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还在装。这种本能的掩饰,比直接承认更让她心寒。
别装了,梁琟。她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三晚上,我帮你整理西装,在你内袋里发现的。铂金的,镶着蓝宝石。很别致,不像你的风格。
她清晰地看到梁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浓稠的墨汁,将所有的温馨和甜蜜都染上了阴冷的色调。
你……你看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被拆穿后的狼狈。
我不止看到了袖扣,顾盼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但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还看到了你手机里那个没有备注的‘星空’头像,看到了你们被删减过的聊天记录,看到了你给她转账的记录。告诉我,她是谁
梁琟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极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顾盼,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
他的沉默像一把钝刀,在顾盼的心上反复切割。她看着他挺拔却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那个曾经让她无比安心的背影,此刻却充满了距离感和陌生感。
盼盼,对不起。过了许久,他才转过身,脸上带着深深的歉疚和挣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那就实话实说。顾盼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梁琟,我们在一起十二年,结婚七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是谁你们到了什么地步
梁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舍,还有一种顾盼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疲惫。
她叫苏曼,是我……一个项目的合作方代表。他艰难地开口,袖扣是她送的,算是……项目成功的庆祝礼物。
合作方代表顾盼冷笑一声,需要用没有备注的小号联系吗需要删聊天记录吗需要你给她转那么大一笔钱吗梁琟,你当我是傻子吗
钱不是给她买礼物的,梁琟急忙解释,是……是她家里出了点事,我暂时借给她的。聊天记录……我只是不想让你多想,我们……
不想让我多想顾盼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八度,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你偷偷跟别的女人用小号联系,收她贵重的礼物,给她大笔转账,还删聊天记录,你觉得我能不多想吗梁琟,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向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梁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痛楚,他上前一步,想去抱她,却被顾盼猛地推开。
别碰我！她后退一步,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防备。
梁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盼盼,我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力,我承认,我和她走得近了些,她……她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和她聊天的时候,我感觉……轻松一点。
轻松顾盼抓住这个词,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所以,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轻松了我们的家,我们的孩子,让你觉得累了,是吗
梁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是,盼盼,是。他几乎是残忍地承认了,我累了。
这三个字,像三把冰冷的匕首,直直插进顾盼的心脏。她以为自己会崩溃,会歇斯底里,但奇怪的是,在极致的痛苦之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概……半年多以前吧。梁
琟的声音带着颓然,工作压力大,家里的事情也多,有时候觉得喘不过气。苏曼她……很懂我,也很……自由。
自由。多么讽刺的词。是啊,苏曼没有家庭的束缚,没有孩子的牵绊,她可以随时潇洒地转身,不像她顾盼,被婚姻、被责任、被爱牢牢地捆绑在这里。
所以,你爱上她了顾盼问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梁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我不知道！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我只是……只是在她那里,感觉自己可以不用一直扮演那个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完美的儿子！我只是……想喘口气！
他的痛苦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顾盼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丝荒谬的同情。但随即,更深的背叛感淹没了她。他想喘口气,代价却是将她推入窒息的深渊。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顾盼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想喘口气,你想寻求轻松,那我呢梁琟,我们一起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你告诉我你累了,你想去找别人寻求慰藉那我算什么我们这个家又算什么
对不起,盼盼,真的对不起。梁琟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没想过要破坏我们的家,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顾盼惨笑起来,半年多的一时糊涂用小号联系,收礼物,借钱,删记录,这也是一时糊涂能解释的吗梁琟,你别再骗我了,也别再骗你自己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那个她爱了十二年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彻底的失望。她曾经以为,他们的爱情坚不可摧,可以抵御一切风雨。却没想到,最终打败他们的,不是贫穷,不是疾病,而是这看似平静生活下的倦怠和诱惑。
同学聚会,顾盼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冷冷地问,她也会去,对吗
梁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果然。他甚至想带她去见那个女人,是在示威还是想让她知难而退顾盼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不去。她斩钉截铁地说。
盼盼……
我不仅不去,梁琟,顾盼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
梁琟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分开你……你要跟我离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离婚这个词像一块巨石投入顾盼混乱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她想过这个可能,但真的说出来,还是觉得那么艰难。
我不知道。她疲惫地摇摇头,我现在很乱,我需要时间想清楚。你也需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不想再看他,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将梁琟和外面那个破碎的世界隔绝开来。她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终于放声痛哭。
那些被压抑了数天的委屈、愤怒、心碎,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哭自己逝去的青春,哭自己错付的信任,哭自己坚守多年的爱情,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门外,梁琟没有再敲门,也没有离开。顾盼能听到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似乎也带着某种痛苦。
可是,那又怎样呢伤害已经造成,信任已经崩塌。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那个周末,顾盼到底没有去参加同学聚会。梁琟也没有去,他取消了行程,整天待在家里,试图和顾盼沟通,但顾盼始终避而不见,或者只是冷淡地回应。
家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小舟似乎也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不对劲,变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爸爸妈妈一起玩。
顾盼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她看着儿子无辜的眼睛,第一次对未来感到了茫然和恐惧。如果真的要分开,小舟怎么办她能独自抚养他长大吗她还有能力去爱,去信任吗
一周后,顾盼向公司请了几天年假,没有告诉梁琟,她需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去思考。她订了一张去海边的机票,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穷游过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那片曾经见证了他们最纯粹爱情的海,如今是否还能给她一些答案,或者,至少给她一些平静。
出发前一晚,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梁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正在给她准备明天带在路上的水果。他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憔悴,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这几天,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准时接送小舟,晚上等她睡着后才悄悄进卧室睡在沙发床上。他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试图弥补,试图挽回。
顾盼的心,微微动摇了一下。或许,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或许,她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随即,那枚蓝宝石袖扣冰冷的触感,那个星空头像,那些被删除的聊天记录,还有他那句疲惫的我累了,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了。
梁琟端着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在茶几上。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顾盼的声音很平静。
梁琟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问：盼盼,你……你还会回来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顾盼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心中百感交集。她轻轻地说：梁琟,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离婚的事吧。
飞机降落在海滨城市的那一刻,咸湿的海风透过舷窗的缝隙钻进来,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顾盼走出机场,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打了一辆车,报出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小渔村的名字。
那是她和梁琟大学毕业旅行时,偶然发现的一个地方。偏僻,宁静,只有几家简陋的民宿和一片未经开发的海滩。他们当时囊中羞涩,住最便宜的房间,吃最简单的海鲜,却在那片沙滩上留下了最无忧无虑的笑声和最炽热的吻。
她以为,故地重游能让她找回一些力量,或者至少,能让她暂时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然而,当出租车沿着蜿蜒的海岸公路行驶,当那片熟悉的蔚蓝映入眼帘时,顾盼的心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平静下来,反而被一种更尖锐的刺痛攫住。
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海还是那片海,浪涛拍打礁石的声音也和记忆中一样,但当年那个满眼是她、笑容纯粹的梁琟,如今却变成了让她心碎的背叛者。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碎片,割得她鲜血淋漓。
她入住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民宿,房间不大,推开窗就能看到大海。她没有立刻去海边,只是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远处翻涌的浪花,任由思绪纷飞。
梁琟的那句我累了,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她无法不去想,他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这一步
是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磨灭了激情是他功成名就后开始不满足于现状还是,从一开始,他心里那个属于初恋女友的位置,就从未真正地为她腾出来过
她想起自己当初飞蛾扑火般的勇气,想起朋友们的劝告。难道,她们说的是对的一个心里装着亡妻阴影的男人,真的很难全身心地投入下一段感情吗可过去的那些年,梁琟对她的好,难道都是假的吗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体贴的举动,那些深夜相拥而眠的温暖,难道都只是他高超演技下的伪装
不,顾盼不愿意相信。她宁愿相信,他曾经是真心爱过她的,只是这份爱,最终没能抵过时间的侵蚀,没能扛住现实的压力,或者说,没能战胜他内心深处对轻松和自由的渴望。
她想起了苏曼,那个只存在于聊天记录和梁琟口中的女人。梁琟说,她让他想起了过去,让他觉得轻松。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对比。难道和她顾盼在一起,就意味着沉重和束缚吗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努力扮演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难道换来的就是一句累了
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和新消息。梁琟没有联系她。也好,她现在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屏幕壁纸是小舟咧着嘴笑的灿烂照片。看到儿子的笑脸,顾盼的心软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包裹。如果离婚,对小舟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他那么依赖爸爸,那么喜欢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感觉。她怎么忍心让他承受家庭破碎的痛苦
可是,难道要为了孩子,委屈自己,继续维持一段充满裂痕、彼此折磨的婚姻吗她每天看着梁琟,都会想起他的背叛,想起那个星空头像,想起那枚袖扣。她做不到视而不见,更做不到心无芥蒂。这样的婚姻,对她,对梁琟,甚至对小舟,真的是好的吗在一个充满谎言和怨怼的家庭里长大,难道就比单亲家庭更幸福吗
她不知道。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生有这么多两难的选择,每一步都可能通向深渊。
傍晚时分,顾盼终于走出了民宿,来到海边。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海浪温柔地舔舐着沙滩,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几个孩子在远处追逐嬉闹,笑声清脆。
她脱掉鞋子,赤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背,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她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裙摆,也吹散了一些心头的烦躁。
她想起梁琟的初恋女友,那个在意外中逝去的女孩。梁琟曾说,那个女孩像水一样温柔,安静而美好。而她顾盼,像火一样热烈,直接而奔放。她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梁琟当初选择和她在一起,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执着打动了他,也或许,是因为他想从她这里汲取一些生命的热度,来驱散失去挚爱的寒冷。
那么苏曼呢梁琟说她自由,说她让他轻松。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特质顾盼无法想象。
她走到一块礁石旁坐下,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在这里,个人的烦恼和痛苦,似乎都显得渺小起来。她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梁琟接的。
喂,盼盼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小心翼翼。
嗯,是我。顾盼的声音很平静,小舟呢睡了吗
刚睡着。今天在幼儿园跟小朋友闹了点别扭,回来情绪不太好,哄了好久。梁琟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顾盼的心揪了一下。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小孩子争玩具。你……你怎么样在那边还好吗他犹豫着问。
我挺好的。顾盼顿了顿,替我跟小舟说晚安。
好。梁琟沉默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那你……早点休息,注意安全。
嗯。顾盼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她忽然觉得有些释然。不管她和梁琟最终会走向何方,小舟是他们共同的责任,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为了小舟,她也不能一直沉溺在痛苦中。她需要振作起来,需要为自己,也为孩子,找到一条出路。
她在海边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星光点点。海风变得有些凉了,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沙子,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不远处的海滩上,有人点燃了篝火,一群年轻人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笑声和歌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无所畏惧的气息。
顾盼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那场景,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个勇敢、热烈、敢爱敢恨的顾盼。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患得患失,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家庭和梁琟身上,渐渐迷失了自己
或许,梁琟的出轨,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他们的婚姻,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平淡和压力下,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裂痕。而她,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幸福幻象里,对此毫无察觉,甚至还在不断地付出和牺牲,试图维系这份早已变质的感情。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海风,感觉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似乎被搬开了一些。
她不恨梁琟了。至少,在那一刻,她觉得恨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哀和一种解脱般的疲惫。她为他们逝去的爱情感到悲哀,也为自己终于不必再苦苦支撑而感到一丝解脱。
是时候放手了。放过梁琟,也放过自己。
在海边的最后一天,顾盼没有再去想梁琟和苏曼,也没有再去纠结离婚后的种种难题。她只是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一样,在沙滩上散步,捡贝壳,看日出日落,吃当地的海鲜。她甚至给自己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以前很少尝试的亮丽颜色。
当她穿着新裙子,站在镜子前时,看到的是一个虽然眼底还有忧伤,但眼神却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自己。
她知道,回去之后,将是一场艰难的谈判,甚至可能是漫长的拉锯。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梁琟才能生存的顾盼了。她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朋友,最重要的是,她有小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回程的飞机上,顾盼靠在舷窗边,看着底下越来越小的城市和海岸线,心里异常平静。她给梁琟发了一条短信：
我明天下午到家。晚上我们谈。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情绪的流露。
梁琟很快回复：好,我等你。
放下手机,顾盼闭上眼睛。
回到家,推开门,熟悉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闷而滞涩的空气。客厅整理得很干净,茶几上甚至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笼罩在这个家上空的阴霾。梁琟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锅铲,身上系着围裙,看到她,动作明显一顿。
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复杂地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他所期望的讯息,比如犹豫,比如回心转意。
但顾盼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换了鞋,将行李箱放在玄关。小舟呢
在房间玩积木。梁琟放下锅铲,擦了擦手,晚饭快好了,先吃饭
不用了,我不饿。顾盼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没有看他,你吃吧,我等你。
她的冷静超出了梁琟的预料,也让他更加不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地回了厨房,草草地扒拉了几口饭,然后将碗筷收了起来。
当他再次走出来,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时,顾盼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和刻意压抑的呼吸。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此刻却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想……谈什么梁琟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盼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几天不见,他似乎又憔悴了一些,眼里的红血丝更重了,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这些,已经无法再牵动她的心弦。
离婚吧,梁琟。她说,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三个字,即使早有预料,还是让梁琟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双手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盼盼,我们……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伤了你,但是……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看在小舟的份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份上……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甚至有些卑微。这和顾盼印象中那个骄傲、自信的梁琟判若两人。若是以前,她或许会心软。但现在,她只觉得悲哀。
机会顾盼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梁琟,信任就像一面镜子,碎了就是碎了,就算勉强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我每天看着你,都会想起那枚袖扣,想起那个‘星空’头像,想起你说你累了,需要去别人那里寻找轻松。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怎么再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你
我可以改！我发誓！梁琟急切地说,我和苏曼已经断了,我再也不会见她！我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你和小舟身上,我会……
断了顾盼微微挑眉,是因为她知道你为我挡了危险,觉得你不够爱她还是因为别的（虽然故事线没有车祸,但这里可以理解为背叛行为曝光后的结果）。她并不真的关心答案,只是随口一问,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梁琟的脸色一僵,似乎被戳中了痛处,但还是急忙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想清楚了,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这个家！苏曼那边……只是我一时糊涂,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是吗顾盼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可是梁琟,你说你累了,你说和我在一起不轻松。这些话,也是真的,不是吗你渴望自由,渴望喘息,这些都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就算你现在为了挽回我而压抑它们,总有一天,它们还是会再次冒出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一个苏曼,而是我们本身,就已经走到了一个疲态尽显的路口。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或许,分开对我们彼此都好。你不用再扮演那个让你疲惫的完美角色,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轻松和自由。而我,也不用再活在猜忌和痛苦里,可以重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不！我不要什么轻松自由！我只要你和小舟！梁琟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顾盼面前,想要抓住她的手。
顾盼往后缩了缩,避开了他的碰触。梁琟,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行吗为了小舟,也为了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不要闹得太难看。
她的平静和理智,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梁琟最后的希望。他颓然地后退几步,跌坐回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顾盼的心也并非毫无波澜。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看到他如此失态,她也会难过。但她知道,此刻的任何心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也是对未来的不负责任。
她等他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关于离婚,我有几个想法。
梁琟慢慢放下手,眼睛通红,像个无助的孩子。你说。
第一,小舟的抚养权。我希望小舟跟我。我知道你也爱他,所以,我不会阻止你探视,也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多参与他的成长。具体的探视时间和方式,我们可以商量着来,一切以不影响小舟的学习和生活为前提。
梁琟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抗拒：不行！小舟不能没有爸爸！盼盼,你不能这么对我！
梁琟,这不是惩罚。顾盼耐心地解释,小舟还小,跟着妈妈,生活起居上可能更方便一些。而且,你工作那么忙,经常加班出差,未必能全心照顾好他。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们也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但我希望,我们能为了孩子,友好协商。
梁琟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不是在赌气。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无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好……但你要保证,不能限制我见他。
我保证。顾盼点头,第二,财产分割。房子是婚后买的,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贷款还没还完。我的想法是,房子归我,剩下的贷款我来还,我会按照市价,把我应得的那部分折算成现金给你。车子归你。其他的存款和理财,我们平分。你觉得可以吗
她提出的方案,可以说相当公平,甚至对他还有些有利。梁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或者斤斤计较。
盼盼……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没意见,我会尽快找律师起草离婚协议。顾盼没有给他太多感伤的时间。
梁琟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我们……就不能再试试吗
顾盼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熟悉的街景。梁琟,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不去了。就像打碎的花瓶,就算你再怎么努力去粘,它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我们之间,已经碎了。
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他一眼：协议拟好后,我会通知你。这几天,你……先搬去客房住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径直走进了主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梁琟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笼罩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梁琟搬到了客房,两人除了必要的事情,几乎零交流。顾盼开始着手处理离婚事宜,联系律师,清点财产,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没有告诉父母和朋友,她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她也没有再刻意去打听苏曼的消息,那个女人,已经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淡出,不再重要了。
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小舟身上。她会陪他玩游戏,给他讲故事,带他去公园。她努力在儿子面前维持着笑容,不想让他察觉到家庭的变故。但孩子是敏感的,小舟还是察觉到了爸爸妈妈之间的不对劲。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住我们房间了有一天晚上,小舟窝在顾盼怀里,小声地问。
顾盼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搂紧儿子,柔声说：因为爸爸最近工作太忙了,怕打扰妈妈休息,所以暂时搬去客房睡几天。
小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顾盼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她迟早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告诉孩子真相。但这需要时间和勇气。
梁琟也努力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只要有空就会陪小舟玩。看着父子俩互动的场景,顾盼偶尔也会感到心酸,但她知道,这已经是目前情况下,对小舟最好的安排了。离婚,不代表父爱的缺席。
离婚协议很快拟好了。顾盼把协议递给梁琟时,他的手抖得厉害。他没有仔细看条款,只是在最后签名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墨水在纸上留下痕迹,也宣告着他们七年婚姻的终结。
去民政局办手续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两人全程几乎没有交流,默默地走完了所有流程。当拿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顾盼的心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解脱,也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空茫。
走出民政局大门,梁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顾盼,欲言又止。
我送你回去他哑声问。
不用了,我打车。顾盼摇摇头,对他挤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梁琟,以后……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驶离,透过后视镜,她看到梁琟还站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弃的雕塑,身影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孤单。
顾盼收回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逝的街景。
眼眶有些发热,但她终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