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盯着女儿血淋淋的腹腔只觉得天旋地转。
院长还在数落陈建辉老糊涂,跟年轻人一起胡闹。
我半天没缓过神来,整个身子都跟着踉跄了几下。
院长看我脸色不对,连忙安慰我。
放心,根据我多年的经验,B超看起来就是良性,切了就能好起来。
怎么样,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我麻木的摇了摇头。
对上陈建辉冷漠的目光,他不耐烦地说道,即使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啊,还在手术室闹得沸沸扬扬,也不嫌丢人。
陈建辉语气恶劣,惹得院长也跟着好奇起来。
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你们一家人闹成这样！
说着他便上前查看女儿的腹腔,却被我直接挡了下来。
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疑影儿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我压抑着心头的恶心看向院长,院长,作为莹莹的家属,这个手术我们确实不做了。
很抱歉,但是请尊重我们家属的意见,我愿意签署责任书,出现一切意外我们自行承担。
我朝着院长还有周边一众医生深深鞠躬,他们都震惊地看着我们。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都劝我。
小赵儿,这不是儿戏,孩子肚子都打开了,现在说不做手术,那不是白挨一刀了吗
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们,莹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有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
同事们真诚且笃定的样子,让我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可我心里清楚,女儿的腹腔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大家看出我的果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慰我,你们决定了就行,注意密切观察,有什么不对及时来医院。
我捏紧双拳,极力控制发抖的身体,默默点了点头。
事情闹得很大,上一世准备密谋害女儿性命的三人不得不给女儿缝合。
担心他们再使出什么龌龊的手段,我要求自己亲自缝合伤口,不管怎么样,女儿不能死在手术台上。
可院长他们前脚离开手术室,陈建辉后脚就抢过我手里的缝合针线。
甚至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推搡到一边,嘴里不停咒骂我是个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儿子不敢对我动手,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女儿的刀口,眼里的狠厉恨不得立刻要了女儿的性命。
看着空荡荡的手术室,我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泄了下来。
目光扫过他们三人,我狂笑不止。
所以这个秘密要不是今天我亲眼所见,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话没说完,陈建辉暴戾出声,举起手就要打我。
你给我住嘴！
早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心狠手辣,所以这次我并没有反抗。
女婿连忙拦住陈建辉,扶了扶眼镜,妈,事已至此,您为什么非要追究,就让这件事过去不好吗等事成之后我们再找个私立医院给莹莹做手术,我们还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呸！你们合起伙来欺骗我这么些年,还有脸说什么一家人！
我越说情绪越激动,担心我声音太大引起别人注意,陈建辉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扇到我脸上。
他还想继续动手。
你在干什么！先是不给莹莹做手术,现在又在手术室对老婆大打出手,你们这一家子到底有什么矛盾非要在这个时候闹！
院长再次出现在手术室门口,身后带带着几个外院的肝病专家,还都是曾经陈建辉的竞争对手。
院长将我从角落里拉起来护在身后。
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简单,要不是及时出现,你还打算继续行凶吗手术室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
说完他又心疼地看着我,你爸爸妈妈临走前交代过我,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帮你。
提到爸妈,我眼泪一涌就滚落下来。
身后的医生也纷纷开始谴责陈建辉和儿子他们。
作为父母,你放弃治疗孩子,拿孩子的生命当儿戏。
作为医生,明明能救,你却中止手术,老陈,咱们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可不能晚节不保啊！
还有你们,一个是手足兄弟,一个是结发夫妻,竟然都跟着瞎闹,莹莹要是醒过来知道自己躺在手术台上,自己最爱的人是这样对自己的,该多心痛！
他们越说越气愤,眼看就要走过来发现真相,陈建辉却不慌不忙,甚至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大家都对我心疼不已,放心,有我们在,你和莹莹都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陈建辉冷笑出声。
那你们可真是善解人意。
一句话怼得大家面面相觑,陈建辉看局势已经不可逆转,直接将院长带到了女儿手术台边。
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我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六章
看到女儿腹腔的下一秒,院长惊呼出声。
不等他开口,陈建辉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就是顾及她的脸面,我才选择缝合伤口,可她却步步紧逼,带怂恿你们来谴责我,我一把年纪了受这样的屈辱,我做错了什么！
院长意味深长看向我。
儿子见状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随后院长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变了味道。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心里却跟明镜一样,他们都在合伙儿颠倒黑白,污蔑我。
院长看着后面的医生,故作失望痛心疾首,你糊涂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让建辉的脸往哪里搁！
然后对着还想看热闹的医生摆摆手。
他们既然是莹莹的家属,说不做就不做,我们尊重家属意见,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在医院再听到任何人议论此事。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知道的事情不要捕风捉影,更不能捏造事实。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只是到门口时,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医生们都有些奇怪,也都好奇女儿腹腔到底有什么,能让气势汹汹的院长突然转变了态度。
尤其是陈建辉曾经的竞争对手们,都想抓住他的把柄。
可听到院长这么说,也只好作罢悻悻离开。
手术室再次回归安静。
明明我是受害者,却被陈建辉一句话变成了始作俑者,我不甘心。
可想到只要女儿还活着,又好像什么都能接受了。
陈建辉看我颓然迷茫的样子,言语里都是责怪。
你先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你时刻要记得,你不仅只有女儿,还有儿子。
我挤出一丝苦笑,有气无力说,只要你们让莹莹活着,我可以背负骂名,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如果莹莹出现任何意外,我发誓会跟你们鱼死网破。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却还是不放心。
陈建辉阴着脸,你拿什么来让我们相信你！
所以你们要杀我们母女灭口吗
我盯着陈建辉,眼泪再也忍不住往下流。
我从没想过,在我心里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两个男人,竟然会对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为了封口对我起杀心。
只是这次,陈建辉沉默了。
毕竟在今天之前,我们也是人见人羡的恩爱夫妻,我们相伴几十年,从来没有红过脸。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最狠绝的人,竟然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
妈,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你活着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我整个人如坠冰窖,却强忍着心头的酸涩给女儿缝合。
你们放心,等莹莹醒来,我跟她一起出国,一辈子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做的事情我也一个字不会对外人提起。
我们会永永远远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
不等他们回答,我就推着女儿离开了手术室。
我连夜包下一辆医疗车将女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谁知刚到高速路口,一辆没开灯的大货车直直朝我们加速撞来。
我们的车子侧翻,司机当场死亡。
我躺在车厢内奄奄一息,朦胧间看到男人过来确认我们死透了没有,感知到我微弱的呼吸,他冷笑一声。
命真大,但是你老公和儿子都想要你的命,怪不了别人。
说完他便朝车内泼汽油。
我绝望地闭上眼。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打算放过我们母女。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时,一阵闷哼,眼前的男人瞬间倒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我拖了出去。
第七章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一家私人医院。
可想到女儿凶多吉少,我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痛。
我很想哭,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门口传来动静,我一下子警惕起来。
是孙子剑。
不等我开口追问,他便坐下来跟我说了所有过程。
听到女儿没死,现在正在一个秘密地方接受治疗后,我终于活了过来。
师母,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孙子剑看着我,表情十分严肃。
我不知道他的立场,心里挣扎万分,最终选择沉默。
可他却滔滔不绝起来。
说来您可能不相信,手术当天原本我已经进了手术室,可不知道陈老师怎么突然出现,我喝了他给我的水后,就没了意识。
等醒来后,从大家的三言两语中拼凑了手术当天发生的情景。
沉默良久,他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师母,莹莹的肾……是不是有问题,还跟陈老师和雷雷有关,甚至连莹莹的老公也参与其中。
如果不是您,我不一定能活下来,您相信我,我一定帮您找回公道。
其实我一直没跟陈建辉说过,孙子剑是我资助的医学生,他读书以来所有的费用都是我在资助,知道他学医后,甚至直接将他介绍给陈建辉。
我没想到,自己亲生的儿子会要自己的命,而自己资助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却在生死关头,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鼻头一酸,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好,我都告诉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的。
知道真相的孙子剑像是早已经猜测到了他们的真面目一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反而一直在安慰我。
我苦笑着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失败很可怜,年轻时用娘家所有的力量托举老公的事业,还为他生儿育女,老了老了他们却踏着我的血肉让自己功成名就。
他颤抖着双手将我揽过我的肩膀,哽咽道。
师母,错的是他们,凭什么你要替他们的丧尽天良买单！
相信我,我一定让真相水落石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心也止不住扑扑直跳。
哪怕重活一世,我想的从来都是保全女儿,躲着藏着苟活着,却从来没想过,做错事的是他们,该付出代价的是他们。
我的思绪陡然清明,我的人生不该这样。
一周后,陈建辉的肝病学术会议论坛上,正在发布一向自己最新的科研成果,组长是他,而其他两个主要成员的名字是儿子和女婿。
现场有数百名国内外知名专家教授,还有网络现场直播。
课件跳转到下一页时,陈建辉还对着台下滔滔不绝,可当身后的照片出现在荧幕上时。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等他回过头来,才发现女儿腹腔的照片正清晰展现在众人面前。
第八章
照片中,女儿的肝形态正常,肿瘤也完整可见。
可肿瘤上却清晰地烙印了一串代码。
这一串标的物的信息跟刚刚陈建辉肝病研究上的数字不谋而合,甚至刚刚他还给自己的实验代码数字做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解释。
唯一不同的是,陈建辉说这项医学实验目前并没有到临床实验阶段,所用的数据都是根据动物实验提取。
而银幕上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器官。
意识到课件被人动了手脚,陈建辉明显慌了,可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教授,很快就找到了说辞。
各位静一静,这组照片是我特地用女儿的肝病照片合成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真的用在临床上,减轻患者痛苦！
你撒谎！
明明就是你为了名利,用自己女儿的肝做实验,结果实验失败导致女儿长了肿瘤,现在又轻飘飘说是合成的！
在陈建辉错愕的眼神中,我从座位席上起身,缓缓摘下口罩和眼镜。
儿子看到我,不由分说冲过来让我闭嘴。
妈！不是说好了离开再也不不回来吗你在这里闹什么！非要把毁了我们才甘心吗
看着儿子着急的神情,我冷笑。
是啊,可是我哪里知道我前脚离开,你们后脚就找人杀人灭口！
为了你们所谓的学术研究,背着我给女儿的肝动手脚,明知她不治会有危险,依旧选择中止手术,对自己的骨肉,手足,妻子下手,你们连禽兽都不如！
你们这样的人,不配做医生！
我怒吼出声,换来的却是女婿狠厉的眼神威胁。
陈建辉在讲台上再三鞠躬,抱歉,我夫人因为上周出了车祸,精神出了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还掏出了我的诊断书。
又是这样！
我死死盯着他们,看到保安朝我这边蜂拥而至时,我直接冲到了讲台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三年前,你们说莹莹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可我在医院却没找到任何记录,而你们三个人的研究立项时间正是三年前。
后来,女儿经常腹痛,也由你们检查诊断,直到前不久,女儿的肝上出现肿瘤,原本你还想侥幸避开你们实验的区域,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肿瘤刚好长在了你们做标记的圈圈里。
切除肿瘤,你们的实验功亏一篑；不切除,怕你们用人体活体器官做研究的事情东窗事发。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名利和前途面前,你们先是在医院污蔑我,最后甚至选择了杀人灭口！
她是你们的至亲家人啊！
陈建辉愣在原地许久,整个报告厅静可闻针。
反应过来时,他下意识想要堵住我的嘴,可这一次,我却一巴掌狠狠扇了回去。
你们从打开莹莹的腹腔开始,就在筹谋算计,还希望能缝合伤口继续你们的狗屁研究,连院长都帮你们隐瞒,甚至还说我目光短浅毁了你们的前途和人生。
那莹莹的人生呢
你们觉得我和莹莹死了,你们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再利用职务之便找下一个小白鼠吗
我艰难吐出一口气。
站在中间,我浑身血脉上涌,整个人都在发抖,想到我可怜的女儿,我整个胸腔都快痛得炸开。
上一世我死都没想明白的事情,这一世弄终于弄清楚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真相。
可是,最无辜的我的女儿还在病床上躺着,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在进手术室之前,还等着醒来后自己最爱的爸爸,弟弟,还有老公给她送上温暖的怀抱。
陈建辉的眸子越发冰冷。
简直是疯话连篇！保安,麻烦将她赶出去！
闻言,我情不自禁冷笑起来。
不等我再次开口,银幕上的幻灯片继续播放,里面的视频清晰记录了陈建辉,儿子和女婿三年前给女儿手术的影像,录音中还有院长的声音。
这件事必须高度保密,否则就不光是研究失败那么简单了,你们自己掂量。
随后,孙子剑拿出一摞资料出现在门口,里面全部是女儿的肝功能指标,与实验数据完全吻合。
女婿颓然跌坐在地。
儿子红着眼看向我,妈！你好狠的心！
他们三个人挣扎着被警察带走。
罪证确凿,辨无可辨。
女儿出院那天,陈建辉他们三个人连同院长的宣判结果下来,虽然不是死刑,但前途尽毁,要在监狱里度过几十年的时光。
女儿的肝肿瘤最终在孙子剑的主刀下切除,痊愈出院。
而我,离开了之前的医院,扎根到偏远山区,那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需要救治,没多久孙子剑带着女儿一起过来。
我们希望用自己的手里的手术刀,救更多更多的人。
未来的路还很长,而希望一直在前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