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变
春日的暖阳,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披在云水镇的大街小巷。一年一度的春社节,宛如一场盛大的狂欢,将整个小镇从沉睡中唤醒,处处洋溢着热闹与欢腾的气息。街头巷尾,五彩斑斓的旗帜随风舞动,似在与人们一同欢庆这美好的节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甜甜的糖糕、酥脆的油饼,还有那香气四溢的烤肉,引得人们垂涎欲滴。
踩桥祈福的队伍,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从桥头缓缓延伸至市集。人们身着新衣,脸上洋溢着虔诚与期待。老人们手持香烛,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孩子们则在队伍中嬉笑奔跑,手中紧紧握着刚买的小风车或糖人儿,那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空气中回荡。
青箬和玉箬姐妹俩,也置身于这热闹非凡的人流之中。青箬紧紧攥着玉箬的手,生怕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与妹妹走散。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裙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扫过那古朴的青石台阶,惊起几缕细微的尘土。青箬的面容算不上绝美,却有着一种质朴的清秀。她的眼睛明亮而灵动,宛如一汪清澈的泉水,透着聪慧与坚韧。一头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调皮地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温婉。玉箬跟在姐姐身后,她比青箬小几岁,模样更为娇俏,皮肤白皙如雪,眼眸犹如两颗黑宝石,闪烁着纯真的光芒。
姐妹俩一边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一边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热闹景象。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瞬间打破了原本欢乐祥和的氛围,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平静的水面。青箬和玉箬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担忧与好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街道的一侧,知府公子吴杰正醉醺醺地揪着一位绣娘的手腕。吴杰身形高大,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翠绿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作响,仿佛在演奏着一首不和谐的乐章。他面色通红,眼神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那绣娘身材娇小,身着一件浅蓝色的布衫,一头秀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上。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在脸上纵横,她拼命地挣扎着,纤细的手腕在吴杰的手中被勒得通红,却始终无法挣脱吴杰那如钳子般的禁锢。
本公子赏脸,你倒是不识好歹!吴杰扯着嗓子,大声叫嚷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与蛮横。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在他因醉酒而泛红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周围的围观百姓,听到吴杰的话,纷纷露出畏惧的神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片空地。大家都知道吴杰是知府公子,在这云水镇权势滔天,平日里就仗着父亲的权势横行霸道,无人敢惹。如今见他发酒疯,更是无人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小声地议论着,眼中满是无奈与同情。
这吴公子又在撒酒疯了,可怜了那绣娘。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摇着头,低声叹息道。
是啊,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敢去招惹他,只能盼着那绣娘别吃太多苦头。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附和着,眼中满是不忍。
青箬刚要拉着妹妹绕道离开,毕竟她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实在不想惹上这种麻烦。然而,就在这时,吴杰那醉醺醺的目光,如同一道冰冷的毒蛇,突然锁定在了玉箬的身上。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更加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小娘子生得标致,给本公子做妾正合适!吴杰一边说着,一边猛地伸手去抓玉箬的手腕,那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蛮横。青箬反应迅速,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她猛地将妹妹护在身后,指甲几乎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痕迹。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吴杰的眼睛,大声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公子莫要欺人太甚!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吴杰被青箬的举动和话语激怒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扭曲的小蛇。啪——他恼羞成怒,扬起手掌,朝着青箬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就在那巴掌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闪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吴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身形矫健,一袭白色的锦袍随风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白云,干净而飘逸。腰间系着一串小巧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首美妙的乐曲。此刻,他正以一个优雅而有力的姿势,旋身踢出一脚,正中吴杰的胸口。吴杰那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扑通一声,重重地跌入了一旁的河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那水花四溅,将岸边百姓的衣摆都打湿了,引得周围一片惊呼。
白衣公子轻轻落地,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欲走。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一方绣着并蒂莲的罗帕从他的怀中飘落,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缓缓地落在了青箬的脚边。青箬下意识地俯身拾起罗帕,指尖触到绣线上那细腻的凸起,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微微皱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去年上元夜的情景。
那也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夜晚,整个云水镇张灯结彩,宛如一片灯的海洋。青箬和玉箬姐妹俩也出门赏灯,她们在河边的画舫旁驻足观看。画舫上正在进行一场猜灯谜的活动,吸引了众多人围观。当时,这位白衣公子就倚在画舫的栏杆上,身姿挺拔,气质高雅。他目光敏锐,很快就猜出了灯谜的答案。然而,当主持活动的人将彩头递给他时,他却微微一笑,潇洒地将彩头让给了站在一旁的玉箬。玉箬当时惊喜万分,而青箬也对这位公子的风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青箬终于确定,他就是去年上元夜的那个公子。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吴杰的随从们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们一个个面露怒色,举着棍棒朝着白衣公子追了过来。站住!你竟敢打伤我们公子,今天定要让你好看!为首的一个随从大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威胁。白衣公子却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然后转身,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青箬拉着玉箬,也急忙混入人流,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慌乱中,她没注意到,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们的背影,那目光冰冷而阴森。
第二章:救赎
春社节的喧闹如潮水般退去,云水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青石板路上残留着零星的彩纸碎屑,在风里打着旋儿,仿佛还在诉说着节日的余韵。青箬却无暇留恋这些,天还未破晓,她便摸黑起身,将昨夜浆洗好的粗布裙摆掖进腰间,踩着露水往药铺走去。
药铺后院的灶台总是最先亮起灯火。青箬踮着脚将药罐架上柴火,刺鼻的艾草味混着当归的苦涩在晨雾里弥漫开来。王伯的算盘珠子声从堂屋传来,噼啪作响:青箬,把昨天晒的陈皮收进来,可别让露水打湿了。她应了一声,指尖触到药架上华陀再世的褪色匾额,心里又泛起一丝苦涩。自父亲咳血卧床后,这四个字就像悬在心头的一把锁,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也够不着。
入夜后,青箬蜷缩在父亲床榻边的草席上,听着那如破风箱般的咳嗽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玉箬轻轻覆上她发凉的手背:姐姐,明日我去绣坊试试,或许能多挣几文钱。青箬刚要开口拒绝,父亲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喉间发出拉风箱似的声响。她慌忙点亮油灯,看着父亲咳出的血沫染红帕子,泪水终于决堤。
此后的日子,青箬像陀螺般连轴转。白日里在药铺分拣药材,傍晚便揣着攒下的铜板穿梭在大街小巷,逢人便打听薛神医的下落。说书人惊堂木一拍:那薛神医神着呢!听说能让死人诈尸,活人断气……茶馆伙计嗤笑:姑娘可别信这些,薛神医早被朝廷通缉,怕是早埋进乱葬岗了。
这日酉时,青箬攥着最后几枚铜钱从药铺出来。乌云压得极低,眼看就要下雨。她紧了紧补丁摞补丁的蓑衣,抄近路往家赶。经过那片黑松林时,风突然变得刺骨,松针在脚下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
青箬浑身的寒毛瞬间竖起。那声音若有若无,像受伤的幼兽在呜咽。她握紧手中的竹篮,指甲深深掐进篮柄。是谁声音发颤地问出口,回应她的只有更凄厉的风声。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一声清晰的啊……让她定住了脚步。
拨开齐腰高的野蒿,青箬倒吸一口冷气。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亮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身影。白衣早已被血浸透,银铃也沾满泥土,正是春社节上救她们的白衣公子。他的右胸一条半尺长的刀伤,伤口处的皮肉翻卷着,鲜血汩汩渗出,在枯叶上晕开大片暗红。
公子!青箬扑过去,竹篮里的药材散落一地。她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消散。想起在药铺见过的外伤处理,她咬牙撕下裙摆,将布料紧紧缠在伤口周围。指腹触到他腰间硬物,是一块刻着云纹的玉佩,暗纹与蹴鞠里的绢布竟如出一辙。
白衣公子在昏迷中呓语:杀……灭口……青箬这才发现他背后还有几道剑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她顾不得多想,将白衣公子的手臂架在肩上,咬着牙半拖半拽地往附近的破庙走。山路泥泞湿滑,她不知摔了多少跤,膝盖和手掌都磨出了血,却死死护着背上的人。
破庙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青箬将白衣公子先安置在土炕之上,借着月光仔细查看伤口。她只能先用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周围。玉箬举着灯笼赶来时,正看见姐姐用烧红的铁签子为伤口消毒,火星溅在青箬的手背上,烫出一串水泡,她却恍若未觉。
姐姐,这是……玉箬声音发颤。
别问。青箬头也不抬,去打水,再把药箱拿来。她从白衣公子怀中摸出染血的帕子,那并蒂莲的刺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记忆突然翻涌,上元夜画舫上公子温润的笑,春社节如天神降临的一脚,还有此刻他染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青箬返回家中,取了一条旧棉被给白衣公子盖上,姐妹俩守了整整一夜。青箬用布条蘸着温水擦拭白衣公子发烫的额头,玉箬则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药。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白衣公子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青箬扑到他身边,发现他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明亮的眸子此刻蒙着层水雾,却在看清她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抬手想碰她的脸,却因无力而坠落。青箬慌忙握住他的手,触到他掌心粗糙的茧子——这双手明明能挽弓杀敌,此刻却虚弱得像片枯叶。
第三章:救助
破庙漏下的晨光在青砖地上碎成斑驳的金片,青箬将温热的药碗凑到白衣公子唇边,看他喉结艰难地滚动。自那晚将人救回,她与玉箬已轮流守了七日。白衣公子胸头的刀伤在精心照料下渐渐结痂,只是那双英气逼人的眸子仍蒙着一层病态的灰翳,偶尔清醒时,望着青箬的眼神里总藏着些复杂的情绪。再喝些。青箬轻声哄道,用帕子擦去他嘴角溢出的药汁。白衣公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虚弱却固执:为何……要救我青箬被他灼热的目光烫得慌神,低头避开视线:公子救过我与妹妹,不过是……不过是投桃报李。话音未落,破庙外传来玉箬急促的脚步声。
姐姐!爹又咳血了!玉箬推开门,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怀里紧紧抱着浸透血渍的帕子。青箬的手猛地一颤,药碗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白衣公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缓缓松开。青箬将白衣公子的手轻轻放回被褥,转身时裙摆扫落桌上的药罐,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刺耳。
春社节后的药铺愈发冷清,青箬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擦拭药柜,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那块华佗再世的匾额。王伯的算盘珠子声戛然而止,他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青箬,不是我泼你冷水,薛神医半年前给乱党治病,现在朝廷悬着赏格呢。这世道,人心比药还苦……
青箬攥着抹布的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深夜归家的路上,她总会绕去城东医馆,哪怕明知薛神医不可能现身。寒风卷起路边的枯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敲得人心慌。她摸着怀中父亲今日新咳的血帕,咸腥气混着草药味萦绕在鼻尖,压得她喘不过气。
夜晚,天降倾盆大雨,青箬披着蓑衣往破庙送药。刚出家门,雷声炸响,照亮前方踉跄的身影。一个浑身血污的中年人正扶着槐树,怀中死死抱着个朱漆药箱,口中吐出带血的泡沫,膝盖重重砸在泥水里,箱角的暗纹在闪电中若隐若现。青箬的心跳陡然加快,顾不上多想便冲过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中年人。药箱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混着铁锈味的雨水顺着脖颈往下淌。她跌跌撞撞推开家门时,玉箬吓得差点打翻油灯。快去烧热水!青箬将人安置在父亲隔壁的竹榻上,颤抖着解开中年人浸透的衣襟。右肋处插着半截带倒钩的断箭,狰狞可怖。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药箱上,青箬用粗布擦拭伤口的手突然僵住,箱盖上的云纹雕刻竟与白衣公子玉佩如出一辙。中年人在昏迷中呓语:东西……不能……落入……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哐当!院门被踹开,邢捕头举着火把站在雨幕中,身后跟着四个衙役。火把的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眼神里却透着青箬从未见过的陌生:有人举报这里窝藏朝廷钦犯!青箬本能地挡在药箱前,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邢捕头,您说什么胡话!他只是个受伤的路人!
衙役们举着水火棍逼近,铁环碰撞声混着雨声,震得青箬耳膜生疼。邢捕头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药箱,突然冷笑一声:薛神医失踪前,带着的就是这个箱子。青箬,你莫不是被人骗了他话音未落,竹榻上的中年人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溅在青箬裙摆上。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箬家的茅草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邢捕头举着油纸伞,身后跟着四名衙役,火把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橙红色的光晕将他脸上的刀疤照得狰狞可怖。青箬死死挡在床榻前,将昏迷的中年人护在身后,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土坯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只是个受伤的路人,各位官爷莫要为难!
哼!邢捕头一脚踹翻地上的药箱,瓶瓶罐罐散落一地,陶片碎裂声与雨声交织,有人举报这箱子和朝廷通缉的钦犯薛神医的一模一样!青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原本沉睡的中年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溢出黑紫色的血沫。青箬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要冲过去查看,却被衙役的水火棍拦住。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中年人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表面雕刻着玄奥的云雷纹,边缘镶嵌着暗金色的螭龙,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幽幽冷光。邢捕头看清令牌的瞬间,脸色骤变,手中的伞啪嗒掉在地上,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邢捕头说道:卑职不知大人在此,罪该万死!
青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玉箬吓得躲在她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中年人虚弱地抬手:既然认得此牌,我就不多说了,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了,我的事你们也管不了,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否则,要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都退下吧。邢捕头如蒙大赦,带着衙役狼狈地退出门去,临走前还不忘捡起令牌毕恭毕敬地放回中年人手中。
第四章:仁心
待众人离开,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雨声敲打着窗棂。中年人忽然剧烈喘息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颤抖着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右肩胛处深可见骨的箭伤。箭尾漆黑的羽毛上泛着诡异的幽蓝,箭杆与皮肉相接处,细密的倒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翻卷发紫,黑血正顺着倒钩的纹路缓缓渗出——这是淬了剧毒的倒钩箭。
先生!青箬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帮忙。中年人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动。他强撑着身子坐起,伸手探入药箱,指尖熟练地在分格抽屉里翻找,抓出一把颜色各异的草药,动作虽迟缓却透着经年累月的精准。青箬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虎口处有道陈旧的疤痕,在烛火下泛着淡粉色,形状竟与药箱暗格的机关如出一辙。
拿烈酒来。中年人声音沙哑,喉结艰难地滚动,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玉箬慌忙递上粗陶碗,颤抖的手险些将酒洒出。中年人仰头灌下一大口烈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在染血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他拿起镊子,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鹰,对着伤口处的箭杆猛地一折。
咔的脆响伴随着中年人压抑的闷哼,箭杆应声而断,可倒钩却仍深深嵌在肉里。青箬捂住嘴,惊恐地看着伤口处瞬间涌出更多黑血。中年人顾不上擦拭额头的冷汗,迅速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周围,草药接触皮肤的刹那,伤口竟腾起缕缕白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他紧咬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开伤口边缘的皮肉,试图将倒钩取出。
青箬提着油灯的手微微发颤,火光将中年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忽明忽暗。她看见银针每深入一分,中年人的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可那双眼睛却始终专注地盯着伤口,透着医者特有的冷静。随着银针的撬动,倒钩终于被缓缓拔出,钩尖上还挂着一丝血肉,黑紫色的毒液顺着倒钩滴落碗中,在碗底腐蚀出滋滋的声响。
取完倒钩,中年人又用银针在伤口周围的穴位游走,黑色的毒血顺着针尖缓缓渗出,在碗中晕开一朵诡异的墨花。每扎一针,他都要剧烈咳嗽几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半个时辰后,箭伤周围的紫色渐渐消退。中年人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从药箱夹层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人体经络图。他用匕首割下布条,将最后一团草药敷在伤口上,熟练地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中,他没发出一声痛呼,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此乃……御赐的……金吾卫腰牌……见牌如见……陛下……中年人气息微弱,却紧紧攥着那枚令牌,断断续续向青箬解释。原来,金吾卫是直属皇帝的神秘卫队,负责暗中监察百官,持有此牌者可先斩后奏,难怪邢捕头会如此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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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中年人终于能扶着墙慢慢走动。青箬见状,眼中满是欣喜,连忙来到他身边:先生既然懂得医术,我这里有位公子身受重伤,多日来虽然未见恶化,但也未见好转,而且,天天发热不止,还劳请您去看看。中年人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青箬来到白衣公子所在的破庙。
此时的白衣公子斜靠在炕头,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已比之前好了许多。三道刀伤被干净的纱布包裹着,换药时渗出的血水明显减少。中年人走到床边,仔细查看白衣公子的伤口,又为他把脉,神色专注而认真。片刻后,他眉头微蹙:腐骨散毒性霸道,虽已清除大半,但余毒仍在体内作祟,若不彻底清除,日后恐留隐患。
说罢,中年人取出纸笔,快速写下一张药方。这方子上的药材,每日煎服两次,连续服用七日。他将药方递给青箬,又指着几味药材叮嘱道,尤其这几味,需用清晨带露的草药,药效最佳。青箬双手接过药方,连连道谢:多谢先生,我这就去抓药。白衣公子也挣扎着起身,抱拳致谢:先生大恩,在下铭记于心。中年人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先养好身子要紧,你现在还虚弱的很。
通过为白衣公子的治伤开药,青箬知道这个中年人深谙医道,且医术极为高明。于是和他说起父亲多年来的病情。中年人缓步走向青箬父亲的房间,还未踏入房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便撕扯着众人的神经,那声音像是破旧风箱在绝望地嘶吼,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青箬父亲躺在床上,身形枯槁如柴,凹陷的眼窝里蒙着一层浑浊的灰翳,嘴唇青紫干裂,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艰难的嗬嗬声。
中年人在床边坐下,伸手搭上青箬父亲的手腕,指尖刚触及脉搏,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青箬紧张地盯着中年人的表情,只见他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的纹路仿佛要拧成一个死结。病入膏肓,毒气攻心,五脏六腑皆已受损……中年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取出银针,手却在空中停滞许久,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下针之处。青箬父亲的皮肤下隐隐透出诡异的黑气,经络扭曲如蛇,寻常的穴位早已失去效用。中年人深吸一口气,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银针如流星般划破空气,精准地刺入几个极为隐蔽的奇穴。然而,随着银针入体,青箬父亲口中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溅在床幔上,如同绽放的妖异之花。
接下来的日子,宛如一场漫长的煎熬。中年人整日守在青箬父亲的床前,不停地调配草药,尝试不同的药方。药罐里的汤汁换了一锅又一锅,每一次熬煮,都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青箬和玉箬也不眠不休地守在一旁,看着父亲在病痛中挣扎,心如刀绞。
有时,青箬父亲会陷入昏迷,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有时,他又会突然清醒,眼神中满是对生的渴望和对家人的眷恋,紧握着青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而中年人始终沉着冷静,不断调整治疗方案,哪怕一次次失败,也从未放弃。
在第十日的深夜,青箬父亲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中年人额头上满是汗珠,双手微微颤抖,却依然坚定地施针、喂药。青箬跪在床边,泪水不停地滑落,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不知过了多久,青箬父亲的咳嗽声终于渐渐减弱,呼吸也开始平稳,脸上的黑气也慢慢消散。
待父亲的病情稳定,中年人收拾药箱,脸上露出欣慰却疲惫的笑容:小友,你父亲已无性命之忧,这几日的表现,只是诊治过程中的正常反应,只因积病太深太久,故除之愈难,好在你父福泽深厚,命不该绝,也是你行善积德,才有此果报。青箬红着眼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先生大恩,青箬一家没齿难忘!中年人赶忙将她扶起,朗声道:不必言谢,只要今后按我写的方子吃药,估计最快一个月就可以痊愈了。我还有事,这几天箭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我就先离开了说罢,他背起药箱,脚步稳健地迈出房门,在青箬一家的目送下,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
青箬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回到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那人施针时的手法,与传闻中薛神医救治疑难杂症时的描述如出一辙;那个神秘的药箱,分明与刑部通缉令上薛神医药箱的特征分毫不差;还有他对药理的熟稔、对救治的执着,无一不与失踪已久的薛神医形象重合。青箬的心跳渐渐加快,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浮现——那位神秘的中年人,一定就是众人苦苦寻找的薛神医!
第五章:惊澜
暮春的雨缠绵悱恻,淅淅沥沥下了整日,仿佛老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事而感伤。傍晚时分,雨势终于渐渐停歇,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艾草混合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腔。青箬蹲在灶台前,往快要熄灭的炉火里添了几根干柴,火星子噼啪飞溅,映得她苍白的脸颊泛起几缕红晕,却也难掩眼底的疲惫。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一旁的木匣上,那里静静躺着一枚药丸,瓷瓶表面似乎还残留着白衣公子掌心的温度,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与他相遇的那日。
姐姐!玉箬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发梢还挂着晶莹的雨珠,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滴落,在青砖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村口来了好多人,抬着红漆箱子,说是……说是给你下聘的!
青箬手中的火钳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煤块溅落在她粗布裙摆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小洞,可她却浑然不觉。她猛地站起身,眼神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你说什么下聘这怎么可能……话未说完,院子里便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声声都像敲在她的心坎上。
青箬透过破旧的窗纸望去,只见十几个身着玄色劲装的随从,身姿挺拔如松,抬着流光溢彩的红漆礼盒,在院子里站成两排。那红漆礼盒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暮色中泛着神秘而华贵的光泽。为首的老者身着暗纹锦袍,衣摆处绣着低调却不失威严的云纹,手持鎏金拜帖,目光威严地扫视四周,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媒婆李三娘早就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迎了上去,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哟,这阵仗,莫不是哪家的贵人来了快让老身好好瞧瞧!说着,她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鎏金拜帖。
吴杰原本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打算强行带走青箬,此时却跨步上前,昂着下巴,眼中满是傲慢与不屑,他甩了甩衣袖,嗤笑道:哪来的下三滥东西,也敢在我吴家门口撒野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我爹可是这一带的知府!他一边说,一边故意将腰间的玉佩晃得叮当作响,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和我抢人真是痴心妄想!
老者眉头微皱,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沉声道:这位公子,在下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来向青箬姑娘下聘,还望行个方便。
方便吴杰仰天大笑,笑声尖锐刺耳,我看你们是活腻了!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缩头乌龟,也配给青箬下聘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袖,识相的,赶紧带着这些破烂滚蛋,别逼我让人将你们打出去!
老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冷芒,他用力一甩,轻易挣脱了吴杰的手,声音也变得冰冷:公子莫要太过分!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身份尊贵我看是藏头露尾的鼠辈!吴杰彻底被激怒,暴跳如雷,指着老者的鼻子骂道,今日若不把这些东西抬走,我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他一挥手,身后几个狐假虎威的家丁立刻围了上来,个个摩拳擦掌,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青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想要上前劝阻,却被玉箬死死拉住。就在这时,老者缓缓伸手入袖,掏出一块漆黑的腰牌,上面金丝勾勒的蟠龙栩栩如生,在暮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他高举腰牌,声音铿锵有力: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王府的腰牌!我家主子乃当今王爷,你若再敢放肆,便是犯了藐视皇亲之罪!
吴杰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腰牌,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王……王爷他声音发颤,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滚落,这、这不可能……
老者冷哼一声,收回腰牌,语气森然:念你无知,今日便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杰如遭雷击,呆立片刻后,突然转身,冲着家丁们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走!他一边喊,一边慌不择路地往院外跑去,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那些家丁见状,也纷纷丢下手中的家伙,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六章:疑云
送走吴杰后,院子里的气氛依旧凝重。青箬望着满地璀璨的聘礼,只觉得一阵恍惚,仿佛置身梦境。那精美的红漆礼盒、华贵的珠宝绸缎,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与她破旧的茅屋格格不入。
老者见吴杰等人离去,便示意随从们将聘礼规整好,随后他走到青箬面前,再次恭敬行礼。青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道:老伯,不知您家主人究竟是何人我出身低微,从未与权贵有过交集,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收到如此厚重的聘礼。
老者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神秘,姑娘莫急,我家主人早料到姑娘会有此问。他让我问姑娘,上元节灯会上的那个蹴鞠,可还在
青箬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去年的上元节。那时,她和玉箬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街边五彩斑斓的花灯,满心欢喜。在竞猜灯谜时,彩头刚好被一位白衣公子拿到,玉箬不禁遗憾不已。而那位白衣公子冲他微微一笑,转身将那个作为彩头的蹴鞠抛给了她,然后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腰间的银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是他……青箬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原来从那时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看向老者,老伯,您家主人……当真是那位白衣公子
老者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姑娘聪慧,想必心中已有答案。我家主人还说,待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定会亲自前来迎娶姑娘。还望姑娘耐心等候。说罢,老者再次行礼,带着随从们转身离去。
青箬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玉箬怯生生地走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这可怎么办那位公子身份尊贵,我们……青箬轻轻拍了拍玉箬的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待夜色深沉,青箬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听着玉箬均匀的呼吸声,却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映出墙角那堆聘礼的轮廓。她望着那一箱箱散发着神秘光泽的物件,心中翻涌着无数念头。又想起与白衣公子另外两次见面,一次是在云水桥上替自己惩戒吴杰,一次是在破庙里,白衣公子身中刀伤,自己与玉箬为他治疗处理伤口,还请到了当时并没未确认身份的薛神医前去医治。凡此种种,可见缘分之事,皆是天意,岂能人为她在心中暗自笃定:若他对自己有意,倘有时间定会亲自登门。到那时,再将一切问个清楚明白也不迟。这般想着,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缓缓沉入梦乡。
此后的日子,青箬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纠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时,她已提着木桶去溪边打水。清澈的溪水倒映着她坚毅的脸庞,她一边洗刷着父亲换下的衣物,一边想着今日要为父亲熬制的汤药。回到家中,她将晾晒的草药仔细分类,动作娴熟而利落,仿佛那令人瞩目的聘礼从未出现过。
村里的议论声依旧此起彼伏。李媒婆常在村口与妇人扎堆,指着青箬家的方向,眼神中满是嫉妒:也不知那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攀上高枝。就是说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还真以为能麻雀变凤凰这些闲言碎语不时传进青箬耳中,她却只是抿紧嘴唇,继续手中的活计。唯有玉箬气不过,每次都涨红着脸想要反驳,却被青箬轻轻拉住。
别理她们。青箬将新摘的草药放在石臼中捣碎,动作沉稳,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说去。玉箬看着姐姐平静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在照顾父亲的间隙,青箬偶尔会坐在门槛上,望着村口蜿蜒的小路发呆。春日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上元节白衣公子温柔的眼神,想起破庙中他虚弱却坚定地道谢。每当这时,她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心中泛起丝丝甜蜜。
薛神医再次来访时,青箬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药香与阳光交织,弥漫在整个小院。丫头,倒是沉得住气。薛神医放下药箱,目光带着几分赞赏。青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中的艾草挂好,我想着,该来的总会来。
薛神医点点头,走到青箬父亲的床前查看病情。恢复得比预想的还要好。他捻着胡须,语气欣慰,不过,还是要多注意调养。青箬连忙应下,端来热水请薛神医洗手。
还在等那公子薛神医擦着手,突然问道。青箬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嗯,若他真心,自会来见我。薛神医看着眼前这个从容的姑娘,心中暗自感叹,这丫头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一股韧劲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屋里尚未收起的聘礼上,我听说了,那位白衣公子派人来下聘了
青箬脸色微微一红,低头轻声道:是的,可我至今仍觉得如梦似幻,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神医在椅子上坐下,示意青箬也坐下,我看那公子对你一片真心,从他派人送来的聘礼便可见一斑。若姑娘对他也有意,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青箬咬了咬嘴唇,我……我确实对他有些许好感,可他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且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在弄清这些之前,我实在难以做下决定。
薛神医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姑娘谨慎些是对的。不过,我倒听说了一些消息。他压低声音,京城有一位成王爷,年纪轻轻,不喜参与政治,偏爱游走江湖。最近,他正在处理一起大案,这案子涉及多名府部官员,那些官员为了掩盖罪行,竟合力派人刺杀他。我听闻,成王爷在逃亡途中身受重伤,不知那位白衣公子,会不会就是他
青箬心中一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白衣公子满身是血倒在破庙中的模样。当时他身受重伤,却仍强撑着对她微笑,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若他真的是成王爷,那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可她又有些担忧,卷入这样复杂的政治纷争中,自己真的能应对吗
薛神医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姑娘不必过于担忧。若他真是成王爷,以他的身份和能力,定能护你周全。而且,从他专门派人下聘的举动来看,对你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青箬沉默良久,缓缓道:多谢薛神医告知这些消息。只是,在没有得到确切证实之前,我还是不能轻易做出决定。
薛神医笑着站起身,也好,姑娘自己拿主意便好。感情之事,在乎姻缘,如前缘早定,有情人自能终成眷属。青箬笑了笑,算是感谢他的良言。
我也该走了,若有需要,我自会现身帮忙。
送走薛神医后,青箬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雨丝发呆。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白衣公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上元节的相遇,到破庙中的相救,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如昨。她的内心在纠结与期待中不断挣扎,既希望薛神医的猜测是真的,又害怕面对未知的未来。
日子就在这样的等待中缓缓流逝。青箬将聘礼仔细收进里屋的木箱,却从未打开看过。她依旧每日采药、煎药、操持家务,只是在闲暇时,会对着那枚在破庙中白衣公子给她的药丸出神。那小小的瓷瓶,承载着她对未知的期待,也寄托着她对这段缘分的忐忑。
终于,在一个蝉鸣声声的午后,村口传来一阵骚动。青箬正在厨房烧火,玉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脸涨得通红:姐姐,姐姐!村口来了好多人,像是……像是王府的人!青箬手中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气,朝着院子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她的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一丝紧张。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七章:赴约
蝉鸣聒噪,将午后的暑气搅得愈发浓烈。青箬站在院子里,望着村口扬起的尘土,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玉箬攥着她的衣角,声音带着担忧:姐姐,真要去吗青箬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目光却始终盯着那队缓缓驶来的车马。鎏金雕花的马车在院门前停下,驾车的侍卫立刻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恭敬行礼,笑容和煦:青箬姑娘,我家王爷盼着您呢,快请上车。
青箬还未迈步,车内已传来温柔女声:姑娘小心台阶。两名丫鬟笑意盈盈地掀开绣着蟠龙纹的车帘,一人搀扶着她的手臂,一人贴心地整理她被风吹乱的裙摆。车厢内弥漫着淡雅的百合熏香,软垫上还细心地放着个绣花香囊,绣着并蒂莲的图案栩栩如生。姑娘闻着这香可还习惯王爷特意吩咐按您喜好准备的。丫鬟一边说着,一边端来温热的茶盏,这是新鲜采摘的雨前龙井,您尝尝。
马车启程后,丫鬟们更是殷勤备至。一个轻轻为青箬摇着团扇,驱散暑气;另一个变魔术般拿出精致的点心匣子:这是京城最有名的杏花楼糕点,王爷说姑娘路上可能会饿。青箬望着车窗外熟悉的田园风光渐渐远去,听着丫鬟们热情又周到的话语,原本紧张的心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期待与白衣公子的重逢。
马车碾过京城青石板路的声响逐渐清晰,青箬隔着车窗,望着街道两旁飞檐斗拱的建筑,心跳愈发急促。车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马蹄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丝竹之音,这座繁华都城的热闹与她生长的宁静村落形成鲜明对比。
当鎏金雕花马车缓缓驶入王府大门时,青箬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朱红大门足有两人多高,门板上的铜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悬着的匾额写着成王府三个烫金大字,笔力遒劲,气势磅礴。两排手持长枪的守卫身披银甲,身姿挺拔如松,整齐列队,目光如炬地注视着马车经过,那肃杀的气势,让青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马车继续向前,穿过宽阔的广场,青箬透过车窗,看到回廊曲折,游廊下挂着的彩绘宫灯随风轻晃,红绸飘带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熏香,令人心醉。然而,这奢华的景致却让青箬感到一阵压抑,她紧紧攥着衣角,手指微微发颤。
姑娘,到了。温柔的女声将青箬的思绪拉回。一名丫鬟率先下车,伸手搀扶青箬。青箬踩着小巧的木梯走下马车,双脚刚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眼前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汉白玉台阶层层叠叠,直通大殿正门。台阶两侧,栩栩如生的石狮昂首而立,仿佛在守护着这座神秘的府邸。大殿屋檐上装饰着精美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迎上,脸上堆满笑容,恭敬地行礼道:青箬姑娘,王爷吩咐了,让您先去歇息,稍后便来见您。说罢,他侧身引路,示意青箬跟随。青箬跟在管家身后,沿着铺着红毯的小径前行,两侧不时有身着华服的侍从匆匆而过,见到她纷纷驻足行礼,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打量。
穿过几道月洞门,青箬被带到一处幽静的院落。院内种满了白梅,虽不是花期,却也能想象花开时的清雅。一座精致的楼阁矗立在院中,雕梁画栋,窗棂上的花纹繁复精美。丫鬟推开雕花木门,屋内陈设奢华,金丝软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檀木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和时令鲜果,墙上挂着的字画更是价值不菲。
姑娘,您先在这里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丫鬟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青箬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这奢华的环境让她感到陌生又不安,白衣公子为何还不出现这里真的如众人所说,是她与他重逢的地方吗带着满心的疑惑与忐忑,青箬在床边坐下,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转过三重月洞门,青箬眼前豁然开朗。一池碧水映着漫天晚霞,九曲石桥蜿蜒其上,湖心亭中悬挂的琉璃灯尚未点亮,却已折射出万千碎光。管家王福躬身引路:姑娘的栖梧轩就在对岸,王爷特意吩咐……话音被突然响起的铜铃声打断,远处游廊尽头,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在宫娥搀扶下款步而来。妇人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凤冠上的东珠在暮色中流转着冷光,周身萦绕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就是她贵妇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冬日里的寒冰,青箬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强撑着行礼,却见贵妇人缓缓走近,指尖划过她粗糙的掌心,突然冷笑出声:乡野丫头也敢肖想我儿知道这栖梧轩原是谁住的吗不等青箬回答,贵妇人便猛地扯断她发间木簪,乌发如瀑散落,这地方,原是本王妃亲手为我儿布置的书房!
王后凤目微抬,珠钗上镶嵌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光。她扫过青箬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裙裾,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区区民女,也敢肖想王府话音未落,宫女已捧着描金漆盘上前,一叠文书在日光下泛着森然的冷意。
青箬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裙摆,她却感受不到疼痛,只听见贵妇人刺耳的训斥在庭院回荡:把人押进柴房!我倒要让我儿看看,他心心念念从乡野捡回来的人,究竟配不配做王府的正经媳妇!侍卫的铁钳般的手扣住她肩膀时,青箬望着渐暗的天空,忽然想起上元节的蹴鞠,想起白衣公子眼中的星河。此刻,那些温暖的回忆却如同泡沫般破碎,而王府朱墙后的夜色,正吞噬着最后一丝天光。
第八章:蒙冤
青箬被拖拽着跌跪在冰凉的青砖上,膝盖撞在凸起的纹路间,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蜷起身子。眼前的王妃手持鎏金护甲,指尖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凤冠上的东珠垂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攀附我儿!你以为凭着几副草药,就能勾走成王府的魂
王妃娘娘明鉴!青箬猛地抬头,额角被侍卫按压时擦破的伤口渗出鲜血,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民女与王爷相遇纯属偶然,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鎏金护甲狠狠抽在她侧脸,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
还敢狡辩!王妃将绣帕甩在青箬脸上,丝绸擦过伤口的刺痛让她瑟缩,吴州知府呈上密报,字字句句都写着你父亲与乱党往来书信!私通逆党,论罪当诛九族!回廊下的宫灯突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投在墙上的阴影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将青箬颤抖的身影吞噬。
青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病好后,原本宁静的小院被打破。那是个闷热的午后,蝉鸣聒噪得人心烦,一群身着皂衣的吴州府官差突然闯入,领头的捕头满脸横肉,腰间的佩刀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有人举报你家窝藏违禁物,奉命搜查!他粗声粗气地吼着,不等青箬一家反应,官差们便如狼似虎地冲进各个房间。
青箬的母亲哆嗦着上前阻拦,却被一把推开,重重摔在地上。你们凭什么!青箬红着眼眶冲过去搀扶母亲,却被捕头一把揪住衣领。小丫头片子,少管闲事!捕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耽误了公事,你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官差们翻箱倒柜,把家中的衣物、被褥扔得满地都是,陶罐被砸碎,草药洒得到处都是。父亲拖着病体想要理论,却被两个官差架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家被糟蹋。
那次搜查无果后,官差们却并未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里,隔三岔五就会上门,有时是天还未亮,有时是深夜。他们总是以各种借口,什么接到新线索再核查一遍,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有一回,青箬藏在柜中的贴身衣物都被翻出来扔在地上,官差们还嬉皮笑脸地调侃,羞得她满脸通红,躲在角落偷偷落泪。
现在想来,这些早就是他们的预谋。他们就是要通过一次次的骚扰,向自己施压,逼自己就范。或许从父亲被诬陷的那一刻起,这张无形的网就已经悄然织下,只等自己一步步踏入陷阱。
不可能!我父亲一辈子本本分分,怎会……青箬回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不甘与愤怒。
证据确凿,岂由得你抵赖王妃冷笑,身后嬷嬷立刻捧上一卷泛黄的纸帛。青箬瞪大眼,看着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分明是父亲生病后颤抖着写下的药方,却被红笔圈出柴胡二字,旁边批注柴胡主心腹肠胃中结气,暗合乱党结社之意。
这是药单!青箬挣扎着要去抢,却被侍卫死死按住,我父亲是被人陷害!吴州知府与我家有仇,他……
放肆!堂堂知府大人,会栽赃你这乡野之家王妃一脚踢翻身旁的青瓷香炉,沉香木灰扑在青箬身上,本妃已命吴州府彻查此案,若真是冤枉,自会还你清白——但在此之前,你就好好在柴房里,等着真相大白!
暮色彻底笼罩王府时,青箬被推进潮湿的柴房。稻草堆里爬出的蜈蚣在她脚边爬过,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墙上斑驳的光影。那些过往的屈辱与如今的困境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也为自己讨回公道。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刻意压低脚步声。青箬警觉地起身,抓起一旁的碎瓷片,藏在门后。门缝里透进微弱的光,随着脚步声临近,光影轻轻晃动。
姑娘,是我。门外传来碧桃带着哭腔的低语,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担忧。青箬这才松了口气,打开门。碧桃闪身而入,迅速将门关好,还不忘从袖中掏出一块黑布,将门缝仔细塞住,防止光线透出。
此时的碧桃,发髻凌乱,鬓边的绢花也歪歪斜斜,脸上还带着泪痕,绣着金线的丫鬟服皱巴巴的,裙摆处沾着几片枯叶,显然是匆忙赶来。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是几个还带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姑娘快吃些东西,这是我从厨房偷拿的,再不吃,您身子该撑不住了。
青箬看着碧桃狼狈的模样,心中一暖,碧桃,你怎么冒险来这儿要是被发现……
碧桃慌忙摆手,眼眶又红了,王爷得知您被关起来,在听松阁发了好大的火,和王妃争执了许久,说要立刻派人去吴州查案。可王妃根本不听,还把王爷禁足了。王爷放心不下您,偷偷嘱咐我给您送些吃的,还让我告诉您,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青箬抓住碧桃的手腕,眼中满是感激,碧桃,你信我吗我父亲真的是被冤枉的。吴州知府之子吴杰觊觎我已久,他……
话未说完,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碧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把将食盒塞给青箬,有人来了!姑娘千万藏好!我去引开他们!
等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青箬浑身湿透地从柴堆里钻出来。过了许久,碧桃又偷偷折返,她的脸上多了几道伤痕,嘴角也破了,显然是被侍卫教训了一番。她颤抖着声音告诉青箬:王爷被看得太紧,暂时脱不开身,但他说,无论如何都会护您周全。
夜更深了,青箬蜷缩在柴房角落,听着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突然,屋顶传来瓦片轻响,一个黑影如狸猫般落地。青箬握紧瓷片正要起身,却听见熟悉的声音:是我。
薛神医掀开斗篷,药箱上还沾着露水。他迅速为青箬处理脸上的伤口,动作轻柔,神情却格外凝重:我刚从吴州赶来,你父亲已被知府派人监视。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你父亲之前收藏的典籍,被他们断章取义、恶意曲解,全是莫须有的东西。
青箬瞪大了眼睛,满心震惊:这、这是为何
薛神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些都与王爷正在查证的贪腐案有关。吴州知府等人结党营私,多年来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王爷掌握了不少他们的罪证,他们狗急跳墙,一直在想方设法对王爷进行构陷。见王爷大难不死,便又想出这等毒计,想通过陷害你父亲,牵连到你,进而扰乱王爷心神,让他无法专心查案。
原来如此!青箬恍然大悟,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们为了一己私利,竟如此不择手段!
正是如此。薛神医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青箬瞳孔骤缩——那纹路,竟与吴杰腰间的玉佩能拼成完整的图案,我在吴州知府书房找到的,这玉佩是当年参与构陷你父亲的官员信物。只要找到另一半,就能证明他们的阴谋,也能揭开他们贪腐的真相。
薛神医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看着青箬,王爷让我告诉你,让你放心,他正在设法营救。这些日子他暗中收集了许多重要证据,那些贪官污吏的罪证已经被牢牢掌握,相信不久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你一定要撑住,我们定会还你和你父亲清白。
第九章:昭雪
柴房的霉味混着潮湿的稻草气息,青箬蜷缩在角落,望着头顶小窗透进的一方天光。自被王妃关押在此,已不知过去几日,每日只有粗粝的饭团从门缝推进来。她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半块玉佩,耳边不时响起薛神医临走前的话:王爷已掌握吴州知府贪腐铁证,姑娘务必撑住。心中虽有担忧,但一想到成王,她便又多了几分坚持的勇气。
突然,锁扣响动声传来。青箬警觉起身,却见碧桃红着眼眶闪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铜盆的丫鬟。姑娘快梳洗,王爷求了王妃半日,才得允你移去偏院。碧桃压低声音,飞快地为她解开凌乱的发髻,外面乱着呢,成王府的侍卫都在严阵以待,听说钦差已经到城郊了。
青箬任由温水漫过手背,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移去偏院不过是王妃的折辱之计,软禁在此,既能监视她,又能挫她锐气。正想着,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成王一身玄色劲装大步而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他的目光急切地在屋内搜寻,当看到青箬安然无恙,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
让你受苦了。他挥手屏退众人,走到青箬身边,指尖轻轻抚过她脸颊的伤痕,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眼中满是心疼,再忍耐些时日,吴州知府的供状已在钦差手中,他勾结五州官员贪墨河工款,伪造令尊通敌证据的事,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
青箬望着他眼底的血丝,心中满是不舍与担忧。突然想起破庙中那个受伤却依旧温柔的白衣公子,那时的他,也是这般倔强又坚强。王爷自身安危可无恙听说吴杰雇凶行刺……话未说完,便被成王握住双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让青箬微微一怔。
我既敢查,就有万全之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她,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便向母妃求娶你。你可知道,在我心中,你早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成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神中满是深情与眷恋,青箬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也渐渐泛起红晕。
然而,王妃的刁难并未因局势明朗而减少。三日后,当青箬被传唤至正厅时,满室茶香中暗藏锋芒。王妃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护甲:吴州知府已伏法,你父亲的冤屈也算昭雪了。不过——她突然抬眼,目光如刀,一个乡野丫头,当真配得上我儿
青箬福身行礼,声音不卑不亢:民女从未妄想高攀。只是婚姻大事,须得父母做主。如今父亲刚经历牢狱之苦,身子尚未痊愈,谈婚论嫁之事,还请娘娘容后再议。说话时,她下意识地看向成王,而他也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鼓励与信任,仿佛在说有我在,这让青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话语。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王妃冷笑,示意嬷嬷捧上锦盒,这对玉镯,你且收着。若你父亲同意婚事,便算你过了第一关。
青箬望着温润的羊脂玉镯,正要推辞,忽听王府外传来鸣锣开道声。成王匆匆而入,衣袍带起一阵风:母妃,钦差大人已到府外,宣旨让您与我一同接旨。经过青箬身边时,他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像是在传递安心,又像是在无声诉说一切有我。
正厅内,众人屏息跪迎。钦差展开明黄圣旨,声如洪钟:经查,吴州知府等官员贪腐构陷,罪行昭著,按律严惩。成王查案有功,着加封为镇国公。另,民女青箬于王爷遇刺重伤之际,不顾安危悉心救助,使其得以重整旗鼓,查明真相,此等义举,彰显忠勇。特赐‘贤德’牌匾,赏白银千两,良田百亩,以彰其功!
旨意宣毕,满厅皆惊。青箬跪在地上,指尖微微发颤。她抬眼望去,正迎上成王投来的目光,那双眼中藏着的深情与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让她瞬间明白了一切。回想起此前成王说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便向母妃求娶你时的郑重,想起他每次望向自己时眼底的心疼,青箬心中泛起暖意——这道圣旨,分明是他在朝堂之上,顶着重重压力,将自己的救命之恩,一字一句奏报给皇兄,才换来的嘉奖。
成王不着痕迹地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低声道:我说过,你的功劳,我定会让天下皆知。你于我而言,是黑暗中的光,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人。青箬望着他,喉间发紧,千言万语化作一个轻轻的点头,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青箬姑娘大仁大义,实乃女子楷模。钦差笑着看向青箬,皇上还说,若成王府有意,这桩美事,朝廷可为媒。
待钦差离去,王府内逐渐安静下来。王妃命人撤去跪垫,独留青箬在厅内,她摩挲着护甲,目光似有深意:丫头,此前我刁难你,你心里可怨我
青箬福身时膝盖仍隐隐作痛,却笑得温婉:娘娘一片爱子之心,便是雷霆手段,也是情理之中。那日在柴房,民女虽惶恐不安,却也明白娘娘是为王爷周全。若因此心生怨怼,才是不识大体。
王妃挑眉,端起茶盏轻抿:你倒是会说话。可我终究顾虑你出身,市井之中难免沾染些刁钻习气。
娘娘所言极是。青箬跪坐得笔直,发间未及更换的木簪与厅内金玉陈设格格不入,民女出身微末,确不如王府教养的姑娘知书达理。但父亲从小教导‘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虽居陋室,却从未敢忘礼义廉耻。此番蒙冤,若因怨怼而失了方寸,岂不是让奸人得逞
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对玉镯,双手奉于案前:这镯子本是娘娘心意,民女不敢轻贱。只是婚姻大事,需等父亲点头。若他日有幸入府,自当以王府规矩为准则,向娘娘学习管家理事。
王妃盯着她递来的玉镯,忽而轻笑出声:你这丫头,既不奉承,也不顶撞,倒把道理说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她伸手接过玉镯,却又重新套在青箬腕间,留着吧。若你父亲那边无碍,这王府的门,可以为你敞开。
夕阳西下,成王牵着青箬漫步在王府花园。荷花池中的锦鲤悠然游动,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成王折下一支荷花,轻轻插在她发间,动作轻柔而专注,等令尊身子康复,我便八抬大轿上门提亲,风风光光娶你进门。我要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青箬倚在他肩头,望着漫天晚霞。曾经那些在柴房里度过的黑暗日夜,那些未知前路的恐惧与不安,在此刻都化作了幸福的注脚。她伸手握住成王的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她知道,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而成王用自己的方式,将她从尘埃中托起,他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美好在等待着他们。
第九章:成双
金秋十月,王府朱门大开,十里红妆绵延不绝。鎏金匾额下,九连环玉佩叮咚作响,与远处传来的编钟乐声交织成曲。青箬坐在描金喜轿中,掌心沁出的薄汗洇湿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轿外传来百姓的惊叹声:快看!那凤冠上的东珠比拳头还大!听说新娘子是救过王爷的恩人……
喜轿落地时,青箬被喜娘搀扶着迈出第一步。红毯从王府正门一直铺到礼堂,两侧宫灯如星河璀璨。她抬头望去,王爷身着玄色吉服立在台阶之上,腰间银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让青箬想起春社节那惊鸿一瞥的白衣少年。
一跨火盆,驱邪避灾——司仪的喊声穿透喧闹。青箬提起金丝绣凤的裙摆,在众人瞩目中跨过跳动的火焰。热浪扑面而来,恍惚间她又回到黑松林的破庙,那时也是这样的温度,灼烧着她为王爷包扎伤口的双手。
礼炮轰鸣,两人交杯时,青箬瞥见人群中的王伯。老掌柜红着眼眶,朝她竖起大拇指。角落里,那个春社节见过的老乞丐不知何时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裳,正笑着朝她比出大拇指。远处的城墙上,父亲和玉箬相拥而泣,泪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夜色渐深,洞房内红烛摇曳。王爷的指尖轻轻挑起红盖头,青箬腕间银铃与他腰间配饰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这对银铃,是我特意打造。他将她搂入怀中,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就像我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窗外突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青箬望着王爷眼中倒映的璀璨星火,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从春社节的英雄救美,到黑松林的生死相救;从破庙中的朝夕相处,到公堂上的真相大白。那些艰辛与泪水,此刻都化作唇边的一抹浅笑。
青箬想起薛神医曾在破庙中对她说过:王爷虽身份尊贵,可这真心却比什么都难得。你们的缘分,看似偶然,实则是心之所向。此刻,她望着成王,轻声说道:原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若不是那次相遇,若不是你我彼此牵挂,又怎会有今日。
王爷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不,是你自己的善良,为我们挣来了这份姻缘。他取出珍藏的罗帕,与青箬腕间的银铃放在一起,这方帕子,我从上元夜就一直带在身边。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床榻上,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光。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一院秋虫。青箬靠在王爷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终于明白,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此刻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