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睁开眼时,咸腥的海风正掀起工棚油毡布。1982年7月12日的阳光刺破铁皮屋顶的裂缝,在水泥地上烙出滚烫的金币。左手腕传来刺痛——那道被追债人砍伤的疤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结着黄痂的烫伤。
阿默!母亲掀开发霉的门帘,蓝布衫被汗水浸成深色,黄大夫说再不交手术费......她突然弓腰咳嗽,掌心绽开一朵血梅。我盯着掉漆搪瓷盆里泡着的三张大团结,记忆如潮水倒灌——这是父亲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三十块。
罗湖口岸的铁丝网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穿喇叭裤的水客们像沙丁鱼挤在关口,腰间鼓鼓囊囊藏着电子表。我攥着浸透汗水的钞票,看见那个戴蛤蟆镜的胖子第五次摸向后腰。
靓仔,要唔要新鲜货他撩起的确良衬衫,表带在肥肉上勒出红痕。我认出这是八十年代最火的卡西欧AE-1200,2023年古董市场能拍出五位数。
三块全要,十五蚊。我亮出皱巴巴的纸币。胖子蛤蟆镜滑到鼻尖:痴线!走私价都要二十......
港警换岗还有七分钟。我压低声音,你裤脚沾着鲤鱼门的红泥,今早走的是西环水道。胖子瞬间面如土色,甩给我三块表就像见了鬼。
华侨饭店的旋转门转出热浪,穿中山装的外贸干部腋下夹着公文包。我解开两颗衬衫纽扣,腕表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进口电子表,香港最新款。
突然有人抓住我后领。藏青制服上的铜扣硌得脖子生疼: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母亲咳血的脸在眼前闪过,我猛地蹲下滑脱桎梏,表带在推搡中崩断。
阿sir!他抢我表!我扑向看热闹的港客,将最后一块表塞进他西装口袋。秃顶港商下意识摸到异物,我趁机用粤语哭诉:我老母在医院等钱开刀......
后生仔,够机灵。港商突然用潮汕话低语,往我裤袋塞了团东西。工商局的人挤过来时,他亮出烫金名片:我是爱国港商郑国荣,这个后生帮我修好了Walkman。
掌心的索尼TPS-L2还带着体温,氧化发绿的耳机接口刺痛瞳孔——这是二十年后我在拍卖行错过的初代随身听,此刻正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2
华侨饭店后巷的阴沟里,死老鼠泡在变质的菠萝罐头汁中。我背靠发烫的水泥墙,索尼Walkman的金属外壳烙着掌心纹路。郑国荣名片边缘的油渍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虹光,像极了2023年我在破产清算文件上按的血指印。
滋啦——
耳机突然爆出刺耳电流声,我触电般甩开机器。黑色磁带仓弹开的瞬间,半张电路板滑落阴沟。污水漫过飞利浦TDA1034芯片的瞬间,前世记忆突然闪回——这正是我抵押房产研发的第一代MP3解码芯片原型。
扑街仔!仲唔快啲!巷口传来粤语咒骂。我抓起锈迹斑斑的自行车辐条当镊子,在污水里打捞那个改变命运的集成块。蟑螂从袖口钻入后背时,我终于看清电路板背面用红漆描的7-3-2——父亲在三线厂的工号。
维修铺的集装箱闷得像蒸笼,铁皮接缝处滴落的冷凝水在水泥地汇成蜿蜒的河。阿辉蹲在柴油发电机旁,用港币卷着大麻烟:默哥,荣少给的定金。他吐出的烟圈撞上我悬在空中的示波器探头,绿色波形顿时乱成台风路径图。
这钱沾着人血。我把港币按在自制电磁炉上,郑国荣名片在高温中卷曲,烫金的荣字熔成血滴状。阿辉突然掀开泰坦尼克号模型的甲板,里面躺着把五四式手枪:昨夜西环码头沉了条越南船,三十八人。
我手一抖,焊枪戳穿Walkman的PCB板。焦糊味弥漫中,那张写着7-3-2的电路板突然通电,破喇叭里传出模糊的俄语广播:......1971年4月......拜科努尔......
刀疤李的金牙撞开铁门时,我正在破译父亲留在电路板上的密码。五台三洋收音机组成简易信号阵列,用滤波电路筛出的莫尔斯码在墙投射出LIC1——正是三线厂第一线的绝密代号。
后生仔,识得整呢啲嘢刀疤李的蝴蝶刀挑断示波器导线,他腰间别着的松下对讲机突然啸叫。我瞥见电池仓里融化的焊锡,那是三天前我故意留下的短路陷阱。
李叔,条子在查西环沉船案。我按下裤兜里的遥控器,对讲机爆出伪造的警用频道声。刀疤李脸色骤变,金牙咬破下唇的瞬间,阿辉的泰坦尼克号模型突然播放《东方红》——我藏在船底的录音机正在向街面广播。
3
解放卡车的雨刷器在狂风中抽搐,挡风玻璃上的水流像无数条挣扎的银蛇。母亲蜷缩在后座,输液瓶在军用毛毯下叮当作响,每声脆响都像在敲打我的太阳穴。二十台东芝彩电在货厢里随颠簸移位,包装箱摩擦声如同送葬队伍的纸钱簌簌。
左胎要爆!阿辉突然嘶吼。我猛打方向盘冲进渔村小道,车尾扫塌晾晒的渔网,缠满车轴的尼龙线里绞着死鱼的眼珠。后视镜里工商局的吉普车撞飞木麻黄树桩,车头保险杠上打击走私的红漆标语正在暴雨中剥落。
货厢突然传来金属撕裂声。我摸到座位下的液压钳——这是用三线厂报废的千斤顶改装的,锯齿还沾着昨夜切割海关封条的铜屑。当货厢门栓崩飞的瞬间,台风从伶仃洋卷来的咸腥灌满驾驶室,成箱彩电像多米诺骨牌滑向怒海。
抓紧!我把麻绳捆在腰间,逆着十级风浪爬向货厢。阿辉的槟榔汁喷在仪表盘上:你他妈找死啊!他话音未落,我的右腿已被甩出货厢,皮鞋擦过防撞栏迸出火星。
指尖触到松动的捆货绳时,父亲的工作证从撕裂的上衣口袋滑出。1965式军装照片在暴雨中翻飞,恰好贴在即将坠海的彩电包装箱上。我纵身扑救的刹那,看到箱体侧面用红漆写着LIC1-7,正是三线厂军转民物资的暗码。
货厢地板的铁锈割开掌心,血水混着雨水在军用电台改装图上游走。当我把最后一箱彩电拽回时,工作证夹层突然脱落半张发脆的收据:1969年7月23日,蛇口码头,接收单位签章处赫然是郑国荣的父亲——香港荣昌贸易行。
4
手术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泼出血色,我攥着发黏的电路图蜷缩在长椅下。黄医生的手术刀寒光闪过脖颈时,台风撞碎了玻璃窗,暴雨裹着1969年的秘密倾盆而下。
你爸带走的不是图纸!黄医生将铝盒拍在染血的纱布堆上,盒盖弹开的瞬间,三支密封的玻璃管滚落——管中封存的淡蓝色晶体,正是四十年后引发国际争端的气相沉积钻石膜原料。
示波器突然在帆布包里尖啸,我组装的信号接收器自动开机。用三线厂磁控管改装的扫描仪穿透铝盒,液晶屏上显现父亲的手写记录:7/23实验:LIC1材料在雷暴天气呈现超导特性......
那天仓库不是爆炸!我扯开浸透雨水的衬衫,露出胸前烫伤的7-23疤痕,是你们用人工闪电激发LIC1材料,结果引发球状闪电!黄医生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成针尖,手术刀当啷坠地。
阿辉踹开安全门时,手中泰坦尼克号模型喷射出乙醚烟雾——这是用船模蒸汽管改装的麻醉枪。黄医生翻滚躲过袭击,从石膏夹板抽出手枪,子弹击碎存放LIC1晶体的冷藏柜。
小心!我将母亲病床推向墙角。子弹擦过液氧罐的瞬间,父亲改装的消防喷淋系统自动启动。超低温液氮与LIC1晶体接触后,走廊瞬间凝结出幽蓝的钻石冰花。
在液氮白雾中,1971年的记忆碎片突然复苏:五岁的我被父亲藏在三线厂通风管,透过百叶窗看见球状闪电吞噬整个实验室。黄医生跪地哭嚎,手里攥着半张被烧焦的入党申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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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是你泄露了实验坐标!我踩着冰花逼近,医用酒精在掌心蒸腾成雾,郑国荣的父亲早就买通了你!黄医生疯笑着扯开胸衣,溃烂的胸口纹着LIC1-7的辐射警示标志——这是四十年慢性辐射中毒的代价。
警笛声穿透暴雨时,阿辉从黄医生颈动脉抽出针管:强心针加LIC1晶体,够他讲完故事了。濒死的医生抽搐着吐出钥匙,插入铝盒瞬间,底层暗格弹出父亲遗留的微缩胶卷——1969年7月23日完整实验录像,画面上军代表焚烧的竟是伪造的空白图纸。
母亲突然在昏迷中坐起,枯手直指窗外闪电:建军在雷暴眼里!监控仪显示她的心跳频率与LIC1晶体振荡波完美同步,这是父亲用七年时间在她心脏植入的生物芯片在共鸣。
5
广交会展厅的穹顶漏下1983年的阳光,国营厂展台上积灰的熊猫牌收音机正在播放《乡恋》。我按下双卡录音机的暂停键,两个卡带仓同时弹出,邓丽君的《甜蜜蜜》与《国际歌》在空气中相撞,炸开满场倒抽冷气的声音。
同志们!这才是改革开放的声音!我踩上展台,扯开的确良衬衫露出胸前的烫伤疤痕。阿辉适时掀开红绒布,二十台改装录音机列阵如兵——用三线厂磁控管改造的降噪电路,正在吞噬展厅的嘈杂。
郑国荣的金丝眼镜蒙上水雾,他身后戴白手套的保镖刚摸向密码箱,我举起父亲改装的电磁干扰器:郑生,要听听昨夜西环码头的录音吗按下开关的瞬间,他腕间的劳力士突然倒转,这是用LIC1晶体改装的磁力陷阱。
后生仔,够胆识。郑国荣摘下劳力士砸向展台,表盘裂开的瞬间弹出微型胶卷:这是你爸1969年最后的身影。投影在白色幕布上的画面剧烈抖动:父亲在雷暴中攀爬蛇口灯塔,手里紧握的LIC1晶体容器正在吸收闪电。
我冷笑拧开录音机底盖,父亲遗留的军用水壶改装的电解槽正在冒泡:你走私的不是电器,是闪电能量!壶中淡蓝液体沸腾的刹那,广交会所有灯光骤暗,唯有LIC1晶体在幽蓝闪烁。
阿辉突然撞开展厅侧门,举着冒烟的泰坦尼克模型:默哥!船底有东西!模型龙骨处嵌着的硅片,正显示着1997年香港回归倒计时——这是父亲用军用电台密码刻下的预言。
郑国荣的保镖趁机扑来,我旋开军用水壶泼出电解液。液体接触LIC1晶体的瞬间,人工闪电贯穿展厅,将密码箱里的港币烧成灰烬。国营厂老厂长突然拽下假发,露出军用短寸:陈建军同志,LIC1项目今日正式解密!
当五十份外贸订单雪片般飞来时,我正用手术刀剖开郑国荣的鳄鱼皮带。夹层里泛黄的航海日志记载着:1969年7月23日,荣昌号货轮搭载的不是彩电,而是英国军情六处定制的闪电武器原型机。
母亲坐着轮椅出现在展厅时,胸口的生物芯片正与所有LIC1设备共鸣。她枯瘦的手指拂过双卡录音机,突然唱出字正腔圆的俄语军歌——这是父亲在心脏起搏器里埋藏了十四年的启动密码。
暴雨再临的黄昏,我们站在蛇口码头焚烧走私账本。郑国荣的金丝眼镜在火中扭曲成社会主义的镰刀铁锤,阿辉将泰坦尼克号模型抛向伶仃洋,浪花吞没的瞬间,模型爆出父亲预设的全息投影:真正的改革不在海上,在每一粒中国芯里跳动的光。
6
蛇口工业区001号私营企业执照在晨光中舒展,聚乙烯封膜上的国徽还带着油墨余温。我把它贴在集装箱改装的车间接缝处,恰好盖住父亲用粉笔写的傅里叶变换公式。母亲摇着轮椅进来,怀里65式军用电台的真空管突然发亮,接收频率锁定在1971年的军用短波。
你爸说......她枯瘦的手指抚过自制芯片上的八一徽标,只要红星还在闪,改革就不会停。示波器绿光扫过她的银发,我瞥见她耳后植入的LIC1晶体正在共振——这是用三线厂车床雕刻的生物芯片,此刻正将她的脑电波转为控制信号。
台风玉兔登陆那夜,郑国荣的奔驰车队撞开厂区铁门。我站在自制激光切割机前,将三线厂热模锻压力机预热到1350℃。阿辉叼着槟榔按下总闸,车间顶棚的泄压阀喷出淡蓝色LIC1晶体雾。
陈生,睇在钱份上......郑国荣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保镖刚举起雷明顿猎枪,母亲突然哼起《喀秋莎》。生物芯片激活的EMP脉冲让所有枪械哑火,65式军用电台迸发的量子纠缠波,正将父亲1971年的实验数据写入他们体内。
当郑国荣跪地咳出带芯片的血沫时,热模锻压力机突然自动启动。父亲生前设置的液压锤精准砸碎奔驰发动机,飞溅的零件在暴雨中拼出LIC1永存的霓虹残影。我举起熔化的劳力士金表:这块表芯里,有你父亲1969年植入的窃听器。
阿辉搬出泰坦尼克号残骸,打捞起的黑匣子正在播放1971年蛇口码头录音:......我自愿携带LIC1资料潜入敌后......郑国荣听到自己父亲与英国间谍的密谈,突然癫痫发作,金牙咬碎了舌根。
三个月后广交会,当我们的1微米芯片在电子显微镜下展示时,美国德州仪器代表突然心脏病发作。母亲摇着轮椅来到展台,用生物芯片控制的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父亲容颜:真正的中国芯,早在1971年就已跳动。
我按下自制时光胶囊,1983年的LIC1晶体与2023年的量子芯片在超导磁场中融合。当深圳第一高楼开始浇筑地基时,胶囊里父亲的手表突然走动,表盘浮现出2035年的星图——用莫比乌斯环连接着三线厂的锈火与未来的光芒。
番外篇
1
三线厂的铸造车间像头锈死的巨兽,我踩着齐膝的蒿草往里走,裤脚沾满带刺的苍耳籽。阳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来,在1967年产的苏制热模锻压力机上织出蛛网,那些暗红的铁锈正顺着安全生产300天的标语往下淌。
小心脚底!刘工的手电光扫过满地狼藉,光束里惊起的铁屑像群星闪烁。他军绿色胶鞋碾碎只干瘪的蟾蜍,七九年大撤离时,十万响鞭炮都没炸醒这铁疙瘩......
话音未落,阿辉突然从压力机曲轴箱探出头,安全帽上的矿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默哥!这他妈有密码盘!他扬起的扳手当啷砸在基座上,震落的铁锈里混着晶亮的碎屑——是九十年代才普及的碳化钨合金。
我趴在油污里,军用指北针在掌心发烫。压力机传动轴内侧的密码盘泛着诡异的蓝光,十二个刻度位上刻的不是数字,而是子丑寅卯地支符号。当阿辉的瑞士军刀第三次滑脱时,我猛然想起父亲工作证上的生日:1951年农历辛亥年十月廿三。
辛亥属猪,十月对应亥月,廿三是丙子日。我转动密码盘的手在颤抖,亥猪-亥月-丙子组合对准的刹那,基座内部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生锈的检修口突然弹开,气浪掀起的尘埃中,1971年《红星厂技术革新奖状》正盖在成捆的晒图纸上。
刘工的手电筒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细碎的金属刮擦声。我们三人后背相抵,听见十二米高的横梁上传来链条摆动的吱呀声——是当年吊装模具的电动葫芦在自动运转!陈年润滑油混着雨水从头顶滴落,在奖状上晕染出LIC1-绝密的褪色印章。
阿辉突然惨叫,他的耐克鞋底被腐蚀出焦黑的洞。手电筒重新亮起时,光束里飘浮的淡绿色粉尘正吞噬帆布手套——这是父亲笔记里提过的三氧化钨微晶,八十年代最尖端的隐身涂料原料。
都别动!刘工突然掀开工作服,腰间缠着的根本不是工具袋,而是军绿色的54式手枪皮带,陈建军当年偷走的可不只是图纸。他枪口指向压力机深处,那里躺着具白骨,右手无名指上套着枚青铜齿轮戒指——和母亲珍藏的父亲婚戒一模一样。
我额角的汗滴在奖状上,晕开1971年度先进个人的墨迹。阿辉突然抛出泰坦尼克号模型,船艏撞在压力机控制台,舱门炸开的瞬间飞出漫天图纸。某张晒蓝图擦过刘工面颊,他瞳孔突然放大:这......这是092核潜艇的消声瓦设计图!
暗红色警报灯突然在车间各处亮起,锈死的广播喇叭发出刺耳的防空警报。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我仿佛看见1971年的父亲正在操作台前狂奔,白大褂下摆扫落满桌的图纸。年轻时的刘工举着三角铁追打,却被突然启动的压力机切掉右手三根手指。
原来你才是叛徒!我抓起地上一截锰钢焊条,当年是你把LIC1项目泄露给军代表!刘工的脸在警报红光中扭曲,他残缺的右手扣动扳机,子弹却卡在生锈的弹膛——这枪和他一样,早已被时光腐蚀。
压力机突然剧烈震颤,七十年代埋设的蒸汽管道喷出滚烫的白色迷雾。在能见度归零的瞬间,我摸到控制台下方父亲刻的凹痕:用莫尔斯码写的活下去。阿辉的矿灯穿透迷雾时,我们看见压力机顶部的观察窗里,父亲用血画的箭头直指泄压阀。
闭眼!我拉下闸门的瞬间,积蓄三十年的高压蒸汽轰然释放。刘工被气浪掀飞撞在酸洗池边沿,我趁机扑向白骨,从他指间褪下的齿轮戒指内侧,激光刻着0.1微米的集成电路图——正是2023年使我破产的5纳米芯片雏形。
2
地下室的白炽灯管炸裂时,阿辉的矿工帽滚进酸洗池,绿色荧光液漫过1968年的《设备检修日志》。我攥着刚取出的晒蓝图,图纸边缘的钡盐涂层在黑暗中发出幽绿磷光,像极了父亲失踪那晚蛇口码头的鬼火。
小心脚下!黄医生突然拽住我后领。一根锈蚀的钢丝绳擦着鼻尖荡过,在墙面割出火星四溅的7.23。我们这才看清,整个地下室是用092核潜艇耐压壳改造的,圆弧形舱壁上布满父亲用焊枪刻的贝塞尔函数曲线。
阿辉从池底捞起矿工帽,灯影里浮现密密麻麻的蚀刻字:水密门密码:邓丽君《何日君再来》频率赫兹。他刚要骂娘,我猛然想起昨夜修复的Walkman——那是用三线厂示波器改装的频谱分析仪。
当好花不常开的旋律在地下室回荡时,舱壁上的贝塞尔曲线突然共振。锈死的齿轮箱裂开缝隙,1971年产的钨钢轴承滚落满地,每颗都刻着LIC1-092的激光微雕。
黄医生突然癫痫发作,指缝间漏出微型胶卷:他们来了......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阿辉掀开潜艇耐压壳的检修口,涌进的海风中混着浓重的鱼腥味——是郑国荣的走私船队!
我抓起轴承当武器,钨钢砸在突击队员防弹衣上迸出火花。阿辉把泰坦尼克号模型塞进鱼雷管,拉燃自制烟雾弹:默哥,十秒后引爆!模型里的LIC1晶体接触海水瞬间,电解产生的氢气将整艘伪装的渔船掀上半空。
在氢气爆炸的强光中,1971年的记忆碎片重组:五岁的我被父亲塞进核潜艇反应堆舱,透过观察窗看见他正在焊接消声瓦。军代表刘工举着五四式手枪逼近,却被突然启动的涡轮机吸入,血雾在冷却剂里绽成珊瑚状。
这才是真相......我颤抖着展开被磷光标记的图纸,092核潜艇的消声瓦夹层里,赫然用纳米级工艺刻着1997年香港海底隧道的施工图。父亲穿越时空的布局,此刻正在暴风雨中显露獠牙。
黄医生突然夺过突击步枪,枪托砸碎水密门的观察窗:你爸才是叛国者!他把092技术卖给英国人换我妻儿......他扯开衣襟,胸口纹着妻女照片,皮肤下却凸起LIC1晶体的棱角。
阿辉的蝴蝶刀抵住他喉结:1969年荣昌号沉没时,我在货舱看见你签字的卖国协议!暴雨从炸裂的舱顶灌入,冲刷着黄医生从防水袋掏出的党徽——里面嵌着的微缩胶片显示,他才是潜伏三十年的军情六处间谍。
当缉私艇探照灯刺破雨幕时,我按下父亲遗留的磁力钥匙。整艘核潜艇残骸突然通电,消声瓦缝隙射出激光束,在乌云中拼出五星红旗全息图。郑国荣的走私船雷达全部失灵,在《义勇军进行曲》的量子编码中撞向防波堤。
母亲打来电话那刻,我正从反应堆舱取出父亲尘封的铝饭盒。盒盖上的结冰提示灯突然转绿,里面1971年的馒头依然松软——这是用LIC1晶体制造的永恒保鲜装置,饭盒底层藏着2023年芯片危机解决方案的微雕硅片。
3
380℃的液态锡在苏制坩埚里咆哮,真空泵的嘶鸣盖不住车间外吉普车的急刹声。我戴着三线厂防毒面具改装的电焊面罩,透过茶色镜片看见压力表指针正在突破红色警戒线——这是用092核潜艇气压计改装的监测系统,刻度显示的是米水柱这种早被淘汰的单位。
要炸了!阿辉踹翻酸洗池当掩体,池底沉淀的四氧化三铀溅上工作台,与LIC1晶体接触的瞬间迸发幽蓝电弧。黄医生突然从通风管倒吊下来,残缺的右手握着手术刀:把硅片给我!刀尖刺破防护服的刹那,我嗅到1969年七号仓库的硝烟味。
当第一块0.5微米芯片从钢水浮现时,车间铁门被霰弹枪轰开。郑国荣的鳄鱼皮鞋踏碎满地钨钢珠,金牙咬着的雪茄烟灰落在硅片上:陈生,这枚芯片够换你妈三根手指。
我按下工作台暗钮,父亲改装的电磁轨道炮从酸洗池升起——这是用三线厂龙门吊导电轨改造的,弹丸正是092核潜艇的消声瓦碎片。首发射击打穿郑国荣左耳,第二发将他钉在工业学大庆的褪色标语上。
钢水沸腾的炫光中,1971年的父亲正在相同位置操作。军代表刘工举着铁钎捅向反应堆,父亲飞扑阻拦却被钢水溅满后背。五岁的我缩在工具柜里,透过百叶窗看见他后背皮肤熔化的瞬间,LIC1晶体在血肉中生长出集成电路纹路。
爸......我抚过工作台上焦黑的掌印,掌纹与手中芯片的电路完全重合。黄医生突然癫痫发作,手术刀插进自己大腿:他早把自己改造成了生物芯片!
当突击队冲入时,我启动父亲遗留的终极装置——092核潜艇反应堆与三线厂锅炉并联,380℃钢水瞬间气化成等离子态。车间顶棚被轰开巨洞,钢水蒸汽在暴雨中凝结成纳米级金属雾,附着在所有枪械表面形成绝缘层。
阿辉趁机抛出泰坦尼克号船锚,生铁砸中蒸汽阀门。失控的气流将郑国荣卷向反应堆芯,他的金丝眼镜在高温中熔化成液态金,渗入硅片形成天然电路——这正是2023年使我破产的5纳米芯片雏形。
在辐射警报的尖啸中,母亲突然坐着轮椅冲破雨幕。她耳后的LIC1晶体与反应堆共鸣,65式军用电台迸发出父亲的声音:......真正的芯片在1971年已经诞生......钢水蒸汽在空中拼出全息投影:父亲后背的烧伤皮肤下,赫然是布满神经网络的生物芯片。
黄医生爬向反应堆泄压阀,残缺右手按下自毁键:我们一起下地狱......却在爆炸前秒被气浪掀飞。我在钢水喷泉中抓住最后一块硅片,上面蚀刻着父亲用细胞DNA写的遗言:我的骨灰就是中国芯的种子。
4
三线厂遗址在黎明前沸腾,380℃钢水裹挟着四氧化三铀冲上云霄。我抱着母亲跃入092核潜艇逃生舱时,冲击波将郑国荣的鳄鱼皮箱撕成碎片,漫天港币在辐射云中燃烧,灰烬拼出1997年香港回归倒计时。
抓紧!阿辉用钢牙咬住液压阀,逃生舱坠入伶仃洋的瞬间,舱内荧光的的LIC1晶体突然共振。父亲植入我后颈的生物芯片开始发烫,092核潜艇的消声瓦在深海中发出鲸歌般的低频震动——这是用1971年钢水浇筑的莫尔斯密码:重生在灰烬里。
逃生舱撞碎在暗礁群中,咸涩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092核潜艇的消声瓦突然解体。成吨的碳化硅晶圆随洋流翻卷,在珊瑚礁上拼出直径三公里的集成电路板。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郑国荣沉尸处的鱼群突然列阵游弋,鳞片反射的光斑组成中国芯三个魏碑大字。
郑国荣的幽灵船队出现在水平线时,我正用海藻缠绕的泰坦尼克号残骸当天线。母亲摇动轮椅,65式军用电台的真空管突然红热——这是用核潜艇反应堆改造的量子发射器,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被编译成EMP电磁脉冲。
收皮啦!阿辉将最后一块LIC1晶体塞进鱼雷管,改装过的氧气瓶在敌舰底部炸开。海水电解产生的氢氧爆鸣中,郑国荣的劳斯莱斯幻影被气浪掀翻,车载香槟金女神像熔化成液态金,渗入海底芯片形成天然电路。
当缉私艇的探照灯笼罩海面时,我潜入海底触摸父亲浇筑的芯片。生物识别系统瞬间激活,092核潜艇残骸浮出水面,消声瓦缝隙射出全息投影——父亲在1971年的最后影像:
小默,当你看到这段录像,说明中国芯已浴火重生。他扯开烧焦的工装,后背皮肤下的生物芯片正与我的颈后芯片共鸣,我把自己改造成第一代生物CPU,现在该你接棒了。
三个月后的广交会上,我们展出的海龙芯震惊世界。日本代表剖腹自杀的新闻被母亲做成剪报,贴在092核潜艇的反应堆舱门上。阿辉用郑国荣的金牙熔铸成金丝,在芯片表面蚀刻出五星红旗。
当深圳第一高楼封顶时,我站在顶层按下启动键。整座城市瞬间被幽蓝光芒笼罩——十万枚海底芯片同时激活,在夜空中拼出父亲年轻的面容。他的声音随海风回荡在深南大道:
真正的改革者,从来都是燃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