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看罚款整改都是借口！肯定是有人眼红我们家地段好,想把房子抢走！李萍,我看这样,你干脆把房子‘内部价’转给楚勇！就说是我们楚家的产业了,挂上楚勇公司的名头！我看谁还敢来找茬！这样既保住了房子,又能帮楚勇解决场地问题,一举两得！
好一个一举两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声音都在发抖：爸！妈！那是我姥姥留给我的房子！怎么能说转就转而且……而且消防真有问题,就算转给楚勇,该罚款还得罚,该整改还得整啊！
你懂什么！楚刚终于忍不住了,他被他爸妈和弟媳捧得晕头转向,早就忘了自己是谁,消防那些都是吓唬人的！只要房子是楚勇的,是我们要搞‘互联网+’项目,谁敢卡我们李萍,我告诉你,爸妈和楚勇这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你一个女人,眼光就那么点！把房子给楚勇干大事,等他成功了,还能亏待了你和萌萌别那么自私自利,目光短浅！
自私目光短浅我看着眼前这一家子贪婪丑陋的嘴脸,心中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殆尽。演戏不必了。
好,你们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我站起身,拿起我的包,罚款和整改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这房子,是我的底线,谁也别想碰。
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婆婆气急败坏的尖叫：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楚刚！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我握紧了口袋里持续录音的手机,一步也没有停留。楚家人,等着接招吧。
3
第二天上午,我刚把萌萌送到我妈那儿,再三叮嘱她最近不要让萌萌出门,就收到了楚刚发来的微信,意料之中,却比上辈子更冷酷决绝。
【李萍,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为了那套破房子,不惜与全家人为敌,那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把婚离了。房子是你婚前的,我们也不跟你争（他们大概觉得消防整改是个大麻烦,暂时不想沾手）,但你必须净身出户,萌萌归你,以后她的所有花费,包括那个心脏病,都跟我们楚家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全家人的决定！】
几乎是同时,公公在所有的家族群、邻里群、甚至我们镇的几个互助信息群里,发布了一条措辞严厉的公告,还特意@了群主和几个在镇上有点头脸的人物。
【紧急通知：因我大儿媳李萍,无视家庭亲情,为人自私刻薄,为一己私利（指不肯交出房产支持小叔子创业）,恶意破坏家庭和睦,并因其经营不善导致房产面临巨额罚款与查封风险,企图拖累全家。我儿楚刚不堪其扰,决定与其离婚！从即日起,李萍及其女楚萌萌的一切行为、债务、疾病,均与我楚家无关！特此公告,望各位亲友邻居擦亮眼睛,明辨是非,切勿被其蒙蔽牵连！】
这公告一发,群里瞬间炸了,各种猜测、议论、指责、同情的消息刷屏。
【老楚家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听楚勇说要开大公司呢！】
【听说是李萍那房子消防不过关,要罚好多钱,楚家不愿意掏钱,就要离婚撇清关系】
【不会吧萌萌那孩子还有心脏病呢,楚刚是亲爹啊,能这么狠心】
【我看八成是李萍不愿意把房子给楚勇,楚家人才找借口逼她离婚吧那房子地段多好啊！】
【楼上别瞎说！我听王娟说了,是李萍自己作,非要守着那破缝纫店,不肯支持楚勇干大事业,还把房子弄得要被查封了,这种女人谁敢要】
王娟见状,立刻粉墨登场,在各个群里扮演起了委屈又顾全大局的好弟媳角色。
【各位叔伯阿姨,哥哥姐姐,家丑不可外扬,但爸妈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楚勇是想带着全家一起过好日子,嫂子那店一年挣的钱还不够萌萌一个月的药费,守着那黄金地段真是浪费。我们好说歹说,让她把地方腾出来,我们给她另外租地方,甚至算她技术入股都行,可嫂子她就是不听,还说我们图谋她的财产,把我们当仇人一样防着。消防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平时不注意,现在出了事就想让全家给她背锅……楚刚也是彻底寒了心,才做出离婚这个痛苦的决定。】
【要我说,真正的一家人,就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要是能让家里日子好起来,别说一套房子,就是要我去刷盘子、捡破烂,我都心甘情愿！可惜啊……人心隔肚皮。】
她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果然骗取了不少人的同情,很多人开始指责我拎不清、自私自利、拖累家人。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在群里浪费口舌。只是默默地将所有聊天记录,尤其是王娟那些高风亮节的发言,全部截屏保存。
然后,我给楚刚回了微信：【可以。离婚条件我接受。明天九点,民政局见。】
但我补充了一句：【但为了避免日后纠纷,离婚协议上必须写明,房产为我个人婚前财产,与楚家无关,且楚家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我对房产的使用、出租或出售。】
楚刚那边大概巴不得赶紧甩掉我和萌萌这个包袱,以及那个可能需要大额罚款的麻烦,立刻回复：【没问题！只要你保证以后别拿萌萌的病来要钱就行！】
4
第三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
楚家全员出动,公婆、楚刚、楚勇、王娟,一个个表情严肃,像是来参加一场重要的谈判,又像是急于完成一项甩掉瘟神的仪式。
公公将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递给我,上面的条款比微信里说的还要详细,除了房产和抚养权,甚至要求我签一份自愿放弃向楚家寻求任何经济或道义帮助的声明。
李萍,签了吧。我们楚家仁至义尽了。房子留给你,已经是看在萌萌的面子上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连累我们。公公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他们是受害者。
楚刚红着眼睛,最后一次尝试挽回：小萍,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你把房子交给楚勇去打理,我们……可以不离。萌萌……
不必了,楚先生。我平静地打断他,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写得清晰而用力。看着楚刚也在男方处签下名字,并在我手写添加的关于房产归属的补充条款旁摁下红手印时,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几分钟后,离婚证到手。走出民政局,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楚家那几个人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总算解决了！甩掉这个大麻烦！婆婆长舒一口气。
就是！看她以后带着个病秧子怎么活！那破房子早晚还得是我们的！王娟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行了,别说这些了。赶紧回去商量楚勇直播间的事！这下没障碍了！公公催促着,簇拥着他的宝贝儿子,开始高谈阔论未来的网红大业。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是先买环形灯还是先搞声卡的时候,楚勇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楚勇不耐烦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噶的男声：是楚勇吧你上个月在我们‘发发贷’借的那笔五万块钱,今天该还了吧连本带利六万八千八,赶紧送过来！不然下午我们就按规矩上门‘拜访’了！
我知道,楚勇的网红梦,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了。
5
什么六万八你们是谁我什么时候借你们钱了！楚勇握着电话,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惊慌,声音都变了调。
王娟一把夺过手机,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的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认识你们！
电话那头的男人冷笑一声：不认识楚勇,身份证号3XXXX,上个月X号,在你常去的那个‘老地方棋牌室’签的字,按的手印,还拍了照片！说是要买‘高档直播设备’,三天就还。怎么想赖账
老地方棋牌室！王娟尖叫起来,猛地转向楚勇,你不是说去考察市场了吗你又去赌了！还借了高利贷！那五万块钱呢！
我……我没赌多少……就玩了几把……想着赢点钱买设备……楚勇在全家人杀人般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了头。
你个败家子！畜生！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给了楚勇一个响亮的耳光,我们楚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婆婆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刚送走一个讨债鬼（指我）,又来一个活阎王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爷啊！
一家人瞬间从云端跌入泥潭,刚才的喜悦和轻松荡然无存,只剩下互相指责和绝望的哭喊。
他们手忙脚乱地翻遍了所有口袋,凑出来的钱连零头都不够。催债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威胁恐吓,说不还钱就要把楚勇赌博、借高利贷的事情打印出来,贴满整个镇子,还要去他未来岳父家（如果他还能找到岳父的话）宣传宣传。
这时,他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又想起了我,想起了我那套他们刚刚还嫌弃的破房子。
婆婆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用命令的口吻吼道：李萍！你赶紧把房子拿去银行抵押了！楚勇再怎么说也是萌萌的亲叔叔！你不能见死不救！快点！不然我们跟你没完！
楚刚也打来电话,语气带着哭腔：小萍,算我求你了,帮帮我们吧！就这一次！看在萌萌份上！那房子先押了救急,等楚勇缓过来了,我们一定想办法赎回来！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我听着电话里他们颠倒黑白、道德绑架的言辞,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楚先生,楚太太。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已经离婚了,白纸黑字,法律为证。你们儿子的赌债,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我李萍,与我女儿李萌萌,没有半分钱关系。我的房子,是我和我女儿安身立命的地方,就算把它烧了,也不会拿去给一个赌徒还债。
还有,我一字一顿地强调,当初你们是怎么逼我的,怎么咒骂我女儿的,怎么在离婚协议上恨不得与我们剥皮抽筋、断绝所有关系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现在走投无路了,想起我了想拿亲情、拿萌萌来绑架我了做梦！
说完,我直接挂断电话,将楚家所有人的号码,连同他们可能用来骚扰我的亲戚号码,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6
被我彻底拒绝后,楚家人陷入了疯狂。他们开始在镇上疯狂散布关于我的谣言,编造得更加离谱,说我离婚时偷偷转移了楚家巨额财产,说我蛇蝎心肠,故意设局陷害楚勇,甚至暗示萌萌的心脏病也是被我克的。
王娟更是像个疯婆子一样,连续几天跑到我的缝纫店门口哭闹撒泼,躺在地上打滚,逢人就哭诉我是如何忘恩负义、谋夺家产、见死不救,试图用这种方式败坏我的名声,逼我就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我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彻底打掉他们的嚣张气焰。
我把我早就准备好的录音——包括他们逼我让房、辱骂萌萌、楚刚要生儿子、以及离婚前关于消防罚款的对话,还有王娟在群里那些大义凛然的发言截图,离婚协议上关于财产分割和房产归属的清晰条款,以及公公在群里发布的断绝关系公告,全部整理成了一套完整的证据链。
我请了镇上照相馆的师傅,把这些材料清晰地打印放大,制作成了好几块简易的展板。
在王娟又一次带着公婆来我店门口闹事,吸引了最多围观者的时候,我平静地将这些展板一块块立在了店门口,然后打开了录音笔,将那些不堪入耳的对话,通过一个借来的小喇叭,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各位街坊邻居,叔叔阿姨,这就是楚家人逼我离婚、抢我房产的真相！这就是他们嘴里说的‘一家人’！他们是怎么对待我和我生病的女儿的！现在他家儿子楚勇赌博欠了高利贷,还不上钱了,就跑来我这里撒泼耍赖,想逼我卖房替他还赌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请大家给评评理！
录音里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把重锤,敲在楚家人的脸上,也敲在围观者的心上。现场一片哗然,随即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鄙夷。
太不是东西了！连亲孙女的救命钱都不管,还咒人家死
我呸！还以为王娟多贤惠呢,原来满嘴谎话！
为了抢房子逼儿媳离婚,现在儿子欠赌债了又来闹活该！
以后谁还敢跟这种人家来往简直是祸害！
公婆和王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想上来抢夺展板撕毁证据,却被几个义愤填膺的邻居死死拦住。在众人的怒骂和唾弃声中,他们三个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楚家的名声,在这一天,彻底在镇上烂了大街。
但这还没完。楚勇的高利贷公司也不是吃素的。催债的人开始天天上门,先是泼油漆、用大喇叭喊话,后来发展到砸玻璃、堵锁眼。楚家人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楚勇更是被打了几次,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他们想找亲戚借钱,可现在谁还敢借给他们人人都躲着他们走。
王娟看楚勇彻底成了扶不起的烂泥,卷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钱,连孩子都没要,直接跑回了娘家,听说很快就跟楚勇办了离婚手续,断得干干净净。
楚勇的网红梦自然也成了泡影。他那些所谓的直播设备（其实大部分钱都赌博和打赏了）,也被高利贷公司的人搬走抵债了。
最后,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公婆只能哭着卖掉了他们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才勉强还清了楚勇欠下的本金（利息还不一定够）,然后一家三口（公婆和被打残了半条腿、彻底萎靡不振的楚刚,楚勇据说被打怕了躲到外地不敢回来）灰头土脸地搬回了乡下那间四面漏风的老祖屋。听说刚搬回去没几天,公公就气得中风了,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7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
这两年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缝纫修改店因为手艺好、用料实在,加上之前楚家那一闹意外地帮我宣传了一把（很多人同情我的遭遇,特意来照顾生意）,生意越来越红火。我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缝补,开始接一些定制的活儿,旗袍、小礼服,甚至是一些剧组的戏服修改。我攒了些钱,在市里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方便萌萌复查和接受更好的治疗。
萌萌的身体也在我的精心呵护和持续治疗下,好了很多。虽然还需要定期检查和服药,但她已经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学了,脸蛋红扑扑的,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她放学后会来店里帮我穿个针、递个剪刀,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我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这天,我带着萌萌去市里最好的心血管医院做年度复查。检查结果很好,医生说萌萌恢复得不错,以后定期观察就好。我高兴地牵着萌萌的手走出医院大门,准备带她去吃她最爱的草莓蛋糕。
就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台旁,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楚刚。
他比两年前更加苍老和落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花白稀疏,眼神浑浊,背驼得厉害,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几个空塑料瓶的编织袋。他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羞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他搓着手,犹豫着走上前,隔着几步远就停下了,声音沙哑干涩：小萍……萌萌……你们……来复查
萌萌看到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手,往我身后藏了藏,小声而警惕地喊了声：妈妈。
我将萌萌轻轻揽在身前,平静地迎上楚刚的目光：楚先生,好久不见。有事吗我的语气疏离而客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我没别的事……他局促不安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子,就是……听说你们今天来……想、想远远看一眼萌萌……她……她看起来好多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看向萌萌的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萌萌……还记得爸爸吗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他似乎想往前走一步,却又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钉在了原地。
懂事的萌萌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爸爸,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礼貌却清晰的童音说：叔叔,谢谢你关心。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妈妈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在楚刚的心上。他身体晃了晃,脸上血色尽失。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楚先生,我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说得对,都过去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结局。
说完,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牵着萌萌的手,转身走向阳光明媚的街道。萌萌抬头看着我,脸上是纯真的笑容：妈妈,我们快去买蛋糕吧！我要草莓最多的那一个！
好,我的宝贝,妈妈给你买最大的那块！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脚步轻快。身后,楚刚还呆立在原地,像一尊风化的石像,最终缓缓蹲下身,抱着头,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那哭声,很快就被城市的喧嚣所淹没。
重活一世,我终于带着我的女儿,走出了那片泥沼,走向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充满希望和阳光的未来。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