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回头无悔药 > 第一章

照顾柳玄衣的第三年,神医治好他体内奇毒。
我美滋滋收拾酱菜,柳玄衣嘴刁,京城那边的厨娘可做不来。
门后,护卫问得隐晦:少爷,那孤女可要随我们一起回京
柳玄衣神情冷淡:不用,千两白银报酬足以。
我要回定情的木雕。
向来内敛的男人却瞬间失了风度。
1
回家前,我还在想路途遥远,该舍弃哪些东西,免得行李沉重,惹人不高兴。
院内,白脸护卫声音特意压低。
少爷,那孤女可要随我们一起回京
柳玄衣嗓音清冷:我落难时身上有家中玉佩,她早知我身份不同,心怀不轨。
如今千两白银,报酬足以。
一时踉跄,地上枯枝被我踩断。
护卫立马警惕:谁在外面!
我推开门,眼神游移:我回来了。
柳玄衣从容不迫:这三年,劳烦你费心了。
他穿着玉白新长袍,上面用金丝线绣了竹子,腰间玉佩叮铃响,恍然一看,像是谪仙下凡。
那样好的料子。
手帕大小,我都买不起。
我低头小声:你是不是不会娶我。
柳玄衣表情无奈,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子。
小柚,京城柳家娶不了一介孤女,门不当户不对。
2
真的不能吗
我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柳玄衣避而不答,从我身边走过。
顿了顿,重新停下。
他垂眸,目光深沉: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珍珠宝石,珊瑚玉器,我都能给你。
又说:你若实在想嫁人,我为你寻一良人也可。
我不明白。
那你之前为什么收下我的小木人
柳玄衣欲言又止:你年龄还小,不懂情爱。
我伸手:还给我!
柳玄衣皱眉,薄唇紧抿: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算我买了。
三年前京城惊艳绝伦的状元郎,被小人背刺下毒的世家公子。
从他口中说的不值钱,确实。
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冷得人激灵。
我攥紧衣袖,余光看向快被踏破的门槛。
连村外的小石子路都被贵人们派人铲平重修了。
第二天,家里来了好多人。
村长抓着两只活鸡:柚子啊,我儿子一身腱子肉,你看柳郎君那还缺不缺侍卫
大娘提着猪肉:别听他的,我家儿子才叫那个强壮嘞!
对啊,大家都一个村的,带他们出去长长见识,咱们村祖坟也冒青烟啊!
我望着窗外,摇头:我不会和柳玄衣走,你们有啥和他说去吧。
抿出几分不对劲。
大娘撇嘴:哎呦,当初要是我女儿来照顾,说不定大胖小子都有了,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
你懂啥,柚子粗手粗脚,咋能伺候好金贵少爷。
孤男寡女住一起三年,这种机会都把握不住,天大的便宜可惜了……
柳玄衣带着护卫回来。
屋里吵闹,他眉心不自觉轻蹙。
没了那根碍人眼的拐杖,青年身姿隽永,宛若翠竹。
柳玄衣让护卫送客,语气疏离:柳某的救命恩人是沈姑娘,但莫要污人清誉。
重音放在最后两个字上。
就差直白说不会娶我。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大娘横眉怒眼,拍了把桌子:文绉绉说啥呢,不就是不想负责吗!
柳玄衣冷声:就因为照顾过我,我就必须娶她吗
嫁娶不讲究门当户对,两厢情愿吗
一连串反问落下来,实在叫人难堪得很。
我吸了吸鼻子:你别凶,我不求你娶我了。
闻言,柳玄衣脸上的表情却没变好,反而更加难看。
村长尴尬笑笑,若无其事抓着鸡提着肉走了。
叹气声传到我耳朵里。
柚子也不知道讨好,真是蠢笨啊。
3
捡回柳玄衣的日子是个夏夜。
我刚给认的师傅上完坟下山,小河里飘着个男人。
容色殊绝,像是山中精怪。
我直直看愣了眼。
好不容易把人捞上来,生火取暖。
谁知道柳玄衣眼睛睁开,瘸着腿又要往河里跳。
我死死抱住他腰,急中生智:我救了你,你还没报答我呢!
柳玄衣恍惚呢喃:抱歉,我一个将死之人,身无长物。
他说了个人名。
让我等他死后,找人来收尸取钱。
想活的人,我见多了。
这般找死的人,我却是第一次见。
我嘟囔: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我抱了你,连你身子都快看光了,你得娶我!
柳玄衣似乎很轻笑了一声:我身中剧毒,即使娶了你,你日后也要当寡妇,你不怕
镇上的混混都喜欢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咽了咽口水:不怕。
请来的大夫说柳玄衣小腿有问题,体内的毒更是闻所未闻。
一针一针扎下去。
我攒的嫁妆也越来越少。
柳玄衣夜里毒发,脖颈连接胸膛的一大片,平白浮现恐怖的乌黑纹路,像是恶鬼现世。
他神色痛苦,拿身边的东西往外丢。
幸好我家穷。
那些结实摔不坏,修一修也还能再用。
喂药却成了问题。
药没喝到一半。
我左手虎口被咬得鲜血淋漓。
柳玄衣长发湿透了,咬牙让我滚开,不要靠近。
我现在一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擦干净他身上吐出来的污秽。
我小心翼翼哄道:我找了新大夫,一定有人能治好你的。
柳玄衣惨白着脸:没用的,你就该让我去死。
我心里难受。
他这般模样好的郎君,没中毒前该是何等风光。
这种情景,每隔半月就要发生一次。
往往手上的疤刚好就又撕裂。
虎口的牙印成了消不掉的印章。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家里多了个柳玄衣,我每天都给他多煮两个鸡蛋补身体。
婶婶和村里其他人,说我养个四肢不勤的小白脸。
要是找个强壮的庄稼汉子嫁了,哪会这么辛苦。
我背篓装着酱菜,额头浸出热汗,心里却美滋滋的。
婶子,我就喜欢好看的,回来看见他,浑身干劲就可足了!
婶婶没好气说:也不瞧瞧,哪户女儿家能这样对他。
柳玄衣站在篱笆外,接我回家。
他的小腿针灸按摩后好了许多,只是习惯用上拐杖。
柳玄衣耳根隐隐薄红,偏头不自在说:我算术挺好的,可以帮你算账。
我笑弯眼:你就是很厉害啊,我都算不明白那些东西。之前有人老是诓我,现在有你,我就不怕了。
柳玄衣抿了抿唇,眼里神采却亮上几分。
我不禁看呆了眼。
所以发现白吃了我大半年酱菜的老乞丐居然是神医,我求他治柳玄衣的病。
神医骂我不知羞,为个男人哭爹喊娘。
我不服气反驳:我从小没爹没娘,种的花都不如别人家鲜艳,柳玄衣这么好看,我不想他也死!
拥有的东西太少。
独独捡回来的俊美郎君,我生了私心。
柳玄衣喝下一碗又一碗药。
带有苦涩气息的手指轻落在我眉心。
他眼底晦暗不明:小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新学会了个词,叫蓬荜生辉。
大概就是家里有了他,不再灰扑扑。
我捧着脸:你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人。
柳玄衣沉默,不再说话。
过往的记忆愈发清晰。
我才陡然发现。
对柳玄衣说了百遍喜欢,其实并未回应过一次。
迟到几年,我感受到久违的难过。
4
隔了几天。
村外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
马车里下来一位千金小姐,一身浅蓝留仙裙,巴掌大的小脸,嘴上口脂浓淡适宜。
村里下过雨。
她一下车,裙摆就不小心沾上泥点子。
柳玄衣可在这儿
不过短短几个字,眼里就已经含着泪水。
我拿着镰刀,心想她可真漂亮。
你是他什么人
周翡玉轻声:他是我的未婚夫。
轰的一声。
我像原地被雷劈中。
柳玄衣不肯带我走,还要和我划清关系。
心里比较半天。
最后沮丧发现,我皮肤没有她白,腰没有她细,掌心还有许多茧子。
唯独眼睛大一点,圆一点。
野草和九天仙女,怎能相比呢。
柳玄衣匆匆而来。
这里穷乡僻壤,路途艰难,你怎么来了。
周翡玉蹙眉,幽怨哀泣:柳郎,事到如今,你还要躲着我吗。
三年前我就退了婚约,你这是何苦。
柳玄衣声音格外轻柔。
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哄我。
周翡玉眼眶微红,落下一滴泪。
柳郎,我心悠悠,不悔改。
两人隔着我相对而视。
我看不真切,心里却不舒服极了。
趁柳玄衣晃神。
我取下他腰间的袋子,拿走里面巴掌大小的木雕小人。
木雕五官活灵活现,中间我还花心思挖了块心。
去年柳玄衣生辰,我送的礼物。
我手不厉害,废了十多根木头胚子,才雕出一块满意的。
刚磨过的镰刀拿来砍柴正好。
木雕直接成碎尸了。
柳玄衣漆黑眼眸死死盯着我,失了风度。
沈柚!
周翡玉捏着手帕,眼神闪动:柳郎,这位姑娘是
柳玄衣哑着嗓子开口:她救过我一命,我准备认下的妹妹。
我忍住眼泪。
心里却突兀地松了口气,以后再也不用骗自己了。
柳公子,后天我要去镇上,没空送你了。
我也不想当你的什么妹妹,以后当个陌生人就不错。
柳玄衣右手的小拇指蜷缩。
这是我以前观察得出,他不开心的表现。
但他依旧风度翩翩,语气从容:小柚,不要胡闹。
周翡玉亲昵道:沈姑娘天真烂漫,老夫人应该会喜欢的,只是回京得找嬷嬷教些规矩,免得日后出去丢了柳府面子,让人说你的不是。
夹在两人中间,弯弯绕绕的实在没意思。
我取下头上戴着的一支素色琉璃簪。
过去,柳玄衣替人抄了大半年书,才攒钱为我买来的。
我很喜欢,恨不得日日戴在头上招摇。
可惜琉璃易碎。
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柳玄衣脸上生起一抹愠色:不喜欢就发脾气,当真以为自己小孩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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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玉娇笑:乡野女子没有先生教,本就随心所欲,犯不着和她置气。
喜欢柳玄衣不行,不喜欢他也不行。
我摇摇头,心想当真难伺候。
5
惦记千两白银。
我找了一圈才找到白脸护卫。
他鼻孔朝天,高高在上道:公子说得果然对,你们这种人不就为了这些赏赐好处吗。
我没说话。
其实我也才刚知道柳玄衣身份尊贵。
之前我单纯惦记人。
厚厚一摞几千两的银票。
寻常人家的一年开销不过几十两。
我心情沉重,绕着村外试图冷静下来。
草地发嫩芽,有野花争春先开了。
唯一一棵柳树下。
周翡玉娇嗔:那孤女清秀可爱,这三年你当真对她没一点心思
柳玄衣云淡风轻:你该知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和人讨价还价一贯泼辣,市侩又大字不识,让人怎能升起爱慕之意。
周翡玉被逗笑,靠得更近了。
我恍然大悟。
柳玄衣肯定对我没有半分情谊。
不然哪有人会说喜欢的姑娘坏话呢。
连讨人厌的村霸,他都知道捡各种好听的话哄姑娘开心。
荷包里塞得满当的银票,此刻突然格外安心。
村里人瞧我的眼神让我不太自在,还有点丢人。屋里剩下的值钱东西,我都送给婶婶了。
收拾好包袱,柳玄衣走的那天,我也悄悄从反方向离开了。
我做酱菜的手艺是跟着便宜师傅学的。
原本传男不传女。
但他病得很重,又孤家寡人,徒弟都卷钱跑了。
我跪下发誓为他收尸,每年上坟磕头,他才教了我。
那固执小老头做梦都想开家天下第一的酱菜铺子。
我原来的梦想是吃饱不受冻,要是能嫁给一个俊秀书生就更好了。
后来家里有了柳玄衣。
我就想多干点活为他换药钱,要是能再经常对我笑一笑,什么苦都值了。
宿州离京城远,比镇上大十多倍。
因为人生地不熟。
我雇了两个保镖,每晚都要枕着银票才能安心睡着。
选铺面,买料,请人。
酱菜有两种口味,一种咸香,一种甜辣。
添的香料是独家的,和这边常卖的不同。
小小一间铺子,需要上下打点的东西一大堆。
每天夜里,我都生怕第二天醒来,手下人又嚷嚷着哪里不对劲,新出了问题。
留给怀念柳玄衣,难过的时间根本都没有。
我还高价请了个夫子,学习识字。
在村里的时候,柳玄衣教会我写自己的名字。
他是读书人,但我从小连吃口饱饭都是奢侈。
拗口的文言语句,往往说了几遍,我还理解不了其中意思。
柳玄衣嘴边笑说不妨,眼里却隐隐不耐烦。
我生了怯意,就不敢再让他教我。
夫子不会骂我蠢,只会让我抄书练字。
忙活快一年。
我才有空去茶楼。
堂中的说书先生正讲着京城传来的故事。
正说那周小姐苦等三年未嫁,感动了天公老爷,柳公子一朝踏入朝堂,重获圣上恩宠。
拳头大的珍珠,成箱送进周府,这是好事将近啊!
听众脸上无不向往。
猜想柳玄衣以前的风光模样,大概也像这般。
我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起身回家。
院外却站着位不速之客。
远在京城的天之骄子,不知为何寻到我的住处。
柳玄衣身姿隽永,消瘦了许多。
他试探性唤我:小柚。
6
来者就是客,更何况我收了人家那么多报酬。
我煮了一锅皮薄馅大的猪肉馄饨,还配有一小碟解腻酱菜。
柳玄衣吃饭很斯文。
低头时,纤长睫毛一颤一颤。
我没再被美色迷惑。
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等柳玄衣问第二遍。
我才回过神:挺好的呀,我还开了一家酱菜铺子。
没等到我问他过得怎么样。
柳玄衣眼里的期待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嘴唇抿成直线:我过得不好。
我歪头疑惑。
怎么会呢。
身份尊贵,还有对他一往情深的千金小姐。
这种日子也不好吗
他可真不知足。
柳玄衣侧首,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我同母亲说好了,等周小姐嫁进府,可允你平妻之位,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
一尊模样像我的木雕栩栩如生。
柳玄衣往前推了推,恰好露出手指上伤痕。
你的心意,我是放在心上了的。
认出那是刻刀痕迹。
我沉默。
读了书,又见识过这里的大门户作风,才知晓当初想法有多天真。
京城世家规矩深严,绝不可能让底下儿女嫁娶我这种人家。
想来柳玄衣花费不少心思才说服。
我摇了摇头,认真说:我不会嫁给你。
柳玄衣皱眉:小柚,高门大院勾心斗角是常事,管理不易,你长在乡野天真烂漫,处理不好会伤心的。
周氏温婉,日后进门她不会苛刻你,即使有意外,我自会为你出头。
言辞恳切,从利到弊说得清楚明白。
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秦枫抱着画卷登门而入。
柚娘,画好了。
我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小跑过去。
柳玄衣筷子停在半空,抬眸意味不明:柚娘
秦枫和柳玄衣对视上。
他生得高大魁梧,不像一般读书人,反而像将士。
下一秒。
秦枫扬唇:柚娘,这位是你远房亲戚吗,我是不是该称呼他一句叔叔。
柳玄衣脸当场黑下来。
秦枫看着老成,其实比我还小一岁。
柳玄衣虽比他大五岁,舟车劳顿,整个人显得沧桑,但也还没差一个辈分。
我没忍住咧嘴:秦枫,他不是我家亲戚,只是客人。
柳玄衣开口,似笑非笑:客人
小柚,原来你管想嫁的人叫客人吗。
我叹口气,纠正:柳公子,你贵人多忘事,我早就没那念头了。
柳玄衣下颌紧绷,漆黑眼眸里不知名的情绪翻涌。
我不信。
7
我一个开铺子的孤身女子,在媒婆眼里可是香饽饽。
但看惯了柳玄衣这种绝色,别的人始终差几分意思。
更何况惦记我家产的歪瓜裂枣还不少。
我向媒婆放话。
要是有俊秀郎君肯入赘,那最好不过。
谁知道那些男子却气不过,说我痴心妄想。
香饽饽瞬间变成臭石头。
秦枫父亲重病,卖身救父。
对模样好的人,我总要心软几分。
但秦枫扭捏说要入赘,却吓了我一跳。
我还牢牢记得,柳玄衣说过嫁娶要两厢情愿,不能强人所难。
秦枫攒够钱还我。
他主动说:我未娶妻,你未嫁人,不妨我们接触试试。我家中有一所小院,现在给人画像,柴米油盐不成问题,再攒攒能有几箱聘礼,不会委屈你。
秦枫表情格外真诚,紧张得鬓间冒出热汗,脸都快熟透,像个青涩毛头小子。
他和柳玄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热烈又直白。
我捂着嘴笑,应下了。
秦枫的眼睛湿漉漉:那以后我唤你柚娘,可好
叫这名字,实在太亲密了。
但我并未反感。
9
那日过后。
隔壁院子被柳玄衣花重金买下。
他成了我的新邻居。
夜里,秦枫送我回家被柳玄衣拦下。
他眼里生了妒,言语失控:你容貌不如我,家世不如我,怎能给她幸福
天底下都找不出几个比得上柳玄衣的人。
分明就是为难人。
秦枫看起来并未生气,一本正经道:可柚娘不喜欢你呀。
短短几个字。
柳玄衣再也维持不住从容淡定。
他看向我:小柚……
秦枫侧身挡住柳玄衣的眼神,很有耐心地说:柳公子,天色晚了,你不要再认错了人,早些回家吧。
柳玄衣没理会,声音闷闷地:小柚,我腿疼。
难怪之前看他脚有些跛,原来老毛病又犯了。
我指了指方向:医馆还没关门,现在去也不晚。
但柳玄衣却魂不守舍往回走了。
我每天都会收到新东西。
胭脂水粉,玉镯,簪子……
尽管原数退回去,第二天又有新的。
街头巷尾的人嚼舌根。
说我好手段,吊着两个俊秀郎君,简直放荡不守女德。
我又气又恼。
怕秦枫多想,我找他说清楚了往事,直言对柳玄衣没一点别样心思。
秦枫脸色不算很好:那些胡乱嚼舌根的人就该进拔舌地狱,我只是怨自身没本事不争气罢了。
我轻轻抱了抱他,安慰:他比你年长许多,再没本事该羞得跳河了。
秦枫牵住我的手,耳尖红红:幸而柚娘喜欢我。
10
过节这天我早早关了铺子。
秦枫给我买了盏憨态可掬的兔子花灯。
我爱不释手提着。
街上实在热闹拥挤,不过转眼,我和秦枫走散了。
柳玄衣就是这个时候找上的我。
他今日打扮格外清俊,一袭淡青衣袍,宛如画中仙。
开口第一句:小柚,你嫁不得秦枫。
他狎妓。
我茫然眨了眨眼睛。
秦枫狎妓
所有字都认得,听在耳朵里就变成了一团浆糊。
柳玄衣手上拿着一摞纸。
原来我还没来宿州时,秦枫就在青楼有位红颜知己。
现在仍然暗中纠缠。
柳玄衣眉眼心疼,脸上表情又是喜悦的。
所以不要喜欢他了,跟我回京,好不好。
我坦然直视柳玄衣:就算没了秦枫,我也不会跟你走。
你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我这个小小孤女居然不喜欢你了。
柳玄衣脸色煞白:不是这样的,当初村里护卫是我母亲那边的人,如果那时我表现出对你不一样,半路你就会因为意外殒命!
我从来没见过柳玄衣这般急迫解释的模样。
但是。
和你回京,和别的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我会嫉妒也会怨恨,当我不再天真纯善,你还会爱我待我如初吗
柳玄衣神色变了又变,叹息:你竟想得这般长远。
我从书里看见一句话。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嫉恨会啃食我的心脏,将我变成讨人厌的恶鬼。
所以我弯眼笑了笑:我想要的夫君只有我一位妻子,你给不了。
其实我很庆幸,你给了我这么多钱,让我有一天也能读书识理。
柳玄衣向来聪明,必然能听懂我未说明的隐晦。
沉默蔓延,周围的热闹也没能挤进。
柳玄衣垂眸,嗓音苦涩:你说过会一辈子喜欢我,我当了真,陷进去出不来。
我往后退,认真回答:
你记错了,那是李家村的沈柚说给李家村的柳玄衣听的,而非京城的柳公子。
回去吧,柳公子。
11
我以秦枫的名义约了那位姑娘出来赴约。
见到李伊。
秦枫皱眉,有些怒意:不是说过,没事不要单独找我吗!
李伊怯怯说:你说想我,约我见面的。
秦枫当即变了表情。
我从树后走出来,平静道:香囊还我,日后我们不用再接触了。
秦枫手脚无措,甚至不敢抬头看我。
柚娘,你全都知道了。
说不上痛心,只是有点遗憾。
我畏寒,秦枫的掌心很暖和,以后再也牵不到了。
秦枫没还我香囊。
他在我家屋外跪了一夜,求我原谅。
柚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是她勾引我缠着我不放的,我定会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秦枫眼眶泛红,明明那么高大一个人,却像小孩子一样哭。
将自己说得受人胁迫那么可怜,似乎天大的错误都是那位姑娘引诱犯下的。
我让人朝外边泼了一盆水。
等再出门。
孤零零一个香囊落在地上,被灰染脏。
我捡起来扔掉了。
12
白天,我思考许久。
我并不恐惧再和别人接触,只不过谨记得仔细打听清楚底细。
媒婆知道了小道消息,又重新凑上来。
带来许多画像。
周婶,我看这李家公子就很不错,可否为我俩牵桥搭线
我塞了块银子给媒婆。
媒婆笑呵呵揣进兜里:柚娘好眼光啊,这李公子模样好先不说,之前更是考中过举人,家里也没什么难缠亲戚,日后等你嫁过去,保准吃不了苦!
这种条件,按理不应该等我挑。
媒婆又咳了咳,支支吾吾:他就是身子不太好,常年喝药。
我心里明白了,难怪如此。
身体不好也行,先见面看看再说。
李白玉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几分,只不过因为常年吃药,有些孱弱。
沈姑娘。
他皮肤很白,因为我的视线打量,脸颊浮现薄红。
我客气笑笑:我叫沈柚,家中无父无母,现在开了家酱菜铺子,营收还算可以。
李白玉手里拿着一盒胭脂,不敢看我:沈姑娘,我听周婶说,你不介意我身体不好。
我找人打听清楚了,李白玉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家里父母恩爱,自身并无不良嗜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正准备问问别的地方能行吗。
柳玄衣身边的护卫翻墙进来。
他神情焦急:沈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见我怔愣。
护卫咬牙,朝我跪下:大夫说公子郁郁寡欢已久,体内陈年余毒翻上来,求你去见见他吧!
神医不是治好了吗,怎会如此。
一旁李白玉体贴说:你家中有急事,我便不打扰了。
只不过离开时带走了那盒胭脂。
我叹口气,意识到这门亲事恐怕也难成功。
13
还没进屋,我听见一道闷闷咳嗽声。
柳一,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诉母亲她们。
名叫柳一的黑脸护卫朝我摇摇头,打开门。
小柚……
看见是我。
柳玄衣有些惊讶,随后难堪地偏过头。
不过几日没见,他廋削的厉害,脸颊都微微凹陷了。
柳一没骗我。
就像过去每次毒发,柳玄衣的脖颈浮现许多恐怖纹路。
但也没到柳一嘴里,马上快让人订棺材的地步。
柳玄衣蹙眉不悦:谁准你自作主张。
柳一梗着脖子:公子,您夜里念叨沈姑娘这么久,我再不请人来,您身体出事,小人回京一样要被夫人责罚!
柳玄衣咳嗽得厉害,连耳根都红完了。
喂药格外顺利。
我愣神看着虎口上的疤痕。
原先我以为这个牙印会跟我一辈子,但抹多了香膏,其实已经变浅许多。
柳玄衣盯着床帏,他问:小柚,若我能只娶你为妻,你会跟我回京吗
我没说话。
柳玄衣长睫微垂,自嘲笑道:怪我异想天开了。
我说起其他:以前你喝的一副药要三十多文钱,针灸要百文。
柳玄衣目露怀念,声音轻柔:我最近总梦见我们以前的日子。
我勉强扬起唇角,继续说:有大娘买酱菜想让我少几文,可我少了她,此后无穷无尽的人都会开口,我只能泼辣,不让她占了便宜。
柳玄衣眼神疑惑,仍旧点头:是不该少。
我没抬手,任由眼泪砸向地面:所以为什么你要说我市侩呢。
我想了很久,哪有人这样说喜欢的姑娘,柳公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柳玄衣原本还有点血色的面颊霎时变得惨白。
他嘴唇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
最后凝成一句。
抱歉。
柳玄衣伸手想擦掉我的眼泪。
我往后躲开:柳公子,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以后我就不来了,望好生保重。
14
隔壁院子的药味却一天比一天重。
柳一求我去照顾柳玄衣,哪怕说几句好听话也行。
我没答应。
已经决定断个干净,要是再去照顾,理不清剪还乱。
周翡玉赶到了宿州。
她第一时间没去看柳玄衣,反而找到了我。
也不知你给柳郎下了什么蛊,他居然求得了柳老夫人同意,准你日后和我平起平坐。
我和柳郎从小青梅竹马,即使他失踪三年,我也未嫁给他人,你不过是运气好能照顾他,莫要生了妄念,奢想不属于你的人!
舟车劳顿,也没损周翡玉的美貌。
只是此刻因为嫉妒,显得有些扭曲。
我坦坦荡荡直视周翡玉的眼睛:周小姐,我此生不会嫁给柳玄衣,你大可放心。
周翡玉冷哼一声。
夜里,我被隔壁院子的尖叫声惊醒。
周翡玉的声音。
她被柳玄衣发病的模样吓着了。
这是第二天柳一告诉我的。
周小姐是公子的未婚妻,怎可说那些鬼怪胡话!
柳一吃着大碗馄饨,口齿不清。
我在研究新配料。
腌好的白菜,我随意拿了小碟给柳一。
柳一眼睛瞪大:这个也好吃!
他擦完嘴,又叹气:沈姑娘,你幸好不想嫁给公子,柳府的其他姨娘少爷是真的会吃人,保准将你骨头都咬碎碾尽。
我被逗笑:你是柳玄衣身边的护卫,怎么说府里坏话。
周翡玉带着丫鬟来了。
她扬手打了柳一一巴掌:没眼力见的狗奴才,自家主子还躺在床上,跑出来丢人现眼!
柳一的脸瞬间高高肿起,他不敢生气,解释道:小的守着公子一夜未睡,等公子吃了药睡下,才出来找点吃食。
周翡玉冷笑:记住你是谁家的奴才,否则等回京,不必我说,柳老夫人也不会饶了你。
话对着柳一,周翡玉却看向我。
门外有马蹄声响起。
柳玄衣面无表情支着木杖。
母亲那边我自会说明,你要待不住,我叫了马车送你回京。
他身后,周翡玉昨天才带来的东西已经全被收拾好放在马车上。
两辆马车就在门外等着。
周翡玉面露难堪:柳郎,你要赶我走
柳玄衣抬眸,语气清冷:昨日你吓得挑了院里离我最远处的房间,我自知污了你的眼,再留下照顾,是想我早些订副棺材了事吗。
周翡玉咬唇,委屈道:柳郎,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柳玄衣轻轻笑了一声。
只让车夫下人来请周翡玉离开。
柳玄衣侧首,嘴唇紧抿:抱歉,下次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
我看向院里种的那棵翠绿细竹。
它长高许多,已经快和柳玄衣齐平。
柳玄衣快踏出门槛时。
我匆匆叫住他:柳公子,稍等。
柳玄衣乖乖留在原地。
我从后院拿了两小坛装好的酱菜。
柳玄衣手上不方便拿,我就一股脑塞给柳一。
宿州比不了京城,那边大夫的医术更好,为了身体着想,公子早日归京吧。
柳玄衣垂下的手指蜷缩,手背不知什么时候伤到的伤口被崩裂。
他说:好。
15
但柳玄衣依旧没走。
直到柳老夫人态度强硬,遣人带柳玄衣回京治疗。
登船走的那天。
柳一告诉我,柳玄衣救驾有功,才得了两月假期。
他待在宿州的时间太久。
柳家不能让他在这么放肆下去。
知道我准备开第二家铺子。
柳玄衣送了我一块牌匾。
写得极好,笔锋有力,字字相连如游龙戏珠。
我想了想才说:如果以后我能把铺子开到京城,你来,我不收你钱。
柳玄衣嘴唇上扬,眼尾却泛红。
他眷恋看了一眼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最后只应了声:好。
船影化成小黑点。
身后有人大声叫我。
沈老板,快过来看看,柜子摆在这边可好!
回过神。
看见店内摆放。
我叉腰指指点点:不行,快,你们两个把它摆右前方,我找人问了,那边招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