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剧痛蔓延全身,我摇晃了几下彻底躺倒在地,模糊的视野里只看见陈清扭曲的脸。
都是你自找的！你要是抛弃我,我们就一起死！
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和陈清愤恨的声音,我的意识坠入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我动了动,想要坐起来,但是剧烈的疼痛逼出一身汗。
别乱动啊,你腰上的伤很严重。
宋玉担忧的声音响起,她立刻制止了我的动作。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开口询问,声音却沙哑得如同磨砂纸一样难听。
你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宋玉倒了一杯温开水,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头,把温水喂进我的嘴里。
等我喝完半杯后,她这才开口道：你被人用刀扎伤,我刚好路过看见,赶紧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来医院守着你。
我听完心中一阵感动,忍不住道：谢谢你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玉摇摇头,又叹一口气：扎伤你的人被抓起来了,现在正在派出所呢,她是你的……前女友
我苦笑一声：对,她是我的前女友,来找我复合但是被我拒绝了,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偏激,居然想要跟我同归于尽。
听宋玉说,陈清在扎伤我之后要自杀,但是被路过的学生七手八脚地按住了,没有自杀成功。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宋玉就一直细心照顾我,十分温柔体贴。
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出院后,我放弃起诉陈清,只是让对方赔了我医药费。
毕竟和她谈过一场恋爱,我也不想做得太绝情。
陈清在我面前哭得十分伤心,不断跟我道歉,说自己鬼迷心窍,一时没转过弯来才做出那么冲动的错事。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你没让我坐牢已经是很宽恕我了。
说话的时候,陈清的眼泪大颗大颗坠落,眼睛和鼻头都通红。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以后我们两清了,你也别再干傻事啊。
陈清临走前犹豫地看了我几眼,踌躇了一会儿问：你现在……是不是跟那个女生在一起了
她说的是宋玉,当时我浑身是血晕倒后,是宋玉冲过来抱着我,一边焦急地呼喊我的名字一边打急救电话。
我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这跟你无关,我先走了。
伤好后我重返学校,日子重新恢复平静。
就在我准备跟宋玉多加接触的时候,却突然得知她要去境外的大学当交换生的消息,而且一去就是一年。
我有些怅然,我跟宋玉自认识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两三个月,彼此之间只能算交情不错的朋友。
如今宋玉要去几千公里之外当交换生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突然拉远,那好不容易积攒的情谊岂不是要变淡了。
尽管心里不好受,但我依然在她去机场的那天请假去送她。
她站在检验口,微笑着跟我挥手。
谢谢你今天来送我。
我看着她的笑容,鼓起勇气上前两步,轻轻地抱了抱她。
5
拥抱她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但是已经看不见她远去的背影。
我有些失魂落魄,没想到自己也有患得患失的这一天。
回到学校后,室友拉着我要一起去参加联谊。
姜洋,今晚咱们和英语系的几个女生一起去玩桌游,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有些兴趣缺缺：你们去玩吧,我有些累,就不去了。
室友勾着我的脖子,打量我的脸色。
干嘛这么低落,是不是因为你的女神走了,所以不开心啊
我推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
室友嘿嘿一笑：哎哟别瞒着我了,咱们宿舍谁不知道你喜欢你那个宋学姐啊。
我没想到这群人都知道,只好举手投降。
好好好,既然都知道就让我清静一点啊。
见我那么坚决,他们只好抛下我去玩了。
宋玉离开之后,校园生活骤然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我起先不太适应,有时候忙碌的间隙也会突然想起宋玉,想她的笑容,她的叮咛,还有我和她曾经相处的时光。
等再度回过神来,心中涌现落寞的感觉。
好在大三学期很快结束,我申请去参与支教,投身到忙碌的支教生活中,也就把那若有似无的落寞感抛到脑后。
我前去支教的是位于偏僻山村里的希望小学。
这里的小学规模不大,总共也就四五十名小孩子,穿着朴素,神态天真,稚气又淳朴。
我在这儿当数学老师,上课时教他们做算数,下课时领着孩子们在小小的操场上踢足球。
我对支教生活很满意,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回来支教的学生队伍里,居然还有陈清。
她负责教孩子们学英文,同时也兼职美术老师。
刚开始我有意跟她保持距离,就和其他学生一样,见面点头打声招呼。
但有一天我在操场上和小孩子踢足球时,有个小胖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姜老师！你快过来,陈老师在树上下不来了！
你别着急,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
我跟着小胖墩跑到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就看见有七八个小孩子围在一棵大树下,正焦急地看着树上的人影。
我走到树下抬起头,就看见陈清骑在粗壮的树枝上,怀里还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咪。
小胖墩在一旁说：陈老师是为了救树上的猫咪才爬上去的,姜老师你快点救救她呀！
陈清脸色苍白,见到我之后露出一抹苦笑。
我记得她有恐高症,没想到她会为了一只猫咪爬那么高。
你别乱动,我找找看有没有梯子。
我跑回学校的杂物间找到木梯,然后扛着它回到树下,把木梯架好,然后顺着梯子爬上去。
我朝陈清伸出手：你把猫咪给我。
陈清听话地把猫递到我的手中,我把猫安全放回地上。
你顺着梯子下来吧。
等陈清也安全落地,我对她说：以后别那么莽撞,你本来就恐高,别傻乎乎地爬上去。
陈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等爬上去后才来得及害怕。
她说着忍不住看向我,目光里似乎凝聚着千言万语。
我接触到她这样的目光,脚步一顿,正想借口离开,她却先一步开口。
姜洋,我知道我之前做得挺过分的,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能不能就当普通朋友
6
我本来想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但是看她充满哀求的眼神,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我们现在不就是普通朋友吗
好歹还要在这间希望小学里一起支教两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好把关系闹得太僵。
陈清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那说好啦,你别特意躲避我。
我轻咳一声：我没有啊,我先把梯子搬回去。
陈清小跑着追上我：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自打那天之后,我和陈清的关系缓和不少。
只要不谈起宋玉或者扎伤我的事,我跟她就能相处得不错。
其实我能感觉得出来,陈清心里还是对我有留恋之情。
因为有时候我在忙碌的时候,能感觉到一道缠绵的目光注视着我。
等到看过去后,就是陈情急忙垂下的头。
但是我心中很清楚,过去的感情已经不复存在,就算我能放下芥蒂,但是我和她早就回不去了。
我猜陈清心中也很明白,所以她也从来不提复合的事。
就在临近支教结束的时候,这个小山村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在意,以为就是夏季常见的雷阵雨。
但是雨越下越大,而且没有停歇的迹象,大家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我不断看向窗外,天气很糟糕,狂风挟带暴雨横扫一切,能见度很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学校的位置处于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一时半会不怕水淹。
这场雨一下就是大半天,直到晚上的时候才雨势渐小。
但坏消息来了,停电了。
大概是暴雨刮断了电线,所以电力供应中止。
还好学校里备有蜡烛,众人分了分,在每间教室的讲台上点燃一根。
我把孩子们聚拢到一块,安抚他们的情绪。
今晚看来是回不去了,大家别害怕,都乖乖待在教室里,老师会陪着你们的。
这时,陈清站在教室门口喊我。
我跑到门外,看见她脸色白得跟张纸一般。
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得厉害,你有药吗
我想起自己带了不少常备药,治疗腹痛的也有,只不过放在了教师宿舍里。
有是有,但是在宿舍里,我得去拿。
那我跟你一块去吧,外面那么黑,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我本来不想她跟着我折腾,但是陈清很坚决,我只好带上她往外走。
我打着伞,陈清用手机打光,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教师宿舍走去。
等走出去我才发现,水已经淹到了膝盖,而且水很浑浊,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陈清你走路小心点,水里可能有石块树枝什么的,别摔了。
嗯我知道,不好意思啊,还要麻烦你跑这一趟。
听到她充满歉意的话语,我有些不习惯。
从前我跟她交往的时候,她脾气娇纵,动不动就爱发脾气,一点小事都要借故发作。
而且很喜欢折腾我,作起来简直无法无天,而我一直是包容她的那一方。
没想到如今分了手后,她倒是变得知情识趣起来。
我这一开小差,脚就踢到泥水里的大石头,顿时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摔进泥水里。
姜洋！你没事吧
7
我狼狈地爬起来,浑身都湿透了,脚还阵阵发痛,估计脚趾肿了。
没什么事,先回宿舍再说。
等千辛万苦回到宿舍,我赶紧把一身脏衣服换掉,然后发现自己的左脚脚趾果然肿得厉害。
我翻出陈清要的腹痛药给她,然后龇牙咧嘴地用药油揉搓自己受伤的脚趾。
陈清想要帮忙：都怪我,不然你也不会遭这个罪,要不我帮你擦药油吧
她的手都伸了过来,我却躲开了。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我私心里不想跟她有亲密接触,本来就分了手,没必要再让对方存有复合的念头。
陈清脸上闪过一抹受伤之色。
姜洋,你不用这么避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别人。
我揉搓的动作一顿,垂着眼睛没看她。
说什么呢。
陈清苦笑：我又不是瞎子,姜洋,我们好歹谈过三年恋爱,你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我比谁都清楚。
我想要反驳她,却还是没开口。
我确实喜欢宋玉,虽然我不敢开口告白,但是我也不想否认。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是早点放下过去吧,我们都得朝前看。
陈清声音里带了些哭腔：你以为我不想吗是我没办法做得到,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你,一看见你就移不开目光。
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我很后悔曾经的自己那么愚蠢,居然一点都不懂得珍惜你,可是我没机会了对不对……你已经不爱我了。
宿舍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我一动不动坐在床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宋玉的模样。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吃饭了吗在学习还是在放松娱乐
我掏出手机,找到跟宋玉的聊天界面,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我给她拍了一张山村日出的照片,而她回我一句日出真美。
我和她相隔几千公里,看不见摸不着,全靠聊天软件维系联络。
可是我们聊得并不热络,缺乏吃饭逛街看电影的现实接触后,我发现我和她之间其实关系并不那么亲近。
甚至聊天也停留在相互问候的层面,不曾深入地交谈了解。
要真的比较起来,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不见得比我和陈清目前的关系更亲近。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我的心情更糟糕了。
你看,我就在你的面前,你的心思却完全不在我这里。
陈清艰涩地说着,眼泪低落在手背上。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她：陈清,真的很对不起。
氛围过于凝滞,我率先站起身,穿好鞋子往外走。
回去吧,孩子们待在教室里会害怕的。
等回到教室后,小孩子们眼巴巴看着我,我心中一软,把从宿舍里拿来的一包牛奶糖拆开,分给他们。
希望甜甜的糖果能够让他们心里多几分安慰。
这一夜,我就在教室里守着孩子们度过。
天亮后,积水退去,满地泥泞。
但好歹天已经放晴,不再下雨了。
8
支教结束后,我和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告别。
回到学校,我已经是大四学生,该上的课都已经上完了,班上的同学们不是忙着备考就是忙着找实习。
我本想保研本校,但是绩点不太高,保研失败,只好加入备考大军。
备考生活紧张又忙碌,我对宋玉的思念之情被深埋心底。
但偶尔出神之时,还是会想起她。
在聊天软件里,我和宋玉的交流依然很平淡,有时她分享在校园里的生活,而我分享备考的忙碌和枯燥。
就这样,一年时间如白驹过隙。
我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成功继续留在学校念书。
而我宿舍的几位室友,都纷纷找到不错的工作,一起吃过散伙饭后分道扬镳。
假期的时候我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赚取生活费。
毕竟研究生的奖金很少,完全不够覆盖我每个月的开销。
我辅导的是个上初中的男孩,数理化一塌糊涂,就语文和英语好一些。
这一天我正给他批改卷子,越改越无奈。
给他补了大半个月的数理化,他的提升远低于我的预期。
这道题明明昨天才跟你讲过,你怎么又做错了
男孩挠了挠头：我没记住,反正我看着题就晕,反正我是一点都没继承我姐的好脑子。
我一边给他总结错题一边随口问：你有姐姐
当然有了！说起他的姐姐,男孩顿时来了兴趣,我姐她可厉害了,她是理科生,中考数学满分,而且大学考上了A大！现在在读研究生呢。
听到A大,我抬起头来,有点遇见校友的惊喜：你姐也是A大的巧了,跟我是校友啊。
男孩咧着嘴笑起来：那有空介绍我姐给你认识,我姐还没男朋友呢！
我噗嗤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人小鬼大！小心你姐知道了之后收拾你。
笑闹了几句后,我开始给他讲错题,没把他说介绍姐姐的话放在心上。
两个小时后,补课时间结束,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男孩的手机却响了。
喂姐,你回来了太好了,我给你开门！
男孩开心地蹦起来,立刻朝外跑。
等我收好东西走到客厅,就听见他叽叽喳喳的声音。
姐,我帮你拿行李吧！
哇这是给我买的礼物吗你太好了姐！
对了姐,这是我的补课老师,他跟你也是A大的学生哦。
我抬头一看,不由得露出愕然的神色。
离我几步开外,宋玉一身蓝色连衣裙,袅袅婷婷站在那儿,笑容温柔和煦。
我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宋玉你回来了
宋玉笑着说：是啊,今天下午的飞机,一下飞机就回家了。
男孩目光在我和她之间转来转去：姐,你认识我的补课老师
宋玉点点头：是啊,你说巧不巧,这世界真小。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姓宋,他姓林,你们居然是亲姐弟
宋玉开口解释：我随妈妈姓,他随爸爸姓。
男孩顿时乐了：姐,我刚还说要介绍补课老师给你呢,你不是单身吗我觉得他很适合你！
9
我顿时臊红了一张脸。
我从来不曾跟宋玉表白,现在被小男孩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但心里又有暗暗的希冀,她会怎么说呢会接受我吗
你这小鬼头,学习要是有那么上心就好了,姐姐的事你少管。
宋玉弹了弹男孩的脑门,转移了话题,我心中多了几分失落。
那不妨碍你们姐弟聊天了,我先走了。
我走到门口,宋玉却从后面追上来。
姜洋,等一下。
我转身,看见宋玉把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有些疑惑：是什么东西
宋玉笑着道：给你带的礼物,你收下吧。
没想到我也有礼物,我心中的失落被喜悦取代。
谢谢啊,你……在那儿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老师很厉害,同学很友善,可以说这一年来我受益颇多。
我其实本来想问她有没有想过我,但话在舌头转了几圈都说不出口,只能笑了笑：那就好。
礼物你可以拆开看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宋玉催促我一句,我便把包装拆开,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居然是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我有些茫然：为什么是门票
而且这个游乐园还是我和她曾经相遇的那一个。
宋玉微笑着看着我,语气轻快：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游乐园里让我充当你的临时女朋友。
我怎么可能忘记,当初的一时冲动,让我与她相识。
当然记得,那你现在送我两张门票,是想跟我再去游乐园玩吗
宋玉好笑地看着我：你好笨啊。
她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如同小爪子一样挠着我的心。
我是想说,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不是临时,而是正式的那种。
其实我这一年都很想你,只不过告白的话我想当面说。
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一攥,然后极致的喜悦迅速充满身体的每个角落。
我愿意,我早就喜欢你了。
我一把抱住笑眯眯的宋玉,然后看到男孩探头探脑地看着我们相拥的身影,笑得开心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