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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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慌的样子,像极了我心中的少年郎。
闻时!我倒在他的怀里,耳中轰鸣,听不真切他说的话。
眼前一片迷雾,只记得最后闭眼时,张梨初捂着脸趴在地下死死地盯着我。
我做了一场梦,梦回九年前回东都时,那个在城外迎接我的少年。
我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频频回头。
你看我作甚我勒紧缰绳,皱眉问他,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噗嗤一笑,你果然如四皇子所说的那般,与东都的女子不同。
他怎么说我的我问。
他脸色突变不敢看我。
看样子宋祁年定是没说我什么好话。
说!我拔出长剑抵在他喉间。
他说......你像战场上无坚不摧的女修罗。
我梗在原地,一时不知宋祁年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少爷他生的唇红齿白,眉目清秀,也不像是在宫中当差的宫人。
雍州郑闻时,是四皇子的侍从。
他不卑不亢的抬头看着马上的我,一双漆黑的眸子星光点点,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白净的侍从,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脸上热的紧,慌忙别开双目,驾马前行。
我换完衣服乘坐轿撵刚到祈年殿时,郑闻时站在轿外叮嘱我。
宫中不比塞北,你所听所看皆不真切,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撩开轿帘问他:你也不可信吗
他抬起头,许是被我变了装的样子吓到了,他慌忙后退一步,耳廓渐渐泛红,我......我还是可信的。
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掩饰内心的尴尬,我嘴角微微上扬。
跳下轿撵,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以后在皇宫里,我只信任你了。
他的脸瞬间涨红,像极了塞北雪山上的猴子屁股。
我笑的前仰后合,郑闻时反应过来,指着我气急败坏地道:你......你不知羞!
我捂着笑疼的肚子,正要与他辩解,却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渐渐透明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7
闻时!我惊呼出声,猛地坐起,满头大汗。
腹部传来揪心的痛,下身一片湿濡。
春夏听到动静,点着了宫灯。
屋中亮起的那一霎,宋祁年立在榻前,额角青筋暴起,愤怒的脸扭成一团,眼睛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屏退宫人,步步紧逼,将我按在床榻之上,猩红着双眼问我:我比他先遇见的你,你为何爱他不爱我!
我是当今天子,万人之上,他一个小小雍州刺史之子,拿什么跟我比!
他是万人敬仰的天子,是大靖皇朝的人上人,谁能跟他比,谁敢跟他比。
可是我的少年郎,在我心中,无人能比。
生死离别的哀感涌上心头,心中的悲切将我整个人笼罩。
一滴一滴的眼泪从我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我与他,在先皇在世时,奉皇贵妃之命保护你。
元熹十五年,你随先皇南下,路遇刺客,是郑闻时护在你身侧,身中数箭。
元熹十六年冬,围场狩猎,你的马受惊被困在茫茫雪山,是郑闻时背着你一脚一脚地淌出来。
元熹十九年,宫女在你的晚膳中下药,是郑闻时先替你试的菜。
......
他屡次救你,哪次不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8
宋祁年低着头,双肩微颤。
再抬起头时,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
母后下令,我不得已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为之。
我想,先皇驾崩那天,若是我也跟着他进了养心殿。
此时的我是不是早已坟头长草。
可惜了,我护送宋祁年去养心殿时,被郑闻时挡在殿外。
他说:你许久未和父兄见面,便在此等候你父兄吧。
那时的我不懂,他转身进殿时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留恋和不舍。
如今想想,他不过是知道了谁进殿,谁的性命将不保的结果。
他不知道的是,他死了,我便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一滴泪珠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我再也支撑不住,忍不住的哽咽。
他说过的,无论将来谁坐上皇位,他都会带我离开,远离皇宫,去塞北看看我说的八月飞雪,万里冰封。
可是他做不到了,他先一步离我而去,独留我在这高深的宫墙中,饱受摧残。
痛......好痛啊!
我捂住心口,终是再也不住放声大哭。
安宁,哪里痛宋祁年擦了擦眼角,惊慌失措的抱着我。
下一刻,他掀开被子,血水已经把被子浸透,他的眼睛倏地瞪大,嘴角颤抖。
叫太医!快叫太医!
9
张梨初的酒让我终身不可有孕。
碍于左相的关系,宋祁年只让张梨初在宫中闭门思过两个月。
他不再见我,只是下令把殿门上的锁去掉,我能活动的范围变大了。
出了祈年殿,外面已是白雪皑皑。
姑娘,外面冷,进屋吧。春夏给我披了件大氅。
我看着外面,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
东北角有我和郑闻时种的腊梅,往年的这时候,早就含苞待放。
可现在的它,枝条干枯,毫无生气。
它也是知道了主人已不在,活不下去了吗
凉气涌进喉咙,呛得我直咳嗽。
春夏,我父兄可回了东都
距上次宋祁年和我说起,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春夏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回头,却见她低着头,颤抖着身子。
我闭了闭眼,心底涌上噬心腐骨的痛意。
宋祁年他…还是这样做了。
对大靖忠心耿耿的人,他一个都没留住。
今后的大靖,又该何去何从
10
父兄最终以通敌之罪被下旨诛杀。
他们的棺椁从定安门进来,沿着东都长街一路到侯府。
长街两旁站满了东都百姓,他们有的涕泪横流,有的替我父兄鸣冤。
镇北侯为我大靖鞠躬尽瘁,怎么会做叛国的行径。
说的对,侯爷为我们打下江山,我大靖才得以安宁,恳请天子为侯爷申冤,莫让冤屈害了我大靖战神。
我等在此跪谢,送别侯爷和许将军。
............
宋祁年站在城墙之上,听着下面百姓的对话,双手紧紧攥住。
这应是他最害怕的场景,他怕他百年之后,东都长街上送行的人寥寥无几。
他害怕战功赫赫,功高盖主的镇北侯得民心,他更害怕自己装了二十年的弱者得来不易的皇位易主。
所以他随便派了几个人,以叛匪的身份出入许家军营,再被他的人抓住。
以最耻辱的罪名安在了一个为国家随时能付出性命的人身上。
我被张梨初下令绑上,押解上了城墙。
她握住宋祁年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得意,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上前拿掉堵在我嘴里的粗布,在我耳边轻语:你看看,这就是你父亲不交兵权的下场。
11
我看着宋祁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的恨意如同滚滚雷霆,震耳欲聋。
宋祁年!我要杀了你!
莫须有的罪名,我父兄不担,你自己看看,我大靖的百姓,哪个信
宋祁年看着城墙下跪倒在地的百姓,目光一转,用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神紧紧盯着我。
他缓缓开口:朕给过他们机会,他们不要,哈哈哈哈。
他如疯魔一样,双眼血红,伸出双手紧紧掐着我的脖子。
朕也给过郑闻时机会,以你为挟,让他去说服你父兄交出兵权,可他不愿,朕只能一刀杀了他。
哦,不对,是两千七百四十二刀,是朕一刀一刀的将他剔成了一副骨架,不过你放心,朕把刀磨得很锋利,剔的时候不疼,要不然…他怎么一声都没喊。
宋祁年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脏,他是个疯子!
我被他掐的喘不上气,眼珠像要被挤出眼眶。
要报仇的信念支撑起我的内心,我猛地抬起腿,朝着他下身踢去。
他吃痛的后退两步,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我的身体。
我踢出侍卫的刀,将身上的绳索解开,眨眼的功夫,刀就架在张梨初的脖子上。
放肆,你敢动本宫试试
张梨初被我挟在怀里,还不忘说狠话。
我紧了紧刀,刀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
12
慢着!左相带着一众侍卫跑上城墙将我围住,放开皇后!
我嗤笑一声:安在我父兄身上的罪名,左相出费了不少心思吧
许姑娘,侯爷通敌,证据确凿,与本相何干左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今天你若是伤了皇后,那侯爷的罪名更加坐实了,不如这样,你先放了皇后,如果镇北侯真有冤,本相定下令彻查。
我眯着眼,看着他老谋深算的样子,左相好计谋,我放了皇后,怕是你身后的那些侍卫不会放过我。
刀子在张梨初的脖子上越来越用力,她伸出手,皇上,救我!
宋祁年眼神冰冷,丝毫不为所动。
父亲,救我!
眼看着宋祁年不说话,张梨初又转向了左相。
左相虽表面着急,但眼神里透露出的凉意让我觉得他对这个女儿并不在意。
相府妻妾多,女儿自然也多,宋祁年为了皇位答应了左相皇后的位置只给相府。
今天没了一个张梨初,明天就会有另一个女儿进宫为后。
对于左相来说,张梨初无非是给他巩固政权的道具而已,没了这个还有那个。
你想要什么宋祁年突然开口。
我能感觉到张梨初松了口气,她开口问:对啊,许姑娘,你挟持我,定是要什么交易
我要出宫!我要去见我父兄最后一面。
不行!宋祁年突然紧逼,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夺过刀子,把我箍在怀里。
朕说过,休想出宫。他贴在我耳边,声音如梦魇一般。
我震惊抬头,和他相处十二年,并不知道他会武功。
他唇角微勾,似是看出我所想,朕有你更多不知道的东西。
我呼吸一滞,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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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押回祈年殿,铁链又拴住了我的四肢。
此时已是深冬,殿中碳火不够,凉气逼人。
春夏眼眶通红,坐在榻前啜泣,姑娘,您服个软,皇上就原谅你了。
奴婢看的出来,皇上喜欢你,不然不会下旨赐死皇后。
我猛地攥住春夏的手腕,张梨初死了
春夏被我吓了一跳,随后摇摇头。
皇上是下了圣旨,但左相入宫了,还没定数。
子夜时分,殿外一顿嘈杂,春夏出去打听,回来时,眼神慌乱,姑娘,皇后寝殿走水了。
隔着门窗远远眺望,中宫那边此时火光滔天。
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册子,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出来吧!我敲了敲榻边,宫女扮相的张梨初从榻底钻出。
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发白,全身颤抖。
你怎么知道今夜中宫会失火
我打开册子,一笔一笔的看着左相做的勾当,手不自觉的攥成一团。
赐死的圣旨刚下,你父亲就带着你妹妹进了宫,想必你对他来说没有了用处,没了你张梨初,但是他还有张梦初。
我不过是猜到了你父亲的绝情而已,为了他的大业,死一个女儿又如何,更何况是众多女儿中的一个。
张梨初咬紧牙齿,连笑容也变成了扭曲的苦笑,眼睛也满是恨意,明日中宫会重新入主,我将永远消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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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救我她敛去恨意,长舒一口气问我。
交易而已。我晃了晃手中的册子。
这本册子是张梨初收集的左相霸占良田,强抢民女,搜刮民财的证据。
既然这样,本宫......我再与你交易一次。她拿出钥匙,把拴住我的铁链打开。
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问她:怎么交易
张梨初不加掩饰的道:我要他死!
他是谁宋祁年还是左相
这个已无从得知,因为第二日,张梨初的尸首就被挂在城墙示众。
我躲在人群里,看着城墙上被风吹的晃晃悠悠的尸体,凉意从脚底往上窜。
这是宋祁年的手段还是左相的手段
如果是宋祁年,那这些年我了解的东西少之又少。
这等雷霆手段,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宋祁年能干的出来的事。
小姐,跟我走。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我回头,那人脸上疤痕未褪,新长出来的肉还渗着血,甚是骇人。
那人见我犹豫,凑近我耳边说道:我是杜良。
我脸色陡然一变,杜良是我父亲的副将,这才一年,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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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我来到一处荒僻的小屋,那里还有十几个和他差不多样子的人。
良叔,这是怎么回事我担心的问。
杜良叹了口气,侯爷被杀那晚,我等一行被人关进笼子,架在火上烤......
我听着他描述的惨状,恨意直达心底,我要杀了宋祁年!
不可!杜良抓住我的肩,思考良久道:侯爷说了,许家军对大靖有不可磨灭的功劳,皇上不是过河拆桥之人,除非身后有人指点。
小姐,这是我们兄弟几个费了不少力找到左相勾结北狄的证据。
我接过一篇篇翻开,里面记录的全是近十年来左相送给北狄的金银财宝,还有他亲笔写的通敌的信。
把杜良他们安顿好,我潜回了祈年殿。
只是此时的祈年殿灯火通明,春夏被绑在架子上,身上全是鞭痕,已奄奄一息。
住手!我上前护住春夏。
宋祁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挥了挥手,宫人们全都退下。
你不该回来!他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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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我父兄,杀我的闻时,宋祁年,我不亲手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紧握长剑,想到他们惨死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剥了他的皮。
宋祁年红着双眼,双手垂在两侧,火光照的眼中的泪水晶莹闪烁。
再等我一晚,明天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他近乎求我的口气让我有一瞬间的晃神,我抽出长剑,抵在他的心口。
心里想起郑闻时同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过的,在这宫墙里,谁的话都不可信。
你信他,不信我
宋祁年往前一步,顶着长剑,剑尖刺穿龙袍扎进他的心口。
我猛地收回手,全身颤抖不已。
突然我的手腕一紧,他拉着我走过一道道宫墙,来到一处我从未来过的地方。
宋祁年双手搭在书架一处,轻轻一扭,旁边的暗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幽黑的暗道,仅有一盏烛火照亮,穿过三层暗门才来到最里面。
我朝里看去,一个蓬头的人背对着我坐在里面。
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我的心倏地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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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年拉着我站定,我刚想说话,不料里面那人先开口:再过不久,外面是不是要变天了
我一愣,看向宋祁年,他食指贴在嘴边,示意我别出声。
我压下与郑闻时再次见面的冲动,退至暗处。
郑闻时转身,眼中带着不屑:左相真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再过多久,也依旧是我大靖的天下,闻时,你我少时相识,朕念你多次救我性命,才对外谎称你被凌迟,可你安了不该安的心,朕不得不将你关起来。
我听着宋祁年的话云里雾里,刚想冲出去,他再次开口:闻时,今夜我们就把真相说出来吧。
迈出去的脚停在空中,真相…到底是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镇北侯已死,塞北犹如一座空城,我北狄不日就将南下,统一南北,指日可待!
郑闻时的话像一颗惊雷在我头上炸开,我脸色惨白,双拳紧握,手指甲嵌入掌心,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祁年。
闻…闻时…我父兄是你杀的我走出暗处,颤声问他,心口那股扯痛,怎么也平复不了。
看见我的一刹那,郑闻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安宁他似乎不信我真的站在他面前,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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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父兄是不是你杀的我声嘶力竭,拼命摇头,闻时,你快说,不是你杀的。
可郑闻时他低着头,颓着肩,静静地站着不动。
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但是被背叛的痛苦却像一把把刀子一样,无情的剜着我的心。
宋祁年上前抱住我,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我之所以对你撒谎,是因为春夏是左相的人。
我的嘴唇微微发抖,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一阵狂风,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彻底颠覆。
真相到底是什么宋祁年,你是什么角色
我又是什么角色郑闻时又是什么角色
与我相识十二年的二人,在这场博弈中又是如何伪装的这般好
我的闻时,他说过的,谁都不可信,可我却只信了他。
雍州郑氏,为何在这场博弈中被株连九族。
一系列的事情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身体摇摇欲坠。
安宁!
郑闻时和宋祁年同时喊出声,在最后倒下时,我望向郑闻时。
那个曾经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雍州郑氏,雍州郑氏。
安宁,回东都后,要小心雍州郑氏。
九年前回东都时,父亲为我扶马前行,临别前,他好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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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派兵到雍州时,镇北侯已经…我没料到左相下手这么快…。
宋祁年握着我的手,在榻前哭的声泪俱下。
我浑身无力,眼神涣散,知道自己命不久,张梨初的毒酒已入骨三分。
我睡了好久,做了好大的一场梦,只是这一场大梦,似乎让我理清了所有的真相。
装病的宋祁年,以侍从身份进宫的郑闻时,还有被召回东都的我。
在九年前,我们就已经在棋盘上,由着人操控。
四皇子…我颤颤巍巍的回握住宋祁年的手,双眼已经模糊,只能看见影影绰绰,卑职无能,忘了父亲的叮嘱,雍州郑氏,小心…
若是在与郑闻时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对他加以小心,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
我的父兄也不会死,宋祁年也不会被算计
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替我父兄报仇!
为父兄手刃仇人,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一个愿望。
只是这个愿望最后成为了我与郑闻时关系最后的切割。
宋祁年点点头,热泪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
安宁,我也想去塞北的八月飞雪,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缓缓闭上眼睛,嘴角牵起一丝笑意,你偷听我们的对话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在塞北等你,好不好
不要…宋祁年痛苦的低吼,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我不要下辈子,安宁…
我好像没法回答宋祁年的话,身体轻飘飘的,缓缓的往上升。
我看到宋祁年抱着躺在榻上的我哭的撕心裂肺,我想安慰他,却怎么也碰不到他。
算了,我转身飘出宫墙,再回眸时,父兄在身后喊我:安宁,走,回塞北了!
20番外宋祁年视角
我出生时,父皇开心至极,把当时还是才人的母亲晋升为皇贵妃。
我两岁能读诗,三岁跟着侍卫偷偷习武。
先生说我天资聪慧,将来必将大有作为。
可母亲当着我的面一剑将先生刺死。
她脸上血红一片,掐着我的肩,眼睛瞪得很大。
年儿,不想成为他这样的结果,今后一定要隐藏自己,好不好
我害怕极了,当天晚上发高烧,再好时身体便羸弱不堪。
那时的我不懂,只知道母亲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十二岁时,父皇带我去塞北军营,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许安宁。
她站在镇北侯身侧,小小的身子却透着一股狠劲。
我看过她骑着战马,手扔飞刀的样子。
也看过她私下无拘无束开心大笑的样子。
虽没有东都女子那般柔美,但却深得我心。
回宫后,我身子日渐疲惫,父皇来看我时,我向他请了一道圣旨。
可是安宁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她只和郑闻时一起练武,一起聊塞北,聊雍州。
她说想和郑闻时一起去塞北看雪,我记在了心里,因为,我也想和她去。
他们两个跟了我九年,她和郑闻时总是形影不离。
陪父皇南下,陪父皇狩猎,陪父皇做任何事。
郑闻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受伤,那时我以为是他想吸引安宁的注意,想让安宁照顾他。
可父皇把我叫进养心殿,他递给我一份折子,上面是雍州郑氏,北狄潜入大靖的探子。
再深入调查,发现郑氏潜伏在大靖的人数高达三百六十多人。
郑闻时是皇后安排给我的,即是这样,那皇后和北狄也脱不了干系。
21
父皇病重时,母亲以安宁的身份给镇北侯写了一封信。
不久后,父皇处于弥留之际,安宁护着我进了养心殿,可到殿门口时,郑闻时却支开了她。
我进去才发现,左相不知何时拿到了诏书,一副野心昭昭的样子。
父皇大喊:大靖危矣!便没了最后一口气。
左相以诏书威胁,扶我为帝,他张家女为后。
我不同意,他说镇北侯已入东都,若是这时他起兵,大靖百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只得答应,出了养心殿,镇北侯和安宁站在身侧,他看着左相,又看看我,脸色煞白。
张梨初是左相安排给我的皇后,虽美貌,却不及我的安宁的万分之一。
我登基后,怕左相对镇北侯不利,借口塞北战事,让他们先远离东都。
送行那日,安宁跪在地上,以臣子身份求我让她回塞北。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都在滴血。
我没有让她回塞北,只能把她绑在祈年殿,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可是我没想到,杀死郑闻时给左相看的假象被春夏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嘴里不停地喊着闻时。
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刺着疼。
他郑闻时,一个北狄潜在我身边的探子,怎么就入了安宁的心。
我很久没去看她,那天婢女来报,张梨初去了祈年殿。
果然,我去晚了,一杯毒酒差点让她丧命。
迷迷糊糊间,她喊我闻时,我气极了。
恨不得立刻告诉她真相,可是我不敢…
22
镇北侯回东都路过雍州,我的暗卫刚到雍州就被打了回来。
他们带来的消息是镇北侯和许将军被人假借通敌之罪杀死。
棺椁进城时,左相在我身后笑的癫狂。
我咬紧牙齿,紧握双拳。
快了,再等我一个月的时间,定会为镇北侯报仇。
张梨初真是个蠢货,她当真忘了安宁出生武将世家,竟敢将她绑来。
我将计就计,当着安宁的面说我杀了郑闻时,杀了镇北侯。
她为了报仇,定会反抗,到时我再将她绑回宫中。
左相放弃了张梨初,在那天晚上带着另一个女儿进了宫。
我没接见他,既然他放弃了,那我便放了一把火,替安宁报毒酒之仇。
谁知第二日,张梨初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
我慌慌张张去祈年殿,发现安宁已不在殿中,春夏被绑住,身上全是鞭子印,奄奄一息。
春夏用仅剩的一口气告知了我真相,一切都是左相设计的。
我派出暗卫出宫找安宁,不料她自己回来了。
她护在春夏面前,长剑指在心口,把我视为仇人。
我心痛至极,还是觉得应该告知她真相。
我后悔了,从她见郑闻时的那一刻起,我就后悔了。
她那么聪明,仅凭我和郑闻时的几句对话就能听出事情真相。
九年,她和郑闻时的九年的感情,就是击败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她被骗了,她心死了,我再没有了安宁。
如今只能兑现她最后的愿望。
今天是安宁的头七,刑场上,狂风呼啸,暴雪肆虐。
我拉紧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
郑闻时红着眼眶跪地仰头而望。
安宁,我来......
松开手,利箭穿过他的胸膛,将他没说出的话堵在嘴里。
愿安宁再也遇不到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