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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色画布
都市的霓虹,像一层流光溢彩的糖衣,包裹着钢筋水泥的骨架。但在繁华的B区,一栋老式公寓楼的三层,这层糖衣被粗暴地撕裂,露出了底下令人作呕的、黏稠的黑暗。
警戒线拉起了脆弱的边界,闪烁的警灯将楼道映照得明明灭灭,如同地狱入口的霓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消毒水也无法完全掩盖的、死亡独有的甜腻气息。
顾盼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息冰冷、滞涩,像一把钝刀子刮过他的喉咙。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平静,仿佛能穿透眼前这片狼藉,直抵事件的核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之下,是早已习惯、却从未消失的暗流涌动。
顾老师,您来了。
负责现场的刑警队长赵磊迎了上来。他身材魁梧,面色刚毅,眉宇间刻着常年与罪恶打交道的疲惫与坚韧。看到顾盼,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凝重。现场……有点邪门。
顾盼微微点头,没有多言,戴上鞋套和手套,侧身挤进了狭小的客厅。
客厅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当场崩溃。但对顾盼而言,这只是又一个需要解读的、极端扭曲的文本。
房间中央,本该是茶几的位置,现在却摆放着一个老式的木质浴缸。浴缸边缘搭着一块充当书写板的木板,上面散落着几张浸透了暗红色液体的纸,还有一根羽毛笔。而浴缸里,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赤裸着上身,身体大部分浸泡在浑浊腥臭的水中——那是已经开始凝固的血液。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脸色惨白,双目圆睁,残留着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右臂软软地垂在浴缸边缘,手中松松地握着一把老式匕首——或者说,是被强行塞进手中的。
这个场景,熟悉得令人心悸。
雅克-路易·大卫,《马拉之死》。
顾盼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带感情的陈述语气。
赵磊脸色铁青:没错。法医初步判断,死者周扬,男,35岁,艺术评论家。死因是胸口单刀刺入,直接命中要害。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门窗完好,像是……熟人作案,或者被完全控制后行凶。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诡异的是,现场布置得太……‘完美’了。光线角度,物品摆放,甚至死者的姿势,都像是在刻意模仿那幅画。
顾盼缓缓走近浴缸,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一寸寸地解剖着眼前的作品。他的视线扫过死者僵硬的表情,停留在死者那只握着匕首的手上,然后是浴缸边缘那块木板和上面的纸张。
模仿,但不完全是复制。
顾盼忽然开口。
赵磊一愣:什么意思
看死者的手。
顾盼指着那只垂下的右手,《马拉之死》原画中,马拉握笔的手虽然无力垂下,但手指仍保持着一种即将书写的姿态,带着一种未尽的革命意志。而他,
顾盼的目光落在死者松开的手指和那把突兀的匕首上,这只手是完全松弛的,是被动地‘握’着凶器,姿态里充满了绝望和被迫的意味。凶手不是在模仿马拉的殉道,而是在嘲讽,或者说,在进行一种……献祭式的惩罚。
赵磊听得皱紧眉头,他对艺术史一窍不通,但顾盼的解读,让他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惩罚献祭这家伙是个艺术疯子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顾盼的视线转向那几张浸血的纸,原画里马拉身边的纸上写着:‘请把这五个法郎的纸币给一位五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为保卫祖国献出了生命’,传递的是一种悲悯和理想。这里的纸上……
一名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用镊子夹起,上面的字迹在血污中勉强可辨,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癫狂:‘为虚伪的缪斯献上肮脏的灵魂’……
虚伪的缪斯肮脏的灵魂
赵磊重复着,脸色更加难看,死者周扬最近确实因为一篇抨击某位新锐艺术家的评论文章,闹得满城风雨,得罪了不少人……
顾盼没有接话,他的注意力被浴缸底部某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吸引住了。在浑浊的血水掩盖下,浴缸内壁靠近排水口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示意技术人员小心地处理。经过一番仔细的擦拭和打光,一个符号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由一个圆圈和三条不同长度、从圆心发散出去的射线组成。简单,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和冰冷。
看到那个符号的瞬间,顾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一种熟悉的、被强制遗忘的冰冷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他的大脑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这把突兀的钥匙撬开了一条缝隙。冰冷的房间、消毒水的气味、奇怪的老师、彩色的卡片、以及……疼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幽灵一样闪现,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顾老师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赵磊注意到他的异样。
顾盼迅速调整呼吸,将那股不适强压下去,镜片后的目光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更加深邃。没什么。
他指着那个符号,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个符号……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与什么组织、团体有关。
赵磊立刻吩咐下去。
顾盼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具模仿名画的尸体,投向这个被精心布置的血色画布。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模仿杀人案。那个符号,像一个来自深渊的签名,预示着某种他极力想要逃避的东西,已经悄然苏醒,并以一种最血腥、最艺术化的方式,重新闯入了他的世界。
凶手不是在模仿艺术。
凶手,是在用艺术杀人,并且,乐在其中。
而这场以名画开场的杀戮游戏,似乎才刚刚拉开帷幕。第一个音符,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奏响了。
第二章:沉默的侧写
警局的临时专案组办公室里,空气凝重得像灌了铅。白板上贴满了现场照片、死者周扬的资料、以及那幅令人不安的《马拉之死》复制画。房间中央,顾盼背对着众人,凝视着白板上那个被特意放大打印出来的神秘符号——一个圆圈,三条发散的射线。
赵磊端着两杯速溶咖啡走过来,递给顾盼一杯。有什么想法了顾老师。
他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昨晚忙到凌晨,所有人都只睡了几个小时,眼下布满血丝。
顾盼接过咖啡,杯子的温度透过纸壁传来,却驱散不了他指尖的微凉。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核心警员。基于现场情况,凶手具备以下特征的可能性极高。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首先,高智商,极度自恋。
顾盼开始了他的侧写,现场布置的‘完美主义’倾向非常明显,凶手对细节有着近乎偏执的控制欲。模仿名画本身就是一种炫耀,他(或他们)享受这种将死亡‘艺术化’的过程,并渴望被解读,被‘欣赏’。
其次,对艺术,尤其是古典艺术,有着远超常人的理解和认知。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带有个人解读和再创作的模仿。他对《马拉之死》的历史背景、构图寓意了如指掌,并且精准地扭曲了其中的元素,以表达自己的意图——惩罚、嘲讽,或者某种宣言。
第三,强迫症特质显著。物品摆放、光线角度、甚至血迹的分布,都可能经过精密计算。这种人通常条理性极强,生活规律,但也可能在某个方面极度偏执,形成心理上的‘洁癖’或‘秩序感’。
第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顾盼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符号上,他(或他们)很可能受过某种特殊的、非典型的训练。这种训练可能涉及艺术鉴赏、心理控制,甚至……某种仪式化的行为模式。那个符号,不是随手涂鸦,它代表着某种归属、信仰,或者是一个被严格执行的‘指令’。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咖啡的苦涩香气在弥漫。顾盼的侧写,像一把无形的解剖刀,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幽灵画师剥离出模糊的轮廓,既清晰又令人毛骨悚然。
赵磊眉头紧锁,他习惯了实打实的证据和线索,对这种纯粹基于心理分析的推断本能地保持警惕,但顾盼的分析又确实与现场的诡异感高度吻合。特殊训练什么训练
顾盼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暂时无法确定。可能是某个极端艺术团体,宗教组织,或者……其他的什么。
他刻意避开了那个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的名字——调色板。现在还不是时候,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贸然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只会将自己也拖入危险的漩涡。
昨晚离开案发现场后,那些被压抑的记忆碎片就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冰冷的触感、刺鼻的气味、分辨不同灰色调的卡片、回答错误时针刺般的惩罚、以及那个被称为导师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面具的男人……这些画面如同鬼魅般纠缠了他一夜,让他几乎无法入眠。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某些应激反应,比如对特定颜色或声音的敏感,似乎又开始抬头。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案件上。赵队,关于那个符号,有初步结果了吗
一名负责信息查询的年轻警员立刻回答:顾老师,我们查阅了大量的符号学资料、宗教标志、秘密社团徽记,甚至是街头涂鸦数据库,都没有找到完全匹配的记录。它看起来……非常独特,像是某种自创的,或者极其隐秘的内部标识。
这个结果在顾盼的预料之中。调色板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隐秘、自成体系,从不轻易留下能被外界解读的痕迹。
赵磊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这个结果感到失望。也就是说,这条线索暂时断了
未必。
顾盼走到白板前,指着死者周扬的资料,周扬是艺术评论家,他最近的争议性评论得罪了不少人。凶手选择他作为第一个‘作品’,并在现场留下‘为虚伪的缪斯献上肮脏的灵魂’这样的话,指向性很明显。查清周扬近期接触过的人,尤其是那些与他发生过激烈冲突、或者被他评论文章直接或间接伤害到的人。特别是艺术圈内部人士。
我们正在查。
赵磊点头,已经列出了一份初步名单,包括那位被他抨击得很惨的新锐画家,还有几家与他有合作或竞争关系的画廊老板、策展人。
除了直接冲突,还要注意那些看似无关,但可能对周扬的‘虚伪’或‘肮脏’有极端看法的人。
顾盼补充道,凶手的动机可能不仅仅是报复,更像是一种‘审判’。他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清除艺术界的败类。
审判……
赵磊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可能性极大。
顾盼肯定地回答,这只是第一幅‘作品’。一个如此自恋和充满仪式感的凶手,不会满足于此。他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创作他的‘系列画作’。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下一幅‘杰作’之前找到他。
顾盼的话像一块冰,投入了原本就紧张的空气中,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连环杀手,而且是带有艺术审判意味的连环杀手,这对整个城市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散会后,赵磊叫住了顾盼。顾老师,
他递过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深深吸了一口,你刚才提到‘特殊训练’的时候,似乎有所保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盼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赵队,心理侧写是基于现有信息的逻辑推演,不是占卜。在没有足够证据支撑之前,任何过于具体的猜测都可能误导调查方向。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神却避开了赵磊的直视。
赵磊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他吐出一口烟圈,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但如果有任何线索,哪怕只是直觉,也请务必告诉我。这个案子,不简单。
我会的。
顾盼轻声回应,指尖的烟卷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着赵磊离去的背影,顾盼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内心的阴霾。那个符号,就像一个嵌入他灵魂深处的木马程序,一旦被激活,就开始无声地运行,蚕食着他的理智和冷静。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无论凶手是不是来自调色板,这个案子都已经将他拖回了那个他试图用一生去遗忘的过去。
他必须在保持专业性的同时,暗中调查那个符号和调色板的联系。这不仅是为了破案,更是为了自救。否则,他很可能在找到凶手之前,先被自己内心的魔鬼吞噬。
沉默的侧写已经给出,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画师,是否也正在某个角落,冷冷地注视着他,将他视为下一个作品的灵感
顾盼捏紧了手中的烟卷,直到指节发白。
第三章:第二幅名画
三天过去了,第一起名画凶案带来的震动仍在城市上空盘旋,如同不散的阴霾。警方的调查网撒了出去,却像捞进了一片粘稠的泥沼,收效甚微。周扬生前得罪的人不少,艺术圈的关系盘根错节,每个人似乎都有点嫌疑,又都有看似合理的不在场证明。专案组办公室里弥漫着焦躁和疲惫,烟灰缸堆得像小山,速溶咖啡的消耗量直线上升。
顾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反复研究案发现场的照片、周扬的社会关系网以及那个挥之不去的神秘符号。他的侧写报告已经提交,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但缺少关键证据的指向,它终究只是一份悬在空中的推论。他知道赵磊和他的团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他内心的风暴丝毫不亚于外界。那个符号像一个病毒,侵入了他的思维,不断触发着那些被他深埋的、冰冷的记忆片段。他开始做噩梦,梦里是无尽的灰色卡片和导师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这天下午,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年轻警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颤抖:赵队!又……又发现一具尸体!在……在城西的废弃艺术公园!
赵磊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外套:现场情况
和上次……很像!也是……模仿名画!
顾盼的心脏骤然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警笛呼啸着穿过城市,将他们带到了位于城市边缘、早已荒废多年的未来艺术公园。这里曾经承载着宏伟的蓝图,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抽象雕塑、龟裂的水泥地和疯长的野草,一片萧索破败。
警戒线已经拉起,将公园深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围住。空气中同样弥漫着血腥味,但比上次公寓里更加刺鼻,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还混杂了泥土和腐草的气息。
眼前的景象,比《马拉之死》更加诡异,也更加令人反胃。
米勒的《拾穗者》描绘的是三位农妇在丰收后的田野里捡拾麦穗的宁静画面,充满了对底层人民的悲悯。而眼前的作品,却将这份悲悯彻底撕碎,代之以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黑色幽默。
三具尸体——这次是三具——被摆放成弯腰拾穗的姿态,散落在空地上。但他们脚下的不是麦田,而是散落一地的、属于不同人体的残肢断臂和内脏。他们手中拾取的也不是麦穗,而是血淋淋的手指、眼球、或是碎裂的骨头。整个场景就像一幅被恶意涂抹、亵渎了的田园诗。
我的天……
饶是经验丰富的赵磊,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低声咒骂出来。旁边的年轻警员已经别过头去,干呕起来。
顾盼的脸色也变得异常苍白,他强迫自己稳定呼吸,目光快速扫过现场。
三名死者,身份初步确认了吗
他问旁边的法医。
两男一女,身份还在核实。但根据穿着和随身物品判断,可能……可能是附近的流浪人员。
法医的声音也有些发紧。
这个发现让案件的性质似乎发生了变化。第一个死者周扬是目标明确的艺术评论家,而这次,受害者似乎是随机挑选的、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物。凶手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顾盼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臂上。那是一只相对完整的手臂,被摆放在拾穗者的身前。而在手臂内侧,靠近手肘的地方,用一种锋利的工具,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圆圈,以及三条发散的射线。
它又出现了!而且比上次更加醒目,更加挑衅。
顾盼感到一阵眩晕,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的鸣叫声。他下意识地扶了一下眼镜,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那些关于筛选、标记、废弃品的词语,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在调色板的规则里,无法达到标准的实验对象,会被视为废弃品,进行……处理。难道这次的受害者,在凶手眼中,就是所谓的废弃品
顾老师
赵磊再次察觉到他的异样,投来关切的眼神。
顾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迫使自己进入分析状态。《拾穗者》……米勒的作品常常关注社会底层和劳动人民。凶手选择模仿这幅画,并用流浪者作为‘演员’,可能是在表达对社会阶层的某种看法或者……他在进行某种‘净化’清除他眼中的‘无用之人’
他走近那只刻有符号的手臂,仔细观察。这个符号,刻痕很深,下手……很用力,带着一种宣泄式的情绪。不像上次在浴缸里那么隐晦。
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一名技术人员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张被血液浸染了大半的速写纸。纸上用炭笔潦草地画着一个扭曲的稻草人,下面写着一行字:偶像已死,田野荒芜。
偶像已死,田野荒芜……
赵磊念着,这又是什么意思结合《拾穗者》,难道是指……信仰缺失精神荒漠
可能是。
顾盼的目光锐利起来,周扬案的留言是‘虚伪的缪斯,肮脏的灵魂’,指向具体的个体批判。而这次是‘偶像已死,田野荒芜’,更像是一种……宏观的控诉,一种对时代或群体的绝望宣言
他感到一丝矛盾。两次作案,手法有延续性(模仿名画、符号),但目标选择和留言内容似乎又有所不同,这让凶手的心理画像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捉摸。是同一个凶手在演变还是有模仿者出现或者,这本身就是凶手故意制造的迷雾
媒体的嗅觉是灵敏的。第二起名画凶案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城市,引发了巨大的恐慌。电视台、报纸、网络上充斥着各种耸人听闻的报道和猜测。艺术杀手、名画恶魔的称谓不胫而走。警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回到警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赵磊的电话响个不停,全是上级和媒体打来的。他烦躁地掐灭烟头,看着白板上新增的三张遇害者照片,以及那幅更加血腥的拾穗者现场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顾老师,你觉得……我们之前的侧写方向,是不是有问题
赵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
顾盼沉默片刻,回答道:高智商、自恋、强迫症、熟悉艺术、受过特殊训练……这些基本特征应该没有错。但他的动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甚至可能是多重的。他可能既有针对特定个体的报复心理,也有更宏大的、扭曲的社会批判意图。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或者,他只是在玩一场游戏,一场以生命为赌注,以我们为对手的游戏。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我们的困惑和恐惧。
这个推论让赵磊不寒而栗。
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赵磊斩钉截铁地说,继续深挖周扬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艺术圈!还有,扩大范围,排查近期失踪人口,特别是那些可能符合凶手‘审美’或者‘审判’标准的人!
当晚,顾盼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第二起案件的冲击,比第一次更加猛烈。那个符号,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画师更加得意。
他走到书房,打开一台加密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输入了一串极其复杂的密码。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空白的搜索框。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缓缓输入了三个字:
调色板。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主动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屏幕上开始加载出一些零碎的、加密的、被标记为高度危险的文件片段和代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是在追捕一个现实中的凶手,更是在挖掘自己被埋葬的过去。而这两条线,很可能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深处,早已交织在一起。
窗外的霓虹闪烁,映照着他镜片后晦暗不明的眼神。这场名为《名画凶局》的致命游戏,棋盘已经铺开,而他,既是猎人,也可能早已是棋盘上的猎物。
第四章:调色板的阴影
警方的调查重心,如同顾盼预料的那样,迅速聚焦到了与两起案件可能相关的艺术圈。尽管那个神秘符号的来源依旧不明,但将它与死者周扬、以及偶像已死,田野荒芜的留言结合起来,一股指向某种极端、小众、甚至地下艺术思潮的气息便隐隐浮现。赵磊的团队夜以继日地排查,终于梳理出几个与周扬有过密切接触或潜在冲突,并且行为、理念与侧写有部分吻合的可疑人物。
第一个进入他们视线的是一位名为墨菲的天才画家。墨菲以其阴郁、怪诞、充满死亡意象的作品闻名于某个先锋艺术圈,但本人深居简出,极少露面。据说他脾气古怪,沉迷于对完美构图的极致追求,甚至有传言他曾为了获取创作灵感而进行过危险的行为艺术。周扬曾在一篇评论中称其作品技巧卓绝,但灵魂空洞,是对死亡的廉价贩卖,引发了墨菲粉丝的强烈不满,但墨菲本人未作回应。
第二个是城中一家名为棱镜画廊的老板,何雍。何雍表面上是个精明的商人,但私下里热衷于收藏各种非主流、甚至带有禁忌色彩的艺术品。他的画廊经常举办一些备受争议的展览。周扬曾多次在文章中不点名地批评这类画廊是艺术垃圾的集散地,拉低整个行业的底线。何雍与周扬在几个月前的一次酒会上发生过公开争执。
第三个则是一位激进的艺术评论家兼策展人,代号K。K以其颠覆性的艺术理论和对传统审美的猛烈抨击而著称,他鼓吹毁灭即创造、真正的艺术诞生于极致的痛苦与混乱。周扬曾与K在网络和多个论坛上有过长期的、激烈的论战,互相攻击对方的艺术理念和人品。
赵磊将这三人的资料摆在顾盼面前。墨菲行踪不定,我们还在找他。何雍和K,已经安排了问询。
顾盼仔细看着三人的照片和资料。墨菲的照片是一张模糊的侧影,隐在画架的阴影里;何雍西装革履,笑容市侩却眼神锐利;K则是一头不羁的长发,眼神狂热而偏执。这三个人,都像是能孕育出极端思想的土壤。
我跟你们一起去。顾盼说道。他需要亲自接触这些人,不仅仅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反应,更是因为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这些人身上,或许能找到与调色板相关的蛛丝马迹。
第一个问询对象是画廊老板何雍。棱镜画廊位于一栋旧工业厂房改造的艺术区内,内部装修简洁冷峻,墙上挂着几幅风格大胆、色彩冲突强烈的现代画作,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咖啡混合的气味。
何雍见到顾盼和赵磊,脸上堆起了职业化的笑容,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赵队长,还有这位……是顾老师吧久仰大名。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是为了……
何老板,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周扬的事情。赵磊开门见山。
何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惋惜的表情:唉,周扬先生的事,真是太令人震惊了。艺术圈的巨大损失啊。虽然我和他在观点上有些……嗯,分歧,但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悲剧。
顾盼静静地观察着他。微表情分析告诉他,何雍在提到震惊和损失时,嘴角有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下拉,眼轮匝肌没有收缩——典型的假笑和虚伪的悲伤。
何老板,听说您和周扬先生在不久前的一次酒会上发生过争执顾盼看似随意地问道。
何雍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掩饰着眼神的闪烁:一点小误会,学术探讨嘛,难免激动。周扬那个人,说话比较直,容易得罪人。不过都是为了艺术,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这是一个典型的自我安抚动作,表明内心存在压力或不安。
何老板收藏广泛,对各种流派的艺术都有涉猎,
顾盼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墙上的画作,不知道您对雅克-路易·大卫或者米勒的作品怎么看
提到这两位画家的名字,何雍的表情没有任何明显变化,只是耸耸肩:古典大师,当然值得尊敬。不过我个人更偏爱现代和当代的,更有……活力。
活力
顾盼重复了一遍,微微倾身,比如……用死亡来诠释活力
何雍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紧紧盯住顾盼:顾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画廊老板,做生意而已。那些关于我的传闻,都是捕风捉影。
他的语速加快,声调略微提高,显示出防御和被冒犯的情绪。
在与何雍周旋的同时,顾盼的目光被画廊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雕塑吸引。那是一个由废弃金属焊接而成的人形,姿态扭曲,头部是一个空洞的圆环,三根长短不一的金属条从圆环中心刺出。
那个造型……与案发现场的符号惊人地相似!
顾盼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作镇定,没有立刻表现出异样,但内心已经掀起了巨浪。是巧合吗还是何雍与那个符号,甚至与调色板有关
离开棱镜画廊,赵磊皱着眉:这个何雍,滑头的很,嘴里没几句实话。但要说他就是凶手,证据不足。
顾盼没有立刻回应,脑海里还在回响着那个雕塑的形象。赵队,让人查一下那个金属雕塑的作者,以及何雍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得到它的。
下午,他们见到了激进评论家K。K的工作室隐藏在一个喧闹的酒吧后巷,里面堆满了书籍、画册和各种奇奇怪怪的装置艺术品。K本人比照片上更显得狂放不羁,见到警察,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一丝兴奋和挑衅的笑容。
为艺术献身的殉道者还是伪善者得到了应有的审判
K翘着二郎腿,语气轻佻地评论着周扬的死,这个世界需要一些猛药,才能打破那些陈腐的审美枷锁。或许,这位‘名画杀手’,才是一位真正懂得毁灭与创造之美的艺术家。
他的言论极端而危险,几乎是在公然赞美凶手。赵磊的脸色沉了下来。
顾盼冷静地观察着K。他的表情夸张,肢体语言丰富,似乎在刻意扮演一个疯狂艺术家的角色。但顾盼注意到,在他谈论毁灭、痛苦这些词语时,他的瞳孔会不自觉地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这并非完全的表演,他似乎真的能从这些概念中获得某种病态的快感。
K先生似乎很欣赏凶手的‘作品’顾盼问道。
K大笑起来:欣赏不,我是嫉妒!嫉妒他有勇气将理念付诸实践!多少人空谈颠覆,却只敢在画布和键盘上敲敲打打而他,用鲜血和生命作画!这是何等的魄力!
顾盼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阴暗的房间,一群孩子围坐着,面前摆放着一些令人不安的图片——战争、灾难、手术台。一个声音在引导他们:感受它,理解它,将它转化为你们的色彩。痛苦是最高级的颜料,恐惧是最深刻的线条……
是调色板的情绪感知训练!
顾盼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K的这套理论,与调色板的核心理念何其相似!难道K也是……
那么,K先生对这个符号有什么看法顾盼拿出打印出来的符号照片。
K凑近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很快被玩世不恭的笑容掩盖:哦这是凶手留下的签名有点意思。一个圆圈,代表完美、循环、或是虚无三条射线……三位一体三权分立还是单纯的构图平衡有点像……某种古老的炼金术符号,或者某个自以为是的秘密社团徽章。谁知道呢
他说得模棱两可,但顾盼捕捉到了他最初那一瞬间的识别反应。
K,一定知道些什么。
问询结束,K甚至主动伸出手:顾老师,你的眼睛很有趣。像手术刀,总想剖开点什么。希望我们还有机会‘交流’。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意味。
回警局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赵磊显得心事重重。顾盼则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与何雍和K的对话,以及那些被触发的记忆碎片。
何雍画廊里的雕塑,K对符号的反应和他的极端理论……这一切都让顾盼越来越确信,凶手,或者至少是与凶手相关的人,很可能就出自调色板。那个如同跗骨之蛆的组织,它的阴影从未散去,一直潜伏在城市的角落,甚至可能已经渗透到了艺术圈的核心。
但他不能告诉赵磊。至少现在不能。一旦提及调色板,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必须自己找到更确凿的证据。
笔记本电脑里关于调色板的资料极其有限,而且充满了代号和隐喻。但结合今天的发现,顾盼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线索的边缘。那个雕塑,K的理论……他需要找到更多类似的点,将它们串联起来。
夜色渐深,专案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白板上的线索越来越多,但迷雾也越来越浓。墨菲依旧下落不明,何雍和K的嫌疑都很大,但都没有直接证据。
顾盼独自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那个神秘的符号。他知道,自己正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一边是现实中步步紧逼的连环杀手,另一边是过去那个想要将他彻底吞噬的黑暗组织。
而这两者,似乎正在慢慢合二为一,形成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城市,也笼罩着他自己。
第五章:致命的缪斯
对何雍画廊那尊奇特雕塑的追查很快有了结果。雕塑的作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艺术家,一年前因抑郁症自杀身亡。据其家人回忆,这位艺术家生前性格孤僻,沉迷于某些神秘学和存在主义哲学,作品也大多晦涩难懂。何雍是在一次小型地下艺术展上买下这尊雕塑的,时间大约在半年前。这条线似乎又指向了死胡同,但顾盼总觉得那个与符号惊人相似的造型绝非偶然。
与此同时,对失踪画家墨菲的寻找也毫无进展,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激进评论家K,虽然言行可疑,但警方并未找到他与两起案件有直接关联的证据,只能将其列为重点监控对象。调查似乎再次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线索浮出水面,将警方的视线引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一位在艺术圈内颇具传奇色彩的女性,林薇。
林薇这个名字,在B市的艺术圈,尤其是高端和先锋领域,几乎无人不晓。她并非艺术家或评论家,身份更像是一位赞助人、社交名媛和……某种意义上的缪斯。她出身神秘,据说背景显赫,拥有惊人的财富和人脉。她频繁出入各种艺术展览、酒会、沙龙,与众多艺术家、评论家、画廊老板关系密切。她以其独特的审美眼光和慷慨的资助,捧红了不少年轻艺术家,但也因为其捉摸不定的个性和复杂的私生活而备受争议。
将林薇牵扯进来的,是针对死者周扬和第二起案件三名受害者社会关系的深入调查。警方发现,周扬生前与林薇有过一段时间的密切交往,甚至有传言周扬曾疯狂追求过林薇,但最终似乎不欢而散。周扬那篇引发争议的、抨击新锐画家的文章,其矛头所指,正是林薇当时正在力捧的一位年轻艺术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第二起案件中的三名流浪者,在遇害前几天,都曾在林薇名下的一个私人艺术基金会设立的临时收容点接受过短暂救助。
这两条看似独立的线索,都指向了林薇。一个原本游离在案件边缘的、光鲜亮丽的名字,突然被拉到了聚光灯下。
这个林薇……什么来头
赵磊看着资料,眉头紧锁。照片上的林薇,长发微卷,眼神慵懒而锐利,红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散发着一种成熟、危险又极具魅力的气息。
背景很深,查到的都是表面信息。
一名警员回答,只知道她大约五年前突然出现在B市艺术圈,资金来源不明,但出手阔绰。她名下的那个艺术基金会,除了资助艺术家,也确实做一些零星的慈善活动,比如临时收容。
顾盼看着林薇的照片,心中却涌起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不是见过,而是一种……感觉上的相似。那种眼神,那种看似随性却掌控一切的姿态,像极了他记忆中调色板里某些负责引导和评估的高阶成员。
我要见她。
顾盼说道。
赵磊有些犹豫:她身份特殊,而且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与案件有关。贸然接触,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因为她特殊,才更需要接触。
顾盼坚持道,周扬与她关系破裂,紧接着就发表了那篇针对她
protégée(被保护人)的文章,然后遇害。三名流浪者在她基金会的收容点待过,随后成为第二起案件的‘道具’。这其中如果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而且,
顾盼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安的直觉,我感觉她身上,或许有我们正在寻找的答案。
最终,赵磊同意了顾盼的请求,但决定由顾盼以犯罪心理顾问的身份,用一种相对缓和的方式进行接触,避免直接的警方问询。
见面的地点约在林薇私人会所的一个僻静茶室。环境雅致,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沉香。林薇比照片上更显风情,一身剪裁优雅的黑色长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她亲自为顾盼沏茶,动作从容不迫,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顾老师,久仰。
林薇将一杯澄澈的茶汤推到顾盼面前,声音温和悦耳,不知今天找我,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
林小姐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顾盼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是为了周扬先生,以及最近发生的那两起不幸的案子。
林薇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周扬……真是可惜了。他是个有才华的人,虽然有时候,过于偏激。
听说林小姐与周扬先生曾经关系匪浅
顾盼直接切入。
林薇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算是朋友吧。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嗯,观念上的差异,渐渐疏远了。
她避开了追求和破裂这些更具体的词语,回答得滴水不漏。
顾盼观察着她的微表情。提到周扬时,她的眉心有微小的皱褶,嘴角下撇,是真实的悲伤信号。但提到观念差异时,她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和轻微的唇角上扬——这暗示着可能存在隐瞒,甚至一丝轻蔑或不屑。
那么,林小姐对他那篇引发争议的文章怎么看那篇文章,似乎对您当时支持的一位艺术家非常不利。
顾盼继续施压。
林薇淡淡一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艺术评论嘛,各花入各眼。周扬有他的看法,我尊重他的言论自由。至于那位年轻艺术家,我相信时间会证明他的价值。真正的艺术,不会因为几句批评就失去光彩。
她的回答从容得体,无懈可击。
顾盼转换了话题:我们还了解到,第二起案件的三位受害者,在遇害前曾在您基金会的临时收容点待过。
这个问题似乎让林薇有些意外,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是的,我的基金会确实为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临时帮助。那几位……我有些印象。他们很可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难过和震惊。
她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悲悯,看起来真诚无比。
但顾盼却捕捉到了一丝违和感。在她表达难过和震惊时,她的瞳孔并没有像正常情绪反应那样相应变化,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冰冷。这种情绪与表达之间的细微脱节,逃不过顾盼受过严格训练的眼睛。
林小姐的基金会真是善举。
顾盼语气不变,不知道您设立这个收容点的初衷是什么
林薇端起茶杯,目光望向窗外: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艺术不应该只存在于殿堂之上。有时候,也需要一些……烟火气。而且,接触不同的人,也能给我带来一些……嗯,灵感。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灵感
顾盼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林薇转回头,看着顾盼,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顾老师,您是心理学家,应该明白,人性本身,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品,不是吗无论是光明的,还是……黑暗的。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顾盼记忆中另一扇尘封的门。他想起了调色板关于人性素材的理论——将不同背景、不同心理状态的人视为创作的原材料,通过观察、引导、甚至操纵,来探索人性的极限,并从中汲取艺术的精髓。
眼前的林薇,她那看似悲天悯人的慈善行为,她对人性和灵感的论述,都与调色板的理念不谋而合!
顾盼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对与调色板脱不了干系!她甚至可能就是组织在B市的关键人物!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保持冷静,继续试探。
林小姐对人性的理解,真是深刻。
顾盼微微点头,仿佛只是赞同她的观点,说起来,最近的凶案现场,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他拿出那个符号的照片,推到林薇面前,不知道林小姐是否见过类似的图案
林薇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几何图形。她摇了摇头,语气轻松:没见过。看起来挺特别的。是凶手留下的吗希望能尽快找到线索,抓住那个恶魔。
她的反应堪称完美,找不到一丝破绽。
但顾盼知道,她一定认得这个符号。一个与调色板关系如此密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这个代表着组织的内部标识。她的平静,恰恰说明了她的伪装和危险。
这次会面,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反而让顾盼更加不安。林薇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她巧妙地周旋于各种关系之中,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安全、甚至带有慈善光环的位置,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掌控一切的气息,却让顾盼不寒而栗。
他甚至开始怀疑,之前的嫌疑人墨菲、何雍、K,会不会都只是林薇抛出来的棋子,用来混淆视听或者,他们本身就是这个致命缪斯的裙下之臣,心甘情愿为她效力
离开会所,坐进车里,顾盼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与林薇的交锋,比他想象的更耗费心神。那是一场无声的、高强度的心理博弈,对方的段位之高,远超之前的何雍和K。
他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缠住了。这张网以林薇为中心,牵扯着艺术圈的各色人物,连接着现实的凶案和过去的阴影。而他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网的中心,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陷阱。
林薇,这个致命的缪斯,她究竟是这场《名画凶局》的幕后导演,还是……更可怕的存在顾盼知道,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否则,下一个被献祭的艺术品,可能就是他自己。
第六章:扭曲的杰作
与林薇的会面,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水下的暗流却变得更加汹涌和不可预测。顾盼将他对林薇的怀疑和分析,以及她与调色板可能存在的联系,选择性地告知了赵磊——他隐去了自己与调色板的个人关联,只强调了那是一个可能存在的、进行非人道心理实验并与艺术相关的极端组织,而林薇的行为模式和某些言论与该组织的特征高度吻合。
赵磊对此将信将疑,毕竟秘密组织、心理实验这些说法听起来太过离奇。但林薇身上确实疑点重重,而且顾盼的分析向来有其独到的精准性。他最终决定,在没有更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对林薇进行更为严密的秘密监控,同时继续追查墨菲、何雍和K的线索。
然而,就在警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这几个重点嫌疑人身上时,第三起案件,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挑衅的方式,猝然降临。
案发地点是市中心一座正在拆迁的旧歌剧院。这里早已废弃,断壁残垣,尘土飞扬,如同一个巨大的城市伤疤。而凶手,就在这片废墟之上,上演了他(或他们)迄今为止最为血腥、也最为抽象的杰作。
现场不再是模仿某一幅具体的古典名画,而是呈现出一种强烈的、扭曲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毕加索式风格。
歌剧院舞台的中央,散落着至少五具被肢解的尸体碎片——残缺的躯干、断裂的四肢、破碎的头颅,被胡乱地堆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怪诞、混乱、毫无逻辑可言的立体主义雕塑。鲜血染红了舞台,与斑驳的墙壁、掉落的石膏、散乱的电线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败的气息,甚至盖过了拆迁工地的尘土味。
这次的受害者身份很快被确认,是前几天失踪的五名建筑工人,他们负责歌剧院的拆迁工作。他们的失踪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直到此刻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回归。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文字信息,但那个熟悉的符号,却以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方式出现了——它被用鲜血,巨大地涂抹在舞台后方的幕布上,如同一个血腥的宣告,一个对所有调查者的无情嘲讽。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赵磊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起。这已经超出了模仿杀人的范畴,这纯粹是为了杀戮而杀戮,是为了制造极致的恐惧和混乱。
顾盼站在舞台边缘,脸色苍白如纸。眼前的景象,不仅仅是血腥和残忍,更是一种……秩序的彻底崩塌。从《马拉之死》的精准模仿,到《拾穗者》的亵渎式再创作,再到眼前这堆无法名状的、充满暴力和混乱的毕加索,凶手的作案风格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凶手心理状态的失控还是他在故意传递某种信息
毕加索……立体主义……解构与重组……
顾盼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立体主义的核心是将物体打碎,然后从不同角度重新组合,试图展现物体的全部真相。但凶手在这里,只是将人体打碎、堆砌,充满了破坏欲和无序感。这不是解构,这是纯粹的……泄愤和毁灭。
他想起了K的那套毁灭即创造的理论。难道是K终于将他的疯狂理念付诸实践了
但很快,新的消息传来,打乱了这个猜测。案发当晚,何雍和K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何雍在参加一个慈善晚宴,有数百人可以作证;而K,则因为之前在酒吧闹事,被警方短暂拘留,案发时仍在警局。
线索似乎又断了。最大的两个嫌疑人被排除了。
而更让顾盼感到不安的是,对林薇的秘密监控显示,案发前后,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庄园里,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她甚至在得知消息后,主动联系警方,表示愿意配合调查,并对遇害者表示深切哀悼。她的表现无懈可击,完美得令人心寒。
调查再次陷入僵局。凶手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警方的严密布防下游刃有余地作案,甚至像是在故意戏耍他们。舆论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市民的恐慌情绪也在蔓延。
专案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白板上的线索越来越多,互相矛盾,指向不同的方向,仿佛一张越收越紧、却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赵磊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顾盼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三起案件,风格迥异,目标似乎也从特定个体转向随机群体,再到这次的建筑工人。符号贯穿始终,但凶手的留言从具体批判到宏大控诉,再到这次的彻底沉默(只有符号)。
这种变化,也许不是失控,而是……刻意的掩盖
顾盼猛地睁开眼睛。赵队,有没有可能,凶手不止一个
这个想法让办公室里的人都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模仿犯
赵磊皱眉。
不完全是。
顾盼走到白板前,指着三起案件的现场照片,第一起,《马拉之死》,精准、克制,带有明确的‘审判’意味,符合我们最初对高智商、强迫症、熟悉艺术的侧写。第二起,《拾穗者》,开始加入‘社会批判’元素,手法变得更粗糙,但仍有构图意识,符号刻画用力,像是在宣泄。而第三起,‘毕加索’,则完全是混乱、暴力、纯粹的破坏,符号巨大而血腥,像是一种宣告和示威。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三种风格,差异太大了。如果是一个人,他的心理状态必然经历了剧烈的波动。但还有一种可能——这是不同的人干的,或者说,是一个团体内部不同‘风格’成员的作品。
团体
赵磊的眼神锐利起来,你是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调色板’
顾盼点了点头,这次他没有再隐瞒:是的。根据我有限的了解,‘调色板’内部可能存在不同的派别或者说‘创作流派’。有的可能追求精准控制,有的可能崇尚情感宣泄,有的则可能信奉极致的混乱和破坏。这三起案件,就像是这个组织内部不同‘艺术家’的作品展示。
这个推论大胆而惊人,但却似乎能解释目前所有的矛盾之处。如果凶手是一个组织,那么成员众多,行踪诡秘,就能解释为何之前的嫌疑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林薇,很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协调者、资助者,甚至是……策展人。
但这只是推测。
赵磊依然保持着刑警的审慎,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可能就在我们忽略的地方。
顾盼的目光再次回到第三起案件的照片上,凶手为什么要选择毕加索的风格为什么要选择拆迁的歌剧院为什么要杀害建筑工人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他开始仔细研究现场的每一个细节:散落的工具、墙壁上的涂鸦、废弃的戏服……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舞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似乎掉落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品,在照片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反光点。
放大这个位置!
顾盼指着照片。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电脑,将图片放大。那个反光点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小巧的、银色的、形状奇特的徽章,上面似乎刻着一个……音符
这是……
赵磊也凑了过来。
高音谱号。
顾盼认出了那个符号,而且,看它的磨损程度和样式,很可能……是歌剧院以前某个乐团或工作人员的徽章。
这个发现似乎与案件本身关联不大,但顾盼却敏锐地抓住了一丝联系。建筑工人……歌剧院……毕加索的‘解构’……等等!
他脑中灵光一闪,毕加索有一幅著名的画作,描绘的是战争的残酷和对和平的呼唤,与西班牙内战有关,叫做……《格尔尼卡》!
《格尔尼卡》
赵磊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是的!而《格尔尼卡》这幅画,其创作的直接原因,就是德国空军对西班牙小镇格尔尼卡的野蛮轰炸!那场轰炸,摧毁了大量的建筑,造成了无数平民伤亡,如同一次……强制拆迁!
顾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凶手选择在拆迁的歌剧院,用建筑工人的尸体,模仿毕加索的风格……他不是在模仿毕加索的艺术,他是在重现《格尔尼卡》的场景!他在控诉!他在控诉某种……毁灭性的力量!就像当年轰炸格尔尼卡一样!
这个突破性的推论让整个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如果顾盼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凶手的动机就有了新的、更深层次的解读。他不再是简单的艺术疯子或社会批判者,他可能是在影射某个具体的、正在发生的、具有毁灭性的事件或计划!
而那个掉落的高音谱号徽章,也许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钥匙。它指向了歌剧院的过去,指向了可能与这场毁灭有关的人或事。
迷雾似乎终于开始散去,露出了一丝曙光。但顾盼知道,这也意味着他们可能正在触及某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核心秘密。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调色板,在这次扭曲的杰作之后,又会策划出怎样更加疯狂的表演
危险,才刚刚开始升级。
第七章:遗落的音符
那个在歌剧院废墟中发现的高音谱号徽章,很快被证实属于一位名叫张启明的老乐手。张启明曾是市歌剧院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德高望重,但在歌剧院决定拆迁改建商业综合体的计划公布后,他成为了最激烈的反对者之一。他四处奔走呼吁,组织抗议活动,认为这是对城市文化记忆的野蛮破坏。然而,他的努力收效甚微,拆迁计划依旧在强力推进。就在一个月前,张启明突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他反对的声音也随之沉寂。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顾盼之前的推论。将张启明的遭遇与第三起案件现场——拆迁的歌剧院、遇害的建筑工人、模仿《格尔尼卡》的惨状、以及那句偶像已死,田野荒芜(如果将偶像理解为被摧毁的文化象征,如歌剧院,而田野理解为文化土壤)联系起来,一条清晰的动机链条浮现出来:有人在为张启明鸣不平,在用极端、血腥的方式,控诉歌剧院的拆迁,控诉这种毁灭性的力量!
张启明……
赵磊念着这个名字,神色复杂,我记得他。当时他的事还上过本地新闻,很多人同情他,觉得开发商和某些部门做得太绝了。
那么,凶手会不会是张启明的亲友、学生,或者同样激烈的反对者
一名警员提出。
可能性很大。
顾盼点头,但范围依然很广。而且,能策划并实施如此残忍、复杂的连环凶案,绝非普通人。我们需要找到更具体的联系,尤其是……与那个符号,与那个可能的极端组织‘调色板’的联系。
调查方向立刻调整,围绕张启明生前的社会关系,特别是那些与他一同反对拆迁、或者可能受其影响的激进分子展开。同时,顾盼建议重点关注那些既同情张启明遭遇,又可能接触过艺术、心理学,或者有极端思想倾向的人。
就在这时,顾盼的加密电脑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来源的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明晚九点,北郊仓库区,七号仓。独自前来。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
顾盼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信息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是陷阱还是……来自调色板内部的某种信号他想起了评论家K看他的那种诡异眼神,想起了林薇那深不可测的微笑。
他犹豫了。将信息告知赵磊,警方可以布控,确保他的安全。但这样一来,很可能会惊动对方,失去获取核心信息的绝佳机会。而且,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会面,可能与他自己的过去直接相关。
最终,顾盼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要独自赴约。但他并非毫无准备。他仔细研究了北郊仓库区的地图,选择了一条备用撤离路线,并在赴约前,给赵磊留下了一条定时发送的加密信息,里面包含了地址、时间以及他对调色板的所有了解和怀疑,并设定在约定时间后两小时自动发送——如果他没能在那之前取消发送的话。这算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道保险。
第二天晚上,夜色如墨。北郊仓库区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废弃的仓库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铁锈和灰尘的气息。
顾盼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服,按照地址找到了七号仓库。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工业设备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霉味。光线来自仓库深处悬挂的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灯光下,站着一个身影。
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顾盼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墨菲!那个失踪已久的天才画家!
墨菲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憔悴和神经质,穿着沾满油彩的工作服,头发凌乱,眼神狂热而
(bu’ran
-
韩语不安)。他面前立着一个巨大的画架,上面覆盖着一块黑布。
你来了。
墨菲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我就知道你会来。只有你,才能真正‘看懂’。
是你发的信息
顾盼保持着警惕,缓缓走近,目光快速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埋伏。
是,也不是。
墨菲诡异地笑了笑,有人‘建议’我联系你。说你是唯一能理解我们‘作品’的人。
我们
顾盼抓住了关键词,‘调色板’
墨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更加狂热的光芒:你知道‘调色板’!太好了!太好了!看来‘导师’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同类。
顾盼心中一凛。导师这个称呼,正是调色板内部对核心领导者的称谓!他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冷冷地问道:前三起案子,是你做的
墨菲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马拉之死》匠气太重,模仿痕迹太明显,缺乏灵魂。《拾穗者》有点意思,但过于直白,像个愤怒的幼稚园学生在涂鸦。至于那个所谓的‘毕加索’……
他撇了撇嘴,简直是对艺术的侮辱!一堆血肉模糊的垃圾!毫无美感,只有纯粹的破坏欲!那不是艺术,那是屠宰!
他的话印证了顾盼之前的猜测——凶手不止一个,而且内部似乎存在着不同的流派和鄙视链。
那你呢
顾盼紧紧盯着他,你的‘作品’又是什么
墨菲的眼神瞬间变得炽热,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了画架上的黑布。
画布上,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画面构图极其复杂,色彩阴郁而充满张力。画面的主体,是一个被无数锁链束缚在歌剧院废墟舞台中央的身影,身影的脸部模糊不清,但那痛苦、扭曲的姿态,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极致的绝望和压抑。背景是破碎的乐器、散落的乐谱、以及无数双空洞的、窥视的眼睛。而在画面的最顶端,用鲜血和油彩混合,描绘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高音谱号,像一个不祥的烙印。
这……
顾盼看着这幅画,感到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迫感。这幅画所蕴含的情感浓度和艺术技巧,远超之前的任何作品。
这才是真正的‘作品’!
墨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在画张启明老师的绝望!画这座城市文化的死亡!画那些扼杀真正艺术的、肮脏的手!但还不够……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顾盼,眼神狂热得吓人,还差一个能理解这份痛苦,并将其升华的‘灵魂’!一个……完美的‘注脚’!
顾盼瞬间明白了墨菲的意思。他,就是墨菲眼中那个完美的注脚!墨菲约他来,不仅仅是为了展示作品,更是为了……将他也变成这幅画的一部分!
你疯了!
顾盼厉声喝道,同时暗自戒备,寻找脱身的机会。
疯哈哈哈!
墨菲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们都是疯子!在‘调色板’的世界里,只有疯子才能创造出最伟大的艺术!‘导师’教导我们,要拥抱痛苦,要从毁灭中汲取力量!张老师的死,歌剧院的毁灭,这些都是‘素材’!而你,顾盼,你也是素材!你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你那被过去束缚的灵魂,将是这幅画最完美的点睛之笔!
墨菲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猛地从画架旁拿起一把沾满油彩的画刀,指向顾盼:加入我们吧!或者……成为我们!成为这幅不朽杰作的一部分!
仓库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顾盼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墨菲显然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导师,那个神秘的调色板,似乎正通过墨菲这颗棋子,向他发出了最终的邀请……或者说,通牒。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就在墨菲举着画刀逼近的瞬间,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墨菲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警察怎么会!
顾盼也愣了一下,他设置的定时信息应该还没到发送时间。难道是……赵磊不放心,提前布控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墨菲脸上的狂热瞬间被惊慌和暴戾取代,他看了一眼逼近的警察,又看了一眼顾盼和他那未完成的画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疯狂。
不!不能毁了我的作品!
他突然尖叫一声,没有冲向顾盼,反而转身扑向那幅画,似乎想要保护它。
也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的阴影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噗!
一朵血花在墨菲的后心绽放。他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地、重重地倒在了他那未完成的杰作之上,鲜血迅速浸染了画布。
顾盼瞳孔猛缩。开枪的不是警察!
他猛地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仓库深处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更加黑暗的角落!
警察们冲了进来,强光手电四处照射,很快控制了现场。赵磊第一个冲到顾盼身边,紧张地检查他:顾老师!你没事吧!
顾盼摇了摇头,指着墨菲的尸体和那个消失的身影:他死了!被人灭口了!开枪的人往那边跑了!
赵磊立刻指挥警员追捕,但仓库结构复杂,出口众多,追捕难度极大。
顾盼站在原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墨菲,看着那幅被鲜血浸染的、充满绝望和控诉的画作,心中一片冰冷。
墨菲死了,线索似乎又断了。但他的死,却暴露了更多信息。有人不希望墨菲落入警方手中,不希望他透露更多关于调色板的秘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酷和果断。
而那个开枪灭口的人,会是谁是林薇的手下还是那个神秘的导师亲自清理门户
警笛声、呼喊声、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交织回响,如同这起连环凶案混乱而危险的旋律。而那个遗落的高音谱号所引导出的线索,最终指向了一场更加血腥和残酷的内部清洗。
调色板的阴影,已经不再是潜伏,而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第八章:导师的凝视
墨菲的死,像一颗投入浑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警方虽然未能当场抓获开枪的神秘人,但在对仓库进行地毯式搜查时,发现了更多有价值的线索。除了那幅被鲜血浸染的画作外,还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到了墨菲藏匿的一些速写本和日记。
这些速写本上,画满了各种扭曲的人体、诡异的符号和阴郁的风景,充满了压抑和疯狂的气息。而日记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断断续续地记录了他加入调色板、接受导师指导、参与某些秘密创作活动,以及他对组织内部其他成员(尤其是制造了毕加索惨案的破坏者)的不屑和鄙夷。日记中反复提到导师的伟大和对终极艺术的追求,但也流露出他对组织严密控制和残酷手段的恐惧。
其中一段日记引起了顾盼的特别注意:
……导师似乎对那个姓顾的心理顾问很感兴趣。说他是‘遗失的珍宝’,是‘理解我们艺术的关键’。为什么难道他也曾是‘调色板’的一员不可能,如果是,我应该知道。但他看穿了我们的‘作品’,甚至可能猜到了符号的含义……导师说,是时候‘引导’他回归了,或者……‘回收’。我被选中执行这个‘引导’任务,既是荣幸,也是考验。如果我能将他引入‘殿堂’,或者将他作为‘素材’融入我的画作,我的地位将无可取代。但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这段日记证实了顾盼之前的猜测:导师确实盯上他了,并且墨菲约见他,是受了导师的指示。而遗失的珍宝、回收这些词语,更是让顾盼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几乎是在暗示,他与调色板的渊源,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个‘导师’到底是谁
赵磊看着翻译整理出来的日记内容,脸色凝重,听起来像个邪教头子。
他很可能就隐藏在我们身边。
顾盼的声音有些低沉,墨菲、何雍、K,甚至林薇,都可能是他的棋子。他熟悉艺术,精通心理学,善于操控人心,而且极度危险。
墨菲日记中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为了进行更隐秘的创作和交流,调色板在城中设立了多个秘密据点,其中一个,代号为灰色画室,是近期较为活跃的一个。但日记中并未写明灰色画室的具体位置。
警方立刻将搜寻灰色画室作为当前的首要任务。他们分析了墨菲的活动轨迹、通讯记录,结合之前对何雍、K等人的监控信息,试图从中找出交集和规律。
而顾盼,则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和回忆。他强迫自己回忆那些被尘封的、关于调色板的零星记忆。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因为展现出对色彩和情绪的超常敏感度,被一个神秘的机构选中,接受了一系列特殊的艺术与心理训练。训练内容包括高强度的情绪感知、图形联想、心理暗示、甚至是一些残酷的生存游戏。他记得那个被孩子们称为导师的模糊身影,记得那双毫无温度、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童年的噩梦,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创伤经历。但现在看来,那个噩梦从未真正离开,它一直潜伏在暗处,等待着将他重新拖入深渊。
他为什么会遗失他是如何脱离那个组织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回想起离开调色板的具体过程,仿佛那段记忆被人为地抹去或封锁了。
就在这时,赵磊接到了一个电话,脸色骤变。
顾老师,林薇……失踪了!
这个消息让顾盼猛地抬起头。林薇,这个一直处于嫌疑中心、却又始终保持完美的女人,竟然失踪了
据监控人员报告,林薇在昨天深夜离开了她的庄园,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她的手机关机,常用的车辆也不在住所。她的失踪是主动逃离还是……被灭口了就像墨菲一样
一时间,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林薇的失踪,是畏罪潜逃是被导师灭口以切断线索还是她本身就是导师,完成了布局后隐匿起来
顾盼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或者,林薇是与导师同等地位的核心人物。她的消失,可能意味着调色板正在转移阵地,或者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行动。
必须尽快找到‘灰色画室’!
顾盼斩钉截铁地说,那里很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警方加大了排查力度。通过对墨菲、何雍、K以及林薇相关信息的交叉比对和大数据分析,结合城市地图和一些可疑的资金流动记录,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城东一个旧工业区内,一片看似废弃的厂房建筑群。
行动在深夜展开。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悄无声息地包围了目标区域。顾盼和赵磊坐在指挥车里,紧盯着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
根据情报分析,灰色画室最有可能位于其中一栋标号为C-3的厂房内。厂房外表破败,窗户都被木板封死,看起来毫无异样。
突击命令下达。特警队员破门而入,强光手电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厂房内部。
眼前的景象,让指挥车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厂房内部并非废弃状态,而是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诡异的、充满宗教仪式感的空间。墙壁被涂成深灰色,上面绘制着各种扭曲的符号和图案,与墨菲速写本上的风格如出一辙。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类似祭坛的平台,上面散落着一些奇怪的道具——干枯的花束、动物骨骼、破碎的面具,以及……几幅尚未完成的、风格阴暗怪诞的画作。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颜料、焚香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这里空无一人。
人去楼空了!
赵磊懊恼地说道,他们动作真快!
顾盼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祭坛中央摆放的一样东西上。那不是画作,也不是道具,而是一台老式的幻灯机。幻灯机的镜头,正对着一面相对干净的白色墙壁。
打开那台幻灯机!
顾盼急切地说道。
一名警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按下了幻灯机的开关。
咔哒一声,一束光线投射在白色的墙壁上,显示出一张清晰的幻灯片。
幻灯片上,不是什么诡异的符号或画作,而是一张照片。一张……顾盼童年时期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眼神茫然又带着一丝警惕,站在一群同样穿着灰色制服的孩子中间。而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成年人。那个人穿着深色的西装,脸部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顾盼能清晰地看到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以及……他胸前口袋里露出的、一支银色的、刻着精致花纹的钢笔。
那支钢笔!顾盼的瞳孔急剧收缩,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认得那支钢笔!那是他被封锁的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清晰物件之一!那个被称为导师的人,经常拿着那支钢笔!
而在照片的下方,用一种优雅却冰冷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欢迎回家,我的‘杰作’。
嗡!
顾盼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耳边响起尖锐的鸣叫。童年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与眼前的照片重叠、碰撞。那个神秘的机构,那些残酷的训练,那个被称为导师的阴影……一切都变得无比真实。
导师认识他!导师知道他的过去!导师一直在看着他!甚至,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的心理学知识、他对艺术的敏感、他洞察人心的能力——很可能都源于调色板的培养!
他不是猎人,他从一开始就是猎物。甚至,他本身就是调色板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穿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和骄傲。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赵磊担忧地看着他:顾老师,你……
顾盼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眼中却燃烧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决绝的光芒。我知道‘导师’是谁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异常坚定。
他指着照片上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身影,指着那支银色的钢笔:这个人……他一定还在B市,甚至可能……就在我们认识的人当中!
导师的凝视,跨越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在此刻,与他的目光交汇。这场以名画开场的凶局,其真正的核心,似乎从一开始,就围绕着他——顾盼,这个遗失的珍宝,这个导师眼中的杰作。
最终的对决,即将到来。而这一次,顾盼退无可退。他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挖出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的导师,否则,他将永远被困在这场由调色板精心策划的、以他为主角的致命游戏中。
第九章:面具之下
导师的挑衅如同在平静水面投下的巨石,激起了顾盼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也点燃了他从未有过的决绝。他不再仅仅是协助警方破案的顾问,他现在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彻底摆脱那个纠缠他半生的阴影而战。
他将自己与调色板的渊源,以及他对导师身份的推测(基于那支钢笔和模糊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赵磊。赵磊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对顾盼遭遇的同情和对调色板这个组织的愤怒。他立刻下令,将调查方向从单纯的连环杀人案,升级为针对一个极度危险、涉嫌非法拘禁、精神控制和连环杀人的犯罪组织进行全面清剿。
首要任务,就是找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导师。
顾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关于那支银色钢笔的更多细节。那是一支欧洲某奢侈品牌的限量版钢笔,笔身上刻有独特的蔓藤花纹。这种钢笔价格不菲,且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持有者通常非富即贵,并且对生活品质有较高要求。
结合导师精通艺术、心理学,善于操控人心,并在B市拥有相当影响力的特征,警方开始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群中进行秘密排查。范围缩小了,但依然庞大。
就在这时,顾盼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名字——艺术品修复专家,温儒。
温儒,年近六旬,是B市乃至全国都享有盛誉的古典油画修复大师。他学识渊博,谈吐儒雅,为人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与各大博物馆、收藏家以及部分艺术圈核心人物(包括之前的嫌疑人何雍和林薇)都有着密切的联系。顾盼在早期参与案件,了解艺术圈背景时,曾与温儒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温儒给他的印象是温和、博学,像一位与世无争的老派学者。
但现在回想起来,顾盼捕捉到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温儒的工作室里,挂着几幅风格晦涩、与他主流修复工作格格不入的小型画作;他谈论起某些艺术流派的极端理念时,眼神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光芒;最重要的是,顾盼隐约记得,在温儒那整洁得近乎刻板的书桌上,似乎瞥见过一个……银色的笔套,其花纹与照片上的钢笔极为相似!
这个联想让顾盼的心跳加速。温儒的年龄、学识、在艺术圈的地位、与林薇等人的联系,以及那个可能的钢笔线索,都与导师的侧写高度吻合!而且,他那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外表,本身就是最好的伪装!
顾盼立刻将自己的怀疑告知赵磊。赵磊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但温儒声望极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露出破绽的契机。
顾盼说道。他想到了墨菲那幅未完成的、沾满血迹的画作——《张启明的绝望》。这幅画现在被警方作为重要证物封存。
赵队,我想把这幅画,‘不经意’地透露给温儒,或者送到他那里,以‘咨询修复可能性’的名义。
顾盼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果温儒就是‘导师’,他看到这幅由他‘学生’创作、又与他‘引导’的事件(歌剧院拆迁)相关的画作,尤其是上面还残留着墨菲的血迹,他的反应,一定会暴露他自己。
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计划,无异于主动将诱饵送到猛兽嘴边。但顾盼知道,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揭开温儒面具的方法。
赵磊犹豫再三,最终同意了顾盼的计划,并做了周密的部署。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乔装成画作收藏者,带着墨菲画作的高清照片(而非实物,以降低风险),以咨询修复和估价为由,前往温儒的工作室。同时,警方在工作室外围布下了严密的监控和抓捕力量。顾盼则通过微型摄像头和窃听器,实时监控工作室内部的情况。
温儒的工作室位于一栋僻静的老洋房内,远离喧嚣。老刑警按照计划,说明来意,并将画作照片展示给温儒。
监控画面中,温儒一开始表现得与平时无异,仔细地端详着照片,眉头微蹙:这幅画……风格很特别,非常……激烈。作者是谁
一个已经去世的年轻画家。
老刑警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我们偶然得到的,觉得很有冲击力,但损坏得比较严重,特别是这些……污渍,像是血迹。想请教您这样的专家,是否有修复的可能
温儒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上,瞳孔似乎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这幅画……不仅仅是损坏,它本身就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修复它,或许会抹去它最核心的‘灵魂’。
顾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温儒的这句话,充满了调色板式的腔调!
老刑警继续试探: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尽量保存它。特别是画中这个人物……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非常有表现力。还有这个……是高音谱号吗画得真够狰狞的。
温儒的视线随着老刑警的指点,落在了那个用血和油彩混合绘制的、扭曲的高音谱号上。这一次,他的反应更加明显——他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端起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是的……高音谱号……
温儒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音乐……曾经是这座城市最美的灵魂。可惜,现在只剩下噪音和……废墟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与他平时形象不符的强烈惋惜和……怨恨。
就在这时,温儒似乎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摄像头,直接与屏幕前的顾盼对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笑容。
这幅画,让我想起了一个很多年前……很有天赋的学生。
温儒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顾盼的耳中,他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色彩,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情绪。可惜……他迷失了方向,背弃了‘艺术’的真谛。
顾盼浑身一震。温儒在说他!他认出他了!甚至,他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警方的计划!
情况骤变!温儒已经识破了伪装!
行动!
赵磊当机立断,下达了抓捕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温儒工作室内部也发生了异变。温儒猛地按下了书桌下的一个按钮,工作室的几处墙壁突然滑开,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画作和……武器!几名一直伪装成助手或学徒的人也瞬间变脸,掏出手枪指向老刑警!
外围的特警队员迅速破门而入,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交火!
温儒趁乱退向工作室深处的一个暗门,他的脸上不再有丝毫温文尔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扭曲的兴奋:顾盼!我知道是你!来吧!来见证我最终的‘杰作’!你逃不掉的,你永远是‘调色板’的一部分!
顾盼猛地推开车门,不顾赵磊的阻拦,也冲进了老洋房。他知道,最终的对决,就在眼前!
枪声、喊杀声、玻璃破碎声在老洋房内回荡。顾盼凭借着对建筑结构的快速分析和童年时期在调色板接受的某些特殊训练(潜行、规避危险),灵巧地避开交火区域,追向温儒消失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向下的旋转楼梯,通往一个未知的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松节油和……福尔马林的气味。
顾盼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下面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比墨菲仓库、比灰色画室更加恐怖的景象。那是导师真正的巢穴,是他进行那些扭曲创作的秘密基地。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从一名倒下的特警手中捡来的手枪,一步步走下旋转楼梯。
面具已经揭开,露出了导师狰狞的真容。而他,顾盼,这个被导师视为杰作的猎物,终于要直面创造他的怪物了。
第十章:焚毁的画布
旋转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如同冷库门的金属门。顾盼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它。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和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屠宰场的腥甜。眼前的景象,让即使见惯了凶案现场的顾盼,也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工作室,不如说是一个融合了手术室、标本陈列馆和怪诞艺术画廊的恐怖综合体。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挂着几幅巨大的、风格诡异的画作,主题大多是扭曲的人体和痛苦的灵魂。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空间的几个角落,立着几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形态各异的人体器官和……一些无法辨认的组织,如同某种邪恶的收藏品。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手术台的金属平台。平台上,覆盖着洁白的丝绸。而在平台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发出冰冷白光的手术灯,将平台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与周围的阴暗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温儒就站在平台旁边,背对着顾盼。他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类似外科医生穿的长袍,手中拿着一支细长的金属指挥棒,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他的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虔诚,与楼上那个疯狂暴露的老人判若两人。
来了
温儒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你会下来。这里,才是‘调色板’真正的殿堂,是我穷尽一生心血构建的……艺术圣地。
顾盼握紧了手中的枪,一步步走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没有看到林薇,也没有看到其他活人。
那些凶案,都是你策划的
顾盼冷冷地问道。
策划不,那是引导。
温儒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而狂热的微笑,墨菲、何雍、K……他们都是有天赋的‘种子’,但缺乏方向。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些……灵感和素材,让他们将内心的黑暗与才华结合,去创作能真正触动灵魂的作品。虽然,他们的表现大多让我失望。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马拉之死》过于拘谨,《拾穗者》流于表面,《毕加索》更是沦为拙劣的模仿和单纯的破坏……只有墨菲,在最后时刻,似乎摸到了一点门槛,可惜,他太脆弱了。
他的目光落在顾盼身上,变得炽热起来:但你不同,顾盼。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从小时候起,我就在你身上看到了无限的潜力。那种对色彩、对情绪、对人心的洞察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成为‘终极艺术家’的基石。我塑造了你,打磨了你,虽然中间出了一点‘意外’,让你‘遗失’了十几年,但命运,终究会将你带回我身边。
意外
顾盼抓住了这个词,当年,我是怎么离开‘调色板’的
这是他一直想弄清楚的谜团。
温儒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弄:那不是意外,是我故意安排的。当年的你,太过锋芒毕露,对组织的控制产生了抵触。继续留下,要么被彻底同化,失去灵性,要么就会自我毁灭。所以我制造了一场‘事故’,抹去了你一部分关键记忆,让你流落到外面。我想看看,离开了‘调色板’的精心培养,你这颗种子,会在‘凡俗’的土壤里开出什么样的花。事实证明,你没有让我失望。你成为了优秀的心理学家,甚至能反过来追踪我们……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迷人的‘行为艺术’啊!
顾盼感到一阵恶寒。原来自己的逃离,竟然也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他的人生,似乎从未真正脱离过这个导师的掌控和观察!
林薇呢
顾盼问道,她也是你的棋子吗她现在在哪里
温儒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被丝绸覆盖的平台,眼神变得无比温柔,甚至带着一丝迷恋:林薇她不是棋子,她是我的缪斯,我晚年最得意的‘收藏品’。她聪明、美丽、危险,像一朵盛开的黑色曼陀罗。她以为她在利用‘调色板’的资源和力量,在艺术圈呼风唤雨,满足她的控制欲。但她不知道,她本身,就是我最终杰作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说着,他用手中的指挥棒,轻轻挑开了平台上的白色丝绸。
丝绸滑落,露出了下面的景象。顾盼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平台上躺着的,是林薇。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晚礼服,妆容精致,双眼紧闭,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和光泽,如同最高品质的瓷器。她被无数透明的、纤细的导管连接着,导管的另一端连接着平台下方嗡嗡作响的精密仪器。她的身体被完美地固定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底座上,周围环绕着盛开的、经过特殊处理、永不凋谢的黑色玫瑰。
她……被温儒用某种可怕的技术,变成了一件永恒的、活着的艺术品!
这就是我的‘最终杰作’——《沉睡的缪斯》!
温儒张开双臂,语气激昂,如同一个展示旷世奇作的艺术家,看看她!多么完美!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她将永远保持着这一刻的美丽与神秘!这才是真正的艺术!超越生死,超越腐朽!将短暂的美,化为永恒的存在!
顾盼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对邪恶的认知极限。这不是艺术,这是对生命的极致亵渎!
你这个疯子!
顾盼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疯子不,我是先知!
温儒的表情变得狂热,我在创造历史!当世界腐朽,人性堕落,只有绝对的美和绝对的掌控才能带来秩序!‘调色板’的使命,就是筛选出真正的‘艺术家’,淘汰那些‘杂色’,用我们的方式,重塑这个丑陋的世界!而你,顾盼,你将是我的继承者!与我一起,完成这伟大的使命!
温儒向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顾盼:加入我,顾盼!释放你内心真正的力量!忘记那些世俗的道德和束缚!我们将一起站在艺术之巅,俯瞰众生!
顾盼看着温儒那张因为狂热而扭曲的脸,看着平台上那件令人毛骨悚然的杰作,再想到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想到自己被操控的人生,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他心中爆发。那不是调色板植入的黑暗,而是属于他自己的人性、良知和愤怒!
不。
顾盼的声音异常平静,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我不是你的作品,更不是你的继承者。你所谓的艺术,只是自私、残忍和疯狂的借口。你不是在创造美,你是在毁灭人性。
温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失望和暴怒取代:冥顽不灵!真是太可惜了……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选择背弃了艺术的荣光!既然你无法成为我的骄傲,那就只能……成为我下一件‘作品’的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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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温儒猛地按下了身边墙壁上的一个按钮!整个地下室突然红光大作,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数道厚重的金属隔断从天花板落下,封锁了出口!
同时,几个玻璃容器突然破裂,里面浸泡的、经过特殊改造的肢体或组织,竟然像拥有生命一般,蠕动着向顾盼袭来!这些显然是温儒利用某些禁忌生物技术制造出来的守卫!
顾盼立刻开枪射击,子弹打在那些蠕动的组织上,发出令人恶心的噗嗤声,却无法完全阻止它们的行动。
温儒则趁机拿起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术刀,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也向顾盼扑来!
狭小的空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顾盼一边要躲避那些恶心的守备,一边要应付状若疯狂的温儒。他的体能和格斗技巧远不如经过特殊训练的温儒,很快便落入下风,手臂被手术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
温儒步步紧逼,眼神狂热:挣扎吧!痛苦吧!你的恐惧和绝望,将是最好的颜料!
顾盼咬紧牙关,利用对心理学的了解,不断用言语刺激温儒:你的艺术一文不值!它只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不是导师,你只是个可怜虫!一个躲在地下室玩弄尸体的变态!
这些话语果然激怒了温儒,他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但也失去了章法。顾盼抓住一个破绽,猛地侧身撞向温儒,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顾盼的目光瞥见了连接着林薇身体的那些精密仪器。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猛地挣脱温儒的纠缠,扑向那个仪器平台,用尽全力,将手术台上方的、那盏巨大的无影灯狠狠地拽了下来!
沉重的无影灯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坠落,重重地砸在那些精密仪器上!火花四溅!电流短路的声音噼啪作响!
连接着林薇身体的导管瞬间爆裂,各种不明液体喷涌而出!仪器冒出浓烟,发出了即将爆炸的警告声!整个地下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
不——!我的杰作!
温儒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没有再攻击顾盼,而是疯了一般扑向那个冒着浓烟的平台,试图挽救他那件即将毁灭的艺术品。
顾盼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忍着剧痛,爬起来,踉跄着冲向之前被金属隔断封锁的出口。他记得温儒按下按钮的位置,用枪托狠狠砸向墙壁上一个可能的应急开关!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气浪将顾盼狠狠地掀飞出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温儒的身影被熊熊烈火和爆炸的白光吞噬,与他那件病态的杰作一起,化为了灰烬。那火焰,如同焚毁画布的烈焰,将这场扭曲的、以艺术为名的罪恶,彻底燃尽。
……
不知过了多久,顾盼在刺鼻的烟味和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被包扎着,赵磊正守在床边,脸上带着疲惫却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醒了!
赵磊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昏迷了两天。放心,一切都结束了。
赵磊告诉他,在他启动应急开关后不久,特警队员就成功破拆了金属隔断,冲进了地下室。那时,地下室已经是一片火海,温儒和他那件恐怖的作品都被烧毁,现场只找到了部分残骸。警方在后续搜查中,找到了大量调色板进行非法实验、精神控制和策划犯罪的证据,以及部分成员名单。一场针对调色板残余势力的大规模清剿行动已经展开。
B市笼罩多日的名画凶局阴云,终于散去。
顾盼看着窗外久违的阳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有一种……解脱。纠缠他半生的噩梦,那个如同附骨之疽的调色板阴影,终于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他知道,这段经历会在他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他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摆脱过去的阴影,但他终于可以不再被它定义,不再是别人眼中的作品。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依旧充满挑战,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将为自己而活,用自己的方式,去描绘属于自己的人生画布。那画布上,或许会有伤痕,或许会有阴霾,但底色,一定是属于他自己的、真实的色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