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留罗可可一人在路上咬牙切齿。
死直男！
罗可可五点下班,但总要加会班。李予翘了个班,四点四十五分准时蹲守在她公司楼下。
他坐在车上等啊等,从晚霞漫天等到月亮悄悄爬上来,终于把罗可可等到了。
罗可可站在公司门口,看着李予和他的车,愣在原地许久。
你……罗可可惊呆。
李予拍了拍15块钱租来的老式自行车,颇为自豪地介绍。
李予：自行车载人不违反交通规则吧共享单车没有后座,我特地跑了好几条街租的老式自行车！
李予：来！上车！
罗可可：追女孩子你还抠抠搜搜的,上午好歹是电瓶车,下午的交通工具不升级就算了,还降级了。也是没谁了！
罗可可嘴上十分不满地抱怨着,实际上却麻溜地蹭上后座。
李予：坐骑虽然降级了,可我的心意一直在啊。
罗可可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有些认栽地拉住他的衣角。
出发前,罗可可补了一句：我是为了给你个面子,我不吃这一套的啊。
李予在前面,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他知道,罗可可一定脸红了。
抓稳了,走起！
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过,老旧的自行车吱吱呀呀、晃晃悠悠,仿佛在倒退走。
罗可可这种风风火火的急性子,此刻正抓着李予的衣角,望着他的后脑勺出神。
李予一个急停,罗可可猝不及防,脸紧紧贴在李予后背。男孩子身上的温热气息涌进她鼻子里,慢慢沁进身体肺腑。
维持了一会儿,罗可可才舍得把脸挪开。
罗可可：搞什么啊！吓我一跳。
她用最简单的方式,遮掩住呼之欲出的小心思。
李予：到你家门口了。
罗可可身子一僵,微微偏头。
视线绕开李予的后背,自家的小区正门在对面霓虹灯下,一闪一闪的。有点浪漫,有点梦幻,把现实照得模糊不清。
沉默了一路,罗可可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叫住李予。
喂！
李予转身,有点迷茫地等下面的话。
罗可可的脸在红色的灯光照到时,绯红色浸润每一寸肌肤。
她偏过头,似是在回避刺眼的灯光直射,又似是在回避让她脸红心跳的少年。
最后,她说：
这地址,你最好不是从资料表上找的！
李予无奈地笑着：看那个干啥
他怎么会忘记她的家呢,那可是罗可可长大的地方。
随便一说。罗可可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再见啦,路上小心哟！
罗可可近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摆摆手,一蹦一跳地消失在小区的夜幕里。
对于罗可可突然的好心情,李予摸不着头脑。不过老婆开心就行。
三
我回来啦！罗可可一进门就朝着饭桌走去。
老罗很是不满,忍不住抱怨：天天就知道上班赚钱,什么时候能结婚
罗可可盛着米饭,撇撇嘴。
我也想结婚啊,相亲对象不给力,又不是我的错。
女儿顶嘴,老罗更加郁闷了。
老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人相亲,相中了个男媒婆！
罗可可：职业不分贵贱,人品却有参差。人家有工作、有人品,吃苦耐劳有前途,有什么不好的。
老爸刚刚被怼得哑口无言,老妈又上演车轮战。
罗母戳着她脑门儿就开战。
人家沈长风家庭优越,人也俊朗,你就是睁眼瞎,非要跟个穷媒婆聊天！长这么大,连权衡利弊都不知道！
万一那媒婆看重你有点小钱,想骗你掏钱呢
罗可可很难得没有生气摆脸色,跟父母强势结束话题。她微红着脸,颇为得意地开怼：
李予那小子才不是看中我的钱,人早就暗恋我了！
罗母摆摆手,听都不想多听。老罗反而听出不对味了。
老罗：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今天送我回家,轻车熟路的,连指路都不需要。
他之前不关注我,不做功课,怎么知道我地址
老罗嗤之以鼻：公司要求送客户回家,送习惯了吧
罗可可板着张脸起身。
老罗抽了根烟,满脸沧桑。
老罗继续补充论证自己的观点：
这穷小子就会用些不花钱的小心思,你看他以后愿不愿意给你花钱！
罗可可筷子往桌上一拍,收了碗筷就起身上楼。
老罗深深吸一口香烟,一边摇头一边吐烟。
母亲喊她吃完饭再上去,罗可可头也不回,留下一句：二手烟致癌,我是为了多陪你们几年。老罗一拍桌子,吼道：平白无故的,你咒谁死呢！
罗可可加快速度消失在楼梯转角。
四
又是一夜辗转,李予在美好的幻想中难以入眠,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翻出罗可可的电话,新建一个联系人,给她写上那两个字：
老婆。
一切就绪,李予再次找修车店老板租老式自行车,去罗可可小区门口等她出门。
美好的一天从早晨的相遇开始。
糟糕的一天也是。
今天李予喜提狗屎运,他不仅等来了罗可可,还等来了她老爹。
买一送一,李予进退两难。
上前吧,以岳父大人的性格,不被揪着打,场面就很温馨了。
可是躲在边上,就没法跟老婆增进感情了呀！
特地起个大早,灰头土脸打道回府,岂不是白瞎了这笔租车费！
15块钱也是钱,要资源利用最大化。
反正未来也是一家人,被岳父大人骂一顿就骂一顿。
只要我不介意,就没人介意。李予悲痛地想。
推着自行车走出树荫,李予朝对面的罗可可拨了拨车铃。
自行车链子昨天刚换,车铃却是十几年都没人换,发出的声音沙哑却不妨碍大声,堪比工地噪音。
罗可可使劲朝他摇头,小动作被老罗逮了个正着。
老罗的视线在两个年轻人身上转了好几圈,最终落在李予身上。
李予知道,这次是想退都难了。
罗叔叔好。
好什么好！老罗怒目而视,你就是那个捣乱的男媒婆吧坏我女儿相亲大事！
李予心中一坠。
完了,这事怎么被岳父大人知道了。
穿越前也没听说岳父是个百事通啊……
罗可可给李予使了个眼色,自己也准备开溜。
站住！老罗喝道。
李予和罗可可都愣在原地。
罗可可：我上班要迟到了,没工夫陪你审案子。有什么事快点说！
谁跟你说话了赶紧滚！老罗看都不看自家闺女。
罗可可走了,李予顿觉悲从中来。
早知道就提前撤退了,想争取一把,现在倒好,被老丈人揪着教训。
罗叔叔,我上班也快迟到了……
李予心虚,想跑。
老罗想指着他鼻子把话说开,眼下只能长话短说,一肚子火没处撒,还非让他咽下去。
年过半百的暴躁小老头可不会这么委屈自己。
小伙子,你过来,跟你说句话。
平静之下,是山雨欲来,是黑云压城,是让李予这个文科生无法形容的风暴。
李予战战兢兢,放下自行这把手,走过去。
叔叔您说。
老罗勾了勾嘴角,笑了一下,又板起了脸。
我想告诉你。老罗上前两步,离他更近,滚远点！别骚扰我女儿！
李予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老罗满意离去,李予无奈长叹。
远点他是真做不到啊,他还指望哪天对这位暴脾气老爷子喊爸呢。
年轻人要有梦想,万一成真了呢
比如从前,梦想自己娶罗可可；比如现在,幻想罗可可在不远处等他。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
罗可可熟练地坐上后车座,拉住李予的衣角。
李予被幸福砸晕了,竟有些不知所措。
罗可可被老罗这么一闹,心情也不是很美妙。
罗可可：你走不走不走起开,我自己骑！
李予哭笑不得。
李予：我家公主怎么跟个爷们似的能不能别走我的路,让我无路可走
罗可可并不打算买账,甚至还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你最好有办法跟我道歉！
李予完全没察觉到这微妙的语气变化,他还沉浸在与罗可可独处的喜悦中。
李予：好好好,这次争取半路就让公主消气。
罗可可忍不住纠正：这是第一次,你语法上没问题,但是口吻上有问题。
李予哈哈一笑：套个近乎,心理距离拉近了,人与人讲话热乎了就成。
罗可可在背后眉毛宁城麻花。
五
到公司门口,罗可可没下车。
她掐着最后三分钟,跟李予继续科普中文用语规范。
用词用语的精准是一种基本素养,你总不能说错吧
李予心道不好,以为她没计较,没想到还在纠结。
李予意识到老婆好像认真的,慌忙扭头,准备哄哄
你听我解释……
罗可可：我来不及了。
看了眼手机,巧妙地趁着最后一分钟,下车冲到门口打卡,顺道跟李予结束话题。
李予跟到门口,企图挽救什么。
罗可可一本正经地把他话头堵死。
罗可可：今天你差点害我迟到,念在第一次,不跟你计较。
下次如果跟我吵架,你早点来接。
李予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得是罗可可,发起脾气来严谨中透着一丝愚蠢。
但是他倒霉,他就爱这样的。
六
下班飘了雨,李予看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去跟租车的老伯借了条雨衣。
靠这身装备送罗可可回家,够呛。
加上罗可可早上跟自己生气,李予知道,自己死定了。
硬着头皮骑到罗可可公司,李予看着高大的办公大厦,退却了。
他掏出手机,打了又删,好几次组织语言,最后发送的内容却只有一行。
[下班你打车,我出钱。]
尽管想到了不让罗可可淋雨的办法,李予心中还是担心。
他了解罗可可,所以他清楚,罗可可不会满意。
事实也如同他所想的一般,不尽人意。
罗可可十分不乐意,工作结束就整点下班,一边出公司一边打李予电话,接通后更是一通大骂。
喂李予吗
我今天真的要被你气死！
追女生还那么敷衍,连两天都没撑满就放弃,活该单身到现在！
李予还想说话,罗可可听见那句你听我解释就烦,干脆利落地关掉电话。
走到门口,人流在灰色的傍晚昏暗成了黑影,轿车的灯光扫过公司的门口,浮光掠影之后,是细密的雨珠淅淅沥沥。
罗可可的心情跌入谷底。
她走出大门,看着撑伞的人们,有的依偎在男友身边,有的抱着孩子,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屋檐下,不知如何是好。
罗可可鼻子一酸,蹲在台阶上呜咽哭泣。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那么不靠谱,为什么她的眼光那么不好
为什么李予要在下雨天敷衍她
明明他来接的话,会很浪漫。
罗可可把头埋进臂弯,任由眼泪流淌,浸湿衣袖。
李予披着雨衣,远远观望,看见罗可可尊在门口哭,慌忙掏伞,丢下自行车和雨衣去接应。
走到罗可可身边,李予满腹话术竟没一句能用的,只能坐到边上,为她撑伞挡雨。
罗可可抹了把眼泪,抬头看他。
你来干嘛
声音冰冷不悦,但满是水珠的眼镜后面,眼神带光。
帮你打车。
李予犹犹豫豫,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干巴巴陈述事实。
他打了无数遍腹稿哄罗可可高兴,只是因为罗可可一句话,之前所有的冥思苦想全部白费。
在喜欢的人面前,每个人都像是笨拙不擅说谎的孩子。
罗可可彻底失望。
花这么几块钱就想追我想的倒是美！你走开,我不跟穷鬼坐一起！
李予瞬间急了,看着坐在台阶上淋湿了大半,花了妆的罗可可,扔了伞就掏裤兜。
雨水瞬间淋在罗可可的脸上,眼前本就模糊,现在一片水痕,什么也看不见。
李予把一张卡片塞给她,决心很重的样子：这个你拿着！这样行了吧
罗可可心里一阵疑惑。
搞什么你最好是个隐藏富二代,不然就死定了！
这名片啥来头啊要不是罗可可看不清又不好意思问,她才不给余地！
为了避免尴尬,罗可可拿着卡片,起身要走。
前面有人！李予怕她撞倒,轻轻拉住她胳膊。
罗可可微微挣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还是被压下,让李予牵着走。
李予拉她坐进出租车,嘱咐司机师傅路上小心,又跟罗可可说明天见。
罗可可关上车门,没回应他的道别。
回家的路上,罗可可有些后悔。刚才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可能是李予最后一次温柔道别。
他不想再追自己了,不管是移情别恋,还是累了不爱了,对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罗可可来说,都是一次重大感情挫伤。
罗可可忍不住哭出了声,司机师傅看不下去,递了纸巾。
罗可可痛哭之后,擦干眼泪,拭去眼镜上的雨珠,决心放下李予。
戴好眼镜,罗可可想扔掉那张卡片。
她不需要廉价的甜言蜜语,她要的其实很现实,就是一个愿意付出一切爱她的人。
拿起卡片,上面的银行二字让罗可可傻眼。
这是……李予的银行卡
他把工资卡上交了啊！
罗可可绷了会,一个没绷住笑了出来。
她越来越现实,越来越不相信爱情,可李予给的,总会是她想要的。
七
李予目送罗可可离开,转头一想,失落无比。
明明之前老婆跟自己那么好,怎么人生重新开始,知道了未来的自己却处处受挫
这一次,罗可可还能不能做自己老婆了
再说,好不容易拿了几天工资,还被罗可可强势没收,他现在可真是穷到吃土。没钱怎么制造浪漫,怎么哄罗可可开心啊……
晚上十点多,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唉声叹气的李予接到了罗可可电话。
罗可可：李予！明天周六,你来我家吃午饭呀！
李予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立马回复。
好的老婆！
罗可可那头停顿了一会,说：少了俩字。
李予瞬间上线：好的老婆大人！
他收到的唯一回应,是罗可可一口重重的叹气声。
老罗虽然看见这臭小子就来气,念在他把全部身家都给女儿的一片痴心,没找他茬。
一顿饭,吃得有些拘谨,却也算顺利。
吃完饭,罗家爸妈也算是表态肯定了李予和罗可可的事。
两个年轻人笑得开心,老罗心里不是个滋味,说让罗可可送送,上楼去了。
李予走前偷偷问罗可可：你昨天说我少了俩字,什么字
罗可可一本正经,好像有重大事件要宣布。
我们还没确定要结婚,最多算未来老婆,你喊老婆就算了,还喊老婆大人,要不要脸
李予瞬间苦瓜脸,满脸的委屈。
李予：你咋还那么冷淡。
罗可可还没接话,李予就捂着脸自我开解。
文字工作要严谨,我理解。
罗可可把卡递过去。
罗可可：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李予：嗨呀！婚介公司的那几天实习工资,一共也就……
罗可可瞬间收回卡,一脸严肃地问：密码多少
李予愣在原地。
罗可可却很有道理。
你敢掏几十万给我,有你的心意我就满足了。你这一千来块工资,哪来的心意
李予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罗可可瞪圆了眼看着他：我给我爸妈做思想工作的劳务费,算你一万块,多退少补,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予苦着脸,认栽。
谁让他喜欢呢。
终于,李予还是走上了为了老婆,疯狂升职加薪的金牌婚介策划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