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爱意最浓烈也最稀薄的那年。
灵魂却没能远走,被囚禁在前夫陆沉指间那枚冰冷的婚戒里。
我成了他最亲密的旁观者,日夜窥视着他没有我的生活,以及他深藏的秘密和谎言。
他流下的眼泪,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他自己
而将我推向死亡的,真的是一场意外吗
第一章:葬礼直播间
意识最后停顿的画面,是刺目的车灯和失控的撞击。金属变形的尖锐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再次清晰时,我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极其狭窄、冰冷的空间里。没有身体,没有触感,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束缚的意识。
然后,我看见了——通过一枚戒指。
是那枚我们早就束之高阁的婚戒,铂金的,款式简洁,内圈刻着我和他的名字缩写。讽刺的是,它此刻正牢牢套在他,陆沉,我前夫的手指上。那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也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冰冷名字的手。
我的灵魂,或者说残存的意识碎片,不知为何被禁锢在了这里。
视野所及,一片沉郁的黑。西装、套裙、肃穆的表情,还有压抑的啜泣声。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哀伤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这是我的葬礼。而我,正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诞至极的第一视角,现场直播着这一切。
陆沉站在最前面,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他瘦了些,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有明显的青黑。那张曾经让我心动也让我心碎的脸,此刻写满了悲恸,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一动不动地胶着在我那覆盖着白花的棺木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面,冰冷的金属传递给我一种微弱的、类似震颤的感觉。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有那么几秒,我几乎要被他这副样子迷惑了。那个冷静自持、永远掌控全局的陆沉,也会有如此失态的一天
可这悲伤,隔着一层冰冷的金属和死亡的界限,竟让我感到如此陌生,甚至……隐隐透着一丝违和的虚假。
我们已经离婚半年了。半年前,是他冷静地提出分开,理由是性格不合,感情耗尽。我挣扎过,挽留过,最后只换来他一句苏晴,别闹了,好聚好散。那时的他,眼神冷淡得像淬了冰。
现在,他为我流露出的痛苦,是真的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又一场他精心导演的、符合社会期待的表演毕竟,扮演深情,他向来得心应手。
节哀顺变,陆总。有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沉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他的手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婚戒也随之硌得我意识一紧。
他们说,是一场意外。雨夜,路滑,一辆失控的货车……多么标准,多么无可挑剔的意外。
可真的是意外吗
我像个可悲的囚徒,被禁锢在这方寸之间,无法言语,无法行动,只能被动地接收着他视野里的一切,感受着他情绪的波澜——无论是真是假。
我就这样,透过这枚象征着我们破碎婚姻的冰冷金属,开始了我的死后生活——第一视角,现场直播,关于我前夫陆沉,在我死后的每一天。
而第一个未解之谜,就是他为我流下的眼泪,究竟有几分真以及,将我推向死亡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空房间里的独角戏
葬礼的喧嚣散尽,人群如同潮水般退去。
陆沉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家。那个承载了我们五年婚姻、最终却只剩下冰冷家具和空荡回忆的地方。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淡淡柠檬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没有开灯,只是在玄关处站了很久,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视野里一片昏暗,只能依稀辨认出客厅的轮廓。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我的气息,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
他脱下那身笔挺的黑西装,随意扔在沙发上,露出了里面同样是黑色的衬衫,领口微敞,显出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颓唐。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然后,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只有喉结偶尔滑动,咽下辛辣的酒液。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的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这和他葬礼上的悲痛欲绝,判若两人。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者说,哪个都不是
我的意识随着戒指的移动而移动。他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在空荡的房间里踱步。手指下意识地划过书架,停留在某本我曾经很喜欢的诗集上。我记得那个午后,阳光很好,他靠在沙发上念给我听,声音低沉悦耳。那时的我们,眼里还有光。
他的目光又落在我曾经用过的梳妆台上,上面还放着我没来得及带走的几瓶香水。他拿起其中一瓶,拔开盖子,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那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迷恋,和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格格不入。
就在我以为他要沉浸在某种深情的追忆中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走到阳台,关上了落地玻璃门。
我的听觉依附于戒指,隔着玻璃,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嗯,是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警惕。
……
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
我知道分寸。
……
钱不是问题。
……
就这样。
他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身影融入浓重的夜色。指间的烟头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思。
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彻底删除了刚才那通电话的通话记录。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我的心猛地一沉。
处理什么什么痕迹钱
这些字眼,和一场意外车祸联系起来,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就像一个最绝望的偷窥者,被困在冰冷的金属牢笼里,被迫观看这场名为他没有我的生活的独角戏。每一个细节,都可能隐藏着线索,也可能只是我多疑的臆测。
他打开电脑,熟练地输入密码。屏幕亮起,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浏览新闻或者处理工作邮件,而是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
需要二次密码验证。
他输入了密码,文件夹打开。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让我的灵魂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标题是——
《苏晴,意外处理方案备份》。
第三章:新欢旧友还是……帮凶
意外处理方案备份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意识。备份也就是说,还有原始方案处理处理谁处理什么
处理我吗
我的意外死亡,真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处理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恐惧,几乎要冲破灵魂的束缚。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沉面无表情地浏览着那个文档。我看不清具体内容,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一些表格、图片。
几分钟后,他关闭了文档,动作流畅地将其彻底删除,清空了回收站,甚至动用了一个专业的文件粉碎程序。
毁尸灭迹。
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我寄生在这枚戒指里,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那个在葬礼上悲痛欲绝的前夫,私下里会做这种事
我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阴谋漩涡。而陆沉,这个我曾经爱过、恨过、以为早已看透的男人,此刻变得面目全非,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恢复了他平日里的精英状态。按时上下班,冷静地处理公司事务,对外依旧保持着失去爱妻的低调哀伤。只有在独处时,才会偶尔流露出那种令人不安的空洞和疲惫。
以及,他开始频繁地接听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电话号码。
通常,他会避开旁人,走到安静的角落接听。我的听力有限,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片段。
……嗯,我知道了。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时机还不成熟。
……等‘风头’过去再说。
每次通话,他的语气都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耐心,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绝不是他平时对待下属或合作伙伴的态度。
对方是个女人。直觉告诉我。
我的心沉了下去。新欢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
还是说……这个女人,和他隐藏的秘密有关甚至,和我的死有关
这个猜测让我不寒而栗。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他接完那个号码的电话后,换了身休闲装,拿上车钥匙出了门。
戒指随着他的手握在方向盘上,视野前方是流动的街景。
他把车开到了市中心一家高级私人会所。门口的服务生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他走进一间预定好的包厢。包厢里光线柔和,音乐低缓。
一个穿着优雅长裙的女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和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泛着光泽的长卷发。她身上散发着和陆沉同一种阶层的、精致而疏离的气息。
阿沉,你来了。女人的声音很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和关切。
阿沉叫得如此亲密
陆沉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服务生送上饮品后便退了出去。
等很久了陆沉开口,语气比平时温和许多。
没有,女人笑了笑,端起咖啡杯,只是有些担心你。葬礼之后……你还好吗
我没事。陆沉淡淡地说,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戒面。
那就好。女人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未来。
过去的事是指我吗还是指……我的死
未来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未来
陆沉沉默了几秒,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深沉地看着杯中的液体:未来……还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女人似乎有些不解,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只要按计划进行,我们……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陆沉抬起头,打断了她。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平日的冷静和疏离,苏晴……她刚走。
提到我的名字,女人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优雅得体的模样。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她放缓了语速,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但人死不能复生。阿沉,你不能一直困在过去。
我被困在戒指里,听着他们讨论我的过去,规划他们的未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涌了上来。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和陆沉是什么关系
她口中的计划又是什么
这一切,和我那场该死的意外,到底有没有关系
陆沉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手指上的戒指,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铁,将我的灵魂也冻得几乎麻木。
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又如此……清醒。
我知道,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哪怕是以这样一种屈辱而痛苦的方式,寄生在他指间,窥视着这肮脏的真相。
第四章:温情假面与冰冷獠牙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淌。白天,陆沉是那个衣冠楚楚、雷厉风行的陆总;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他则在深情前夫和冷漠阴谋家之间反复横跳,精神状态堪比薛定谔的猫——只有打开盒子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版本。
我,作为唯一的、被动的观众,被迫沉浸式体验这场大型精分现场直播。
有一次,他喝了点酒,独自坐在书房里,打开了那个我一直以为他早就忘了的、我们结婚初期的相册。手指拂过照片上笑靥如花的我,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真实的、不加掩饰的痛楚和……怀念
那眼神,和我记忆深处那个曾对我许诺执子之手的青年隐隐重合。
就在我几乎要动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怨恨而过度解读时,他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是那个神秘女人的号码,听起来像他的助理。
陆总,关于肇事司机的家属那边……赔偿款已经打过去了。助理的声音恭敬而公式化。
嗯。陆沉应了一声,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打到哪个账户了
助理报了一个账户号码。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账户……不是之前给的那个。
是的,家属那边临时要求换了一个账户,说是……方便他们内部处理。助理的语气有些迟疑。
陆沉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这声音透过戒指传导给我,像是在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查一下这个新账户的户主信息,还有资金流向,他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要快,要隐秘。
好的,陆总。
挂了电话,他坐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赔偿款肇事司机家属
这些普通的词汇,在他刚才那番对话的语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赔偿按流程走就是了,为什么家属会临时要求更换收款账户又为什么陆沉会对一个看似正常的赔偿账户如此警惕,甚至要去秘密调查资金流向
除非……这笔赔偿款本身就有问题。或者,那个肇事司机,以及他的家属,并非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刚才看照片时流露出的温情,和此刻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指令,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温情是假面,用以麻痹世人,也麻痹他自己还是说,这冰冷的算计,是为了掩盖更深层的东西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我就像一个隔着单向玻璃的囚犯,能看见外面的一切,能听到破碎的声音,却无法触摸,无法质问,更无法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他到底在掩盖什么
关于我的死,关于那场车祸,关于那笔去向可疑的赔偿款……线索像破碎的玻璃片,散落在各处,闪着寒光,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而陆沉,这个最接近真相的人,却用他那层层叠叠的假面和深沉的心机,将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第五章:窥见的裂痕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沉的生活看似波澜不惊,但我能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他去心理诊所的次数变多了。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和更深的疲惫。他开始失眠,常常在深夜独自坐在客厅,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呆,指间的戒指被他摩挲得越发冰凉。
他在痛苦吗还是在恐惧
我无从得知。
那个神秘女人的电话依旧会不时打来。他们的通话内容越来越隐晦,但也越来越频繁地提到时机、收尾、不能出差错。
终于,在一个雨夜,他又一次去了那家私人会所,见了那个女人。
这次的气氛,明显不如上次平和。
女人似乎有些焦虑,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阿沉,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你之前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的,是在‘一切都结束’之后。陆沉打断她,声音冷硬,带着一丝不耐烦,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才叫是时候女人拔高了声调,优雅的仪态有些维持不住了,人都已经……那份保险的理赔也快下来了,再等下去,万一被查出点什么……
保险!
我的意识猛地一震。什么保险谁的保险
陆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看向女人:我警告过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当初的计划里,根本没有这个!
女人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往后缩了缩,但仍不甘心地辩解: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且……我们现在都需要钱,不是吗那笔钱能解决很多问题!
解决问题还是制造更多问题陆沉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最好记住,我们当初的约定是什么。如果你敢自作主张,坏了事……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和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女人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敢再说什么。
陆沉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包厢。
雨水拍打着车窗,模糊了前方的路。车内的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陆沉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那份保险……
我的脑海中,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
好像……就在我们离婚前不久,陆沉曾经让我签过一份文件,说是公司的常规操作,给高管和家属买的补充意外险。当时我并未多想,毕竟那时我们的关系虽然已经冷淡,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难道……就是那份保险
受益人是谁是他吗
如果我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这份保险的存在,就成了最直接、最赤裸的动机!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住我的意识:难道,陆沉为了骗取巨额保险金,策划了我的死亡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之前那些看似真实的悲伤和痛苦,又算什么他深夜里独自对着我们照片发呆的样子,又算什么
还是说,连那些,都是他表演的一部分一个高明的骗子,连自己都能骗过
或者……事情并非如此简单那个女人提到的计划,和这份突然冒出来的保险,以及我的意外,这三者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肮脏的勾当
陆沉的激烈反应,是因为怕计划败露,还是……因为他对我,终究还残留着一丝微末的愧疚
冰冷的戒指紧紧贴着他的皮肤,传递着他紊乱的心跳和冰冷的体温。
我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也离绝望越来越近。
第六章:墓碑前的低语
又是一个阴天。
陆沉推掉了下午所有的会议,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郊区的墓园。
细雨霏霏,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但他浑然不觉。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雨水落在树叶和石碑上的沙沙声。
他捧着一束白菊,一步步走到我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我二十五岁生日时拍的,笑得无忧无虑,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那时的我,还相信爱情,相信他。
陆沉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墓碑前,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脸颊。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照片上的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浓雾。
悲伤,愧疚,挣扎,还有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沉默地离开。
但他没有。
他慢慢地蹲下身,将那束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沾着雨水的手指,颤抖地抚过照片上我的脸。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低,很轻,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但透过戒指,我听得异常清晰。
苏晴……他低唤着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他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沉重的痛苦。
我没得选……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那份保险……不是我……是她……
我只是……想让你……离开……
他的话语破碎而混乱,像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呓语。信息量巨大,却又模糊不清。
他没得选什么没得选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那份保险不是他是她是那个神秘女人吗她到底做了什么
他只是想让我离开离开什么离开他还是……离开这个世界
这突如其来的低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将我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推断都砸得粉碎。
如果保险不是他弄的,是那个女人自作主张……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口中的计划又是什么他只是想让我离开,又是指什么
难道……他并非是那个冷血的、为了钱财而策划谋杀我的主谋
那他在这场意外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帮凶知情不报者还是……一个同样身不由己的棋子
真相,似乎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还要……令人窒息。
陆沉蹲在那里,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就这样在我冰冷的墓碑前,袒露了内心最隐秘的一角,却又留下了更多、更深的谜团。
戒指冰冷地硌着我的灵魂。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想要质问他,想要撕开他那层层包裹的伪装。
陆沉的低语还在继续,断断续续,饱含痛苦: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如果……如果可以重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雨,越下越大了。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真相就在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但我却无法捅破。
陆沉,你到底是谁
你对我,究竟是爱,是恨,还是……利用
而我,苏晴,又该如何面对这即将揭晓的、残酷的真相
第七章:撕裂的真相拼图
墓地那场无声的忏悔之后,陆沉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他不再频繁地去心理诊所,也不再深夜枯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郁、也更加锐利的冷静。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进行一些调查。
通过戒指的视角,我看到他委托私人侦探,目标直指那个神秘女人——现在我知道她叫林薇,是他公司的一位副总,也是他父亲老部下的女儿,算是和他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调查的核心,是林薇近期的财务状况和……那份以我为被保人的巨额意外险。
侦探反馈回来的信息,零零散散,却足够触目惊心。
林薇,近期投资失败,负债累累。而那份意外险的受益人,第一顺位确实是陆沉,但附加条款里,却有一个不起眼的指定——若陆沉放弃或无法领取,则由林薇作为第二顺位受益人。
这个附加条款,是在我签完字之后,由林薇利用职务之便和陆沉的信任悄悄加上去的。
陆沉看到这份调查报告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后知后觉的冰冷恐惧。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引了一匹多么可怕的狼入室。
与此同时,一些被我忽略的记忆碎片,也因为这些新的线索而变得清晰。
我想起来了。就在我们离婚前夕,有一次陆沉深夜醉酒回家,我照顾他时,无意中听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语气异常冰冷地说:林薇,我警告你,不准动她!否则……
后面的话被他刻意压低,我没听清。当时我只以为是工作上的争执,并未深究。
还有,林薇。我一直以为她只是陆沉身边一个能力出众、界限分明的女下属。现在想来,她看我的眼神里,似乎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藏得很深的……嫉妒和审视尤其是在她得知我们关系破裂,即将离婚时,那种眼神似乎更加明显。
陆沉……他当初执意要离婚,真的是因为感情耗尽吗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离开他身边,远离某种他无法掌控的漩涡
他墓碑前那句我只是……想让你……离开……难道是指这个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用那么伤人的方式逼我放手又为什么,在我死后,他要选择掩盖,甚至……不惜删除那份该死的意外处理方案备份
他在保护谁保护林薇保护他自己还是……保护某种更肮脏的秘密
真相的拼图,一块块拼接起来,却呈现出更加扭曲、更加令人心寒的形状。
这天晚上,林薇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陆沉接了,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有事
阿沉,林薇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保险理赔的流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你看……
那笔钱,我不会要。陆沉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一分都不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薇的语气变了,带上了一丝尖锐:你什么意思陆沉,我们当初说好的……
我当初说好的,是让你帮我处理一些‘麻烦’,让她‘自愿’离开。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不是让你用这种方式!更没让你加上那个该死的附加条款!
‘自愿’离开你觉得可能吗她那么爱你!林薇冷笑,至于保险,不过是给我们的‘未来’上一道保险锁罢了!那笔钱……
闭嘴!陆沉低吼道,林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再自作聪明。这件事,我会处理。
处理你怎么处理林薇的声音充满了不屑和威胁,别忘了,阿沉,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我完了,你也……
嘟——
陆沉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
他站在窗前,背影紧绷,像一头被激怒又被困住的野兽。手指间的戒指,传递给我他剧烈起伏的情绪——愤怒、懊悔、恐惧,还有一丝……决绝。
我知道,最后的摊牌,即将来临。
而我,这个被动的窥视者,即将迎来最终的审判——关于我的婚姻,我的死亡,以及我爱过的这个男人,那颗被层层包裹的、复杂到令人战栗的真心。
第八章:黑洞里的微光
摊牌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惨烈。
陆沉约了林薇见面,地点不再是那家私密的会所,而是他的办公室。一个相对公开,却也足够隔绝的空间。
林薇来了,依旧打扮得精致得体,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强势。
阿沉,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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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坐在办公桌后,脸色平静,眼神却像淬了寒冰:林薇,收手吧。自首,或者……我送你去。
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自首凭什么就凭你那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猜测陆沉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扔在桌上,你挪用公款填补投资亏空的证据,够不够你伪造文件,擅自添加保险受益人的证据,够不够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碴,你买通那个货车司机,制造‘意外’的证据,够不够!
最后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压抑的办公室里炸响。
林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的惊恐和疯狂:你……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陆沉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疲惫和……厌恶,我当初找你,只是因为公司内部斗争激烈,有人想利用苏晴来对付我。我怕她受到伤害,才想让你用一些‘商业手段’逼她离开我,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承认,我用了最愚蠢、最伤人的方式,但我从没想过要她的命!
至于那份所谓的‘意外处理方案’,他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我为了应付那些老狐狸,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一份连我自己都准备随时销毁的废案!可我没想到,你……你竟然真的敢……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痛苦。
我爱你啊!阿沉!林薇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扑到办公桌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等了你那么多年!凭什么苏晴就能轻易得到你的一切!她根本不配!她只会拖累你!我帮你除掉她,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那笔保险金,足够我们……
住口!陆沉猛地站起身,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化为实质,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爱你自己!你毁了她,也毁了我!
林薇看着陆沉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决绝,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她猛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眼神疯狂地扑向陆沉:我毁了那我们就一起毁掉!
办公室里瞬间一片混乱。
我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意识一片空白。
最终,是及时赶到的保安和接到陆沉秘密报警的警察制服了彻底疯狂的林薇。
一切尘埃落定。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沉和几个做笔录的警察。
陆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手上的戒指,冰冷刺骨。
真相,终于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完全摊开在我面前。
原来,他逼我离婚,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害怕我卷入他公司的权力斗争,受到伤害。他以为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我,就能让我安全。
原来,林薇利用了他的计划,利用了他的信任,也利用了她对他的病态迷恋,将一场商业逼退升级成了谋杀和骗保。
原来,那份意外处理方案备份,是他为了自保和迷惑对手的手段,却阴差阳错地成了林薇利用的工具,也成了他无法洗刷的罪证——至少在道义上。
他有罪吗
有。他自私,懦弱,用了最错误的方式试图保护我,最终却间接导致了我的死亡。他还选择了隐瞒和掩盖。
但他爱我吗
似乎……也爱过。甚至,可能一直都爱着。只是这份爱,被他的理智、他的野心、他的恐惧层层包裹,变得扭曲而沉重。
复杂的人性,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看着他疲惫而痛苦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怨恨,悲哀,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怜悯
林薇被带走了,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而陆沉,他虽然不是直接的凶手,但包庇、间接导致他人死亡、可能存在的商业犯罪……他的未来,也绝不会轻松。
那么我呢
我的灵魂,还会继续被困在这枚戒指里,看着他赎罪,看着他沉沦吗
还是说,当真相大白,执念消散,我也该……离开了
第九章:指环空,尘埃定
林薇被捕的消息,在圈内引起了轩然大波。谋杀,骗保,商业犯罪……每一个词都足够耸人听闻。
陆沉也未能幸免。他主动交代了自己知情不报、试图掩盖以及在商业操作中可能存在的违规行为。最终,虽然免去了谋杀的指控,但数罪并罚,他还是锒铛入狱,刑期不短。
他曾经建立的商业帝国,随之土崩瓦解。
我陪着他,走完了最后这段自由的时光。看着他平静地处理公司交接,看着他遣散助理,看着他最后一次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他没有再去看我的照片,也没有再去碰那些旧物。只是在临走前,他站在客厅中央,很久很久,像是在对这空房子告别,也像是在对我告别。
最后,他摘下了手上那枚一直戴着的婚戒。
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仿佛割舍了什么的沉重。
他将戒指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那个我们曾经习惯放钥匙的地方。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枚孤零零的戒指。
失去了他的体温,戒指变得更加冰冷。我的意识,也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和轻松。
真相已经大白,爱恨已经厘清。那个困扰我、束缚我的执念,似乎正在慢慢消散。
陆沉,他不是一个完美的爱人,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他自私、懦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用自以为是的保护伤害了我,最终也毁灭了他自己。
我无法完全原谅他,但似乎……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极致地怨恨他。
人性本就复杂,黑白之间,有太多难以言说的灰色地带。
我只是觉得……累了。
被困在这方寸之间的窥视,太累了。背负着仇恨和不甘,太累了。
也许,是时候放下了。
放下过去,放下执念,也……放下他。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像退潮的海水,一点点从冰冷的金属中抽离。视野里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淡化。
最后看到的一幕,是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洒在那枚安静躺在鞋柜上的铂金戒指上,反射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但这一次,不再是禁锢的黑暗,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彻底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