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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田埂惊鸿,泥土里的心跳
田家坳的土,黑得能攥出油。田丰收生在这,长在这,浑身的汗味都带着一股子烂草根和泥腥气。这味儿,冲鼻子,却是他田丰收的命。旁人嫌,他却觉得比城里雪花膏还提神。
他叫丰收,名字是爷爷盼的。可这丰收俩字,偏跟他犯冲。十七岁,瘦得像根豆芽菜,风一吹,洗得发白的褂子就贴在肋骨上。脸是常年日头晒的灰黑,不是庄稼汉那种油亮的古铜。五官拆开都认得,搁一块儿,就成了田埂上没人注意的野草。
念书脑子像被浆糊糊了。先生讲孔融让梨,他脑子里是昨天下的套子套住鸡没。一提问,他噌地站起,脸红到脖子根,手脚没处放,脑子白茫茫一片。底下憋着的笑声,像虫子,钻心。
初中念完,死活不肯再上。爹田大山抽了一夜烟,第二天哑着嗓子说:不去就不去了。人活一世,路不止一条。伺候好地,庄稼不骗人。
他跟着爹下地,成了把好手。犁地、播种、收割,样样不含糊。可村里同龄人,要么继续念书,要么进城闯荡,衬得他越发像个多余的。
也出去闯过。砖窑厂搬砖,建筑队扛水泥,小煤窑推矿车。累死累活,钱拿最少。性子闷,嘴笨,不会来事儿,受了欺负也只会红着脸,把气憋进肚子里。只有回到田家坳,闻到那熟悉的泥土味,他才觉得自己像个活人。
他身上有股邪乎劲儿。一个人蹲在田埂上,闭上眼,就能听到地底下庄稼根须扎土的声音,能感觉到它们吸水的欢快。这事儿,他跟爹提过一次,被当成发烧说胡话,从此烂在肚里。这成了他和这片山、这片土地的秘密。他觉得,跟山石草木待着,比跟人待着舒坦。
这天傍晚,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浑身泥汗。只想赶紧回家冲凉。路过村头歪脖子老柳树,几个妇女正唾沫横飞地唠嗑。他刚想绕开,一道清脆的声音像山泉水滴进他心里。
姑,这空气真好闻,比县城强多了!
他脚步钉住,猛地抬头。
柳荫下,站着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娃。皮肤白得晃眼,像刚剥壳的鸡蛋,在一群灰扑扑的婆姨里,亮得刺目。马尾辫,额前几缕湿发,脸小巧精致。
她在笑,眼睛弯成月牙儿,大方,明朗,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田丰收的心,咚咚两下,擂鼓似的。血直冲头顶,手脚僵硬。
哎,丰收!傻站着干啥
贺家婶子眼尖,笑着招呼,给你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女,贺子玲,县里念高中的。
又对女孩说:玲玲,这是田大山家儿子,丰收,实在后生。
贺子玲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清澈,带着好奇,没因他一身泥污而嫌弃。她点头,嘴角弯起:丰收哥,你好。
你…你…好……
脸瞬间爆红,像火烧云。他憋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发颤,赶紧低头,死盯着自己沾满泥的鞋尖。地上要是有缝,他能钻进去。
他感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带着点忍俊不禁的意味,然后移开了。
就这几秒,像一个世纪。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句丰收哥,你好,烙铁似的印在他心版上。
晚饭的红烧肉,香得勾魂,他却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那道淡蓝色的影子,挥之不去。夜里烙饼,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又慌又甜,还有点说不清的痒。
他开始像个贼一样,偷偷留意贺子玲。假装路过她姑姑家门口,只想瞥一眼。有时能看到她在院里晾衣服,或坐在门口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了金边,看得他心跳失速,落荒而逃。
他也开始注意形象。下地回来,脸手洗得格外干净。那件发白褂子,让娘又补了补。虽然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
心里装了个人,他对土地的感觉也变了。看到她,路边野花都像在对他笑,鸟叫也格外动听。想到她和自己的差距,天都像蒙了层灰,风声也呜咽。他内心的情绪,竟能和这山河隐秘共鸣。
这个夏天,因为贺子玲这颗石子,田丰收那颗沉寂如古井的心,漾起了圈圈涟漪。青涩,懵懂,却又被自卑和遥不可及的现实,死死地压在水底。
第二章:风雨欲来,笨拙的靠近
那点念想,野草似的疯长。光是偷看,已经挠得田丰收心焦难耐。他想靠近,哪怕只是说句完整的话。可嘴笨得像塞了棉花,一到关头就哑火。无数次在脑中排练,真遇上了,还是脸红低头,落荒而逃。
他恨自己没用,为什么不能像村里那些油滑小子,大大方方去逗女娃开心夜里对着河水发呆,心里又苦又涩。
转机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到来。天阴沉得像要塌下来,空气湿黏。他刚帮爹捆好草料,就见贺家婶子焦急地跑来。
丰收!丰收在家吗
婶儿,啥事
哎呀急死我了!玲玲一早去镇上买书,说中午回,这都啥时候了还没影!托人问了,书店说她早走了!眼看要下大雨,一个女娃家,又不熟路……
玲玲两个字像锤子砸在田丰收心上。他脑子嗡一声:我去…我去找找!
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贺家婶子抓住救命稻草:好,好!丰收你腿快路熟,快去!我去托别人问问!
田丰收拔腿就跑,忘了雨衣,忘了爹娘。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不能让她淋雨!不能让她出事!
土路坑洼,山路更窄。他抄近道,手脚并用往山上爬。乌云压顶,闷雷滚动。他扯着嗓子喊:贺子玲!——玲玲!——
声音嘶哑,在山谷回荡,无人应答。
汗水流进眼睛,涩痛。腿像灌铅,肺火辣辣。但他不敢停。她一个人,迷路了遇到坏人了可怕的念头像毒蛇噬咬着他。
翻过最后一个山坡,拐弯处,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
贺子玲!
她坐在大石上,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肩膀微耸,像在哭。淡蓝色连衣裙沾满泥点,狼狈。
玲…玲玲!
他连滚带爬冲过去,到了跟前又猛地刹住,大口喘气。
贺子玲抬头,看到他,愣住,随即眼圈一红,泪珠滚落。丰…丰收哥……
声音哽咽,充满委屈后怕。
田丰收心像被攥紧,又软又疼。他看到她脚踝擦伤,渗着血珠。你…你受伤了
声音发颤。
她摇头:没…没事,就是脚疼,歇会儿……有点害怕……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压倒了自卑。他必须做点什么!
别…别怕,我…我来了。
他笨拙却坚定,我…我送你回家。
他看了看她的脚,又看了看天色,咬牙,你…还能走吗
她试着站起,疼得嘶一声,又坐下,眼圈更红。
田丰收深吸气,脸颊发烫,语气却异常认真:路不好走,要…要下雨了。要…要不,我…我背你吧
话出口,心跳快蹦出嗓子眼。
贺子玲也愣住,脸颊飞红,不知所措。看看他黝黑真诚的脸,看看伤脚和阴沉的天,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声若蚊蚋:那…麻烦你了,丰收哥。
心像炸开烟花,紧张又兴奋。他转身半蹲:上…上来吧。
声音发紧。
她迟疑着,伸臂环住他脖子,身体靠上。
温软贴上后背,他瞬间僵硬。她发间清香,呼吸拂过耳畔。脸烫得能烙饼,心跳如擂鼓。
他屏息,小心托住她,猛地起身。身体很轻,却是世上最甜蜜的负担。
抓…抓紧了。
他哑声提醒,迈步下山。
山路崎岖湿滑,他却走得异常稳。全部注意力都在脚下和背上,生怕颠簸。
贺子玲渐渐放松,头轻轻靠在他背上。
一路无话,只有沉重呼吸和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微妙气息。他清晰感受着背上的柔软温热,像暖流熨帖了他孤独的心。
轰隆!
巨响,闪电撕裂乌云。豆大雨点砸下。
下雨了!
贺子玲惊呼,抱紧他脖子。
别怕!
他加快脚步,几乎小跑,前面…有废弃牛棚,去…去那儿躲躲!
他背着她,迎着瓢泼大雨,奋力前冲。雨水冰冷,心里却像揣着一团火,滚烫。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靠近。笨拙,狼狈,但感受到她的依赖信任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了。
他愿意为了这份心动,鼓起勇气,去试探,去靠近。哪怕风雨交加,哪怕最后一场空,也要用最笨拙真诚的方式,守护这降临在他贫瘠生命里的,第一缕微光。
雨幕模糊了山峦,也模糊了前路。但田丰收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第三章:牛棚雨声,心弦微颤
大雨如注,天地白茫茫一片。田丰收背着贺子玲,深一脚浅一脚冲进半塌的废弃牛棚。棚顶漏雨,墙体透风,一股陈年草料和牲口粪便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地上厚厚的干牛粪和烂草,总算比外面的泥地强些。
他小心放下她,让她靠墙坐好。自己站在棚口拍打雨水,头发湿透,水珠顺着黝黑脸颊淌下。
丰收哥,谢谢你……
贺子玲声音虚弱,带着感激。看着他湿透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没…没事。
他转身,见她冻得脸发白,身体微颤,心又是一紧。你…你冷不冷
她摇头,却下意识抱紧双臂。
他看到角落有干稻草,扒开上面潮湿的,抱出一捆干燥的。用…用这个垫着,暖和点。
他铺在她身后和脚边。
她坐上稻草,果然暖和不少。看着他忙前忙后,心里对他木讷的印象悄然改变。这个沉默的农村小伙,关键时刻却如此可靠。
你…你也坐啊,丰收哥。
她往旁边挪了挪。
他犹豫着,在离她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坐下。一时无话,只有棚外哗啦啦的雨声,和棚顶滴水声。气氛尴尬又微妙。
他低头,偷偷用余光瞟她。湿透的连衣裙勾勒出少女纤细轮廓,几缕湿发贴在白皙脸颊,楚楚动人。心跳又不规律,赶紧收回目光,盯脚下的烂草。
那个…你脚上的伤,还疼吗
他憋出话题。
嗯,还有点。
她动动脚踝,蹙眉。
他看着那道混着泥水的擦伤,想起爹教的土方子。我…我看看。
他鼓起勇气,挪到她身边蹲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缩脚,又停住。
他从内兜掏出还算干净的手帕,又看到角落长着几丛刺儿菜。这…能止血。
他掐了几片嫩叶,在手心搓出墨绿汁液。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他小心翼翼地用带草汁的手帕,轻轻擦拭她伤口周围的泥污。动作轻柔。
她咬唇,伤口微痛,更多的是异样感。他粗糙温暖的手指偶尔碰到皮肤,让她脸颊发烫。看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眼神认真温柔。
处理好,他又撕下干净手帕盖住伤口。这…样好点。
他松口气,额头渗出细汗。
谢谢你,丰收哥。
她轻声道,带着真诚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不…不客气。
他坐回原位,脸颊发烫。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那么尴尬。雨声成了背景乐。
丰收哥,你…好像对山里的东西很熟
她主动开口。
提到山里,他话似乎多了点,眼神亮起。嗯…从小…在山里跑。草啊、树啊…大概都认得。
那一定很有意思吧
还…还行。
他挠头,下过雨,蘑菇就多了。等天晴了,我…我带你去找
话说出口就后悔,怕她嫌弃。
没想到她眼睛一亮:真的吗好啊!我还没见过野生的蘑菇呢!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他心花怒放,咧嘴憨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约,她竟然答应了!
两人聊了起来。她问山里,问田家坳,他磕磕绊绊地答。讲野果,讲脚印,讲摸鱼……她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惊叹。她发现,这个沉默的丰收哥,懂得很多课本里没有的鲜活知识。他在谈论熟悉事物时,眼神自信,判若两人。
他也渐渐放松。和她说话,没想象中难。她耐心听着,用清澈的眼睛鼓励地看着他。他感觉心里那些淤积的情绪,都在这场雨中,随着交谈慢慢融化。
他甚至感觉到,随着心情放松愉悦,外面狂暴的雨势似乎也温柔了。雨声不再是噪音,像舒缓的歌谣。他能听到泥土贪婪吮吸雨水,草根树根发出满足的喟叹。这种与自然的共鸣感,因她的存在,因内心的悸动,变得更加清晰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小,天色转亮。
雨…好像停了。
他起身望向棚外。
雨后山林,空气清新,带着泥土青草甜香。树叶翠绿欲滴,鸟儿欢快鸣叫。一道彩虹横跨山谷。
哇!彩虹!
她也站起,走到他身边,惊喜地指着。
他看着绚烂彩虹,又转头看身边巧笑嫣然的她,觉得这景色从未如此美过。这彩虹,是不是也像他和她之间,刚刚架起的一座连接彼此的小桥
我们…该回去了。
他轻声说,有点舍不得。
嗯。
她点头,脸上带着兴奋红晕。脚踝还有点疼,但不严重了。
他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她,放慢脚步。在泥泞处,想伸手扶她,又害羞缩回。
她看出他的窘迫,抿嘴一笑,主动伸手抓住他胳膊。丰收哥,这里有点滑。
语气自然。
他身子一僵,感觉到她柔软手指隔着湿衣服传来的温度,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但这次没躲闪,稳稳扶住她,一步步走过难走的路。
夕阳余晖穿过云层,洒在雨后山路,也洒在并肩而行的两个年轻身影上。田丰收的心,像被彻底洗涤过,清澈、明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淡淡的、青涩的甜蜜。
那座废弃牛棚,那场大雨,成了他们之间重要的转折点。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就像雨后的土地,默默孕育着新的生机。
第四章:夏末蝉鸣,心碎无声
那场雨后的情愫,像藤蔓,悄无声息地在田丰收心底蔓延。他不再只是远远看着,偶尔也能和贺子玲说上几句话。带她去采蘑菇的那天,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一天。看着她在林间雀跃的身影,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他甚至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他欢欣。
他笨拙地哼唱那句只记得一半的歌词:……那年夏天的风……吹过你脸颊……
她没有嘲笑,反而说挺好听的,这句评价,像蜜一样,甜了他好几天。
他开始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也许他们之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然而,现实的引力,远比少年人的梦境要沉重。
暑假即将结束,贺子玲要回县城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狠狠砸碎了他的幻想。离别的阴影,如同乌云,迅速笼罩了他短暂的晴空。
他能感觉到贺子玲的变化。她脸上的笑容里,多了些客气和距离;她看他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好奇,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带着怜悯的复杂。她不再常来他家院子看书,碰面时,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
田丰收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差距。那道从一开始就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的鸿沟,在离别将近时,变得如此清晰,如此冰冷。
他想问,想挽留,想说出心里的不舍,可话到嘴边,又被那该死的自卑和现实死死摁住。他能说什么他凭什么挽留他是田家坳的泥腿子,她是县城的高中生,未来要去更远的地方。他们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短暂的交汇,注定要走向不同的远方。
那天傍晚,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小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田丰收对贺子玲的心思,喝了点酒,在村口堵住了他。
哟,这不是丰收嘛!听说你小子长能耐了,惦记上城里来的女学生了
领头的狗剩,一脸坏笑,语气轻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另一个小子跟着起哄。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田丰收气得浑身发抖,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想冲上去,跟他们拼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是贺子玲!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秀眉紧蹙,脸上带着薄怒。
狗剩几人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更加嚣张起来:哟,正主来了!玲玲妹子,你可得离这傻小子远点!他……
住口!
贺子玲厉声打断,她走到田丰收身边,虽然身体有些微颤,却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他面前,不许你们欺负人!
田丰收看着挡在身前那纤细却坚定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但紧随其后的,却是更深的刺痛。她是在维护他,但这份维护,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保护,凸显了他多么无能,多么需要被保护。
狗剩几人被贺子玲的气势镇住,又看她毕竟是城里人,不敢真动手,悻悻地骂了几句,便走了。
现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尴尬而沉重。
丰收哥,你……你没事吧
贺子玲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复杂,带着担忧,也带着一丝……无奈
田丰收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刚才那一幕,将他所有的自尊,碾得粉碎。
那些人……你别理他们。
贺子玲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他们就是……素质低。
素质……这个词,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田丰收的心。是啊,他是没素质的农村人,她是受过教育的城里人。他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素质
我……我后天就走了。
贺子玲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明年就要高考了,得……好好学习。
田丰收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知道,这句话,不仅仅是告别,更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一种对两人未来可能性的彻底否定。
嗯…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干涩的祝福。
丰收哥,
贺子玲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他,这个……送给你。就当……是个纪念吧。谢谢你……这个夏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说完,便匆匆转身跑开了,背影决绝,没有回头。
田丰收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慢慢地摊开手心。手帕里,是一支半旧的钢笔。冰凉的触感,像是在嘲笑他那不切实际的妄想。
钢笔……他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泥腿子,要钢笔做什么这是施舍还是怜悯
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紧紧攥着那支钢笔,指节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回家,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村后的河滩上。夜色如墨,河水呜咽。他猛地扬起手,想把那支象征着耻辱和差距的钢笔狠狠扔进河里!
但是,就在即将脱手的那一刻,他又顿住了。脑海里,浮现出她送笔时那微微泛红的脸颊,浮现出她维护他时那倔强的眼神……或许,她并非完全没有情意只是……只是现实太残酷
不,不能扔!这是她留下的唯一念想!哪怕是痛,也要死死抓住!
他把钢笔重新揣进怀里,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对着漆黑的河面,发出了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那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离开!必须离开田家坳!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感到无望的地方!他要去外面闯!他要挣钱!他要改变!他要证明……证明他田丰收,不是任人嘲笑的癞蛤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争!去抢!去拼一个或许能配得上她的未来!
带着这份近乎疯狂的决心和被碾碎的自尊,田丰收在那个心碎的夏末,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背井离乡的路。他不知道前路有多难,但他知道,不走,就永远没有希望。
第五章:钢铁丛林,绝境求生
省城,像一头钢铁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无数像田丰收一样,怀揣着或卑微或炽热梦想的异乡人。初来时的震撼和渺小感,很快就被建筑工地上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
震耳欲聋的噪音,弥漫的粉尘,污浊的空气,简陋的工棚,寡淡的饭菜,以及日复一日、榨干最后一丝力气的重体力劳动——这就是他的新生活。
工头田满仓和那个脸上有疤的小队长张疤脸,对他这个闷声不响、干活实在的愣头青更是格外关照。最重、最脏、最危险的活,总是优先照顾他。
田家坳来的!那堆钢筋,给我搬到地下室去!
闷葫芦!搅拌机这边缺人,你顶上!
呵斥,辱骂,是家常便饭。田丰收咬着牙,默默承受。他像一头犟牛,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作了蛮力,扛起远超负荷的重担。汗水和灰尘糊满了他的脸,身上的肌肉因为过度劳累而酸痛、抽搐,手上布满了血泡和老茧。
他那与自然相通的感知力,在这片冰冷、混乱的人造环境中,几乎被完全屏蔽。他感觉自己像一棵被连根拔起、扔在水泥地上的草,失去了与大地母亲的连接,变得迟钝而脆弱。只有在夜深人静,或者在看到工地角落顽强钻出的野草时,他才能依稀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属于生命本身的脉动,从中汲取一点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河南大哥老王的出现,是这片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老王看他可怜,总会偷偷帮他一把,塞给他一个馒头,或者教他一些偷懒的窍门。这份底层人之间质朴的善意,像寒冬里的一点炭火,温暖了田丰收快要冻僵的心。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工钱被田满仓和张疤脸以各种理由克扣、拖欠。老王家中小儿重病,急等钱救命,几次讨要无果,反而遭到张疤脸的辱骂和威胁。老王急得一夜白头,躲在被窝里偷偷抹泪。
田丰收看在眼里,怒火中烧。他想起了自己的屈辱,想起了爹娘的艰辛。一股从未有过的反抗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他那沉寂已久的感知力,似乎被这股强烈的愤怒和不平所激发,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一次偶然接触到张疤脸遗留在仓库附近的撬棍时,他脑海中竟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张疤脸深夜偷盗工地电缆,与人交易,中饱私囊!
这感觉如此真切!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突破口!
他强压下激动,悄悄观察,果然在仓库门锁上发现了新的撬痕。他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诉了老王。老王震惊之余,在绝望中选择了相信他。
两人决定铤而走险,等工程大老板李老板来视察时,当面揭发!
几天后,李老板来了。在田满仓和张疤脸点头哈腰的簇拥下巡视工地。老王瞅准机会,鼓足勇气冲上前,拦住了李老板。
李…李老板!俺有话说!他们…他们拖欠工钱!还偷东西!
老王豁出去了,把事情原委和田丰收告诉他的细节(仓库撬痕、交易时间、物品)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张疤脸脸色煞白,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血口喷人!诬陷!
李老板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不远处那个低着头、却站得笔直的田丰收身上。他沉声说:此事,我必彻查!若属实,严惩不贷!若诬告,后果自负!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凝重如铅。张疤脸眼神阴鸷,像毒蛇一样盯着田丰收和老王,似乎随时准备报复。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正义的到来。三天后,警车带走了张疤脸和田满仓。李老板当众宣布,补发所有工资,并额外发放奖金。工棚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李老板单独叫住了田丰收。是你发现的线索
田丰收含糊其辞:无意中看到的……
李老板深深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做得好!有种!工地快完工了,跟我去下一个项目,管仓库,怎么样
这无疑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周围投来羡慕的目光。
田丰收却沉默了。管仓库留在这个让他窒息的城市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起了田家坳的山,那份与土地的连接,那份内心的宁静。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李老板,谢谢您。但……我想走了。
李老板愣住,随即了然:人各有志。这是你的钱。
田丰收接过厚厚的信封,深深鞠躬。他把大部分钱塞给老王,让他给孩子治病。
兄弟!保重!
老王眼圈红了。
田丰收背起行囊,走出了工地。阳光刺眼,城市依旧喧嚣。他站在街头,深吸一口气,仿佛甩掉了千斤重担。
下一步去哪不知道。
但他不再迷茫。内心的声音,像风中的呼唤,指引着方向。他要去找寻,找寻那片能让他灵魂安放、能让他道心生长的土地。
他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迈开了脚步。漂泊的代价是沉重的,但觉醒的微光,已在心头点亮。他不再是任人践踏的草芥,而是开始寻找自己扎根之地的、顽强的种子。
第六章:溪边问道,归心似箭
离开省城,田丰收像挣脱了枷锁的鸟,虽然前路未卜,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选择了一种近乎苦行僧的方式,一路南行,边走边看,边感受。他不再急于找活糊口,而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与自然的交流,以及对自己那份独特感知的探索上。
他穿行在丘陵、田野和逐渐茂密的山林之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污浊,他的感知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迅速复苏,并且变得更加敏锐和细致。他能闻到不同土壤的气息,能听到植物生长的低语,能感觉到山川河流蕴含的能量场是和谐还是滞涩。
他曾在农忙时帮人干活,凭着对土地的直觉,指点老农避开土层下的硬壳,让蔫掉的庄稼重新焕发生机;他也曾在走进一片看似平常的树林时,敏锐地察觉到其中隐藏的阴冷和不安气息,从而及时避开未知的危险。
这些经历,让他更加确信,自己与这片山河大地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刻而玄妙的连接。这份连接,就是他的道,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路行走,一路感悟。他来到了南方一片更为原始的山区。山峦叠翠,溪流潺潺。他在山脚下找到一份帮人看守果园的活计。园主是个孤身老汉,对他这个沉默寡言却透着一股子灵气的年轻人颇为信任。
这份工作清闲而孤独,却正合了田丰收的心意。他每天巡山、护林、照料果树,大部分时间都与山川草木为伴。尤其是果园旁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成了他沉思、感悟的道场。
他常常坐在溪边,看溪水奔流,听水声淙淙。他将身心沉浸其中,感受着水的纯净、灵动和那份一往无前的力量。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像被这溪水反复冲刷,变得越来越清澈、通透。
看着溪水从山涧出发,最终汇入江河、奔向大海,他心中豁然开朗。自己这一路的漂泊,不也像这溪流吗经历了城市的污浊(如同沉淀杂质),经历了人世的磨砺(如同冲刷顽石),最终,自己要去向何方
答案,如同溪水奔向大海般,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回家!回到田家坳!回到那片生他养他、塑造了他灵魂的土地!
不是逃避,不是炫耀,而是带着这份觉醒和成长,去重新拥抱那片山河,去守护那片土地,去践行他在这漂泊路上逐渐明晰的道——与自然共生,助乡邻安康。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磐石般坚定。他感觉自己积蓄已久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奔涌的方向。
在果园的最后时日,他用心照料着每一棵果树,仿佛在与它们进行着最后的告别。老汉看出他去意已决,虽有不舍,却也支持:家,才是根啊。
秋实累累,他帮老汉完成最后的采收。临行前,他再次来到溪边,拿出那支陪伴他多年的钢笔,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字,字迹或许依然笨拙,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力量:
山河无言,水流有声,道在心中,吾将归去。
他折好纸条,珍藏入怀。然后,背起行囊,告别了老汉和这片带给他顿悟的山林,毅然踏上了归途。
归途漫漫,心却安宁。他不再是离巢的雏鸟,而是找到了方向的归雁。车窗外,熟悉的乡音、熟悉的景致越来越多,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欢欣地迎接他,他与家乡山河的连接,从未如此强烈。
近乡情怯不,是游子归家的笃定。
初夏清晨,他终于再次踏上了田家坳的土地。稻花香,泥土芬芳,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又仿佛焕然一新。
他走到自家院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和父亲的叹息。他推开门,声音平静而有力:
爹,娘,我回来了。
第七章:甘泉涌动,道心初显
田丰收的归来,像一颗投入沉寂池塘的石子,在田家坳荡起了层层涟漪。爹娘的激动与泪水,乡邻的惊诧与打量,都未能扰动他内心的平静。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父母鬓边新增的白发,感受着家里那份因长久干旱而弥漫的愁苦气息,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家里……遇上啥难事了
唉,快俩月没下透雨了,地旱得犁都犁不动!
母亲的叹息,道出了全村的困境。上游水库指望不上,眼看冬小麦就要种不成了。
田丰收的心,与这片干渴的土地紧紧连接在一起。他能听到土地深处焦灼的呻吟,能感觉到万物对甘霖的渴望。
爹,我想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水源。
他的话语平静,却不容置疑。
找水泉眼都干了,哪还有水
父亲满脸不信。
总得试试。我在外面学了点看地脉的门道。
他没有过多解释自己那玄妙的感知力。
看着儿子那双沉静而充满力量的眼睛,田老汉最终点头:爹跟你去!
消息传开,村民们将信将疑,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了上来。
田丰收带着众人进山。他没有像没头苍蝇般乱闯,而是沿着特定的山谷,凝神感受着山川的呼吸。他时而俯身触摸岩石,感受温度湿度;时而闭目聆听风声,辨别气流走向。动作专注而神秘,仿佛在与大山进行无声的对话。
质疑声渐起:瞎转悠啥呢这地方哪有水
田丰收充耳不闻,最终在一处看似平平无奇、长着茂盛蕨类植物的山坳停下。爹,就是这里了,
他指着脚下乱石覆盖的地面,往下挖,应该有水。
这里以前看过,啥都没有啊!
有村民立刻反驳。
挖挖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将信将疑,却还是抄起了工具。石头搬开,泥土掘起。挖了半人深,依旧干燥。抱怨声四起。
田丰收目光如炬,紧盯脚下:爹,继续!
又往下挖了半尺,田老汉的锄头猛地一滞,一股湿意沁出!有…有湿气!
众人精神大振!加快速度!泥土越来越湿润,石缝里渗出细小的水流,渐渐汇聚成一汪清澈的水洼!
水!真的有水!
出水了!!
山谷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捧起甘泉,脸上是狂喜和难以置信。
田老汉激动地看着儿子,说不出话。先前质疑的村民,此刻眼神里只剩下敬畏和感激。
田丰收静立一旁,看着欢腾的人群,心中一片澄明。这不是奇迹,是他对土地倾听的回应,是他的道心与山河的共鸣。
找到水源的消息飞遍全村。当晚,田家院子挤满了人,商议着如何引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田丰收身上。
叔伯兄弟们,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引水,得顺着山势,敬着地脉,才能让这水流得长远。
他带着大家,重新勘察路线。他感受着地脉的走向,避开坚硬的石层,选择最顺畅、最合乎自然的路径。他指点着:这里土松,易塌,要垒石。从老榆树旁绕,地势低,水走得顺。那片石头坡不能硬凿,伤了山脉,水就不旺了,绕过去。
他的话语简洁,却句句切中要害,仿佛能看透地底。村民们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最后的全然信服。
就按丰收说的办!
老支书一锤定音,这娃是得了山神指点!听他的,准没错!
田丰收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乡亲们脸上重燃的希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的道,终于找到了回馈这片土地、帮助乡亲的方式。
傍晚,他独自来到河滩。河水奔流,晚霞绚烂。他坐下,内心无比宁静。他不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浪子,他找到了回归的路,找到了安放灵魂的位置。
第八章:心田之上,道法自然
山泉被成功引入田家坳,如同久旱甘霖,彻底改变了村庄的命运。那条由田丰收亲自勘定、蜿蜒却顺畅的水渠,被村民们亲切地称为丰收渠。清澈的泉水流淌其中,滋润了干涸的土地,也浇灌了人们心中希望的种子。冬小麦顺利种下,家家户户的脸上都重新洋溢起踏实的笑容。
田丰收,这个曾经被视为闷葫芦、没出息的年轻人,如今成了村里最受尊敬的人。乡亲们遇到什么关于农事、天气、甚至选址建房的问题,都习惯性地来找他问问。他们或许不理解他那套看地脉、顺山势的说法,但亲眼所见的事实,让他们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
田丰收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寡言的本色,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从容和自信。他每天都会沿着田埂、山路走走看看,感受着土地的变化,倾听着自然的低语。
他发现,自己的感知力在回归故土后,似乎与这片山河达到了更深层次的融合。他不仅仅能找到水源,还能更精准地判断出哪块土地适合种什么作物,哪片山林需要休养生息,甚至能提前预感到一些细微的病虫害迹象。
他会不声不响地提醒二柱子:你家那片坡地,土性偏酸,今年少种点苞米,试试种点豆子,能养地。
二柱子起初半信半疑,但还是照做了,结果秋天收成果然比往年好不少。
他也会在某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对准备上山打猎的年轻人说:今天山里‘气’不对,可能有东西要下山,别往深处去。
有人不听劝,结果真的在山外围就遇到了下山觅食的野猪,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
渐渐地,田丰收的话,在村里变得越来越有分量。他没有刻意去追求什么地位或者权力,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村庄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引导着人们更加敬畏自然,顺应规律。
爹娘看着儿子的变化,既骄傲又有些陌生。他们不再为他的婚事或者前途操心,只是默默地支持着他。母亲的咳嗽,在田丰收采来一些山里的草药调理后,也奇迹般地好了许多。家里虽然依旧清贫,但日子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安稳、更有盼头。
田丰收的生活,简单而充实。除了帮助乡邻,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沉淀自己。他会在河边静坐,感受水流的韵律;会在山顶远眺,体悟山的沉静;会在田埂上漫步,倾听庄稼生长的声音。
他也重新拿起了那支钢笔,但不再是为了给谁写信,而是用来记录自己的感悟。他认识的字依然不多,但他开始尝试用一种更写意的方式来表达。
他会画一些简单的符号:一个圈代表太阳,几条波浪线代表河流,一个三角形代表山峰。然后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上几个字:日暖,水流,山静,心安。
或者,他会记录下自己对土地的感受:今日土润,宜种。明日风起,防旱。
这些在外人看来如同天书般的笔记,却是他与自然、与内心最真实的对话。文字和符号,成为了他道心流淌的另一种形式。
有时候,夜深人静,他也会拿出那个早已被他藏在箱底的、装着贺子玲信件和自己回信底稿的小布包。他会借着月光,轻轻摩挲着那支已经温润如玉的钢笔,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天,想起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
心中已无波澜,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如同看待陈年旧事的平和。他知道,那段感情,是他生命中一道深刻的印记,它曾带给他极致的痛苦和卑微,却也最终成就了他踏上寻道之路的决心。没有那份爱而不得的痛,或许就没有今日内心圆融的他。
他感谢那段相遇,也坦然接受那份别离。他们的世界终究不同,强求不得。如今,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扎根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内心平静而丰盈。这就够了。
他相信,贺子玲也一定在她的世界里,努力地生活着,追求着她的梦想。这就够了。
他将钢笔重新收好,放回箱底。过去的心事,如同冬雪下的余烬,早已冷却,只留下一点点温度,提醒着他曾经的来路。而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广阔的未来——那片等待他去守护、去倾听、去与之共生的田野和山川。
田家坳的四季,依旧轮回。田丰收的身影,依旧沉默地穿梭在田埂和山林之间。他不再是那个迷茫的少年,也不是那个挣扎的浪子。他是这片土地的儿子,是能听懂山河心语的守护者。
他的道,就蕴藏在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次春华秋实,每一次与自然的同频共振之中。简单,质朴,却又深邃,悠长。
山河为证,心田之上,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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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