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拆礼盒,一边回答他们,除了他还有谁,刚在一起,真的真的,就刚才。
礼盒拆开,是一块银色的,精致小巧的手表。语欣说,好漂亮,这一看就不便宜。其他室友也附和。
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回他什么礼物好呢,我更陷入纠结。
和李璞延在一起后,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早啊,我去上自习了。上课了不能玩手机,附带一张图片,今天吃xxx,附带一张图片,午休咯,上课去了,好困,今天的晚餐,上晚自习了,下自习咯,点名了,我去洗漱了……
他每天在做什么,事无巨细,每天跟我汇报,连带要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说你不腻吗,他又不开心了,你嫌我烦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了。我说,以后你腻了,不这样做了,我会有落差感的。
他说,我不会腻的。他就是这样笃定,笃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笃定我们会结婚,从来不考虑现实。
我总是笑他两副面孔,在我面前像个小孩子,固执,小气,占有欲极强。在他朋友心里,他又靠谱又正经。
我们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不常见面,他们管理比较严格,我也忙着学习和兼职,只有周六中午他才能出来,我们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吃一顿好吃的,然后在他晚上点名前又散步回来,室友说,我们像异地恋,每星期见一面。
学校对面是一条河,沿着河一直往上走大概四五十分钟,是一个极其热闹的步行街。河的两岸种满柳树,路灯明亮,空气清新,傍晚有许多人来这里散步,有老年夫妻,小情侣,打闹的小孩,一家三口,遛狗的……我们在这里牵手走过许多夜晚。
李璞延很小气,小气到什么程度呢,没有及时回他他生气,没有跟他说晚安他也生气,走路的时候没牵他他也生气,好在比较好哄,所以我经常逗他生气。他发现我有时候是故意气他的,还是会生气。
5
大三的第一个学期,2019年9月23日晚上6：53,我在图书馆学习,突然接到姑妈打来的视频,她说小锦,你奶奶快不行了,她想见你。昏暗的视频里,家中能回去的亲戚都回去了,他们围满了奶奶四周,把光线遮挡。
奶奶已经不能动弹,姑妈把手机拿到奶奶面前说,这是小锦,小锦跟你打招呼呢。视频里,奶奶瘦的不成样子,嘴似乎在动,却发不出声音,我知道,她想叫她的小锦。
姑妈说,奶奶已经十几天吃不下大学了,也说不了话,怕她撑不过去,给我们在外面的儿孙都与她见一面。
挂完电话后我回到座位,内心慌乱不安,再也看不进书,我想,奶奶一定很痛苦,我翻看着回家的车票。过几分钟后,家里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小锦,你奶奶她走了。
内心的慌乱突然沉寂,接触而来的悲伤,我突然意识到,她强撑这十几天,可能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她不会使用手机,只知道孙女在很远的地方上学,而我,也没有及时打电话向家里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我订了第二天最早的高铁,第一次后悔选了个这么远的学校。我梦游般回到宿舍,室友说帮我请假,让我安心回去,在室友的安慰中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缓和后,我给李璞延发消息,我奶奶去世了,明天我得回家一趟。他的电话几乎是秒打进来,我拒接了,我给他回消息,我很难受,不想说话,他没再打,一直给我发消息,他说你出来,我来找你。
你别来,我不想见你,我不想下楼,不想说话。我回他。
我难受的时候就这死样,没有精力,只想自己一个人,他因为这事跟我吵过好多次架。他说你不开心要跟我说,我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说,我不需要安慰,你静静的陪着我不可以吗。
第二天室友还没起我便出了寝室,楼下,李璞延拎着早餐站在那里,他看我的眼里满是心疼,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流眼泪。
他将我送到车站,他说,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我来接你。
后来他跟我说,我这一难过就不说话的臭德性一点也不好,他得找我室友问我情况,问我什么时候的高铁,然后他请两个小时的假来送我,送完我又回去上课。
我知道不好,但是我难过的时候确实不想说话啊,我就想一个人待着。
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灵堂已经支起,灵堂正中央,是奶奶的棺木和遗照,我盯着奶奶的遗照眼睛干涸,哭不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死亡很远,奶奶的离去,成了我生命死亡就是黄土白骨,
按照家乡的习俗,葬礼七天。奶奶头七那个晚上,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奶奶站在我床边,像是告别,我不敢醒来,我怕醒来奶奶就走了。
葬礼结束,刚好是国庆,在家休息了一天,我便准备订回学校的票,不想在家待。
我给李璞延发消息,我准备明天回来。
过了一会,他回,那我明天下午到G省,先不回学校,都国庆了,你陪我在玩几天可以吗,到时候我去部队了,可就没有这么多假期了。
可以。
想着这是第一次跟他出门旅游,我匡匡做攻略,想带他吃好玩好。李璞延却比我想象的靠谱,他安排行程,规划时间,显得我像个废物。
我们牵手走在夜晚的古镇里,那时候岁月静好,年少轻狂,好像这样走下去,能走一生。
6
关于家庭,他从不刻意提起,我只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中独子,从他的谈吐和为人处世,我大概也猜到,他家境应该不错。
我们聊及未来,他毕业后,定向到部队,服务期至少五年。我说,李璞延,以后毕业了,我大概率会回到我的家乡,可能以后不能在一起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五年服务期满,我就来你家那边工作。
那你的父母家人呢
他们不用我管。
我笑他想得天真。再说吧,反正还年轻。
毕业那个学期,他体检通过之后,确定三月就去部队。他分到的地方在酒泉。
他说,你愿意送我到兰州吗答案是当然。李璞延,尽管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也是聚少离多,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告别。
我送他到兰州,车上他牵着我的手,一路上无言。车窗外地貌更迭,直到全是一望无垠的黄色沙土。
他说,大西北就是荒凉啊。眼中满是憧憬。
我知道他是有情怀的,他选择这个专业,以及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热爱这个国家。没有情怀和爱,在这荒凉的地方是很难扎根的。
我们在兰州站告别,他说,我唯一舍不得你。我看着他温柔的笑,去吧,我等你。
不就是五年吗,我想,我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毕业后,我选择留在A市。通过校招留在一家企业当法律顾问,开始了我在A市的孤独生活。我一直觉得我是独立而坚强的人,在哪都可以过得很好。
妈妈给我打来电话,她说小锦你要不要回来工作,你一个女孩子,离家这么远,要注意安全,没有生活费跟妈妈说。
或许是年龄渐长的缘故,这些年,母亲开始关心我,我跟她说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想让她安心,我说,过年我就回来了。
李璞延失联了半年,大概是因为保密缘故。电话也无人接听,发去的消息也无人回复。
他回复我消息时是国庆节,我刚好放假在出租屋。
他发来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空旷而荒凉,夹杂着漫天黄沙,他的军装似乎与黄沙融为一体。他笔直的站在风沙里,温柔的对着镜头笑,似乎也在透过镜头看着我。
他说,大西北就是荒凉啊。
我们聊了很久,他总觉得对我亏欠,想方设法给我补偿,他的工资也转到我卡中。我帮把他的工资存着,我想,如若有一天分手,尽数还给他。
我开始期待他的消息,如果不是爱,我想我难以度过在A市孤独而繁忙的生活。
7
第一年他不能休假,在部队过的年。
我辗转回到家中过年,这些年,越来越觉得回家的路远。
过年后最后一场赶集,妈妈叫弟弟去帮忙拎年货,妈妈对我说,小锦也一起去吧,去看看你想吃什么。
上次一家人去赶集是什么时候呢,大概还是小学的时候,每次最期待的赶集,但是那时候父母偏心,对我恶语相向。
我以为我不会原谅的,也逐渐在时间的流逝中原谅。
一路上,遇到亲戚跟我妈妈寒暄,二姨你好福气,儿女双全,都长这么大了,小锦毕业了没,在哪工作,有没有男朋友啊她们拉扯着寒暄,我和弟弟在一旁默契的笑。
越长大,越有感知幸福的能力,我想到李璞延,要是带他回来过年,我家人肯定会很喜欢他。
年夜饭是我和弟弟爱吃的菜,我给李璞延分享了我家的年夜饭,他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啊。等你回来我就带你来吃。我回他
吃完年夜饭后,我们去外婆家一起过年。在烟花升入空中亮起时,我看到母亲隐隐约约的白发,她和外婆坐在一起,像一个小女孩。
突然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对家会有执念,这种执念,我以为我没有,当我离家越久,我竟然开始忽略以前对我的那些偏心,也开始想家,开始怀念在家的感觉,以至于要离开,开始依依不舍。
在又一次踏上离家的车上,我想和李璞延在一起的心,第一次开始动摇。
我发消息问李璞延,你不想家吗
他说,想啊,但是我更想你。
我也想你。
8
我回到A市开始牛马的生活,也有了一些朋友,生活总算不枯燥无聊。遇到过几个追求者,在知道我有男朋友后侥侥离开。
七月份,李璞延说他批假了一个月,时间订在11月份,我从那天开始期待,算着时间过日子。
他说到时候带我回家见父母,谈了这么多年,他父母也知道我的存在。
我期待也有顾虑,我说,你父母不喜欢我怎么办
他说不会的,你这么好,我父母一定很喜欢你,而且我父母也很好相处。
于是我开始期待,开始学习见家长需要注意什么,开始准备见家长的话术。
终于等到11月,他休假回来,我说我来接你。他说,我父母来接我了,等我到家第一时间来找你。
我想了想,他父母在,确实不适合。
他到家当天晚上九点多,他打来电话,他说出来,我在你楼下。他早知道我出租屋的地址。
我探头往楼下望去,他拎着东西站在路灯旁,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飞快往楼下跑去。
一年多没见,虽然经常开视频见面,但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觉得他陌生了一些,眉眼间也多了些成熟。
我们散步去吃了夜宵,他跟我说了他在部队了许多事,我也跟他分享我在这交了新朋友,跟他抱怨我的工作。一顿饭下来,也冲淡了陌生感。
这个月,我正常上班,他每天来接我,带我去吃饭。
我同事说,终于见到你传说中的男朋友了,我以为你是为了应付追求者,编的呢,这么帅,难怪藏着掖着。
同事八卦的力量不容小觑,第二天公司几乎都知道了李璞延来接我下班,我沉浸在幸福中。
没有等到李璞延带我去见父母,等到他的妈妈,中午找来我的公司。
他妈妈跟我想象中差不多,优雅有气质,李璞延的眉眼和脸型跟他妈妈极像。
我以为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想,如果她妈妈甩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李璞延,那我就辞职回家。
因为都没吃午饭,我们去了公司对面的一家餐厅,点完餐,她妈妈率先开口。她说小江,我知道璞延跟你在一起很久了,璞延的房间有许多你的照片,他也经常跟我们提起你。
她停顿了一下,见我没说话,继续说到,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是以后真的还在一起,还希望你们认真考虑一下。我们家只有他一个独子,希望的是能找个离家近点的,他又常年不在家。其实对于儿媳妇我们心目中也有人选,他们双方都见过家长了。
我脑袋嗡嗡一片,李璞延从来没提过,我一直以为,他有多喜欢我。我及时调整状态,我说到,阿姨,其实我不是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这句话是真的,我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我考虑过这天,考虑过我们会因为种种因素走不到最后。
菜上来了,她妈妈从容的开始吃饭,她继续说到,看来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跟璞延了解过你,你家太远了,家里也给不了他什么助力,以后他服务期满回来,我们会安排好他的工作。
她习惯性的停顿,似乎是在看我反应。当然,如果你们坚持要在一起,希望你能在这边考个稳定的工作,以后工作上我们也能帮到你。
话里话外,也就是说,我配不上他。
我故作淡定,尽量不卑不亢,我回她,不用了阿姨,是我不懂事。对了,李璞延知道您来找我吗,我看向她。
她或许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但还是面不改色的说,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显得我这个做母亲的苛刻,其实我们只是为了他好,你知道的,我们就一个儿子,以后指望他给我们养老。
换位思考,我其实能理解他的母亲,我说,好的,我知道了,希望给我一点时间,至少,等他回去。
她从容的吃饭,当然,你们也是有感情的,我能理解。
一顿饭吃完,她说,小姑娘在外面不容易,遇到困难可以给找阿姨,我的单位在XX路101号,阿姨工作忙先走了。
她拎包起身,对了,璞延最近在相亲。说完她便走了,好像拿捏我,如蝼蚁一般。
他的父母真可笑,一边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一边放任他谈恋爱,一边让他相亲,欲擒故纵被他们玩得明明白白。
在感情面前,我承认我是个懦弱的人。
9
我想了很久我和李璞延会有怎样的未来,要么我为了他留在A市,哪怕他父母反对,哪怕他以后不爱我,哪怕我们过得不好；要么他服务期满跟我回到我的家乡,重新开始找工作；要么他留在部队,我们一年见几次面……
爱可抵万难吗现实面前,面对那些不确定,我才意识到,我从来都是一个利己主义。
下午下班,李璞延在楼下等我,他说你状态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装作若无其事。就是今天上班太累了。
那我们今天去吃涮羊肉他见我不说话,继续说到,牛排火锅……
就涮羊肉吧。我说,其实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家庭,我说,我家远,也给不了你以后的工作任何助力,你也会跟我在一起吗
他说,当然了,我不需要什么帮助,等我五年的服务期满,就和你结婚,我带上我的退伍费去你家那边安家,在你家那边找班上。
那你父母会同意吗
会吧,他们不需要我照顾,以后他们退休了有养老金,大不了再把他们接过来。李璞延说。
我心想,他的想法还是那么简单,显然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关于我的工作,我说,我想辞职了。
他想了想,他说好,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还有我给你兜底的,不怕。
我说,我的意思是,我想辞职回家乡发展了。
他说好,到时候休假就直接来我那边看我。
我开玩笑般对他说,你没有背着我偷偷去相亲吧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父母想催我结婚了,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他们明明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还给让我去相亲,我没有去,我只喜欢你。
我选择相信他,我摸摸他的头,我也只喜欢你。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打开手机,鬼使神差的输入李璞延父亲的名字,李宗枢,人物简介,公司名称,资产估值,三好企业家等词条迅速跳出来。
地图上输入他母亲今天留给我的地址,碧云路101号,地图上跳出A市人民大学的地标。父亲企业家,母亲教授,确实是我高攀了。
我不能接受李璞延为了我,背井离乡,背弃家人,他应该有他的生活。
李璞延从小生活在幸福家庭里,接受良好的教育,他的生活,其实不该出现我这样的人,早知道,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也是那时候,下定决心跟他分手。也有我的私心,我不想背井离乡,寄人篱下。因为爱也不可以。
我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为了和他在一起就背井离乡,我也不愿他为了我牺牲什么,他有顶好的前途,是父母的期盼,而不是陪我奔赴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10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他又要回到部队了,我请了早上的假,像大学时他送我到车站那样送他。
车站人流攒动,他背着大背包站在人流里,他说我好舍不得你。我避开他的话题,快去检票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他说,总是我舍不得你,那你呢。
我慌乱避开他的眼神,低头看着我们拉在一起的手,无名指上是大学时期我们一起去选的戒指。我说你快走吧,不然我要哭了。
意思是,我也舍不得你。但是他好像想听到我亲口说舍不得他他才满意,他又追问了一遍,见我不说,他气鼓鼓的去检票了。
我看着他检票过安检进站,我想,此后应该是不见了。
他站在进站口回头看我,挥手跟我再见,人群从他身旁穿过,鬼使神差的,我举起手机,定格他挥手的情景。
我在路旁打车回公司,准备去办离职,收到他给我发来的消息,你是不是偷拍我了,给我看看,好看不。
我翻出照片,他站在人群中,比周围的人群高出一个头,因为是抓拍的,人流模糊,就他清晰的在镜头里,我回他,李璞延天下第一帅气。
他回,那当然。隔着屏幕我都能想到他臭屁的表情。
到公司办完离职,离职时间一个月后,正好是年前。
下班回家的路上,冷风呼呼往脸上打,我想,如果没有爱,那A市的冬天也太冷了,是那种,穿得再多,都透进骨子里的冷。
我开始有意的的疏远李璞延,假装我工作很忙,几次打电话来我拒接后,他开始爆发。他发来一大串消息,问我什么意思,是不是腻了,还是有别的狗了。他生气时说话挺难听的,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很难过。
我回他,我说算了吧。
他说,什么算了,说清楚什么算了。随即打来电话,我拒绝后又打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他不经常发手机,发了之后本来想好好跟我聊天,关心我在干嘛,吃饭没,然后被我敷衍的态度激怒,又开始伤心和生气。
他说过很多让我心软的话,他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好想你,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了。
我真是个卑鄙小人,我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好好跟他分手,让他不伤心,我选择了最幼稚最恶心的一种,冷暴力。
李璞延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自卑在作祟,我在回家的火车上,给他发去消息,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疯似的打来电话,换着号码打,我不接,他发来各种消息,他不管不顾,他说我要来找你。
我知道他来不了,我就是怕他来找我,才选择他去部队时提出分手。
人在极度伤心会脑袋缺氧,没有思考能力,手会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咬紧牙关,眼泪控制不住的流,指尖陷入肉里也没有感觉。
好在回家的火车时间够长,够我向这满腔孤勇几年告别。
11
回到老家,李璞延没有再联系我,或许是我的话说得太狠了,或许是他想开了,总之,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分手了。
家乡的春节一如既往的热闹,亲戚问我有没有谈对象,在烟花爆竹声中,我想到李璞延,我说,没有。
我不能原谅自己,我代入他的痛苦,在每个夜晚,每个时间回想他说过的话,代入他的崩溃,他的伤心,就这样折磨我自己。
在我意识到我可能生病了的时候,已经是春天,家乡的春天生机勃勃,有种万物复苏的感觉,我想到李璞延刚去部队时,也是春天,我说,你要开始错过春天了。荒凉的大西北,没有春天。
我去医院检查,看着中度抑郁的字眼,内心平静。医生说,抑郁患者之所以抑郁,是把自己困在最伤心的时候,自己折磨自己。
他开了许多花花绿绿的药,我试着吃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越来越嗜睡,记忆力下降,确实,算了,随它吧,我开始停药。
家里以为我是工作受挫了,没说什么,这些年,他们开始越来越理解我。
程禹刚毕业在医院规培,他说姐,以后我养你。
妈妈看我天天在家里,选了一个好天气,说带我去采菜叶。
清明左右的天气刚刚回暖,出太阳的也不热,家乡的茶山一片连着一片,许许多多的大人小孩,穿梭在茶山上,欢声笑语。李璞延,我想这样好的时光也有你。我应该是没救了。
七月,天气热的人没有力气,我看着父母每天起早贪黑,去稻田打药除草,父母已经五十多了,前几年在外务工供我们上学,近几年年纪大了,不好找小工,就在家务农补贴家用。我知道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
做足功课后,我开始备考公务员,那时法学专业的人并不多,我备考将近一年后,考入我们县城的法院。
备考过程中,依旧失眠,但是李璞延,我不容易想起你了,我觉得我的病应该快好了。
2019年8月,看到公示入职名单上有我时,李璞延,我再次第一时间想到你。
父母明显高兴了许多,在和亲戚的聊天中也有了许多底气,我也很高兴,能成为你们的骄傲。
12
九月在家准备入职,手机打进来一个陌生号码,号码来源,酒泉。我脑袋一下空白,神经紧绷,我知道是你。手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你会说什么呢,愤怒吗,指责吗,骂我吗
我迟疑的接起电话,放在耳边,电话那头是呼啸的风声。我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以为要挂掉时,那边杂音突然安静,是李璞延的声音,他说,程锦,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我以为我忘了他的声音,在他开口这一刹那,我知道,我被自己骗了。
我想回答他,却喉咙干涩,开不了口。
他见我不说话,试探性的继续喊了一下我的名字,程锦
喂,我终于蹦出一个字。
他似乎已经坦然,他说,我休假了,来你们这边玩,你在家吗
没有我想象中的指责和愤怒,脑袋不经思考,我说,在。
那你有空吗我想见你。他随即又解释到,别误会,就是来这边玩,顺便见见你。
没,没空。我连忙挂掉电话,不想功亏一篑,既然分手了,我就应该当好一个合格的前任。
过了一会,电话再次打来,我按下拒接键。我很想见你,但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有人说,辜负真心的人吞一万根针,良心便开始痛,我就是那个辜负真心的人。
他接着打,我给他回去消息,我说,李璞延我不喜欢你,不愿意等你了,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别来打扰我。
他终于没再打来。
整理东西时翻出曾经一起买的戒指,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银戒,戴在手指上触感冰凉,心脏又开始绞痛。
李璞延对戒指有执念,他觉得戴上戒指就是专属,就是永不分离。我们刚在一起,他便想买一对戒指,我说我给他买,挑了许多我们都不是很满意。
在一次外出游玩时,遇到一家手工订做的银饰店,我们本来打算订做一对。选款时看到这对戒指,这对戒指是现成品,做工精致,放在展览处。李璞延一眼相中,店主给我们试戴了一下,竟意外都适合我们,我便买下它。店主在戒指内部刻下我们的名字缩写。
13
我工作后,一直没再谈恋爱,李璞延像记忆一样被我留在A市,除了我的好朋友,没有人知道我这段感情。
后来我遇到过许多人,我尝试着去了解他们,但是心里有一堵墙,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我把自己困住,在每个睡不着的夜晚翻着旧账折磨自己,像我这样懦弱自私的人,活该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