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开端
2001年10月15日星期一
东北迎来了历史上最早的一次寒潮。
某座小县城,一个身穿破旧棉袄、头戴黑色雷锋帽、满身鲜血、神色慌张的少年正奔跑在滨河公路上。
行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解,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写下这篇故事,并非出于任何不良意图,更非在宣扬任何不当行为。
故事的灵感,源于我心底对两位高中同窗——高哲与赵小慧的怀念。
他们曾经是那么鲜活而真实的存在,却因为一些选择而走向了令人痛心的结局。
我希望能在祭奠他们纯真岁月的同时,也能提醒到每一位正处于青春道路上的你。
人生途中难免遭遇困境与抉择,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勇敢而正确的去面对,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或错误的决定,成为一生的遗憾。
2.生日礼物
2001年10月5日星期五
那一年,全国数学联赛的风终于吹到了这座小县城。
名额只有两个,
一个是本篇故事作者本人,另一个就是故事的主人公——高哲。
夕阳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高哲站在树下,双手插在单薄的校服口袋里,不时跺着脚取暖。
这是他和赵小慧从小学到高中雷打不动的约定——谁先出校门,就在树下等另一个。
赵小慧走出校门时,余晖正好洒在她的侧脸上。高挑的身影被校服勾勒得格外清晰,乌黑的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给、给你的生日礼物。高哲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赵小慧接过来,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躺着一支钢笔,笔帽上印着褪色的卡通兔子。笔尖有点歪,一看就知道是特价区的商品。
丑死了。她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比去年送的橡皮好多了。
高哲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买这支钢笔的钱,是他从父亲卖猪肉的摊位上偷来的,为了不被发现,每次只拿一毛钱。
他不敢奢望赵小慧会喜欢,只希望她不会嫌弃就好。
赵小慧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道复杂的函数题:给你出道题考考你,限你三天之内解出来。
解不出来怎么办高哲盯着卡片上的函数符号问道。
赵小慧突然凑近,发丝间的茉莉香混着寒气钻进他的衣领,让他不禁微微一颤。
那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赵小慧狡黠地眨眨眼:比如帮我值日一个学期。
高哲虽然平时沉默寡言,被同学们叫做高小蔫,但学习成绩出了奇的好。
这道函数题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却暗自决定不去解开它,因为他心里更想替赵小慧值日。
3.放学的路上
巷子口停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旁边站着三个混混打扮的社会小青年,其中有一个人的头发还染成了黄色。
车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貂皮大衣的男人从车里跨了下来,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
高哲的脚步骤然一滞,心跳瞬间加速,他认出这是上周把高二刘浩的胳膊打骨折的南哥,起因不过是刘浩多看了他一眼。
南哥叼着烟,烟雾从鼻孔缓缓喷出,眼神在赵小慧身上来回打量。你就是赵小慧吧
他弹掉烟头,火星在赵小慧的白球鞋前溅开。还真别说,你本人比他们说的还好看。
赵小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高哲的手。
高哲感到她的手心全是汗,他知道她很害怕,但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南哥伸手抓过赵小慧手中的钢笔,随手把玩了几下,然后不屑地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笔尖被踩得变形,笔帽也碎了一地。
还给我!赵小慧突然一嗓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愤怒。
高哲惊愕地转头,他从未见过赵小慧如此激动。
南哥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哟,还挺有脾气的嘛。小妹妹,别这么凶嘛,什么破钢笔呀!根本配不上你,哥给你买个金的。
我不要,我又不认识你。赵小慧强装着镇定,声音却有些不自然。
不认识好办呐!认识认识不就认识了吗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南哥突然抓住赵小慧的手腕,试图将她往车上拽。
赵小慧身体踉跄了一下:放手!她猛地挣开,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男哥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认识我啊!刚才不还说不认识呢吗
站在旁边的三个小混混也起哄道:南哥要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南哥佯装训斥起小混混们:怎么跟小慧说话呢,我告诉你们嗷,以后对小慧都给我客气点。
他突然注意到赵小慧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高哲的手。怎么滴小慧,这你对象啊
高哲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膛,还没等赵小慧开口,他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是对象还拉拉扯扯的南哥一把拍在高哲肩上,力道大得让他膝盖一软,我要请她吃饭,咋滴,你有意见呐
高哲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却不敢抬头。
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说点什么,哪怕只是几句简单的反驳,但他却害怕极了眼前的南哥。
问你话呢你咋不说话呢你哑巴呀你!
无论南哥怎么问,高哲就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放开赵小慧的手。
南哥急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高哲的脸上,高哲被打得晃了晃身子。
南哥手下有一个小黄毛,他打架专喜欢揪人家的耳朵。
他走上前一把揪住了高哲的耳朵,用力的往上扯:你个小B崽子,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高哲被迫仰起了头,南哥趁机又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光,可他依旧是不说话,也不挣扎。
赵小慧双眼泛着红,一把推开南哥,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其中还有几位胆小怕事的老师。
南哥环顾了一下四周,威胁高哲说:以后让我看见你和小慧在一起,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说完,他便坐上车扬长而去。
高哲低着头跟在赵小慧身后,嘴角的血迹在寒风中凝结。
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只有脚步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应该挺直腰板,应该像个男子汉那样保护她。
可双腿像灌了铅,喉咙像塞了棉花,连一句对不起都挤不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比不上心里刀绞般的痛。
4.家庭
高哲推开家门时,父亲佝偻着背,正在磨那把祖传的杀猪刀。
一尺三寸长的刀身在磨刀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猪血味混着铁锈味塞满了整个棚屋。
饭在锅里。父亲头也不抬,声音混着磨刀的节奏。
高哲盯着刀刃上闪烁的寒光。爸,他嗓子发紧,吞吞吐吐的说:有个混子叫南哥,你认识不
咱们这谁不认识小南,他仗着他爸是局长,打断人家肋骨都说成是见义勇为。
说完,他端起桌上的碗,仰头猛灌了一口水。然后噗的一声,猛地将水喷在刀刃上,又低头继续磨刀。
这个父亲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满脸淤青的儿子。
高哲是个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跟着父亲长大。
父亲是个杀猪的,手艺不错,本该能过上安稳日子。
可自从母亲跟别人跑了之后,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无节制地饮酒,喝醉了就拿高哲宣泄命运对自己的不公。
小时候,高哲总是躲在角落里,看着父亲醉醺醺地回家,然后毫无预兆地对他又打又骂。
父亲总是会骂他:你妈是个贱人,她勾引了别的男人。
你这个野种,你妈不要你,我也不要你!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深深刺进了高哲的心。他的童年,没有糖果,没有玩具,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年幼的高哲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在父亲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生活。
如今,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和酒精侵蚀的脸,高哲的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恨父亲,恨他让自己失去了完整的家,恨他让自己的童年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可他心里明白,他永远也无法割舍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
4,屋檐下
夜幕降临
赵小慧给高哲拿了两个剥了皮的煮鸡蛋,让他敷在脸上。
两个人坐在屋檐下,抬头望着漫天的繁星,畅想着未来。
高哲说:我只想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离开这座城市。
赵小慧说:我想当个医生,我要治好我妈的病。
高哲回忆起那个大雪纷飞的一天,赵小慧一家刚搬来。
为了庆祝新家,赵小慧的母亲烙了一锅葱油饼。那天,高哲饿了一整天,循着香味就跑到了赵小慧家。
赵小慧一家人没有嫌弃他,反而热情地留他一起吃饭。
那葱油饼的香味,成了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多少次,他被父亲打得遍体鳞伤,都是赵小慧的母亲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药。
那轻柔的动作和温柔的话语,就像是一束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赵小慧的母亲总是用温暖的怀抱和细心的呵护,给予他家的温暖和母爱。
十几年来,他无数次想叫她一声妈,但始终没有说出口。
然而,这份温暖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依靠。
赵小慧站起身,一边搓着手一边蹦蹦跳跳的。太冷了,我回去了。
嗯高哲点了一下头,望着赵小慧的背影,他真的好想说一句我喜欢你。
可他却认为自己配不上赵小慧,甚至有的时候觉得,或许只有像南哥那样有钱有势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赵小慧突然回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调皮和关切:高小蔫,明天早上还敢和我一起走吗
那条上学放学的路,他们已经一起走了整整十年。十年的风雨,十年的陪伴,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都见证了他们的友谊和成长。
高哲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心中涌动。
他暗暗发誓,哪怕每天都要面对南哥的欺凌,哪怕前路荆棘满布,他也要和赵小慧一起走完剩下的两年高中。
5.教室里的反抗
2001年10月9日星期二
在往后的三天里,南哥并没有出现。直到第四天放学,高哲如约在教室里替赵小慧值日。
赵小慧一脸怒气地走到高哲面前,质问:高小蔫,你都能获得全国数学联赛的资格,那么简单的一道函数题,你就解不出来吗
他嘿嘿一笑:你出的题太难了,我真解不出来。
赵小慧气得直跺脚:行,故意的是吧!我明白了。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教室。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在替赵小慧值日,为什么她不高兴反而还会生气。
正当他满心疑惑的继续低头扫着地,突然,一个油光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南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随后抬手啪啪地扇了他两个大嘴巴。你小子挺牛逼呀!我听说你这几天一直跟赵小慧一起走呢咋滴!我说的话不好使啊!
他低头不语,对于长期遭受家暴的他来说,挨几巴掌真算不了什么。
我派人打听过你,你爸是个卖猪肉的,你妈是个小姐,在你小的时候你妈就跟一个嫖客跑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卖猪肉的根本就不是你爸。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除父亲以外的人这样诋毁他的母亲。
一直以来,他都在心里为母亲编织着各种温柔的借口,幻想她离开是迫不得已,是有着难言之隐。
可在南哥那恶毒的话语里,他心中那个美好的母亲形象瞬间崩塌了。
像南哥这种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的手段,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只是或早或晚。
高哲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南哥的脸上。你胡说。他大吼一声。
南哥没想到,一向胆小懦弱的高哲竟敢反抗。他愣了一下,随后怒喝一声:我草泥马的。一脚踹在了高哲的肚子上。
高哲脚步踉跄,连退了好几步,一下子绊倒在了教室的讲台上。
南哥身后跟着五六个手下,他们根本不给高哲任何起身的机会,围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高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蜷缩着身子,用胳膊护住头部。
你个小B崽子,你把头给我抬起来。小黄毛一把揪住了高哲的耳朵,咬着牙用力的往上扯。
南哥找了一个黑板擦,一边扇高哲的脸一边说:还跟不跟赵小慧一起走了。
高哲死死地盯着南哥不说话。
南哥又加大了几分力度:走走走走走不走了
住手。教室门口传来了赵小慧的声音。
南哥脸上立刻堆满了献媚的笑:小慧来了,我没事我就跟他玩玩。
赵小慧看着高哲没有一处完好的脸,急得哭了:你们放开他!
南哥慢悠悠地说:放开他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这周末到哥那KTV玩去,就在滨河路东头,名字叫金碧辉煌。
见赵小慧迟迟没有开口,南哥站起身,冲着那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你们给我继续打,一直打到这小子点头为止。
我去。赵小慧擦了一把眼泪,我去还不行吗
赵小慧不想再看到高哲被打,只是一时情急答应了南哥,心里并没有打算真的要去。
看着眼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高哲,赵小慧心里满是愧疚和心疼,可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去安慰他。
因为那道函数题,她还在生着他的气。
南哥一行人离开后,教室里一片寂静。赵小慧沉默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同班有几个值日的同学目睹了这一切,可都因为害怕被报复,没有一个人敢告诉老师,更没有一个人敢报警。
那天,高哲和赵小慧没有一起放学回家。这是十年来他们第一次分开走。
当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此后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回家了。
教室里只剩下高哲一个人,他孤独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伤痕,心里满是失落。
6.赵小慧的函数题
2001年10月12日星期五
前往市里参加数学联赛的前一天晚上,高哲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
桌上的那张卡片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赵小慧给他出的函数题。
他拿起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演算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答案竟是
gz=5,2,1。
刹那间,他明白了赵小慧为什么会生他的气。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自己,从未察觉到赵小慧的心意。
他以为这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早已将他们的感情定格在兄妹的界限内。
而赵小慧并不知道,高哲为了替她值日,根本没碰那道题。她以为高哲故意说没解出那道函数题,是在婉转的拒绝她。
高哲从未哭过,哪怕是小时候父亲对他拳脚相加,他也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可那天晚上,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7.数学联赛的前一天
2001年10月13日星期六
全国数学联赛的前一天,每个县城参加联赛的学生,都要自行到市里去考试。
也是那一次,我和高哲有了独处的机会。校方给县城里参加联赛的学生统一安排了旅店。
我和高哲住一间,一向寡言少语、沉默是金的他,却一反常态。
那天晚上他和我聊了很多。
聊了他小时候的遭遇、那些被父亲殴打的痛苦记忆,
聊了赵小慧的小时候,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
聊了他记忆中的母亲,那个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记却早早离开的女人。
聊了赵小慧的母亲,那个用葱油饼的香味温暖了他整个童年的阿姨。
聊了那道函数题,详细地讲述了函数题背后的故事。
8.全国数学联赛当天
2001年10月14日星期日
数学联赛分一试和二试,一试时间是上午8:00—9:40,二试时间是10:00—12:30。
考试结束后,我和高哲一起坐车回到了县城。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大雪。
他没有戴手套,也没有戴帽子。一身破旧的棉衣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就连颜色都分辨不清了。
我家距离长途汽车站很近,走几步就能到。高哲家需要走很长的路,于是,我把我的雷锋帽给了他。
他站在风雪中,浑身打着哆嗦和我挥手告别。
当时的我们,谁也不会想到,那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再见,而是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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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赵小慧失踪
远远地,高哲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小哲呀!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小慧呢赵小慧的母亲一看到高哲,立刻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高哲心中一紧,急忙解释道:赵婶,小慧没和我在一起呀!我去市里考试了,小慧,她怎么了
赵小慧的母亲一听这话,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小慧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以为她是陪你到市里去考试了,下这么大的雪,你说她能去哪啊
一个遇到什么事都要自己默默扛下的少年,此刻终于想到了报警。
赵婶,赵叔,你们报警了吗高哲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有啊!我们怕她和你在一起,就没敢去报警。赵小慧的父亲眼神中满是焦虑。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高哲想到了南哥,他想赵小慧的失踪应该与南哥有关。
并且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赵小慧的父母。
正当高哲搀扶赵小慧的母亲想要陪他们一起去报警时。
他的父亲浑身沾满了猪油,从棚屋里冲了出来:你给我回来,有你什么事啊!瞎JB掺和啥,有个客户定了头猪,我这刚杀好,一会你和我一起给人送过去。
赵小慧的母亲知道高哲家的状况,她知道高哲要是不听话,免不了要遭一顿毒打。
于是,她劝高哲说:小哲,你还是听你爸的话吧,别惹他生气,我们自己去报警就行。
高哲的心里满是愧疚和自责,他觉得自己应该陪着赵小慧的父母去报警。
可他却没有勇气违抗父亲的命令,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赵小慧能平安无事。
10.赵母病危
天刚蒙蒙亮,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那是救护车的声音。
高哲一夜未睡,听到声音赶忙跑了出去。只见赵小慧的母亲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推了出来。
她急火攻心,病情加重,奄奄一息地望着高哲,艰难地伸出了一只手。
高哲一把握住了那只手。十几年来,他每次看见这位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女人,都特别想管她叫一声妈。
这一次,他终于叫出来了,声音虽小,或许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妈……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小慧找回来。
11血洗KTV
2001年10月15日星期一
下了一晚上的雪,终于停了。高哲回到家中戴上了那顶雷锋帽,穿上了校服,但他却没有打算去上学。
目光扫到了墙上挂着的那把一尺三寸长的杀猪刀,那是他父亲几天前就磨好的。
他心里笃定,赵小慧的失踪,一定和南哥脱不开关系。
鎏金雕花的大门紧闭如铁幕,高哲攥紧拳头,哐哐哐三声闷响。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睡眼朦胧的女人裹着毛绒睡袍探出头:才几点就来砸门没开张呢,晚上再来吧!
我找南哥。高哲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神很坚定。
女人瞥见那身标志性的校服,嗤笑着往旁边让了让:找小南啊二楼207,自个儿上去吧。
女人把这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当成了误入歧途的学生,丝毫未起防范之心。
207包房的门虚掩着,包房里一片狼藉,满地的空酒瓶,散发着酒气和难闻的烟味。
南哥和五个手下横七竖八地瘫在沙发上,鼾声此起彼伏。
高哲走到南哥身边,抬脚狠狠踢了他一下。南哥慢慢睁开眼睛,随后身体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我草泥马的,你吓老子一跳!
我正要找你呢,你还送上门来了!你说是不是你告诉条子赵小慧来我这的
沙发上的人被惊醒,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把高哲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哲没有理会南哥的质问,只是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小慧在哪
南哥不耐烦地摸了摸头发,冷笑着回答: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呀!
高哲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很多:小慧在哪
小黄毛突然一把揪住高哲的耳朵,使劲拽着:你个小B崽子,你跟谁俩呢你个婊子生的小野种!你不想活了是吧!
这一句话,像一把火点燃了高哲心中的怒火。高哲最痛恨别人诋毁他的母亲,而婊子生的野种这句侮辱,彻底激怒了他。
他身体一用力,脑袋猛地往后一扯,头上的雷锋帽都被甩到了地上。
小黄毛看着手里被扯开的半只耳朵,惊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高哲已经抽出了那把藏在怀里的杀猪刀。
一尺三寸长的刀身锋利无比,小黄毛一声惨叫,鲜血瞬间从他的手腕喷涌而出,他掉在地上手,还揪着高哲的半只耳朵。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但南哥不一样,他是个打了无数次架、见过无数次大场面的人。
他迅速抄起茶几上的空酒瓶,怒吼一声:卧槽!狠狠地砸在了高哲的头上。
鲜血瞬间从高哲的脸颊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半边脸。
高哲的身体晃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杀意。手里的刀没有犹豫片刻,朝着南哥的面门就砍了下去。
南哥的脸被砍出了一条深深的分界线,鲜血飞溅,他痛得倒退了几步,捂着脸惨叫。
他还没失去理智,吐字不清地喊了一声:快给我干他!
周围的几个人回过神,纷纷捡起地上的酒瓶子,朝着高哲冲了过去。
但高哲已经完全被愤怒和杀意笼罩,他手中一尺三寸长的杀猪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所向披靡。
一时间,谩骂声、酒瓶破碎声和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包房,混乱的场面如同一场血腥的风暴。
南哥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但酒瓶子终究战胜不了杀猪刀。
南哥的人躺了一地,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紧张的气息。
高哲的头上被酒瓶子砸了无数次,他的身上也被破碎的酒瓶扎了无数下,但他仍旧撑着身体,咬紧牙关,提醒自己不能倒下。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个懦弱胆小的高哲,而是一个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不惜一切代价的战士。
南哥浑身是血,身体无力地瘫靠在茶几上,一尺三寸长的杀猪刀,刀尖精准地抵在了他的脖颈处。
高哲的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狠劲:第一对肋骨水平线向下3.5-4.5厘米处下刀,刀尖略左偏15-20°,切断前腔静脉和颈动脉。
这是高哲家祖传的杀猪技法,此刻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是死神的低语,让南哥的裤裆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高哲手中的刀微微用力,刀尖已经扎进了南哥的脖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他冷冷地盯着南哥,逼问道:小慧在哪
南哥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在人民路,公交站牌,后面!别,别杀我……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高哲不得不把耳朵凑近,才勉强捕捉到他断断续续的话语。
高哲的眼神中杀意未减,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把她怎么了
我,我,我……南哥伤势过重,喉咙里只发出几声含糊的咕哝,终究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完。
高哲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雷锋帽,戴在头上后离开了金碧辉煌。
金碧辉煌的包间里,包括南哥在内的六个人,都被割断了颈动脉。
12.殉情
寒风如刀,刺骨的冷意穿透了高哲单薄的校服。
他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滨河公路上,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命运抗争。
很少有人的头被酒瓶子砸了无数次,身体被扎了无数下还能跑出十几公里。
但高哲做到了,支撑他的,是那股强大的意志力,是对赵小慧的牵挂,是心中那份未曾说出口的爱。
人民路公交站牌后面,滨河的河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
高哲疯狂地用手清除着积雪,他的双手早已被冻得通红肿胀,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等待公交车的人们远远地望着他,眼神中满是困惑与不解,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更没人理解他心中的绝望与执着。
终于,在冰层下,高哲发现了赵小慧的尸体。她的身体被冰封在寒冷的河水中,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高哲颤抖着手,紧紧握着那把杀猪刀,疯狂地砍向冰面。刀刃与冰层碰撞,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河面上回荡。
因为是刚刚入冬,冰冻层并没有那么厚,在高哲连砍了无数次后,终于在冰层上砍出了一个窟窿。
沉默的冰河里,又多了一具尸体。
当救援人员破开冰层,将两具紧紧纠缠的尸体打捞上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高哲的脸上凝固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与他头上狰狞的伤口形成鲜明对比。
而赵小慧苍白的脸上,睫毛结满了细小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她只是睡着了,安详而宁静。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美丽的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个在生前没能勇敢说爱的少年,在死后终于相拥而眠。
负责搬运尸体的人员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13.
完结
2001年11月11日
一份书面通知书到达了县里的教育局。内容是全国数学联赛的成绩,满分三百分,全国只有四个人拿了满分。
很遗憾,其中没有我,也没有高哲。不过他只答错了一道题,他把自己最强的一道函数题的答案,写成了——zxh=521。
2001年的冬天格外漫长,人民路公交站牌后面的冰层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束冻僵了的玫瑰花。
路过的人都说,那是高哲最后清理积雪寻找到赵小慧的地方。而那束玫瑰花,就像是他们未完的告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去年冬天,我因工作原因回到了小县城,滨河已经改建成景观公园。
离开县城时,我在河边站了很久。冰层下似乎还能看见两个少年相拥的身影,我仿佛听见了那句迟来的我爱你。
人生有太多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有太多错过就无法挽回的瞬间。
而青春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当我们终于懂得如何去爱时,那个该听的人往往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