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惊鸾傀儡丝 > 第一章

1
骨铃祭
永宁殿的冰面映着三千宫灯,沈惊鸿的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划。
檐角铜铃突然凝滞在风雪中,十二具冰嬉傀儡破开薄雾。她们足尖点过冰面的刹那,琉璃灯影在银甲上折射出星辰般的光晕,引得席间贵妇们掩唇惊叹。
这雪傀儡竟比活人还灵巧。太后指尖叩着暖炉,鎏金护甲刮过炉身蟠螭纹。
沈惊鸿垂眸拨动第二根弦。冰场中央的傀儡忽然旋身跃起,水袖缠住檐下宫灯,万千金箔如流星坠落。女眷们的惊呼声中,她瞥见玄色蟒袍掠过朱漆廊柱——燕临川的银鳞眼罩正在灯影下泛着冷光。
七年前钉入她心口的剑,此刻正悬在他腰间。
冰嬉傀儡突然集体后仰,足尖银刃划出新月弧度。沈惊鸿的指甲掐进琴身,淬毒银丝自傀儡指缝间激射而出,精准刺入冰面裂纹。细微的喀嚓声被丝竹淹没,直到礼部尚书王崇山举杯起身。
臣等恭贺太后......
冰面应声炸裂。
寒潭黑水喷涌而出,王崇山的紫袍瞬间结满冰凌。惊鸿看着那张因窒息扭曲的脸——七年前就是他带兵屠了沈家满门,将父亲的头颅悬在城门示众。
混乱中,她突然对上一双漆眸。
燕临川不知何时站在了戏台左侧,玄铁护腕正抵着她拨弦的右手。他掌心的温度穿透冰蚕丝手套,惊得她险些碰断琴弦。这个距离,能闻到他衣襟间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傀儡师不戴面纱,是等着被认出来么他声音轻得像雪落剑锋,左手却已按在剑柄。
沈惊鸿反手勾住他的蹀躞带,朱唇贴近他耳侧:摄政王不碰女色,倒是喜欢摸琴师的手指尖银丝骤然绷紧,冰场中幸存的傀儡突然暴起,将逃窜的官员踹回冰窟。
檐下骨铃突然疯狂震颤。
这声音......竟与青铜棺钉凿声一模一样。沈惊鸿后颈的凤凰毒疤突然灼烧起来,七年前被活埋的窒息感顺着脊柱攀爬。燕临川的剑鞘重重压住她肩头:你的傀儡在哭。
她这才发现傀儡眼中淌下血泪——方才引爆的机关火雷,竟烧融了她们琉璃制的眼珠。残破的瞳孔里,映出燕临川左眼那道旧疤,像朱砂描就的泪痕。
真可惜。她笑着扯断琴弦,这般绝色,合该配我的青铜棺。
最后一根银丝崩断的刹那,惊鸿旋身跃上飞檐。燕临川的剑气削断她一缕青丝,却斩不断漫天飘落的傀儡残肢。那些镶着金箔的指节跌入冰窟,很快被黑水吞噬。
她在枯井密道合上青石板的瞬间,听见上方传来骨铃碎裂的清响。井底寒雾漫过脚踝时,突然摸到石壁某处凹凸——借着夜明珠幽光,竟是用凤凰血绘就的符咒:
阿鸾,我在永夜尽头等你。
这是她的小字,只有婚约未毁时,燕临川会这般唤她。沈惊鸿突然想起傀儡眼中那道朱砂疤,七年前大婚当日,他眼尾分明光洁如瓷。
冰水顺着衣领渗入后背,却浇不灭凤凰毒疤的灼痛。她握紧袖中火陨铁,那些嵌在傀儡腹腔的机关齿轮,此刻正在掌心发烫。
2
烬生香
鬼市灯笼在子时同时泛起青光。
沈惊鸿将火陨铁碎片嵌进青铜面具,冰凉的金属贴上脸颊时,听见身后传来驼铃声。十二具裹着尸布的傀儡正拖着沉香木棺椁,腐气混着龙涎香漫过朱雀街石缝。
前朝孝端皇后的九凤衔珠冠,起价三千两。
拍卖师揭开玄锦那刻,沈惊鸿腕间银丝骤然绷紧。琉璃灯下,冠顶东珠映出的不是烛火,而是密密麻麻的噬魂蝶纹路——与她在青铜棺内壁上抓出的痕迹一模一样。
五千两。药王谷的白砚公子轻摇折扇,腰间的玉葫芦随动作泛起幽蓝。
沈惊鸿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展台。凤冠突然震颤起来,金丝掐成的凤尾扫过她染血的袖口,沉睡三百年的噬魂蝶振翅苏醒,磷粉在珠光里织成血色薄纱。
第一个倒下的西域商人喉间钻出红菌丝。
是瘴疫!人群尖叫着推倒屏风。沈惊鸿趁乱跃上横梁,却见白砚的银针正悬在她命门穴三寸之处。琉璃瓦透下的月光照亮他颈侧朱砂痣,恍如七年前药庐外那个递来蜜饯的少年。
惊鸿姐姐的锁骨封印,快压不住了吧
银针破空而来的瞬间,她旋身甩出袖中傀儡线。凤冠突然发出尖啸,噬魂蝶扑向白砚手中的玉葫芦,竟将那千年寒玉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暴雨倾盆而下时,沈惊鸿跌进废弃茶肆。后颈毒疤像被浇了热油,她扯开衣襟才发现锁骨间的封印符咒正在渗血——那是燕临川当年亲手刺的往生咒,此刻却浮现出诡异的裂纹。
木门轰然倒塌的刹那,玄甲鳞片刮过青砖地的声响令她瞳孔骤缩。
燕临川的银鳞眼罩沾着雨雾,手中却端着药王谷的紫金丹炉。他玄色大氅扫过满地陶片,蹲下身时,沈惊鸿闻到他袖口混着血气的沉水香。
噬魂蝶的磷毒,会从伤口钻入骨髓。
他扯开她衣领的动作像在拆一道军报,指尖却悬在往生咒上方迟迟未落。沈惊鸿抬腿踹向他心口,却被玄铁护膝震得脚踝发麻:摄政王是要亲自验尸
雷光照亮他骤然收紧的下颌线。沈惊鸿忽觉心口刺痛,低头看见他佩剑的云头正抵着自己封印裂纹——七年前这柄剑刺穿她心脏时,剑穗上还系着他们的结发绸。
傀儡师的血管里流着尸毒。燕临川突然捏住她手腕,拇指重重碾过跳动的脉门,但你的血温,倒是比活人还烫。
沈惊鸿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他眼罩。趁他偏头躲避时,袖中银丝缠住房梁急退,后背却撞上冰冷的铠甲——原来他早用剑气封死了所有退路。
当年往生咒是用你的心头血画的。燕临川的呼吸拂过她溃烂的毒疤,引得那片肌肤战栗不止,如今封印松动,说明...
瓦顶突然射入三支弩箭。燕临川揽着她滚向墙角时,沈惊鸿的掌心贴到他后心——那里本该有处箭伤,此刻却摸到凹凸的蛊虫纹路。
白砚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惊鸿姐姐可知,噬心蛊每月发作时,需用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
沈惊鸿感觉环在腰间的铁臂猛然收紧。燕临川割破手腕将血抹进她唇缝,腥甜中竟带着大婚合卺酒的醇香:咽下去。
屋外传来弓弩上弦的声响。沈惊鸿望着他眼罩边缘新结的血痂,忽然想起密道里那道凤凰血符。鬼使神差地,她舔净他腕间血珠,在弓弩破窗瞬间拽开他腰封暗扣。
玄甲轰然坠地时,她看见燕临川锁骨下方蜿蜒的疤——与她在青铜棺内刻下的抓痕分毫不差。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水,沈惊鸿在巷尾吐出那口毒血。掌心不知何时攥着燕临川的银鳞眼罩,内侧用金漆写着句偈语,笔迹却与密道血符截然不同。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这是她及笄那年,燕临川在婚书上题的词。
更夫梆子声传来时,她摸到发间多了支白玉簪——分明是方才缠斗时,有人从她鬓角取走了噬魂蝶的卵鞘。簪头并蒂莲的刻痕里,还沾着摄政王府特有的乌沉香。
3
缚心局
皇陵甬道的滴水声像极了合欢殿的更漏。
沈惊鸿将火陨铁薄片插入兽首衔环,青铜门开启的刹那,九盏人鱼灯自两侧石壁次第亮起。跳动的幽蓝火焰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成七道,正对应穹顶的北斗杀阵。
出来。
银丝射向东南角阴影,却只卷住片残破的素纱。沈惊鸿俯身拾起时,指尖传来刺痛——纱料浸着化骨水,分明是专为毁尸备的。
石壁突然翻转,十二尊青铜人像持戟合围。她后撤半步踩中机关砖,头顶陨铁网轰然坠落。千钧一发之际,腕间银丝勾住铜人耳坠,借力荡向阵眼处的青铜棺椁。
棺盖上的星图竟与燕临川玉佩纹路相同。
沈惊鸿划破掌心按向天枢位,鲜血渗入凹槽的瞬间,铜人动作齐齐停滞。她趁机扯开棺内明黄绸缎,却见《天工诡录》封皮上缠着七情蚕丝——触之即中相思毒。
你还是这般莽撞。
低哑嗓音惊得她银丝脱手。燕临川玄甲未卸,指尖正捏着只断翅的报丧蛾。他腰间玉佩与棺椁星图同时泛起青光,那些静止的铜人突然调转戟尖指向沈惊鸿。
摄政王连死人东西都要抢她佯装去扯蚕丝,袖中傀儡线已缠住他蹀躞带。
燕临川剑未出鞘便斩断银丝,却放任她扑进怀中。沈惊鸿的唇擦过他颈侧蛊纹,尝到血腥味:王爷的心跳,怎么比尸蛊还快
铜人突然暴起刺向两人交叠的身影。燕临川揽着她旋身避过致命一击,大氅却被戟尖挑开。沈惊鸿趁机将蚕丝绕上他手腕,却在触及脉搏时僵住——他体内竟有两种蛊虫在厮杀。
棺椁深处传来指甲刮擦声。
沈惊鸿尚未回神,青黑利爪已穿透三重绸缎。腐尸周身缠绕着朱砂符咒,正是《天工诡录》记载的血尸。燕临川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蛊王的血喷向尸身。
血尸嘶吼着融化时,沈惊鸿看见他眼底漫上猩红。噬心蛊反噬的痛苦令他单膝跪地,剑柄上的缠金丝竟被生生捏碎。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扶,却被他扣住命门按在棺椁上。
阿鸾...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她锁骨封印,你的药人呢
沈惊鸿如坠冰窟。七年前燕临川重伤昏迷时,也曾这般贴着她颈窝呢喃。那时她用九百药人试毒才炼出解药,如今想来,那些药人分明都带着皇室血脉。
铜人战戟再次劈来时,燕临川徒手攥住戟刃。鲜血顺着玄甲纹路滴在她眉心,竟唤醒后颈毒疤的灼痛。沈惊鸿扯开他护心镜,果然看见心口浮动的蛊虫轮廓——与她体内封印同源。
你用自己的身子养蛊王
回应她的是骤然压下的唇。这个染血的吻毫无温情,更像是困兽撕咬。燕临川的银鳞眼罩不知何时脱落,露出布满蛊纹的右眼。沈惊鸿尝到他齿间的往生花气息,那是她当年亲手种在合欢树下的。
血尸残肢突然缠住两人脚踝。沈惊鸿抛出火陨铁引爆机关,在塌陷的地砖间拽着燕临川坠入暗河。湍急水流中,他的玄甲成了累赘,却仍用身体挡开尖锐的礁石。
当年你抱着我跳护城河时...沈惊鸿在漩涡中扣紧他渗血的指缝,也是这样不要命。
燕临川突然将她按在河底石碑上。残缺的碑文刻着前朝秘辛,而他染血的指尖正划过双生蛊三字。气泡从他唇间逸出时,沈惊鸿看清了他的口型:
快走。
浮出水面那刻,追兵的火把已照亮溶洞。沈惊鸿将昏迷的燕临川塞进悬棺,转身引开追兵时,摸到他悄悄塞进自己袖中的玉牌——温热表面刻着生辰八字,竟是他们未完成的婚书。
子时三刻,她在乱葬岗催动傀儡术。苏醒的尸兵们挖出深埋的合欢酒坛,褪色的囍字在月光下像道陈年伤疤。当燕临川的玄甲军包围山岗时,沈惊鸿正对着坛中交缠的青丝发怔。
你要的《天工诡录》。她将染血的典籍抛向火堆,不如猜猜,我撕掉了哪一页
燕临川的箭尖始终对着她心口,却在火舌吞没书页时偏移三寸。飘落的残页上,双生蛊的图示正被灰烬温柔吻去。
更声穿过荒冢时,沈惊鸿后知后觉地摸到耳坠缺失——燕临川的银鳞眼罩里,正藏着她七年前弄丢的东珠。那颗珠子浸过百家血,此刻却映着两人被火光照亮的侧脸,恍如喜烛下的合衾酒。
4
烬中刃
药炉腾起的热气氤氲了窗棂上的残雪。
沈惊鸿将曼陀罗汁注入瓷瓶时,腕间银丝突然缠住横梁。廊下侍卫的佩刀撞在青石阶上,她趁机翻进药房梁柱的阴影,却见燕临川的胞弟燕临渊正蜷缩在角落。
少年腕间铁链磨出的血痕里,游动着冰蓝色蛊虫。
阿姐...他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你回来取我的命了
沈惊鸿的银丝僵在半空。七年前她背着高烧的临渊躲追兵时,这孩子曾把最后半块麦芽糖塞进她染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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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漫过槛窗时,玄甲鳞片的摩擦声刺破寂静。
沈惊鸿将身形隐入药柜缝隙,看着燕临川的剑尖挑开少年衣襟。冰刃刺入心口的刹那,临渊脖颈青筋暴起,却咬着帕子不肯出声。殷红血珠坠入琉璃盏时,沈惊鸿摸到自己锁骨封印下的剧烈心跳——那血里竟浮着金丝,与她在太后寿宴引爆傀儡时流的血一模一样。
出来。
燕临川的剑锋突然指向药柜。沈惊鸿屏息捏碎袖中迷魂香,却见他剑穗上缠着半片褪色红绸——分明是她当年被钉入青铜棺时扯碎的嫁衣料。
蛊虫在血盏中翻腾的声响惊醒了她。
沈惊鸿旋身甩出三枚银针,却在触及燕临川护心镜时纷纷折断。他剑柄反敲她膝弯的力道,与当年教她骑射时如出一辙:医女的手,不该有傀儡师的茧。
曼陀罗汁泼洒在炭盆里腾起紫烟。沈惊鸿假意踉跄跌向他怀中,指尖银丝已勾住他后颈蛊纹。燕临川突然攥住她手腕按向心口,隔着玄甲都能摸到皮下蛊虫的躁动:你在找这个
他掌中躺着枚并蒂莲银锁,正是大婚时扣在嫁衣腰封上的合欢扣。
沈惊虹的银丝突然失控,将药柜绞成碎片。燕临川护着她避过飞溅的瓷片时,她嗅到他襟口溢出的血腥气——比临渊的心头血更浑浊,像是经年累月的毒。
王爷拿我当药引养了七年,倒养出几分慈悲她故意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溃烂的封印。
燕临川的指尖在离毒疤半寸处凝滞,突然扯落她发间银簪。青丝如瀑散开时,沈惊鸿听见玉器碎裂的脆响——陪葬的玉玲珑锁链正从梁上坠落,不偏不倚缠住她脚踝。
这具尸体倒是温热。他摩挲锁链上斑驳的抓痕,那些她当年在青铜棺里绝望刻下的印记,此刻正硌着他掌纹,可惜心不会跳。
沈惊鸿抬膝顶向他腰腹,却被玄铁甲片撞得生疼。燕临川顺势将她压向满地狼藉的药渣,碎瓷片刺入后背时,她摸到他后心蛊纹在疯狂跳动:王爷的心倒是烫得很,莫不是噬心蛊在吃你的魂
廊下突然传来临渊的呜咽。
燕临川瞳孔骤缩,反手将剑掷向声源处。沈惊鸿趁机将银丝缠上他脖颈,却在收紧时摸到凹凸的齿痕——那是她七年前被追兵围困时,咬在他肩头的印记。
你的蛊虫...在吃临渊的寿数
沈惊鸿突然看清琉璃盏中的血正在倒流。燕临川徒手捏碎银丝,掌心血肉模糊却仍死死扣住她腰肢:沈姑娘的傀儡术,可救得回被蚕食的魂魄
更漏声里,玉玲珑锁链突然收缩。沈惊鸿被拽向燕临川的瞬间,后颈毒疤贴上了他心口蛊纹。冰与火交织的剧痛中,她恍惚看见婚书碎片在药渣中浮沉,上面白首不离的字迹已被血染得斑驳。
子时梆子响起时,燕临川将昏迷的临渊抱上竹榻。沈惊鸿望着他割腕喂血的背影,突然扯断锁链跃上屋檐。怀中的并蒂莲银锁突然发烫,内侧竟藏着半粒干枯的合欢花——是她当年放进合衾酒里的那朵。
瓦当上的冰棱扎进掌心时,沈惊鸿在梅林深处发现了冰棺。
棺中女子戴着残缺的九凤衔珠冠,心口插着她熟悉的青铜匕首。当月光照亮那人面容时,沈惊鸿的银丝深深勒进树干——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尸身,颈间却缠着燕临川的断发。
5
熔金夜
画舫朱窗映着秦淮河的胭脂色,沈惊鸿腕间银丝缠住琉璃灯盏,轻巧翻上三层飞檐。舱内飘来的血腥气混着龙涎香,她隔着茜纱窥见九龙噬月镯正在西域商人手中流转,金鳞缝隙渗出的,分明是父亲调制的紫髓胶。
两万两。
燕临川的玉扳指叩在沉香木案,惊得席间富商们噤声。沈惊鸿看着他将酒盏推向波斯舞姬,鎏金广袖下却露出半截绷带——昨夜乱葬岗的箭伤还在渗血。
铜壶滴漏指向亥时,她甩出银丝缠住展台机关。翡翠屏风倒塌的刹那,九龙鳞片突然倒竖,淬毒金针射向买主咽喉。燕临川旋身用玉扳指截住暗器,反手将她拽入怀中。
姑娘的耳坠,他指尖抚过她滴血的东珠,比本王的命还值钱。
沈惊鸿的银丝绞住他腰间玉带,借力腾空时嗅到他襟口药香——是拿临渊心头血煎的续命汤。画舫突然剧烈倾斜,她顺势将人压向雕花柱,膝头抵着他未愈的箭伤:王爷的命,我七年前就取过了。
水匪撞破舱门的瞬间,燕临川揽着她滚入锦缎堆。沈惊鸿的后背撞上暗格机关,整面舱壁翻转露出底舱入口。她扯落他玉冠束带缠住追兵咽喉,却摸到他发间藏着干枯的合欢花。
舞要这样跳。
燕临川突然扣住她腰肢旋身,玄色蟒袍扫灭烛火。在刀光劈开罗帐的阴影里,他指尖划过她锁骨封印,将调包的邀请函塞进她束胸暗袋。沈惊鸿的银丝勾住他后心蛊纹,在旋转时扯开半幅衣袖——那道横贯背脊的灼痕,竟与她在冰棺里看见的尸身伤痕完全重合。
底舱腐气扑面而来时,沈惊鸿的银丝已熔成金链。三百口檀木箱渗出黑水,最深处那具水晶棺内,躺着戴九龙噬月镯的女尸。当她看清尸身额间那点朱砂痣,银丝险些割破掌心——那竟是她及笄时的模样。
家父的手艺可还入眼
燕临川的剑鞘突然抵住她后腰。沈惊鸿反手甩出金链缠住棺椁,却在拽动时听见熟悉的机括声——与皇陵血尸棺的九星锁魂阵完全相同。
水匪的火把照亮舱壁符咒那刻,沈惊鸿终于看清女尸颈间玉坠。七年前雨夜,她亲手将这对鸳鸯玉劈开,半枚随青铜棺入土,半枚......
小心!
燕临川的玄甲撞开她时,毒弩正钉入他左肩。沈惊鸿的金链熔成赤红,将追兵封在黄金囚笼里。滚烫金属液滴飞溅到他手背,灼出与当年护城河畔相同的伤疤。
你果然怕火。她撕开他衣袖包扎伤口,指尖触到那些陈年灼痕。燕临川突然攥住她沾血的手按向心口,蛊纹在皮下凸起如情蛊蠕动:这里更烫。
底舱开始渗水时,沈惊鸿在水晶棺夹层找到半卷残谱。当《天工诡录》缺失的那页铺展在血泊中,她忽然笑出泪来——父亲绘制的根本不是武器图,而是大婚用的九转同心锁。
阿鸾...
燕临川咳出的血染红她袖口,掌心却托着枚鎏金铃铛。沈惊鸿在渐沉的画舫里听见当年合欢殿的铃音,那些随青铜棺深埋的合衾酒香,此刻正从他伤口里丝丝缕缕溢出来。
子时的打更声荡过河面时,沈惊鸿拖着燕临川浮出水面。他腰间的玉带钩卡着她当年送的鱼肠匕,刀刃倒映出两人湿透的发丝缠作一处,像极了婚书上褪色的结发绸。
芦苇丛中飘来纸船灯,暖黄光晕里,燕临川昏迷中仍紧攥着她半截衣袖。沈惊鸿挑开他湿透的里衣,心口处除了蛊纹,还有道用金线缝合的旧伤——正是她七年前刺入的位置,针脚却用的是新娘嫁衣的并蒂莲绣法。
画舫彻底沉没那刻,沈惊鸿将唇贴在犹有余温的伤口。九龙噬月镯在她袖中泛起微光,镯内暗藏的银针突然刺破指尖——淬的不是毒,而是大婚时未饮完的合欢酒。
6
烬轮回
地宫壁画上的鲛人泪突然开始流淌。
沈惊鸿将火陨铁贴向石壁裂缝,蓝焰腾起的瞬间,照见燕临川玄甲上的抓痕——与她梦中在青铜棺内挣扎的印记完全重合。水珠顺着他的银鳞眼罩坠入锁骨,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却触到皮下躁动的蛊虫。
别动。
燕临川突然扣住她手腕按在壁画某处,鲛人手中的明珠竟是个机关旋钮。石门轰隆开启时,沈惊鸿的银丝缠住他腰间玉带,却被带着撞向满室悬棺。腐朽的合欢缎拂过脸颊,她嗅到七年前婚房里特有的沉水香。
王爷连殉葬品都要仿制妾身的嫁妆她指尖挑起褪色的盖头,金线绣的鸳鸯早已氧化发黑。
燕临川的剑鞘突然击碎角落陶瓮,涌出的不是尸虫,而是风干的合欢花。那些她曾簪在鬓角的花瓣,此刻正随着气流粘上他染血的袖口。
悬棺突然集体震颤。
沈惊鸿甩出银丝缠住穹顶铁链,却在腾空时被燕临川拦腰抱住。他掌心覆着她后颈毒疤跃上主棺,青铜棺椁上赫然刻着双生蛊的图腾——与她心口跳动的封印纹路完美契合。
当年种蛊的不是你...沈惊鸿的银丝勒进他护腕皮肉,是父亲
燕临川突然扯开玄甲领口,露出心口交错的疤。最深处那道新月形伤痕里,嵌着她大婚时的碎玉簪:沈姑娘不妨猜猜,是谁在合欢酒里下了噬心蛊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
悬棺如雨坠落时,燕临川抱着她滚进棺椁夹层。狭窄空间里,他银鳞眼罩的系绳被扯落,露出布满蛊纹的右眼。沈惊鸿的膝盖顶着他腰腹伤口,却摸到皮下有硬物——是半枚鸳鸯玉,与她颈间那瓣正好能合成并蒂莲。
阿鸾的记性还是这么差。他染血的拇指按上她唇瓣,当年你说,要把它放进孩儿的襁褓...
沈惊鸿的银丝骤然收紧,在棺椁内壁刮出火星。记忆如潮水漫过封印,她忽然看见七年前的合欢殿——自己将毒酒喂到燕临川唇边时,袖中藏着解药瓷瓶。
地面突然塌陷。
坠落的瞬间,燕临川用玄甲护住她头脸。碎石划破他脖颈时,沈惊鸿尝到血里的合欢花气息——与冰棺女尸唇间残留的毒一模一样。
为什么复制我的尸身她在尘烟中攥住他破碎的前襟,因为舍不得杀第二次
燕临川突然咬破她锁骨封印,混着蛊王的血渡入她口中。剧痛中浮现的记忆里,沈惊鸿看见自己握着匕首刺向他心口时,刀柄上的机关正将毒液反注回自己经脉。
地底寒潭映出纠缠的身影。
沈惊鸿的银丝在水底绽成血莲,缠住燕临川脚踝的锁链。他腕间突然浮现的守宫砂刺痛了她的眼——那是他们未完成的婚约烙印,如今却被蛊虫蛀成残红。
噬心蛊每月发作的不是你...她扯开他湿透的里衣,是临渊在替你承痛
燕临川的吻带着血腥气压下来,指尖却温柔拂过她小腹。沈惊鸿在眩晕中听见锁链断裂的声响,他嘶哑的嗓音混着水波颤动:这里本该有个孩儿看着合欢花开。
浮出水面时,追兵的火把照亮崖壁符咒。沈惊鸿看着燕临川将玉簪刺入旧伤,鲜血绘就的阵法竟与青铜棺上的图腾呼应。当爆炸的气浪掀翻追兵时,她摸到他后心缺失的蛊虫——原来这些年噬心蛊啃噬的,始终是他强留人间的魂魄。
子夜雨幕中,沈惊鸿在破庙找到临渊。少年腕间的冰蓝蛊虫已变成琥珀色,正与她体内的封印共鸣。当他颤巍巍掏出荷包里的麦芽糖时,融化的糖浆里浮出半张婚书——燕临川的字迹工整地写着:若得轮回,必先同死。
庙门外突然传来玉铃清响。
沈惊鸿冲出时,只见燕临川的玄甲挂在合欢树枝头,染血的银鳞眼罩里塞着风干的胎盘——那是他们未出世孩儿最后的痕迹。树根处的新土微微隆起,插着她当年弄丢的桃木梳,梳齿间缠着青丝与白发。
雨滴穿透枯枝时,沈惊鸿在树洞找到琉璃瓶。七百颗裹着糖霜的合欢花籽浸泡在血酒里,每颗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深处那粒胚芽突起的,写着长乐二字——是他们早夭女儿本该有的名字。
7
烬同心
暴雨冲刷着苏家祠堂的鸱吻脊兽,沈惊鸿将复制的虹膜薄片贴上铜门雕花。琉璃瞳仁与机关锁契合的刹那,她听见身后枯枝断裂的脆响——分明是玄甲鳞片刮过青砖的动静。
王爷连祖祠都要守成闺房她反手射出银丝缠住飞檐斗拱,足尖轻点间已翻上描金横梁。
燕临川的银鳞眼罩映着闪电,剑尖挑起供桌上褪色的长明灯:沈姑娘的记性,倒是比牌位上的朱砂更经年不褪。
灵牌突然集体转向。沈惊鸿的银丝熔成金链缠住青铜烛台,却在拽动时触发机关。淬毒银针自獬豸雕像眼中激射而出,燕临川的玉扳指折射烛光,将毒针尽数钉入她脚边蒲团——正是当年他们跪拜天地时的鸳鸯锦垫。
摄政王救人的手法,倒像在收殓尸体。她故意踩碎蒲团中的毒针,碎瓷扎进脚心时,瞥见他握着剑柄的指节发白。
燕临川突然跃上供桌,玄甲撞翻祖宗牌位。沈惊鸿的银丝卷住他腰间蹀躞带,借力荡向密室入口时,闻到他后颈散出的血腥气——比临渊的心头血更浑浊,像是蛊虫啃噬多年留下的溃脓。
族谱铁匣的九宫锁泛着幽蓝。
沈惊鸿将火陨铁插入坤位,却在震宫卡槽摸到熟悉的划痕——与她及笄时弄丢的缠臂金纹路相同。燕临川的剑鞘突然压住她手腕:开此匣者,需以心头血为祭。
王爷是要我剜心,还是亲自取她扯开衣领露出跳动的心口,那道被他剑锋所伤的旧疤正在蛊纹下泛红。
燕临川的呼吸骤然粗重,覆着玄甲的手掌突然按向她胸口。沈惊鸿的银丝缠上他脖颈时,发现他掌心隔着护甲在发抖——就像大婚那夜他颤抖着解开嫁衣系带时的模样。
铁匣弹开的瞬间,暴雨劈碎槛窗。
沈惊鸿抓起发霉的族谱,泛黄纸页间掉落枚银锁片——刻着林氏宗祠的徽记,却与她襁褓中的长命锁纹样相同。燕临川的剑锋划破她指尖,血珠渗入族谱封皮时,浮现出苏曼的生辰八字:竟与她在冰棺女尸身上看见的完全一致。
原来苏家二十年前偷换了产房...
惊雷炸响时,燕临川突然将她扑倒在供案。沈惊鸿的后脑撞上青铜香炉,恍惚看见他眼罩脱落后的右眼——蛊纹下藏着道新月疤,正是她当年被追兵围困时,用发簪刺伤的位置。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
苏曼的翡翠护甲刮过朱漆门框,身后侍卫提着的气死风灯照亮她颈间红痕——与沈惊鸿被钉入青铜棺时的勒痕分毫不差。燕临川的剑尖突然调转,却在触及苏曼眉心时被沈惊鸿的银丝缠住。
姐姐终于来取我的命了苏曼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竟浮动着同样的凤凰毒疤,毕竟这具身子,流着和你一样的血。
暴雨裹着冰雹砸向琉璃瓦。
沈惊鸿的银丝在狂风中结成天罗网,却在触及苏曼瞬间被弹开——那些缠绕在对方腕间的朱砂串,分明浸过她当年为燕临川炼的续命汤。燕临川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抹上剑锋画出血符,暴起的剑气竟将苏曼震出三丈远。
阿鸾,看族谱末页。他反手将剑柄塞进她掌心,玄甲上已插满毒镖。
沈惊鸿在混战中翻开潮湿的纸页,泛潮的墨迹显出父亲绝笔——双生女择一献祭,方可破长生局。断裂的记忆如毒蛇噬心,她忽然想起七岁那夜,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妹妹跳入铸剑炉时,炉火映出的分明是苏家徽记。
燕临川的玄甲突然将她整个罩住。
沈惊鸿在血腥气中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蛊虫,那些噬心蛊正疯狂啃咬他心脉。苏曼的狂笑穿透雨幕:好姐姐可知,这些年他剜给你的心头血,都掺着我的泪
子时更声响起时,沈惊鸿的银丝刺入苏曼眉心。
暴雨冲刷着族谱上浮现的血缘图,她抱着昏迷的燕临川跌坐神龛之下。供桌上的合欢酒突然倾洒,浸透他破碎的里衣——心口处除了蛊纹,还有道用金线绣的鸾字,针脚正是她当年赌气毁掉的嫁衣纹样。
祠堂地砖突然塌陷。
坠入暗室的瞬间,燕临川用最后力气将她护在怀中。沈惊鸿的唇擦过他溃烂的蛊纹,尝到七年前未饮尽的合卺酒香。当火折子照亮满室婴孩襁褓时,她看见最深处那具水晶棺里,躺着个胎发未干的死婴——腕间银铃刻着长乐二字。
我们的女儿...燕临川染血的手抚上棺椁,一直在等你给她唱安魂曲。
沈惊鸿的银丝突然熔断,碎金般的液体滴在婴孩眉心。那具小小的尸身竟睁开双眼,瞳孔里映着合欢殿的烛火,以及他们未完成的婚书碎片。
8
烬长生
巫族圣地的月光泛着靛青色。
沈惊鸿割开掌心将血涂上火陨铁,幽蓝火焰腾起时,照见石阶上密密麻麻的婴孩手印。燕临川的玄甲覆着一层冰霜,剑锋挑开垂落的血藤时,露出后方碑文——往生花开日,相思入骨时。
王爷的噬心蛊,倒是比这些藤蔓缠得紧。她故意让银丝擦过他颈侧,在触及蛊纹时激起细微战栗。
燕临川突然攥住她淌血的手腕按向石碑,掌心血珠渗入长生二字凹槽:阿鸾可知,当年你饮下的合卺酒里...
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血藤如巨蟒破土而出,沈惊鸿旋身甩出银丝结成罗网,却在斩断藤蔓时嗅到腐臭的乳香——正是她产后昏迷时,苏曼端来的安神汤气息。燕临川的剑光扫过她耳际,削断的藤蔓喷出猩红汁液,竟在地上汇成婴孩啼哭的图案。
小心!
沈惊鸿拽着燕临川滚向祭坛,他后背撞上青铜鼎的瞬间,鼎内浮出七百具胎儿骸骨。最上方那具裹着金缕衣的尸身,腕间银铃刻着长乐二字。燕临川的瞳孔骤然收缩,剑柄竟被生生捏出裂痕。
原来我们的女儿...沈惊鸿的银丝绞碎金缕衣,成了长生局的祭品
燕临川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蛊王的血喂入她口中。剧痛中闪现的记忆里,沈惊鸿看见自己抱着死婴跪在雪地,而燕临川正用剑剜出心头血滴入陶瓮——瓮中泡着的,正是如今圣地的往生花。
血藤再次聚拢时,燕临川撕开前襟露出心口蛊纹。噬心蛊王破皮而出的刹那,所有藤蔓如见鬼魅般退散。沈惊鸿的银丝趁机缠住祭坛中央的水晶盏,却在触及往生花时被灼出焦痕——那花蕊里嵌着的,分明是她当年被苏曼夺走的半缕胎发。
吞下去。
燕临川将蛊王按进她锁骨封印,剧痛令沈惊鸿跪倒在地。他染血的手掌覆上她小腹,那里本该有生育留下的疤痕,此刻却在蛊虫作用下光滑如初:当年他们剖开你身子取走长乐时...我在你药里掺了蛊王幼虫。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
沈惊鸿在坍塌的碎石中看见先帝密诏残页——双生女血脉融蛊,可炼长生药。断裂的记忆重新拼接,她终于想起七岁那夜,母亲抱着妹妹跳入铸剑炉前,在她掌心写的不是快逃,而是活下去。
阿鸾,看上面!
燕临川的嘶吼惊醒了她。穹顶裂缝中垂下无数襁褓,每个都系着褪色的合欢缎。沈惊鸿的银丝扫过最近的那个,腐烂的绸缎里掉出枚桃木梳——与她留在合欢树洞的一模一样,梳齿间缠着青丝与白发。
寒潭漩涡突然吞没祭坛。
沈惊鸿在刺骨冰水中抓住燕临川的腕骨,发现他皮下蛊虫正疯狂游向潭底。当蓝光映亮水下冰棺时,她的银丝险些割破掌心——棺中女子戴着九凤衔珠冠,腹部隆起如即将临盆,颈间却缠着燕临川的断发。
这是...我
冰棺折射出的面容让沈惊鸿窒息。燕临川的玄甲突然解体,露出心口用金线绣的鸾字,针脚正是她当年赌气毁掉的嫁衣纹样:巫后用你的凤凰血重塑肉身,这些冰棺里的,都是失败的容器。
噬心蛊王突然钻入冰棺裂缝。
沈惊鸿眼睁睁看着那具自己的尸身睁开双眼,腹部爬出血色蛊虫。燕临川用最后力气将她推上水面,自己却被蛊虫缠住脚踝:记得把合欢花籽...撒在长乐坟头...
你想再死一次
沈惊鸿的银丝熔成金链扎进潭底,缠住燕临川腰身时扯开他破碎的里衣。那道横贯腰腹的旧疤上,竟用朱砂写着婚书残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字迹被水泡得发胀,却仍能看出是他重伤昏迷时,握着她的手描摹的。
冰棺爆裂的瞬间,沈惊鸿吞下往生花。
剧痛中她看见巫后残魂附体的苏曼自潭底升起,手中握着长乐的脐带炼成的噬魂鞭。燕临川的剑气割破她眉心时,沈惊鸿的银丝已穿透苏曼心口——那处跳动的,竟是当年被苏曼夺走的半枚鸳鸯玉。
姐姐杀我两次了...苏曼笑着捏碎鸳鸯玉,可还记得七岁那年,你喂我吃的麦芽糖里...
沈惊鸿的银丝骤然收紧,却在绞碎苏曼心脏时摸到熟悉的脉动——与怀中燕临川垂死的心跳完全同频。
子时的更鼓穿过水波传来。
沈惊鸿拖着燕临川浮出寒潭时,发现他左手紧攥着个褪色的荷包。倒出的不是毒药,而是干涸的奶渍与半片乳牙——那是长乐出生第七日,他偷偷藏在战甲内袋的念想。
醒来看我...她将蛊王渡入他唇间,撕开嫁衣内衬包扎他心口,否则我把合欢树种满你的坟。
燕临川的指尖动了动,在她掌心画出半朵残莲。月光照亮潭边石碑时,沈惊鸿才看见背面刻着的字——沈氏惊鸿与燕氏临川合葬于此,落款日期竟是他们大婚那天的黄道吉日。
9
烬同归
合欢树的根系穿透地宫穹顶,沈惊鸿的银丝缠住倒悬的青铜铃。铃舌撞击出七年前的婚乐曲调时,她看见燕临川的玄甲碎片嵌在树根间——每片都刻着长乐的生辰八字,边缘被血浸成锈色。
王爷连战甲都要做成棺材她挥刃斩断缠绕脚踝的根须,腐坏的树汁漫出合欢花香。
燕临川的咳嗽声从树心传来,裹着蛊王幼虫的血丝垂落在她肩头:阿鸾的银丝...比大婚时的合欢缎更缠人。
地宫突然亮起三百盏人鱼灯。
沈惊鸿在晃动的光影里看见树身嵌满水晶棺,每具棺椁都躺着面容相似的女子。最深处那具冰棺突然炸裂,巫后的噬魂鞭卷着长乐的银铃抽向她面门——铃铛里藏的竟是当年未送出的婚书碎片。
娘亲...
幻觉中的婴啼刺得沈惊鸿银丝暴走,却在触及巫后瞬间被弹开。燕临川的断剑自树心飞出,剑气割破她腕间血管,血珠溅上噬魂鞭时,长乐的银铃突然发出清鸣。
接着!
燕临川抛来的玉簪刺破掌心,沈惊鸿就着血在虚空画出往生符。巫后的黑袍燃起蓝焰时,她看见对方颈间浮现的凤凰毒疤——与自己锁骨封印同源,却多了道缝合线。
好姐姐,你才是容器...巫后撕开面皮露出苏曼的脸,腹部的血洞爬出冰蓝蛊虫,这些年你替她养的蛊王,味道可好
沈惊鸿的银丝绞碎最后一道水晶棺,在漫天冰晶中抓住燕临川的手。他掌心躺着的半枚鸳鸯玉突然发烫,映出树心深处的青铜棺——棺椁上缠着他们当年的结发绸,金线绣的鸾字已被血染透。
噬心蛊王破土而出的刹那,地宫开始坍塌。
沈惊鸿拽着燕临川滚进青铜棺,腐坏的合欢缎裹住两人时,她摸到他后颈新添的齿痕——与七年前她咬在苏曼肩头的位置分毫不差。棺盖合拢的轰鸣中,燕临川突然翻身压住她手腕:双生蛊的解药...在我们女儿坟前。
你早知道长乐葬在何处她的银丝刺入他心口蛊纹,却在触及跳动的心脏时颤抖。
燕临川的吻混着血落在她眼睫,指尖勾开她束胸暗袋——褪色的荷包里,麦芽糖裹着粒合欢花籽:每颗籽都浸过我的血...种下去...咳咳...能长出小阿鸾...
棺椁突然垂直坠落。
失重感中,沈惊鸿的银丝在四壁刮出火星。燕临川用身体垫住她撞击,玄甲碎片刺入后背时,他竟低笑出声:这次...总算护住你了...
水声漫进棺缝时,沈惊鸿看清身处铸剑炉底。沸腾的铁水映着他们交叠的身影,燕临川突然扯开她衣襟,将蛊王幼虫按进锁骨封印:凤凰血要淬火才能觉醒...
不要——!
沈惊鸿的尖叫被铁水翻涌声淹没。燕临川抱着她跃向炉心的瞬间,噬魂鞭卷住他脚踝。苏曼癫狂的笑声刺破热浪:姐夫可知当年合欢殿的合卺酒...
沈惊鸿的银丝熔成金链贯穿苏曼眉心。
坠入铁水的刹那,燕临川用最后力气将她抛向炉沿。沈惊鸿看着他的玄甲在熔金中汽化,心口处的鸾字金线突然发光——竟是她当年藏在嫁衣里的火陨铁碎片。
回来!
她纵身跳入沸腾的金液,凤凰毒疤在高温中绽开翎羽纹路。燕临川破碎的魂魄被金丝缠绕,在她掌心凝成并蒂莲形状的玉珏。苏曼的残魂嘶吼着扑来时,沈惊鸿的银丝已织成茧——每根都缠着合欢花籽与长乐的乳牙。
铸剑炉轰然炸裂时,晨曦刺破地宫废墟。
沈惊鸿跪在焦土中,看着掌心的玉珏生出根须。燕临川的血顺着指缝渗入土壤,眨眼间长成合欢树苗。当第一朵合欢花绽放时,花蕊里掉出枚银铃——刻着长乐二字,却在晨风中发出清越的笑声。
你说种下去能长出小阿鸾...
她将玉珏埋进树根,撕下嫁衣布条系上枝头。露珠滚过布条上的血字时,沈惊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玄甲残片拼成的人形倚在树旁,缺了半边的银鳞眼罩下,完好的左眼正映着漫天合欢花雨。
10
烬同生
铸剑炉的残火映着合欢树新发的嫩芽,沈惊鸿将最后一粒火陨铁钉入青铜棺椁。棺内铺着褪色的合欢缎,燕临川的银鳞眼罩搁在心口位置,被炉火镀上暖色光晕。
阿姐真要如此临渊抱着长乐的银铃立在风口,冰蓝蛊虫在他袖间凝成霜花。
沈惊鸿的银丝缠住炉顶悬索,淬过凤凰血的丝线在热浪中泛着金芒:他既用双生蛊换我重生,我自当以凤凰骨还他轮回。
地宫突然震颤,苏曼的残魂附在血尸上破土而出。腐坏的九凤衔珠冠卡着枯骨,她指尖的噬魂鞭卷起满地合欢花籽:姐姐可知,当年合欢殿的合卺酒里...
住口!
燕临川的断剑自棺中飞射而出,剑气劈开血尸天灵盖。沈惊鸿在飞溅的腐肉中看见苏曼最后的表情——竟是释然的笑。
长姐...血尸化作飞灰前,苏曼的指尖触到沈惊鸿裙角,那坛合欢酒...我换成了解药...
风卷着灰烬扑向铸剑炉,沈惊鸿的银丝骤然绷紧。燕临川的残魂在热浪中忽明忽暗,心口处的鸾字金线正被烈焰吞噬。
抱紧我。她跃入沸腾的炉心,嫁衣在烈焰中绽开凤凰纹。燕临川的虚影贴上她后背时,青铜棺椁突然合拢,将两人封进千年玄铁炼化的茧。
七七四十九日后,临渊用蛊王劈开铁茧。
沈惊鸿的白发铺满棺底,怀中抱着柄通体赤红的剑。剑身流淌着暗金色蛊纹,剑穗系着半枚鸳鸯玉——遇血则浮现出燕临川的眉眼。
爹爹...长乐的银铃突然自鸣,惊飞满树雀鸟。
沈惊鸿割腕将血涂上剑锋,冲天剑气中飞出只赤金凤凰。雀鸟们衔来合欢花籽铺成婚道,铸剑炉灰烬里升起二十八盏魂灯,映亮碑文新刻的字——沈燕氏同冢,死生同归。
子夜暴雨骤临,沈惊鸿抱剑卧于合欢树下。
惊雷劈开树干的瞬间,她看见年少的燕临川自裂缝中伸出手。这次她没有银丝相迎,而是解开发间红绸系上他腕骨:黄泉路远,夫君可要牵紧了。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
临渊带着苏醒的长乐来到树下时,见两人相拥而眠。沈惊鸿的银丝与燕临川的白发缠作同心结,怀中赤剑化作齑粉,随晨风散入新砌的合葬坟茔。
坟头突然生出并蒂往生花,花蕊托着枚银铃。长乐伸手触碰的刹那,铃音幻出虚影——燕临川执剑舞出凤求凰,沈惊鸿的银丝在天际绣出白首不离。
三更梆子响过孤坟,守墓人瞧见磷火成双。
赤金凤凰夜夜绕树三匝,喙中衔着的合欢花籽落入坟土,次年春发成连理枝。游方道士途经时说,这是噬心蛊王与凤凰血炼就的长生咒——
死生缠作同心缕,
碧落黄泉共白头。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