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亡与重生
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许明哲跪在医院的瓷砖地上,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刺耳的警报声划破空气。许父咽气时,他腕上那块上海牌老式机械表还在走。秒针划过21这个数字时突然停下了,表盘下印着的1987年供销社先进工作者字样正在氧化发黄。
许明哲机械地收拾许父的遗物,直到拉开那个许明哲都没见过的檀香木抽屉——红绸布上静卧着一个古朴的铜铃铛,铃身犬牙纹路在夕照中泛着血光。当许明哲的拇指触到第三枚犬齿凹槽时,1993年盛夏的蝉鸣如海啸般灌入耳膜。
许明哲!上课睡觉!一个粉笔头精准地砸中眉心。许明哲猛地睁开眼,口水浸湿了半张数学试卷。窗外操场上的红旗正以每分钟12次的频率拍打旗杆,与三十年后ICU的换气扇保持相同节奏。
许明哲抬头,看见已经去世十五年的小学数学老师林凤芝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低头看,自己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手臂细瘦——这是十二岁的许明哲。
放学铃响,许明哲大脑还在蒙的状态,梦游般走出校门,路过小卖部时瞥了一眼墙上的日历:1993年6月12日。
转瞬间,原来许明哲回到了三十年前。
家门口那棵大槐树比记忆中年轻很多,枝叶还没那么茂密。推开斑驳的绿漆铁门,院子里飘来红烧肉的香气。
小子,放学回来了你妈炖的红烧肉都要凉了!熟悉的声音像一记重拳击中许明哲的胸口。
许志国——年轻时的许父,系着那条蓝格子围裙,正在院子里劈柴。他转过身,浓密的黑发被汗水打湿,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是三十年前的那个刚三十出头的小伙儿。
许明哲站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既高兴,又激动。
怎么了这是在学校受委屈了许父放下斧头,粗糙的大手抹去许明哲脸上的泪水。那手掌温暖有力,带着木屑和泥土的气息,真实得令人心碎。
爸...许明哲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恐怕再次失去他。许父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烟草香,是许明哲记忆中最安全的气息。
哎哟,许家的小男子汉今天这是怎么了许父笑着揉乱许明哲的头发,快去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许明哲贪婪地看着父母年轻的面容,健康的肤色。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新闻,深圳证券交易所刚刚成立两年。
许明哲低头扒拉着米饭,大脑飞速运转。许父是在许明哲三十五岁时确诊胃癌的,医生说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和过度劳累导致的。如果现在是1993年,距许父发病还有二十多年...
爸,咱们家现在有多少存款许明哲突然抬头问道。
许父和许母同时愣住。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许父皱起眉头。
我...我就是想知道。许明哲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单纯好奇的孩子。
许母叹了口气:大概两千多块吧,怎么了
两千块。许明哲在心里快速计算着。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深圳特区刚刚起步,股票认购证还没开始发行...有太多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爸,许明哲放下碗筷,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们能不能不做小买卖了我听说深圳那边...
吃饭就吃饭,哪来这么多话!许父打断许明哲,小孩子懂什么做生意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许明哲闭上嘴,但一个计划已经在心中成形。既然命运给了许明哲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让父亲过上完全不同的生活。
这一次,许明哲不会再眼睁睁看父亲被病痛带走。
2
叛逆的种子
清晨五点半,许明哲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已经三天了,许明哲仍然无法适应这个变小了的身体。床头闹钟的指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窗外传来送奶工自行车铃的叮当声——这些早已消失在记忆里的声音,现在却变得如此清晰。
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借着晨光写下记得的所有重要事件:1993年7月,县百货大楼火灾;1994年春节,冰灾导致停电一周;1995年,县城第一个商品房小区开建……
明哲,怎么起这么早许母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起来背单词。许明哲随口应道,迅速把小本子塞回书包。
厨房里,许母正在烙葱花饼,油烟混着香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许明哲贪婪地吸了口气——自从许母十年前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妈,能给我十块钱吗许明哲咬着烙饼,急切地问。
许母的手顿了一下: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学校要买辅导资料。许明哲撒了个谎,心跳加速。前世的许明哲从不对父母说谎,但现在,许明哲必须筹集启动资金。
许母擦了擦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省着点用,这是你爸昨天刚给的买菜钱。
许明哲把钱小心翼翼地塞进袜子内层,暗暗盘算着计划。前世许明哲有个初中同学陈小川,他表哥在广州做电子产品生意,后来成了本地第一个百万富翁。
现在是1993年,陈小川应该还在县一中读初一。放学后,许明哲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溜到了县一中门口。学生们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许明哲在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陈小川!许明哲朝一个瘦高的男孩喊道。
男孩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许明哲:你是谁
许明哲这才想起,这一世他俩还不认识。我是二小的许明哲,听说你表哥在广州做生意
陈小川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怎么知道的’
听人说的。许明哲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想买点电子表,你能帮我联系吗
阳光下,陈小川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要多少
先要二十块。许明哲拍拍裤兜,有现货吗
我家里就有几块,表哥上周刚寄来的。陈小川凑近许明哲,你要的话,八块钱一块,商场里卖十五呢。
许明哲掏出全部家当:这是一百六,先要二十块。
陈小川吃惊地看着许明哲:你一个小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压岁钱攒的呗!许明哲撒了个谎,明天能带来吗
成交!陈小川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
第二天中午,许明哲在学校后操场收到了货。陈小川从内裤暗袋掏出用保鲜膜包裹的电子表,表面还带着体温。这种广东走私货要避开工商检查,连电池都是后装的。
这些电子表比记忆中的粗糙很多,但好在价格便宜。许明哲留下两块,剩下的以十二元的价格转手卖给了高年级的学生,不到一小时就赚了八十块钱。
接下来的一周,许明哲的生意越做越大。通过陈小川,他又进了几批计算器和磁带,利润翻了几番。许明哲把赚来的钱藏在床底下的铁盒里,每晚睡前都要数一遍。
周五下午,许明哲正在操场边和一个初三男生交易,突然听见一声怒吼:许明哲!
许明哲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许父站在校门口,脸色铁青。
爸你…你怎么来了许明哲声音颤抖着下意识把手背到了身后。
老师打电话,说你不好好上课,在校园里卖东西!许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许明哲的手腕,这是什么
许明哲手中的电子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回家!许父的声音像炸雷,周围的学生瞬间安静下来。
一路上,许父一言不发,但握着许明哲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回到家,他砰地踹开了门,把许明哲狠狠地丢在地上。许父从床底下搜出了装钱的铁盒,人赃俱获。
许父拿着火柴把钱点着了,许明哲边哭边大叫:不要!
火焰呼地窜起,吞噬了铁盒里的钞票。
许父的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绷紧,眼神里混杂着愤怒和某种许明哲读不懂的痛惜。
爸!别烧!许明哲扑过去,却被一把拽住后领。
那张1980年版的贰元车工券,是许父收藏多年的崭新连号,火焰吞噬绿色纸币时发出特别的酸味,像是油墨混合着某种陈年的记忆被焚烧殆尽。
投机倒把!许父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我供你读书,不是让你学这些歪门邪道的!
许母站在厨房门口,手指绞着围裙,欲言又止。
许明哲盯着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喉咙发紧:这…这不是歪门邪道,这是未来!
此时,许父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他盯着许明哲,眼神里的怒火渐渐地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替代了——困惑、犹豫,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3
证明
县百货大楼着火了!
街上的喊声惊醒了许明哲。许明哲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拉开窗帘。远处,滚滚浓烟从城中心上空升起,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
许明哲看了眼桌上的日历——1993年7月12日,和记忆中完全一致。
厨房里,许母正在准备早餐。许明哲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重生后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必须让许父相信自己。
爸!快报警!百货大楼着火了!许明哲冲进客厅,许父正坐在八仙桌前看报纸,茶杯腾起袅袅热气。他推了推老花镜,眉头拧成川字:胡说!好端端的怎么会......
真的!现在打119,还能救出困在二楼仓库的三个员工!许明哲声音发颤,前世这场火灾夺走了三条人命,消防赶到时只抬出了三具焦黑的尸体。许父吃惊的看着许明哲,喉结动了动,终于抓起桌上的老式转盘电话。
三小时后,满身烟尘的消防员扶着三个面色惨白的员工走出来。许父站在警戒线外,嘴唇抖得厉害: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明哲深吸一口气,从裤兜里掏出叠皱巴巴的纸:三天后,县化工厂会因为线路老化爆炸;下个月初,城西农贸市场有团伙行骗;还有......
许父突然攥住许明哲的手腕:这些事,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爸,我知道接下来我说的可能令人匪夷所思,但这是真的…,我重生了。许明哲直视父亲布满血丝的眼睛,从2024年回来,知道未来三十年所有大事。
空气突然凝固了。许父松开手,踉跄着跌坐在花坛边。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渐渐消散,刺耳的蝉鸣声让人头疼。良久,他声音沙哑:明天跟我去广州。
进货许明哲愣住了。在记忆中,父亲从未涉足过电子产品生意,直到2000年后才在亲戚怂恿下开了一间电器铺。
电子表。许父捡起地上的报纸,头版印着南方电子产业崛起的报道,你说能预知未来,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许父靠窗而坐,老式保温杯里泡着苦涩的浓茶。许明哲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突然想起前世父亲第一次进货被骗的场景——也是这辆车,也是这个季节。
爸,等会到站有人搭讪,千万别理。许明哲压低声音,尤其是那个穿花衬衫、戴金链子的男人。
许父没吭声,只是拧紧了保温杯的盖子。出站时,正午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花衬衫男人果然出现了,操着港普热情地揽住许父肩膀:老板来进货啊许明哲有批走私电子表,跳楼价啊......
许父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扫向许明哲。许明哲摇摇头,父亲立刻甩开对方手臂:不用,我有固定渠道。
男人突然脸色一变,从口袋掏出弹簧刀抵住许父后腰:装什么清高!把钱交出来!周围行人吓得四散奔逃。千钧一发之际,许父猛地拽住许明哲的手腕往身后拉,自己却被刀刃划伤了手臂。鲜血渗进他洗得发白的衬衫。
住手!许明哲抓起路边的板砖砸向男人手腕,前世学过的防身术终于派上用场。男人惨叫着松手,许父趁机将他扑倒在地。直到警察赶来带走歹徒,许父还紧紧攥着许明哲的胳膊,掌心全是冷汗。
你小子......许父捂着伤口,声音却难得带了笑意,反应还挺快。
许明哲蹲下身,从男人散落的包里翻出一堆假发票和仿制电子表:这些骗子专挑外地商人下手。抬头时,正好对上许父若有所思的目光。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许父走在前面,背影却不再像记忆中那般佝偻。或许从今天起,他们不再只是父子,更是彼此信赖的伙伴。
爸,先去医院包扎吧。许明哲心疼地说,快步跟上,明天,咱们去真正的电子市场。
许父嗯了一声,拍了拍许明哲的肩膀,大手温热的触感像冬日里最暖的炉火。
4
第一桶金
回到县城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一大早,许明哲和父亲就在县一中门口支起了小摊。许父把从广州带回来的电子表、计算器和随身听小心翼翼地整齐摆在一块蓝布上。这块蓝布其实是许母淘汰的旧床单,用钢筋焊成的折叠摊架时不时还会夹手,许父拇指上的老茧总被磨出血。
爸,价格标签要醒目一点。许明哲递给他几张硬纸板,电子表写十二块,计算器二十五,随身听八十五。
许父接过纸板,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贵有人买吗
放心吧,许明哲自信地拍拍胸脯,商场里价格至少是我们的两倍。
许父将信将疑地写好价格标签,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电子表的功能是否正常。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许明哲突然想起前世父亲检查他的作业时的样子——同样的专注,只是现在,他们的角色似乎对调了。
许明哲!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明哲转头看见陈小川朝这边跑来,眼睛亮晶晶的,你真的去广州了
许明哲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货物:刚进的货,要不要来一块给你同学价。
陈小川蹲下来,拿起一块电子表仔细端详:这表真不错,比我表哥上次带回来的还好。他抬头看了看价格,十二这也太便宜了吧!
小本经营,薄利多销。许明哲学着前世在商业杂志上看的话。
陈小川掏出钱包:我要两块,不,三块!我几个哥们肯定也想要。
许父惊讶地看着许明哲们交易,嘴巴微张。陈小川走后,他小声问许明哲:那个孩子是谁
我跟你提过的陈小川,他表哥在广州做生意。许明哲数着刚到手的三十六块钱,爸,我们得想办法扩大宣传。
许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站起来:你看着摊子,我去去就回。
半小时后,许父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硬纸板和一个小录音机。纸板上用毛笔写着广州最新款电子表,先试用后付款,录音机里播放着邓丽君的磁带——这是我们的广告。
爸,你太有才了!许明哲惊喜地叫道。
许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供销社搞促销时学的。
很快他们的摊位吸引了不少学生和路人。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下:这个真能算开平方
当然!许明哲熟练地演示起来,不光开平方,还能算对数和三角函数,大学生都用这个型号。
中年男子二话不说掏钱买下了计算器。许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问许明哲:你怎么懂这些
前世学的。许明哲冲他眨眨眼。
到中午时,电子表已经卖出去大半,随身听也卖了三台。许父数钱的手微微发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爸,多少了许明哲凑过去问。
五百...六百...许父的声音有些发颤,已经回本了...
许明哲咧嘴笑了:这才刚开始呢。
下午,人流量更大。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对许明哲们的随身听特别感兴趣,其中一个长发女孩试听后爱不释手:这音质可比百货大楼的好多了,还便宜二十多块钱!
他们一人买了一台,还说要介绍朋友来。许父乐得合不拢嘴,悄悄对许明哲说:看来明天得再去广州进一批货。
日落时分,他们盘点收入:净赚八百六十五元,相当于许父在供销社三个月工资,或者县城国营饭店268盘鱼香肉丝。回家的路上,许父一直紧紧的攥着钱袋,不时张望,生怕被抢。
爸,放松点,你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
许明哲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父勉强松开一点手指,但眉头还是紧锁着:这么多钱...我工作这么多年,从没一天能赚这么多...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许明哲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震惊、喜悦、不安、期待。
晚饭时,许父破天荒地主动给许母夹菜:淑芬,多吃点,今天我和儿子赚大钱了。
许母惊讶地看着这爷俩:真的赚了多少
许父压低声音说了个数字,许母张大嘴,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了地上:这么多老许,这...这不会犯法吧
不会的,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鼓励个体经营。许明哲赶紧解释,深圳那边人人都做生意呢。
许母将信将疑,但看到许父脸上罕见的笑容,也没再多问。那晚,许明哲听见父母房间里低声讨论到很晚。
第二天是周一,许父照常去供销社上班,许明哲则请假继续摆摊。陈小川带了好几个同学来光顾,还帮许明哲向高年级学生大力宣传。到了下午所有货品售罄。
许明哲,你可真厉害呀!陈小川蹲在许明哲的空摊位前,眼中满是崇拜,我表哥说,下次去广州可以带上许明哲们,他认识几个厂家,能拿到更便宜的批发价。
真的吗太好了!许明哲兴奋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了,你有没有兴趣合伙
合伙陈小川眨眨眼。
对,你负责学校这边的销售,我给你提成。许明哲说,以后我们还可以扩大品类,卖磁带、明星海报、游戏卡...
陈小川的眼睛一亮:好,那就一言为定!
他们像模像样地握了握手,达到了合作意向。那一刻,许明哲仿佛看到了前世在商业杂志上读到的那些白手起家的成功企业家,他们的起点也许就是——从一个简陋的校园生意开始的。
许父下班后来到空空如也的摊位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全卖完了他环顾四周。
许明哲得意地点点头:陈小川帮了大忙。对了爸,他表哥可以带我们去广州直接找厂家,批发价能更低。
许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说:今天单位开会,说要精简人员。
许明哲的心猛地一跳——前世许父就是在这场改革中下岗的。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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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许父的声音低沉,领导说,要么自愿离职拿补偿金,要么等考核,考核不过的强制下岗。
补偿金有多少许明哲敏锐地问。
按工龄算,我大概能拿两千多。许父叹了口气,可是没了工作...
爸,许明哲抓住他的手臂,这是个机会!拿着补偿金,我们全职做生意!
许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许明哲:儿子,这可不是儿戏。没了铁饭碗,万一生意失败...
不会失败的。许明哲坚定地说,爸,我有前世的经验,知道什么能赚钱。再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赚到第一桶金了吗
许父没说话,但眼中明显有了动摇。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快到家时,突然问许明哲:儿子,前世...我是怎么下岗的
考核没通过。许明哲低声说,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你后来尝试过很多小生意,但都不太成功...
许父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看来历史要重演了。
不,这次不一样!许明哲急切地说,这次有我在,我们会成功的!
许父揉了揉许明哲的头,没再说话。但那一刻,许明哲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新的光芒——不是怀疑、恐惧,而是一种许明哲从未见过的、对未来的期待。
当晚,许父罕见地没有看新闻联播,而是翻出了许明哲的小本子,仔细研究上面记录的未来事件。
八月中旬县长被双规...他喃喃自语,如果真的发生了...
三天后,县长被纪委带走的新闻轰动全县。许父听到消息时,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他转向许明哲,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没有了,彻底相信了许明哲的前世说。
5
创业启航
我要辞职。许父把搪瓷缸重重摔在八仙桌上,茶水溅湿了许母许母刚裁好的碎花布。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正在干活儿的缝纫机戛然而止。
许母的手指还卡在布料针脚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老许,许志国,你是疯了吗机械厂的铁饭碗说扔就扔!她猛地站起身,打翻的顶针滚到许明哲脚边,是不是又听明哲瞎说了他才十二岁懂什么!
妈!许明哲攥紧桌下的拳头,掌心沁出冷汗。三天前他在许父面前摊开泛黄的《电子产业发展报告》,指着家用电子产品即将爆发的段落时,许父眼底燃起的光,此刻正与许母颤抖的声音激烈碰撞。
这是我的决定。许父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往常低沉,厂子效益越来越差,上个月奖金都没发全。他望向墙上斑驳的奖状,那是十年前技术标兵的荣誉,我想试试......
试试!许母抓起围裙擦眼泪,咱们家经得起你试吗明哲马上要升初中,将来还要上大学......
所以我更要抓住机会!许父突然拍桌,震得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百货大楼那场火我信了,电子表生意也赚了钱,这次......
深夜,许明哲被老鼠啃噬木箱的声音惊醒。门缝里漏进昏黄的光,他看见许母举着蜡烛,正在翻他藏在床底的笔记本。摇曳的烛火下,2004年母亲病逝的字迹被照得发亮,许母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蜡油滴在纸页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泪渍。
八月的日头热像火炉,许父踩着梯子往门头刷红漆,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父子电子商行六个大字歪歪扭扭,却比他在机械厂写的任何标语都重。
许师傅,营业执照还得等等。工商所老吴翘着二郎腿,搪瓷杯里的茶叶沉了又浮。许明哲悄悄扯许父衣角,塞过去两张崭新的十元钞票:请吴叔吃顿饭吧。
许父的手攥得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行贿,可当老吴第二天就送来盖好章的执照时,儿子那句时代变了突然有了实感。
爸,合作愉快。许明哲伸出手,掌心还带着少年特有的柔软。许父愣了愣,粗糙的手掌覆上去时,听见儿子小声说:等咱们做大了,就不用走这种路。
陈小川骑着二八大杠闯了进来,车筐里塞满花花绿绿的产品目录:许叔!深圳那边VCD都卖疯了!他的汗衫黏在背上,却笑得露出虎牙,明哲说的对,咱们得跟上潮流!
广州海印电器城的霓虹刺得人睁不开眼。许父盯着展台上标价2800元的VCD机,后槽牙咬得发酸:这价格够买半头牛!谁会花冤枉钱
爸,录像厅马上要淘汰了。许明哲按住躁动的价签,前世他记得这个时间点,县城第一家VCD影碟厅开业时排队的盛况,明年满大街都会放《泰坦尼克号》......
你怎么知道许父猛地转身,货架上的磁带哗啦掉了一地。两人在堆积如山的纸箱间对峙,周围此起彼伏的粤语吆喝声里,许明哲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最终他们只订了五台样机。返程火车上,许父把装货款的帆布包死死压在身下。当扒手的刀片划开他衣角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包护在怀里,却在儿子焦急的目光中突然愣住——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守护的不只是钱,更是儿子押上全部信任的未来。
第一台VCD卖出时,许父正蹲在店门口修收音机。抱着纸箱的年轻人哼着《心太软》,身后跟着七八个看热闹的街坊。真能放电影人群中有人怀疑,直到屏幕亮起《唐伯虎点秋香》的画面,爆笑声差点掀翻屋顶。
分期付款!首付八百,每月还两百!许明哲举着写满字的木板,声音喊得沙哑。许父蹲在计算器前核对着账目,老花镜滑到鼻尖,却怎么也算不出儿子设计的复利公式。
爸,该用账本了。许明哲递过自制的财务报表,收支明细、库存数据一目了然。许父摸着泛黄的纸页,想起自己在机械厂记账时用的流水簿,突然觉得儿子陌生得可怕——又可靠得让人心疼。
红烧肉的香气飘满屋子,许母却只夹了一筷子青菜。许父举着啤酒瓶,红光满面地比划:下个月咱们进十台影碟机,再雇个店员......
稳当点吧。许母把搪瓷碗推过去,新添的裂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许明哲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许母往药瓶里倒药片的动作,和前世确诊胃癌前如出一辙。
深夜,许父醉醺醺地撞开家门。他攥着儿子的手,酒气混着汗味:明哲,爸就是想......想让你妈住上楼房,想让你念书不用为钱发愁......许明哲望着许父通红的眼眶,突然发现曾经如山的身影,原来也会在生活的重压下摇晃。
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照见墙角未拆封的VCD机包装箱。许明哲摸着口袋里偷藏的药瓶,暗自发誓:这一世,他不仅要改写家族的命运,更要留住生命中最珍贵的光。
6
守护之战
水晶吊灯在新家客厅投下暖黄光晕,瓷盘里的油焖大虾泛着诱人的光。许父举着茅台酒杯,脸颊涨得通红:各位,多亏明哲这孩子眼光好......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生意经表舅夹起龙虾尾,阴阳怪气地瞥了眼墙上的液晶挂钟,别是跟着社会上的人学了歪招。
空气瞬间凝固。许明哲攥紧玻璃杯,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许母刚要开口,许父突然重重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我儿子十二岁就能摸清市场门道,你们家孩子行吗!他摇晃着站起,酒气喷在表舅脸上,我这辈子没服过人,现在就服我儿子!
宾客们尴尬地哄笑起来。许明哲望着许父摇晃的背影,发现父亲走路时仍习惯性地挺直脊背,像在机械厂车间巡视流水线。深夜,他起夜时看见书房门缝漏出微光,许父正戴着老花镜,手指摩挲着供销社颁发的先进工作者奖状,相框玻璃倒映着客厅里崭新的营业执照。
第二天早晨,在学校教室里,班主任的钢笔在举报信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许明哲同学,有人匿名举报你在校内从事商业活动,严重影响校园风气。公告栏的白纸黑字刺痛双眼,几个女生经过时交头接耳,听说他家的钱来路不正......
是赵强他爸!陈小川翻墙钻进仓库,校服裤腿沾满草屑,他爸在供销社快下岗了,眼红咱们生意好!许明哲捏着退学通知书的手指发白,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那些熟记于心的商业策略,在偏见与恶意面前竟如此脆弱。
砰!茶杯在地上炸开,瓷片溅到许明哲脚边。许父的喉结剧烈滚动,却不是像往常那样怒吼。他盯着儿子攥紧的拳头,突然发现少年的指节已经磨出薄茧:他们凭什么!
早说做生意不是正道!许母抹着眼泪,把撕碎的布料摔在缝纫机上,现在好了,连学都没的上了!
你闭嘴!许父转身时带倒了椅子,明哲没错!他蹲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捡起瓷片,当年供销社改制,多少人说我死守铁饭碗是傻子......
深夜,许明哲在许父的工具箱底层发现泛黄的牛皮纸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从小学到现在的所有奖状。最上面压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字迹歪歪扭扭:尊敬的校领导,我儿子许明哲......
在校长室,许父的西装肩线被熨得笔直,却在抬手擦汗时露出磨白的袖口。他把营业执照拍在校长办公桌上,纳税证明散开:改革开放是国家政策,我儿子做生意犯法了吗
学生就该以学业为重......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
他年级前十!许父突然提高声调,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校规哪条写着不能帮家里做事他转头看向儿子,目光第一次与许明哲平视,明哲,把你做的财务报表给校长看看。
赵强父亲的脸涨成猪肝色,校长翻着报表的手渐渐放缓。许明哲望着父亲挺直的脊梁,突然想起前世许父在病房里,也是这样固执地拒绝昂贵的进口药。
可以保留学籍,但必须低调。校长的声音里带着妥协。许明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父拉着走出了办公室。阳光照在许父后颈新生的白发上,许明哲第一次发现,许父的背没有记忆中那么挺拔了。
第二天,营业执照复印件被镶在胡桃木相框里,挂在客厅最显眼处。课间总有同学红着脸递来纸条:能帮我买随身听吗许明哲笑着应下,余光瞥见窗外许父骑着三轮车送货的身影。
爸,其实你不用......深夜的书房,台灯下父子间交流着。
是爸错了。许父摩挲着儿子获奖的作文本,以前总觉得按老路子走才稳当,现在才知道,时代真的变了。
楼梯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许母捧着热牛奶站在阴影里。她望着相视而笑的父子俩,眼底翻涌着欣慰与担忧。
7
地产风云
晨光穿透窗帘缝隙时,许明哲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的后背贴着冰凉的床单。他抓起床头柜上的预言笔记本,手指在纸页间慌乱翻找——前世记忆里那个决定股市走向的关键日期,此刻竟像被橡皮擦抹的无影无踪。笔记本里几行墨迹诡异地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纹路,仿佛被某种力量吞噬着他的预知能力。
小哲,早餐好了!许母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许明哲慌忙把笔记本塞进抽屉,金属锁扣碰撞声让他心惊肉跳。镜中人面色苍白,眼底浮着青黑,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驱散记忆裂痕带来的恐慌。
土地招标会现场气氛剑拔弩张。赵家父子坐在对面,赵建雄指间的雪茄烟圈缓缓升腾,与许明哲推到许父面前的投标方案形成鲜明对比。
爸,这块地必须拿下!许明哲压低声音,按照前世剧本,这里未来会是商业中心。许父摩挲着招标书边角,犹豫不决:咱们账上的流动资金...
突然,许明哲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前世记忆里的地价评估数据在脑海中扭曲成乱码。他盯着招标书上的数字,喉咙发紧,仿佛有团棉花堵住气管。许父察觉到儿子的异样,适时开口:赵总,咱们都是本地人,这价格是不是...谈判桌下,许父的皮鞋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跟,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却没能唤醒混沌的记忆。
深夜,许明哲在书房举起祖传铜铃铛,月光穿过裂纹在墙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记得前世这铃铛从未破损,难道是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铃铛突然发出细微嗡鸣,吓得他差点失手掉落。手机震动打破死寂,陈小川发来消息:赵家买通住建局,设置了资质门槛。
招标截止前三天,许明哲盯着地图上城郊那块被标注为工业废弃地的区域,突然灵光乍现。爸,我们换个战场。他指着地图,这块地虽然偏僻,但地铁规划图显示五年后会有站点。
许父推了推老花镜,目光在图纸上游移:可是环评报告...话音未落,许明哲已经调出手机里的政策文件:市里正在推行‘绿色改造’补贴,我们可以申请...
银行会议室的谈判桌上,许父端起青瓷茶杯,向鬓角斑白的张行长笑道:老张,这茶是许明哲特意从武夷山带的岩韵大红袍,您尝尝。许明哲同步将财务报表推过去:张行,我们的项目现金流模型已经通过了第三方审计,预期回报率...突然,前世记忆中张行长的忌讳细节在脑海中消失,许明哲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瞬间凝固。许父却不慌不忙放下茶杯,指着墙上挂的《清明上河图》卷轴:张行,这汴京的酒肆茶楼,当年也是从城郊起家的。
许父起身走到窗前,您看现在的城市版图,十年前谁能想到...许明哲反应过来,立刻补充到:而且我们预留了30%的商业自持比例,抗风险能力...
当挖掘机轰鸣着掀开新地块表层泥土时,许明哲站在临时搭建的工棚前,望着许父与施工队长核对图纸的背影。许父手中的红蓝铅笔在设计图上圈出重点,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完全不见往日写字的颤抖。这种成长的速度让他既骄傲又不安——难道自己正在失去穿越者的优势
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考古队的黄色警示带将工地围得水泄不通,陶罐碎片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光。许明哲蹲在古墓入口,记忆里的应急预案如同破碎的镜面,拼凑不出完整方案。
小哲,来帮妈看看这个。许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明哲转身看见她扶着额头,脸色比工地上的石灰还苍白。
当晚,许父在书房铺开宣纸,毛笔在砚台里蘸满浓墨。文化地产,他写下这四个字,转头看向呆立门口的儿子,把古墓开发成遗址公园,楼盘就叫‘鉴古居’。许明哲望着许父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发现那个总在饭桌上唠叨别玩游戏的中年人,正在蜕变成真正的商业猎手。
预售现场的火爆超出所有人预期。许明哲站在沙盘前,看着络绎不绝的购房者,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发来的体检报告,许母的诊断结果栏赫然写着几个字,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身后传来脚步声,许父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小哲,这次换我带你飞。
暮色中,父子俩并肩站在新落成的楼盘顶层。铜铃铛突然在许明哲口袋里发烫,他掏出铃铛的瞬间,夕阳余晖中浮现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人,一个是犬,犬形轮廓脖颈处挂着同样的铜铃。记忆碎片突然刺痛大脑,某个被封印的画面在意识深处颤动,前世今生的界限正在模糊。
8
病床前的觉醒
工地扬尘在晨光中翻涌,许父握着对讲机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许明哲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许父时,沾着血渍的施工图纸正像雪片般散落在混凝土搅拌机旁。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瞬间撕开记忆的伤口,前世许父躺在ICU的画面与眼前景象重叠,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仿佛从时空深处传来。
早期胃癌。主治医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病历本在许明哲指间变得滚烫。检查单飘落的瞬间,他恍惚看见十年前自己在同样的走廊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该来的还是来了。
书包里的铜铃铛突然发烫,隔着布料灼痛大腿,可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肿瘤标志物超标的红字上,根本无暇顾及。
深夜的书房如同战场。许明哲疯狂翻找预言记录,泛黄的纸页间只找到北京...医院...刀几个残缺字迹,墨迹被反复摩挲得发毛。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陈小川发来的消息刺痛眼睛:德国专家会诊费120万,三天后飞抵香港。
厨房传来瓷器碎裂声,许母举着药碗冲进来:西医只会切切切!你爸年轻时喝了三个月中药...
都别说了!许父虚弱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跳动声里,他枯瘦的手同时握住妻子和儿子,输液管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银链:听明哲的。许母别过脸去,眼泪砸在许父手背的留置针上。
消毒水气味愈发浓烈的深夜,许明哲趴在病床边打盹,突然被许父拔针的响动惊醒。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却见许父举着空药瓶,用输液针管在瓶身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儿子,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老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你第一次在饭桌上说出‘2008年金融危机’那天,我就开始查资料了...
许明哲的眼泪落在父亲的手背上,铜铃铛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却盖不过胸腔里的抽痛。我的记忆在消失...他崩溃地抓住许父的病号服,这次我找不到正确答案了,爸爸我想救你...许父用缠着胶布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输液管摇晃的影子在墙上投出犬类轮廓:别怕,这次换我记住一切。
北京专家的方案像把悬在头顶的刀。许明哲站在医院天台,风卷着化验单拍打着防护栏。铜铃铛突然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声音里混着前世许父临终的喘息。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许母发来的语音:你爸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儿子...
手术同意书的墨迹未干,许明哲代替许母签下名字。许父被推进手术室前,虚弱的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如果是梦...老人咳出带血丝的笑,下辈子还当你爸。无影灯亮起的瞬间,铜铃铛发出尖锐的啸叫,记忆深处某个封印轰然破碎。
晨光爬上白色床单时,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许父安静地睡着,新生的胡茬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许明哲翻开预言记录本,最后一页洁白如新,却意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许母端着粥碗走进病房,白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明哲,未来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提示音,许父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天花板轻笑,喉间插着的气管切开管发出模糊的声音:我梦见变成一条大狗...老人的手摸索着抓住许明哲,跟着你跑了好远好远...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铜铃铛在阳光中泛起温柔的光晕,前世今生的界限在此刻彻底消融。
9
圆满与启程
晨光穿透健身房的落地窗,许父带着员工做八段锦的身影矫健如昔。他脖颈间挂着的心率监测仪随着动作轻晃,与墙上强制休假制度公示栏成鲜明对比。许明哲倚在门框上,看着许父指导新入职的年轻人拉伸动作,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工地呕血的清晨。
明哲,尝尝妈妈做的枸杞山药粥。许母系着印有健康监督员字样的围裙,将保温桶放在会议桌上。会议室投影仪正播放着明志基金资助贫困学生的纪录片。
大屏幕上,受助孩子举着谢谢许爷爷的手写信,笑容灿烂得让许父悄悄抹着眼角。
镁光灯在专访现场闪烁,记者问起父子创业故事,许父笑着拍了拍许明哲的肩膀:我这个儿子啊,比养生专家还严格。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许明哲注意到许父西装内袋露出半截铜铃铛挂绳——那是他结婚时,许父坚持要挂在全家福相框上的。
时光如白驹过隙,2023年的深秋,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淡了许多。80岁的许父躺在智能监护床上,各种精密仪器的指示灯温柔闪烁。许明哲握着许父枯瘦的手,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清晨。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金黄的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明哲...老人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指尖轻轻摩挲着儿子鬓角的白发,下一世换我守护你...话音未落,心电监护仪发出绵长的鸣响。许明哲将额头抵在许父手背上,泪水阴湿了老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他少年时亲手编的平安结。
整理遗物时,许明哲在许父枕头下摸到冰凉的金属。铜铃铛躺在泛黄的信封上,铃身新增的纹路在阳光下勾勒出完整的狼犬轮廓。他将铃铛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与全家福并排摆放,照片里年轻的许父正抱着蹒跚学步的孙子。
子夜,月光爬上书桌。铜铃铛突然泛起幽蓝的光,细密的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流转。窗外流星划过,铃铛无风自动,清脆的声响惊醒了熟睡的婴儿。许明哲起身查看时,只看到窗帘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却不知在城市另一头,刚出生的金毛幼犬正对着月亮发出第一声犬吠。
黑屏前的最后画面,铜铃铛的特写镜头里,犬形图腾与三十年前古墓出土的铜钱纹路完美重合。当悠远的犬吠声在寂静中响起,一个跨越生死的新轮回,正悄然拉开帷幕。
10
轮回之始·忠犬守护
清明雨丝混着香灰落在石碑上,许明哲擦拭着许父的遗照。返程路上,卡车的喇叭声撕裂雨声的瞬间,他听见熟悉的铜铃轻响。再次睁眼时,潮湿的木屑扎着肚皮,铁笼缝隙外晃动着穿着橡胶靴的人腿。
汪!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让许明哲浑身僵硬。水洼倒映出蓬松的金毛犬脸,粉舌耷拉在齿间,项圈上挂着的微型铜铃铛泛着冷光。他下意识用爪子去抓,记忆如潮水涌来——车祸、犬舍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前世许父临终前那句下一世换我守护你。
挣脱犬舍的铁丝网时,许明哲的爪子被划出渗血的伤口。他凭着前世记忆在街巷狂奔,桂花的甜香突然变得浓烈得近乎刺鼻,某处烧烤摊的油烟味让他胃部抽搐。当熟悉的公园长椅出现在视野里,那个正在画板前勾勒樱花的年轻男人,侧脸与记忆里的许父完美重合。
爸爸!他想大声喊,随之而来的却是急促的犬吠。男人受惊后退时,素描本和炭笔散落一地。许明哲急得原地打转,突然瞥见掉在水沟旁的钱包,叼起后小心翼翼放在男人脚边。四目相对的刹那,铜铃铛发烫,男人指尖触到项圈的瞬间,两人同时颤抖。
出租屋的霉味混着松节油气息,许明哲蜷缩在旧沙发旁,看着许父往开裂的颜料管里挤补充剂。女友林婷摔门而去:养这畜生还不如交房租!深夜,许明哲用爪子扒开床头柜,泛黄的素描本里全是前世自家老宅的速写——青瓦白墙的小院,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他和许父并肩站在楼盘顶层的剪影。
林婷前男友踹门而入时,许明哲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酒瓶碎裂的声音混着咒骂,他的肋骨重重撞上桌角,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朦胧中听见许父的怒吼,温热的血滴在他鼻尖,比任何气味都让他心惊。
动物医院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麻醉剂起效前,许明哲挣扎着望向病床方向。兽医的声音忽远忽近:这狗的眼泪...怎么这么像人...
许父在梦里见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年轻的儿子红着眼眶往他手背上贴退热贴。惊醒时,金毛正趴在床边,琥珀色的眼睛映着月光,像极了记忆深处某个深夜。如果是真的...他哽咽着抚过犬柔软的毛发,太委屈你了。
金毛突然兴奋地转圈,前爪在地板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许父蹲下身辨认,模糊的线条拼凑出汉字的轮廓:爸爸,是我。当他将颤抖的手臂环住温暖的犬身,铜铃铛迸发的微光中,前世今生的羁绊在此刻重新缠绕。
11
记忆觉醒·三世重逢
深秋的阳光斜照在犬舍的木地板上,金毛犬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许父将脸埋进它渐渐失去光泽的毛发,婚礼上别在领口的白玫瑰早已枯萎。犬爪突然轻轻动了动,把泛着铜绿的铃铛推到他掌心,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二十年前公园长椅上那个年轻的自己。
它走得很安详。兽医摘下听诊器,目光落在解剖报告上某个数据时微微皱眉,但它的海马体结构...简直像经过某种特殊进化。许父在清理犬舍时,从旧垫子下挖出刻着父字的青石,粗糙的笔画边缘还沾着干枯的血迹。
2035年的产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中,新生儿攥住许明哲食指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妻子虚弱地笑着:看,咱们儿子抓得好紧。婴儿床上方的铜风铃无风自动,熟睡的孩子睫毛轻颤,嘴角扬起与记忆中许父如出一辙的弧度。
三岁生日那天,孩子用蜡笔在地板上画出规整的网格图,河流、桥梁、百货大楼的位置分毫不差: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许明哲举着图纸的手不停发抖,那分明是90年代县城的卫星地图。更诡异的是,五岁的儿子摆弄算盘时,小拇指勾起的角度,竟与许父临终前拨弄佛珠的姿势一模一样。
你们俩啊,妻子将热牛奶放在餐桌中央,上次在游乐场,居然同时说‘该回家喂狗了’,可咱们根本没养宠物!许明哲望着儿子圆溜溜的眼睛,突然想起金毛犬总爱歪头倾听他说话的模样。
古董展的玻璃展柜里,那枚铜铃铛在射灯下泛着幽光。十岁的孩子突然挣脱开他的手冲过去,许明哲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铃铛表面的纹路,竟与儿子作业本背面那些无意识涂鸦的犬爪印完美重合。
指尖触碰玻璃的刹那,清脆的铃音炸裂,孩子脱口而出:爸,你记不记得许明哲当狗那年...
暴雨倾盆而下时,父子俩躲进街角的电话亭。闪电照亮铜铃铛的瞬间,所有纹路突然流动重组,犬类轮廓与人类孩童的影子相互重叠。许明哲头痛欲裂,前世许父病床前的消毒水味、金毛犬临终时的体温、还有儿子出生时攥住他手指的力度,像电影一样涌进脑海。
爸孩子眼里泛起泪花,声音里带着二十年前许父颤抖的尾音,这次换我当败家子了许明哲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雨水顺着电话亭的玻璃蜿蜒而下,铜铃铛声再次响起,三世的记忆与羁绊,终于在这场暴雨里完成了最后的拼图。
12
永恒的羁绊
晨光透过纱帘时,十岁的许小志踮着脚尖,稳稳地将咖啡倒在马克杯中。他的动作太过娴熟,连手腕倾斜的角度都与前世那个在工地晨会上冲泡速溶咖啡的男人如出一辙。
你妈说儿童喝黑咖啡影响发育。许明哲揉着太阳穴走进厨房。他的目光落在儿子正往奶罐里滴入的第三滴蜂蜜上——不多不少,正好三滴,就像前世父亲总坚持的那样。
许小志头也不抬,儿童睡衣的领口歪向一侧。纯黑咖啡能降低30%心血管疾病风险。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孩子,爸,你衬衫第二颗纽扣缝歪了。
许明哲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这个动作,这句话,像一道温柔的闪电劈开记忆——三十年前的清晨,父亲也是这样站在玄关,一边系领带一边提醒他校服的扣子。餐具柜里,铜铃铛不知何时排列成了∞的符号。
小志最近说话总感觉像个小老头。妻子将煎蛋滑进盘子,眉头微蹙。许明哲和儿子同时伸手去夹,指尖相碰的瞬间,前世工地食堂里争抢最后一块红烧肉的记忆同时在两人脑海中闪现。油渍斑驳的铝制饭盒,父亲故意放慢的动作,还有那声带着笑意的臭小子。
学校教的!许小志抢先开口,圆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老师说要像大人一样照顾家人。他的虎牙在唇边若隐若现,这个表情让许明哲想起陈小川当年在操场贩售电子表时的模样。
教室后窗的监控画面里,许小志突然站起身,粉笔灰从他指尖簌簌落下。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导火索不是泰国铢贬值,他的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而是国际资本提前三个月布局...
家长会上,许明哲看着儿子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流畅地画出前世公司的股权架构图,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深夜的露台上,许小志靠在父亲肩头,突然轻声说:当金毛犬那年最轻松,不用思考商业策略,只要摇尾巴就能让你笑。夜风拂过他们交握的手,铜铃铛在口袋里发出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共鸣。
古董店的檀香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尘埃旋涡。老店主的老花镜片上倒映着铜铃铛内壁的纹路:三世轮回,方知本心;铃响三声,因果圆满。
泛黄的古籍残页上,墨迹与铜铃的刻痕严丝合缝。许小志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病床上的他辗转反侧,额发被冷汗浸透。在某个瞬间,三种声音同时从他唇间溢出:犬类的呜咽、老者的咳嗽与孩童的啼哭,最终融成一句呢喃:轮回不是惩罚...是学会换个角度去爱...
当铜铃铛第三次响起时,醒来的许小志眨了眨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爸爸,我做了好长的梦。但他的手指仍在被单上无意识地勾画着建筑草图,那些线条分明是前世某个商业综合体的地下管网。
《父子经商的智慧》的手稿在书桌上铺开,许小志的笔尖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行字下洇开一小片墨渍,妻子捧着稿纸突然笑出眼泪:难怪你们总是一个眼神就懂对方在想什么。
她的指尖抚过那些夹杂着爪印涂鸦的页脚,阳光透过窗帘,将三个影子投在墙上——男人、孩童,以及隐约的犬形轮廓。
十八岁生日那晚,许明哲将铜铃铛吊坠系在儿子颈间。下次轮回,我会带着所有记忆找到你。
父子相视一笑,身后玻璃幕墙倒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这不是终点,而是永恒羁绊的最新篇章,就像铜铃铛内壁上那圈永远闭合的犬牙纹路,没有开始,亦无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