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栖华度安宁 > 第一章

十五岁那年,父王派了两位公主去和亲。
一个真公主,一个是假扮的。
身为假公主的静昭嫁去山高地贫的南疆,而我嫁去辽阔富饶的东国。
一觉醒来。
我到了南疆,甚至自己的脸也换成了静昭的,我自小是个哑巴,辩解无果,只好认命。
和亲三年,我与南疆王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直到天下混战东国沦陷,他跪在我身边求我拿出父王的虎符替他调遣十万军队,救他心爱之人,我恍了神。
数日后,他带回一个女人。
静昭顶着我的脸,依偎在他怀里。
南疆王笑得一脸温柔,栖华,今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看着他们恩爱的模样,我无法言说自己才是栖华。
既然如此,我走便是。
后来南疆被铁骑踏破,他四处寻我,想求我拿出军队救他的国。
却只看到我留下的一张字条。
戎甲化烬,妻心已死。
1
当晚,齐慎让我从主殿搬走。
西边的偏殿,栖华住不惯,她周车劳顿,需要休养,你做姐姐的,可要爱护她。
我默默点头,拿着不多的行李,住进西厢。
回到房间,我的丫鬟拿出一纸书信。
公主,事已至此,您何必为了夫妻情谊苦守在南疆。那人说七日后要来接你,您还是坚持不走吗。
良久,我才回应,[走,必须要走。]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他说了,他的妻子已经不是我了。
第二日,我如往日上殿奉茶,听见一阵娇笑,才发现静昭也在。
齐慎向我投来不耐烦的眼神,愣着干什么,给华儿奉茶。
我怔怔看了他一眼,是了,我现在不是正妃了。
我端着茶杯上前,丝毫没有察觉不妙。
齐慎向我走进,拿起一旁滚烫的水,哗哗浇落在我手上。
手背瞬间红透,不停颤抖。
我下意识躲,被他猛地扯住手腕推倒在地。
他一脚踩住我的肩膀。
我的脸被迫贴在地上,却不甘心的抬起头凝视他。
静昭,你骗得本王好苦,你父王竟派了你这个假公主来和亲,三年!你却一个字都未说。
随即,他轻蔑一笑,喔,本王忘了,你是个哑巴,本王早该知道的,像你这般低贱的哑奴,怎么可能是真的公主。
市集常有贩卖身有缺陷的奴隶,想来他是把我当作其中一员了。
华儿,你说,我该如何罚她呢
齐慎一脸笑意看向王座上的女人。
女人娇羞的投进他怀里,君上,快别问了,地上有血,我害怕。
是从我额头上流下的血。
我伸出手,想触碰她,心似滴血呐喊,[求求你,告诉他,我才是栖华啊!]
因为我实在痛得不行了。
颤巍的手碰到她的衣裙,男人眼神一沉,将我一脚踹翻到台阶之下。
别用你的脏手碰华儿。
我浑身颤抖,直不起身,抬起头,死死盯住他。
静昭将头埋进他怀里,呜呜抽泣,像是被吓坏了。
齐慎轻声安慰,朝我呵斥,贱奴,还不给华儿道歉!
我紧紧咬住唇,心如死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道歉的动作。
看着自己朝夕相处了三年的男人,只是短短一夜,便性情大变。
我不禁冷笑,若是真相来临那日,堂堂南疆王可还会这般疾言厉色吗
2
被羞辱至此,我回了房便收拾行李打算离开。
只要出城,我便可夺回军队,不再受制于他。
可城中守卫森严,我和丫鬟还没走出去,便被抓了回来。
夜晚,宫中静谧,唯南疆王殿中,传来女子的欢笑娇嗔。
侍卫大声通报,君上,我们将王妃带来了!
房门打开,齐慎半敞衣袍,气定神闲的走出,满脸餍足。
啪——
寂静的夜色被打破。
我的丫鬟被他扇倒在地。
这等看不好主子的丫鬟,干脆赐死好了。
[不,不要!]
莲儿是这里唯一对我真心的人了。
眼看着她被拉走,我半跪着身子爬到他身边,揪住他的衣角,求他。
[不要伤害其他人,拜托你!]
齐慎看我哭得眼泪糊了一脸,嫌弃的扫了眼,大手掐住我的脸。
你是在求我,对吗
我连忙点头。
好啊,我可以放了她,但是你,我不相信,万一你再跑可怎么办。
我一个劲摇头,[不会了,绝对不会。]
他看懂我的手语却笑了,下一刻,一道白色的剑光从我眼前闪过。
脚上的疼痛,令我猛地一怔,我清晰感受到脚筋断裂的痛。
齐慎俯身靠近,端详着我痛苦的表情,你且疼着,好好反省,三天后我会让人替你医治。
毕竟,留着你还有用。
寒夜的风似刀片割裂我的寸寸肌肤,我看向他。
[若我父王知道你今日之所为,定会将你抽筋拔骨。]
男人笑得猖獗。
莫说他已经被擒,生死未卜,无心管你。就凭你一个冒牌货,本王没有怪罪你们大燕,已是仁慈!
我震得心颤,躺在地上,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他背对我,渐渐走远。
双眼开始模糊,昏黄的灯光下,我只见他搂着静昭。
华儿,怎么出来了,夜色凉,冻着你和孩子,我会心疼的。
我闭上眼,湿热的泪水滑落脸颊。
君上,发生何事了。地上怎么躺了个人。
齐慎揉了揉她的手,好华儿,这种脏东西,我们不看。
……
我被铁链拖进了茅房,吸了三天三夜的恶臭。
三天后,我才终于瞧到一丝光亮。
齐慎果然找了人替我救治。
大夫却叹了声气,怕是治好也废了,下半生你得做个跛脚姑娘了。
[无妨,只要能走路就行。]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感谢他能屈身来这种地方看病。
大夫替我施针,密密麻麻的刺痛窜上心头,疼得我满头大汗。
姑娘,我加大力度了,你还能忍吗
我咬牙点头,抬手示意他继续。
整整两个时辰的煎熬。
结束后,我闻到了满腔口腹的血腥味。
大夫走时,我塞了张字条给他,又将身上值钱的都给了他,希望他能替我将信带给那人。
3
不多时,我被人带走。
刚入殿,便看见齐慎鄙夷的捂住鼻子,你是掉进粪坑了吗
我没有说话,眼神淡漠。
他一度以为我痴呆了,看了眼一旁的宫人,本王不是让她禁足吗,为何搞成这副模样。
怀里的女人适时出来打圆场,君上,你不是有事和姐姐说嘛,就别管其他人了。
我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她倒是将我的脸养得甚好,光鲜亮丽。
静昭从前是个小有姿色的丫鬟,被父王看中封了她做和亲公主。
我从未想过她会怀恨在心,可她要的我也给了。
剩下的,我怕是再也没有了,只是静昭心里不这么想。
她妆容精致的脸笑得狰狞,姐姐,听闻你的推拿手法不错,比宫里的嬷嬷还厉害,我最近腰疼,你帮帮我吧。
我浑身发冷,本想拒绝,可莲儿还在他们手上,我只能被迫答应。
她突然轻笑出声,看向齐慎,那今日,就由姐姐去我们房里侍奉吧。
齐慎顺势揽过她的肩,眼神宠溺,依你。
然对上我,他的眼里变得凉薄。
别动歪心思,若华儿有半点差池,本王要你陪葬。
半夜,我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看着静昭将膳食尽数吐在铜盆里。
她指尖轻拂,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姐姐既来了,就不用盆了,亲手接吧。
我望着盆中秽物,颤抖着捧起双手到她眼前,手心触到脏物。
连日的恶心一下全涌了上来,我疾步跑到一旁不停干呕。
随后听见静昭在榻上埋怨,君上莫怪姐姐,许是见我有了身孕,心里不痛快呢。
齐慎一下怒了,可看我满身污秽,他找不到地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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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你也做了三年王妃,连小小的孩子也要生妒,真是不耻。
扑通一声,我跪在地上,头重重磕下。
[君上,贱妾无能,三年都不能替你繁衍后嗣,还请您赐我一纸休书,贱妾从此做个奴婢,好生服侍你和王妃。]
他有些愣住,不禁多看了两眼。
随即发狠般掐住我的脖子,想让我休了你,做梦!你欺我瞒我的事,这辈子我都会记着,我同你,不死不休!
忽然,我拿出了太后曾赐予的王妃玉牌递给他。
[用这个,换你的休书。]
我知道,这个玉牌静昭在我房里找了许久,她定然想要。
齐慎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心中竟有一丝不爽。
昔日我与他出游狩猎,玉牌掉落山崖,是我拼了性命才捡回。可现在,这样的东西,我丝毫不稀罕了。
齐慎大概诧异我会如此轻易交出。
眼下,他还是为了讨其他女人欢心妥协,只是面上不甘的问道:你当真是自愿交出的吗
[是。]
我的眼里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坚毅,他偏过头,朝外叫道,来人,拿笔墨!
没多久,他愤恨的写完将休书甩在我脸上,既然你要当下等人,那本王就让你好好当个够!
临了,他颇为同情的看向我,大发慈悲的说:本王看在太后生前喜欢你的份上,若你哪天受不了了,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满心欢喜的收好休书,听到他的话,没有应答。
我不会后悔,绝不会。
4
那晚,我终于睡了个好觉。
第六日,我收到了那人的信,他要来带我走了。
我待在洗衣房洗完衣服,宫人匆匆忙忙闯进。
齐慎率先看向我,目光犀利。
他身后穿着黑袍的女人突然指向我,就是她,王妃差点小产,就是因为此女煞气太重。她还将沾了自己血的玉牌给王妃,要不是君上及时救治,王妃就一尸两命了。
她说完,端着碗向我身上洒水驱邪。
轰的一声,天空淅淅沥沥落雨。
身后传来巫师的声音:此女煞气入体,唯有以血为祭,叩首九百九十九阶梯,方能洗清罪孽。
我咬牙捏紧了拳头,无奈的低头,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不等我说话,宫人疾步跑来,君上,王妃有见血的症状。
还等什么,立刻去叩!齐慎的声音裹着怒意,冷漠的双眼掠过我,朝静昭房里去。
我抬眼望去,他还是没变,和那日求我救他心爱之人一样急。
他一走,巫师便带人押着我去赎罪。
阶梯陡峭如天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的膝盖早已磨破,血顺着裙摆蜿蜒而下,在雨水中晕开。
我心里默默数着石阶,额头重重磕在棱角分明的青石上,眼前渐渐模糊。
夜色渐黑,终于爬到最后一级时,我额前的碎发已被血浸透,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看到了寺庙内香烟袅袅,路过的小师父好心递给我了一把伞和干净的软帕。
我看着他手里的签盒,鬼使神差的要了一支。
小师父看了眼,虔诚一拜,施主,祝贺你,即将脱离苦海,得偿所愿。
我看着签,了然于心。
走进庙里时,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
姐姐,你竟然真的会爬上来,我以为你高傲的血骨不容折辱呢!
话落,她的笑声在夜色里更加肆无忌惮。
可下一瞬间,她冷眼瞪住我,原形毕露。
栖华!
这应该是这段时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你吧!你可知道,不止你难受,我装的也难受。虽然南疆王表面爱我,但我知道他爱的,是你。
哼,这样的爱,我要不起。
可笑的是,他只爱你的皮囊,在书房里挂满了你的画像,可惜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栖华公主是个哑巴!啧,这也多亏你父王从不与人言说,所以我才能如此顺利霸占你的位置。
我的心里毫无波澜,只听到寺庙的钟声响起了。
算算时辰,那人快来了。
那边正急着呼唤王妃,我拖着身子绕开静昭向前走去。
转身之际,她猛的踢翻了地上的火炉。
夜色漆黑一片,火势渐渐窜高。
我站在火内,和她隔着界线,慢慢的,火焰在我眼前扩大。
静昭见到匆匆赶来的齐慎,连忙喊救命。齐慎将她救出去后,情绪激动的问,她人呢有人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她依偎进他怀中,哭着说不知道。
我望着他们亲密的模样发笑,笑容苦涩。
再见了,南疆王。
待齐慎回过神来,我早已不见踪影。
静昭晕倒了,他顾不得其他,立刻送人回宫。
一回宫,边关急报传来,北边来了支强势军队,连破南疆城池,他们已经快守不住了。
另一个冲进来的侍卫,接着说,君上,没有找到人,连…虎符也不见了。
齐慎立马发疯似的冲向偏殿,却只看到一张孤零零的纸条。
【戎甲化烬,妻心已死。】
随后,他看到了桌上箱子里的无数信件。
每一封,都写着【栖华公主亲启】
他的心彻底乱了,颤抖着手拆开每一封信。
5
齐慎不死心打开信件,他不敢相信自己会认错了人。
信上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熟悉的凌厉——正是我的笔迹。
齐慎清楚的记得,女孩岁月静好般的性子,还有替他研磨时的场景。
信纸上的墨迹在烛火下晕染,字字如刀剜进他的心脏。
【父王,女儿与静昭换脸之事已成,阴差阳错,我们互相嫁错了夫君,但望父亲莫要声张。女儿虽心有不甘,可也知她心中定然也是有苦衷才出此下策。如今两国局势动荡,权且将错就错,寻机再作打算。】
齐慎踉跄着扶住桌案,喉间泛起腥甜。
原来从踏入南疆的第一日起,他不曾厚待的女子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栖华。
他的漠不关心,他的苛待,他后来的种种恶言恶语,竟全是心爱之人在默默承受。
下一封信笺飘落,父王的回信让他浑身发冷。
【吾儿受苦,父王可派人取消婚约,接你归来。】
而看到我的回信内容则让他彻底崩溃。
【父王勿念,南疆王待我极好,我们夫妻琴瑟和鸣,女儿已然安定,不必挂心。】
信纸边缘晕开的水渍不知是泪还是血,他终于看清。
他的栖华,一直都在他身边啊,夜夜相伴,不曾离去。
齐慎跌坐在地,将脸埋进臂弯,呜咽声混着压抑的嘶吼,在空荡的殿内回荡。
他突然起身跑到暴雨中,疯了般大喊。
老天爷,你怎么能和本王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我的华儿,我的华儿啊!
他的嘶声裂肺,一如那日我跪叩在雨中,额间血痕蜿蜒的满心绝望。
与此同时,我已成功出城。
我疲惫的倚在马车内,脸颊苍白。
身旁的莲儿小心为我包扎,低声道:公主,北萧王已在城郊等候。
我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夜色,想起数日前传给那人的消息。
【若北萧王愿取南疆夺天下,我麾下十万玄甲军,任君驱策。】
齐慎疑心重,我若直接与军队联系,他定会怀疑,所以我只能和北萧王合作。
那时,慕靳辰在竹林操练军队,接过密信时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他早知南疆王妃手握大燕君王留下的重兵,却从未想过这传闻中温柔贤惠的王妃,竟会主动投诚。
马车缓缓停下。
掀开车帘,我看到了夜色中锦衣墨袍的公子。
这是我与北萧王的初次见面。
看到我被搀扶着走下时,他望着我额间未愈的伤痕,指尖不自觉地收紧。
我朝他行礼,倒不是他身份尊贵,而是对他信守诺言的感谢。
见我未开口说话,他蹙起眉头。
莲儿解释道,北萧王莫怪,我们公主幼时受过刺激,患上了哑症,说不了话。
慕靳辰凝视着我,忽然轻笑出声,粗鲁的伸手拂去我鬓边凌乱的发丝,既是公主,就得有个公主的样儿。
我顿了顿,心底莫名生出一丝酸涩。
见他目光再次落在我的伤口上,不由失神。
你那没用的夫君,竟真舍不得让你受伤,也是眼瞎了。
我听到他的话想起齐慎,望着漫天星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齐慎,这南疆,你护不住的,我自会亲手夺回来。
6
三日后,慕靳辰的军队势如破竹,即将攻破南疆最后一道防线。
而他们的君王,却还在因王妃不见了,无心战事。
暗卫来报,听说南疆王丢了王妃,他将自己所有的亲兵派去寻,如今宫中守卫薄弱,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候。
我看了看窗外明媚的太阳,春天快来了,于是挥手朝莲儿示意。
莲儿立马说,传公主令,今夜攻进南疆王殿。
另一端的南疆。
宫人开始纷纷逃窜。
大殿里传来凄惨的叫声。
齐慎一脚踹在静昭,将她踹得撞在梁柱上,丝毫没有顾忌女人还有身孕。
要不是你顶着这张华儿的脸,我定要撕烂你的嘴脸!
他攥住对方头发猛地往上提,指甲深深掐进皮肉,为什么要骗本王!你不是说率领军队的虎符是你的吗为何三日了都拿不出!
静昭捂着肚子,哭得泣不成声,君上,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饶我一命啊!王妃已经葬身火海,如果君上愿意,我可以一直是栖华!
齐慎气得快吐血,两眼发黑。
闭嘴!你这个贱人,换了华儿的脸,抢了她的身份,还将她困在那日的大火里,都是你,害本王失去了最心爱的人!
静昭断断续续辩解着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却只换来齐慎更狠厉的掌掴。
血从她嘴角渗出,泛着刺目的红。
恍惚间竟与那日栖华跪在殿中额头淌血的模样重叠。
齐慎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记忆涌来,他想起女人被他斥责后独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想起他硬生生挑断心上人的脚筋…
他嘶吼,拔出剑,狠狠刺向自己的腿,看向远方,华儿,莫怕,我陪你一起。
城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匆忙赶来的部下制止了他,拼了全力带他撤离。
齐慎松开手,静昭瘫软在地,他却再没多看一眼。
他突然发狂似的冲向我曾住过的院落。
宫中各地都被洗劫一空,偏殿如今只剩满地狼藉。
窗棂在风中吱呀作响,好似他的喃喃自语。
华儿,你究竟在哪里,快出来好不好。
他跪在满地碎瓷中,颤抖着拿出怀里的玉牌,满眼珍惜的捧在心口处。
他想起我最后一次望向他的眼神,清冷又决绝,如今想来心竟如刀绞刺痛。
逃亡路上,齐慎常常陷入恍惚。
当我和慕靳辰攻进殿中时,只看到大殿的狼藉。
慕靳辰问我,还寻他吗我听说他走到时候可狼狈了,哪像个君王,不如说是个逃兵。
满屋子的血腥气,我生生回忆起在这里的一切,想起我半跛的脚,还有未换回的脸。
[我不会放过他,天涯海角,我也找到他,将他抽筋拔骨。]
慕靳辰注视着我的动作,这几天他特地学了手语,能看懂。
他顿了片刻,依旧深沉的看着我,看来,我今后定不能小瞧了任何一个看似柔软的女子。
我破天荒的笑了,告诉他。
[理由如此。]
那天,南疆彻底沦为战败之国,齐慎和静昭下落不明。
7
两年后
我和慕靳辰携手共谋,打了许多胜仗,夺取天下指日可待。
唯一遗憾的便是我还未找到父亲的下落。
复兴大燕那天,我和慕靳辰一同出席祭天大典。
鼓乐骤停,人群里突然一阵惊呼,我只听到了有人在喊刺客。
祭坛被利箭刺中,侍卫连忙护驾。
我瞧见到人群里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父亲!
他的眼睛无神,像具傀儡,直愣的被人牵着走。
我眼看他就要消失,就像当年我亲眼看着母后病逝。
倏忽之间,我叫出声,父王!
我冲开侍卫的阻拦,跑到人群里。
一道猛力,有人拽着我的手腕躲开侍卫的视线,消失在混乱中。
直到冲进竹林深处,身后的声音渐渐模糊。
华儿,快!他们要追上来了!
我一时怔愣,这声音,太熟悉了,我这辈子也不敢忘。
风声沙沙作响,好似哭嚎。
齐慎脱下面具,扯着我往前拽,却听见一声闷响。
他低头,瞧见我狼狈地跌坐在满地下,裙摆沾满泥泞,面露心疼。
我仰头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讥诮。
齐慎,你忘了,我的脚筋被你挑断过,跑不快。
风突然停了,他顿住脚步。
齐慎无言,不知所措,又一脸讶异的看向我。
华儿,你…能说话了
我也反应过来,动了动嘴,心底冷笑,原来人受了刺激,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齐慎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惊喜,蹲下身将我搂进怀里,华儿,我太高兴了,你能说话了,是不是因为见到我…
我撑着膝盖起身,耻笑他,是啊,拜你所赐,我夜夜都想见到你呢,将你付诸在我身上的痛苦都一一讨回!
话音未落,齐慎重重跪到我面前,膝盖碾碎枯枝,发出脆响。
对不起,对不起,华儿。
他额头抵着我的裙摆,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下跪。
放在昔日,堂堂南疆王会为我下跪,怕是天下人都会笑掉大牙。
华儿,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从始至终爱的人就是你,从前的错事,我不想对你做的,我只是认错了人,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想看他,躲开他的触碰。
身后士兵的呼唤声传来。
齐慎立马揽过我的腰,打横抱起,华儿,对不住了,我今日必须带你走。
放我下来!我挣扎着捶打他胸膛。
他却将我抱得更紧,带着哭腔的声音混着喘息喷在我颈边,不放,你别挣扎,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父王,乖乖的,别出声。
听到父王,我一时间忘记反抗。
随后,我冷静下来,乘他不察,沿路留下记号。
8
木屋门被踹开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僵在原地。
木桩上的女人被铁链捆着,裙裾上干涸的血迹凝成黑痂,身上已无一寸好皮,唯有一张脸干净如纸。
喜欢吗齐慎凑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近乎偏执的讨好,
本王说过,要让她付出代价。
他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我忍住想呕吐的欲望。
当初就是她放火杀人害你,还欺骗我你已经死了,本王看在你的脸面上,才饶过她。华儿,只要你一声令下,本王马上便杀了她,替你讨回公道。
她若是死了,那你呢。
毕竟害我至深的,你也有一份。
我突然转身,撞进齐慎那双盛满疯狂的眸子。
齐慎怔愣,华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的,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你还当我的王妃,好吗
我踉跄后退,扯出笑容,不可能了,你早就已经休了我,现在天下皆知,我是北萧王的王妃,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后退半步,不可能,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啊,你在信里清清楚楚写过,我们夫妻琴瑟和鸣!我们才是一对!他北萧王算个屁!
他上前攥住我的手腕,是不是你觉得我没有他厉害,所以要离开我,没关系的,华儿,我还能东山再起,你把军队给我,我替你打天下,我让你做皇后!
我看着他发疯似的怒吼,眼神冰冷,淡然一笑,别妄想了。
他突然笑了,随即看向屋内。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到父王的一瞬,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
可他却没有认出我。
齐慎,你对我父王做了什么!
只是一点蛊毒罢了,无碍。只要你听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岳父大人。
不等我回答,下一秒,他死死箍住我的身躯,华儿,我再娶你一次就好了,从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了好吗,你依旧是我的王妃。
9
你休想!
门外,传来慕靳辰的声音。
我嘴角上扬,掏出怀中的匕首,朝他刺去。
他侧身避开时,松开困住我的双手,我得以挣脱束缚。
他双眼瞪直,华儿,你要杀我
齐慎,多亏你,我才能寻回父王。
早在举行祭祀大典前,便有人向我传信,会有人捣乱。我自然联想到了齐慎,只好将计就计。
齐慎怔怔望着我手中的剑刃,依旧不敢置信,华儿,你果真变了。
他欲上前靠近我,慕靳辰立刻护在我身前挡住他。
阿慎,好久不见,你如今可真是不道德,抢本王的王妃,意欲何为啊
看到昔日的宿敌这般耻笑他,齐慎彻底气急败坏。
你们以为,我会丝毫没有准备吗
话落,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突然出现在屋外。
齐慎笑得张狂,华儿,你且看着。本王今日就让慕靳辰死在此地。
慕靳辰和我的军队就在外面,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我刚想嘲笑他的痴心妄想,屋外的弓箭手便齐刷刷倒下。
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
死寂许久的静昭一下挣脱了锁链,冲向我的方向。
千钧一发之际,慕靳辰和齐慎都慌忙掏出利剑。
却不想,静昭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身前的齐慎。
她举起手中的匕首,直直的刺进齐慎的胸膛,而静昭也被一剑穿心。
齐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于静昭刀下。
我看见静昭指缝间残留的蒙汗药粉,又看向外面倒下的士兵,一瞬间明白。
剑锋穿透胸膛时,齐慎自知死期将至。
他望着几步外的人,喉间腥甜翻涌。
眼前却浮现出三年前的新婚之日,宫中梨花开满枝头,少女转头冲他笑出一弯月牙的模样。
意识渐散之际,他拼尽最后力气向前爬去,染血的指尖在地面拖出蜿蜒痕迹。
我低头看向他。
华儿微弱的呼唤被风声撕碎,可否,再唤我一声…夫君…
我转过身,没有回应,没有回头,亦未停留。
十年后。
天下太平,慕靳辰成为了权势滔天的王。我也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我厌倦了战争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于是,我选择离开,去逍遥人间。
从此,独居山林,看晨雾漫过竹篱,听溪水淌过青石,安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