的肩膀。
她知道我知道她的病情,只是都不想拆穿对方的善意隐瞒。
半夜上厕所路过妈妈房间时,听到她和爸爸在房间里吵架。
尽管他们已经极力压低声音了,但还是能听清。
离婚不可能,我现在升职关键期,你别想害我。
而且你现在肺癌晚期了,反正马上要死了,离婚的意义在哪
我王永军只可能丧偶,不可能离异。
19
第二天,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让妈妈想办法弄到爸爸给小叔转账的记录。
暑假时间充足,我没事就蹲守在小叔公司门口。
小叔开的公司其实是个废品收购站。
和妈妈商量后,我将奶奶从乡下接了回来。
我在外面给她租了个房子,每天有钟点工做饭打扫卫生。
奶奶,我知道比起这里,您更喜欢乡下。
但是您年纪大了,我们实在是不放心,在这里您可以随时看您的大孙子,我也能好好孝敬您。
奶奶接过我冲好的糖水,很满意我突如其来的孝顺。
她平时天天去小叔那看孙子,我有空的时候晚上就去看她。
顺便套套话。
这天看她面色阴郁,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被我小婶婶骂了。
奶奶一直就看不起这个二儿媳,觉得她出身不好,配不上她那个啥也不是还坐过牢的宝贝儿子。
每次去小叔那,她都端着婆婆的架子,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奶奶以为小婶婶和我妈一样好欺负,不成想,今天趁我小叔不在,小婶婶拿着扫帚将她打出来了。
这个贱人,明天就让我儿子把她给休了。
我附和了几句道:
小叔真有本事,开那么大公司,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奶奶觉得我说的非常有道理。
我边说,边帮奶奶捏着肩膀。
他们就卖卖纸壳子空瓶子就能那么赚钱呢
干脆让我爸辞职也干这个得了。
奶奶一听这话,忙打住道:
你可别瞎出主意,纸壳子空瓶子能值几个钱
你爸每次给你小叔拉的那些钢材才是值钱的。
他要是辞职了,去哪弄去
原来如此!
我爸单位就是和钢材有关的。
得到了我想要的,第二天我就去把房子退租了。
毫不知情的奶奶被房东赶了出来。
我以为她会回乡下,结果却被爸爸接到了另一个地方。
20
原来我爸早就在外面买了一套大房子。
房子里住着他刚离婚的初恋。
我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蹲守在单元楼门口拍了我爸和他出轨对象平时进出的照片。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带着妈妈去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但还没等到开庭,妈妈却突然病重住院了。
经过抢救,病情总算是暂时稳住了。
住院期间,我每天陪在妈妈身边。
这天,在我去食堂打饭时,小叔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女人。
大嫂,我知道你担心自己走后,没人照顾佳宁。
这是艳红,大哥的初恋,我专门把她接过来的,以后有她照顾大哥和佳宁,你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我看着手里刚打回来的热粥,奋力朝他们身上泼去。
在他们被烫的吱哇乱叫时,我赶紧叫来了医院保安,将他们赶了出去。
我以为妈妈会很悲痛,结果她却对我笑了,眼里看不出任何悲伤。
你不生气
我坐病床上帮妈妈掖好被子。
我也以为我会生气,但很奇怪,一点感觉都没有,哈哈。
我知道,妈妈终于走出来了。
因为爸爸有把柄在我手上,离婚诉讼比我想的要顺利的多。
妈妈该得的财产都拿到了。
在妈妈拿到离婚证后,我匿名举报了爸爸利用职务之便偷卖单位钢材的行为。
小叔也被抓了。
他不但和爸爸合伙倒卖钢材,还与合伙人偷国家电缆进行售卖。
由于小叔公司名录上没有他合伙人的名字,合伙人听到风声后,就带着小婶婶卷款跑路了。
孩子也一起带走了。
原来小婶婶生下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小叔的。
小叔合伙人和小婶婶早就预谋好的,他们把头脑简单的小叔当成了冤大头。
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去见了我爷爷。
这些消息都是我后来在新闻上看到的。
我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对着妈妈的照片笑了。
妈妈,我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