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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4.
陆清远的手还悬在半空,茶盏的碎片溅了一地。
我蜷缩在书房角落,高烧让视线模糊成一片雪色。
他解下外袍裹住我发抖的身子,声音浸着寒意。
沈翊呢
在柳氏院里......守着别人的儿子。
我咬破舌尖才咽下哽咽。
他沉默片刻,忽然将我打横抱起。
陆某僭越了。
檀香混着墨气扑面而来,我昏沉间听见他吩咐小厮煎药。
又命人彻夜守着将军府后墙。
明日若有人问起,只说我院中闹鼠,捕了一夜。
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
我正卧于陆清远的卧房中。
而他则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中拿着《诗经》正在研读。
他指尖如玉,轻轻摩挲着书卷,仿佛在推敲字句。
我不想破坏宁静,却没忍住轻咳一声。
陆清远放下手中书卷,将手指至于我额顶。
已经退热了,昨日可是吓坏我了。
你如今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他手上冰凉,我清醒了不少,笑着坐起身子,看向陆清远。
多谢陆大人昨日相助,妾身无以为报。
只怕是有有人药说闲话了。
翰林清隽,我怕误了大人仕途。
陆清远却满不在意,淡笑着接过小厮送来的褐色汤药。
他用匙子在瓷碗中搅动了片刻后将汤匙放于我嘴边。
现下还有些热,你小心些,我本以为你还要再睡一阵。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嫁于沈翊多年,他却从未为我侍疾。
陆清远不知我在想些什么,以为我是怕苦。
我已试过这药不会太苦。
我虚弱的笑了笑,将汤药饮尽。
我何尝怕吃苦呢,这药是没有我现如今的日子苦。
我刚想张口道谢,却被陆清远递来的蜜饯堵了嘴。
吃了就不苦了。
陆清远笑的温柔,仿若春风把深冬的寒气都吹尽了。
我沉默着将蜜饯吃下,眼中的泪难以压制的滴滴落了下来。
我不会因为沈翊的偏心哭,也不会因为边关的苦寒哭。
但陆清远的温柔却让人难以抵抗。
让我这些年的苦痛委屈在此刻都宣泄出来。
陆清远却因为我的泪水慌乱了起来。
不好吃吗
他问。
我摇摇头,面前的人影在我眼中都有些模糊。
很甜,我从没吃过这样甜的蜜饯。
而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踹开。
冬日的寒风再次刮进房门。
沈翊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眼中阴翳的情绪犹如实质。
怎得,将军府少你吃穿了!
穿个破旧烂衣就翻进其他男人的庭院装委屈,林婉月你当真是贱妇!
我甚至沈翊的性格,不愿给陆清远带来灾祸。
昨日我感染风寒,你却将府中医士全部集于西厢。
亦是派兵把守,翠儿进不去门,我走投无路才求助于陆大人。
说罢我便起身行李告退,推搡着与沈翊回了家。
将军府中。
我劝你收了你那些心思,林婉月,你当真以为我是瞎的
如若我因你在朝中受损,我第一个杀了你那好心的陆大人。
沈翊怒视着我,手中的茶盏被他捏的发出哀叫。
我不卑不亢,与他平坐着,未曾出声。
柳如烟的孩子跑了过来,趴在沈翊的腿上。
爹,你昨日说带我去策马,何时才能出发。
柳如烟跟在后面,面带歉意的看着我。
娇儿童言无忌,还望姐姐包容一二。
沈翊的表情在看见二人后犹如冰雪化开。
笑着抱起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爹带你现在就去。
我坐在原处未动,直到柳如烟坐在我对面。
她笑容中暗含讽刺。
姐姐和陆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了,既然如此何不请个和离书。
我们彼此安好不可,也好成全我们。
我冷笑着回应。
那可要劳烦妹妹多吹吹枕边风了。
5.
三日后新春宴,柳如烟戴着我的翡翠簪子出席。
姐姐莫怪,将军说这颜色衬我。
她抚着发髻,颈间红痕若隐若现。
我不动声色,轻笑着回到。
妹妹是长疹子了吗天干物燥,要当心别传染给孩子了。
沈翊听着这话,脸色变得颇为精彩。
我没管二人如何,转身便下了马车。
沈翊在席间谈笑风生,直到有人问起陆清远。
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酸儒。
他晃着酒盏,玉扳指磕出清脆响动。
诸位可知我夫人如今夜夜翻墙求学,倒比青楼花魁还会钻空子。
满堂哄笑中,我捏皱了袖中帕子。
陆清远忽然起身抚掌。
将军高义,连发妻都能当众作践,难怪对同袍遗孀这般体贴。
沈翊摔了酒盏,猩红酒液溅上我新裁的月白裙裾。
荡妇配佞臣,倒是绝配!
我倒是不在乎衣物上的污痕以及沈翊的侮辱。
只是他这话太难听,陆清远又是文人墨客,这样的屈辱并非他该遭受的。
我抚地起身,冷着脸将一纸书文弃于案上。
将军说谁是荡妇,谁是佞臣
既然今日将军不顾情面的要将我颜面扫地,我便也不在乎了。
各位大人可以看看,这是近月将军府中收支的记录。
我摊开纸张,沉着脸冷声念读者上面的字句。
沈翊猛地抢夺我手中的纸张。
贱妇!你当真要当着各位大人的面把家丑外扬!
说着他抬手打了我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中,宴会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我的嘴角都被打的流出了血。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家丑
沈翊,你把我嫁妆私自给柳如烟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军中亡将那样多,你怎得就对她们木子格外照顾!
那孩子实际上是你的吧!
说着我突然扯开柳如烟的衣领,将那红痕暴露在众人面前。
顿时,场上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了窃窃私语。
沈翊没想到我竟如此大胆,将我推飞了出去,转而护住柳如烟。
在场的各位都是朝臣,哪怕本朝严谨结党营私。
但明里暗里的党派较量却从不会停止。
如今我在宴会上撕破了脸,就算他们守口如瓶不会外传。
也难免回传到圣上耳中。
宠妾灭妻尚是罪行,轻薄同袍之妻更是罪加一等。
如今我这一说,这孩子是不是沈翊的,都不重要了。
在所有人心中,他就已经是沈翊的孩子了。
我本不想将这罪名加在他身上,只是想用这账簿与他和离。
未曾想他竟在宴上公然折辱。
我便也不顾夫妻之情。
择日如若无人参他一本,那这官场在座的各位算是混不下去。
林婉月,你当中掀如烟衣物,她还如何改嫁!
我笑出声,毫无顾忌与形象。
她一个带着孩子还为你暖床的荡妇,谁愿意接这破鞋!
将军若是喜欢,我们和离,你娶她便是!
沈翊怒视着我,将案上的事物一扫而空。
和离然后成全你和陆清远
想得美!
我表情未变。
将军怕是会错意了,我和陆大人清清白白。
我这是成全你们父子相聚啊。
我一口咬定这孩子是沈翊的。
令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这孩子已有四岁,而柳如烟的丈夫可是刚死。
沈翊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将当初的定亲信物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和离就和离,我倒要看看谁会娶你这样当众顶撞丈夫的泼妇!
这场宴会后,我便搬出了将军府,住到了娘家嫁妆的宅子里。
6.
不久之后,坊间更多的传闻变成了沈翊和柳如烟。
我笑着将清茶落于桌上,看向面前的陆清远。
我听说,沈翊被罚了半年的例银,圣上当真还是太仁厚了。
陆清远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仁厚只面,至于内......
我前日在翰林,听闻有人参沈将军通敌。
我手上的棋子一顿。
沈翊染了武将的毛病不假,但他的忠心我是绝不怀疑。
谁做的
沈翊不应通敌,这可是大罪,谁想他死
我问。
陆清远摇头叹气。
这权力之间的倾轧,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你可知柳氏的丈夫陈将军是如何死的
我自然知道,为救沈翊被敌军的流矢射中。
我讲后,陆清远却摇了摇头。
陈将军确实是侠肝义胆之人,但却是被害死。
柳如烟在当年的南疆战役上被陈将军所救,但这柳氏的身份存疑。
柳如烟是间谍!
这样一个想法猛地在我脑中翻涌。
棋子落下,我因为震惊而下歪了位置,而被陆清远全盘吞下。
官场亦如这棋局,沈将军就算日后能洗脱嫌疑,怕也是要失了官职。
我心中挣扎许久,最后却也决定任由沈翊的命运随波。
从宴席上的那一掌开始,我们之间便断了,而后种种,皆是他咎由自取。
可却没成想,这场火仍会烧到我身上。
那日,我正在街上买着桂花糕。
却被一群带着甲胄的卫兵围住。
不听解释,他们将我打晕带走。
我不曾想,这居然是沈翊养的私兵。
秘密监牢中,我被镣铐锁于木凳之上。
沈翊穿戴齐整,站于监牢外面。
我惊讶的看着他,带着警惕的问。
你要做什么
沈翊看着我,表情阴翳。
做什么造反啊,他们不是都说我要谋反吗那我便谋反给他们看。
还想把我抓起来秘密处斩!想得美!
他说着缓步走向我,死死捏住我的下巴。
但在这之前,我还得先处理你,我的发妻。
如若不是你当中揭发我与柳如烟的事,我怎会落于如此田地。
这全是你的功劳啊。
我疼的皱眉,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你疯了!
这事与你无关,你若拿出证据,到底也不过是丢个官职罢了。
沈翊突的大笑,表情可怖的就像一个疯子。
官职你可知这官职是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才换来的
林婉月,那陆清远有什么好的
他眼底爬满血丝,盯着我冷笑。
你是我的,林婉月,你是我的,你从十二岁就与我订亲。
你怎么敢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
我感觉下颌快被他捏碎了,眼泪都痛的流了下来。
沈翊却觉得不过瘾,他像头被剜了心的困兽。
反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俯身便啃咬上我的嘴唇。
衣物的撕扯声和我的尖叫,沈翊的怒吼在地牢中格外明显。
装什么贞洁!你不是早被我睡烂了!
你等着我一会儿把陆清远的脑袋扔下来,我看你还怎么反抗!
我用尽全力反抗,直到被撕的只剩一件里衣。
这时,另外的声音传来了。
陆清远双目通红的踹开牢门。
他把剑尖抵住沈翊的喉咙。
我来晚了,抱歉。
陆清远语调中是藏不住的心痛。
我惊惧之中说不出话,只能保住自己颤抖。
沈翊冷笑着,手狠狠捏住抵在他颈部的长剑。
陆大人不会觉得我怕这小小的铁剑吧。
你倒是来得正好,我刚好还想当着她的面杀了你。
陆清远毫不示弱,面若冰霜。
眼中是浓重的恨意。
沈将军不会以为我是自己来的吧
他说罢,身后的禁军就冲了进来。
沈翊被气的脸上抽动,一怒之下便讲全部的矛头都指向了陆清远。
掏出腰上的长刀便要动手。
我杀了你!贱人!
小心!
我们的的声音同时响起。
陆清远却灵巧的侧身闪躲过去,反手一剑割伤了沈翊的手腕。
你!
进军没给沈翊多说话的机会,便全部冲了进来,把他按住。
眼见尘埃落定,陆清远脱下外袍罩在了我的身上,将我抱起离开了地牢。
8.
这件事整整持续了半月有余才算结束。
我从那件事中受到的伤害难以抚平。
陆清远整日看着我叹气,直到沈翊被定下了谋反的罪名。
那日他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名太监。
陆清远扶起我,带我跪下。
那太监居然是来宣布赐婚圣旨的。
直到那金黄的布帛落于手心时,我才缓过神来。
你用功劳求了圣旨
你明明可以靠这升官的。
我不解的问陆清远。
他抚摸我的侧脸,讲我眼角的泪水拭去。
怎得不相信我的才能
况且,我想让你光明正大的嫁给我。
我张着嘴却半天都说不出话。
陆清远温柔的笑着。
沈翊后日便要问斩了,你想去看一眼吗
当日我和陆清远一起去了天牢。
沈翊正蜷缩在满地血污的稻草里。
看见我,他眸光亮了几分,可却在看到我身后的陆清远后又暗了下去。
我扬手将婚书甩在他脸上。
龙凤金纹瞬间刺痛了他的眼。
沈翊的嘶吼混着愤怒拍地的声音炸开。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你是我的妻子!
你怎么敢改嫁!
沈翊突然癫狂大笑,用力将手中的伤口扯开。
淋漓鲜血滴在婚书上,他竟试图用带血的手指抹去金漆。
重写!把名字重写!我让你们重写!
婉月......
他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把梅树移回来好不好
你别生我的气,我会把柳如烟送走的。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犹如又沾着烈酒的刀子在割我的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窗外惊雷劈断枯枝,我簪上陆清远送的玉兰步摇,再未回头。
两日后,沈翊以谋反的名头被处死。
柳如烟作为间谍被也同日被处斩。
行刑当日我并未前去,而是在和陆清远在商量嫁衣的布料花纹。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黄泉碧落,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