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这是一个关于时间错位、生死相隔与无尽等待的虐心爱情故事。钟丽容在一次出差返程的大巴事故中意外进入时空折叠区,外界23年过去,她却只经历了10小时。当她重返人世,发现深爱的丈夫杨军已从25岁的青年变成48岁的中年人,而更残酷的真相是——她其实早已在那场车祸中离世,杨军23年的等待与重逢只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第一章
最后的短信
钟丽容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她用手指无意识地在雾气上画了个爱心,又在里面写下杨军两个字。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站了。前排的乘务员拿着扩音器提醒道,请各位乘客检查好随身物品。
钟丽容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照片上杨军搂着她肩膀的笑脸让她心头一暖。那是上个月他们去海边时拍的,杨军的白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小小的帆。她点开短信界面,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敲打:
老公,天亮前我就回来了,记得给我煮碗面。要加两个荷包蛋,溏心的那种。发完又补了一句,想你。
发件箱显示发送成功的时间是凌晨1点27分。钟丽容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裹紧了身上的针织开衫。空调开得太足,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了皮革、雨腥气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古怪味道。她旁边坐着的中年妇女早已歪着头睡熟,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巴在盘山公路上缓慢行驶,车灯刺破雨幕,照亮前方湿滑的路面。钟丽容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山影,想起出门前杨军帮她收拾行李时絮絮叨叨的样子。
胃药放在侧袋了,记得按时吃饭。他蹲在行李箱旁,把药盒塞进收纳袋的动作轻柔又认真,仿佛在完成什么神圣仪式,这次提案结束就申请调岗吧,老出差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知道啦,杨老妈子。她当时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等我回来给你带那家网红店的蛋黄酥。
回忆让钟丽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次出差比预计的顺利,甲方当场拍板通过了她的广告文案。她摸了摸公文包,里面装着给杨军带的礼物——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和他眼睛的颜色很配。
突然,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钟丽容猛地抓住前排座椅,指甲几乎要抠进人造革里。睡梦中的乘客们被惊醒,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
怎么回事有人大声问道。
司机没有回答。雨势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无数小锤在敲打。钟丽容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前方的山路在闪电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大巴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刹车失灵了!司机终于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慌。
钟丽容的心跳骤然加速,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无信号。大巴车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蜿蜒的山路上横冲直撞。乘客们的尖叫声、行李砸落的闷响、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混杂在一起。
抓紧扶手!有人大喊。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缓慢而清晰。钟丽容看见前排小女孩的辫子在空中划出的弧线,看见飞起来的保温杯里洒出的热水形成的水珠,看见自己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感到身体被抛起又重重落下,后脑勺撞上什么坚硬的东西。剧痛中,她最后的意识是杨军煮面时氤氲的热气,和他那句永远不变的等你回来。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刺眼的白光。这是钟丽容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她艰难地眨动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醒了!她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惊喜地叫道。
钟丽容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全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快步走到床边,胸牌上写着林医生。
这是...医院钟丽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大巴...其他人呢
林医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检查了床头的监护仪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或者恶心的感觉
就是有点累。钟丽容试着活动手指,我昏迷了多久事故严重吗
林医生和旁边的护士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钟小姐,你确实经历了一场交通事故,但事情可能比你想象的...复杂一些。
钟丽容的心突然揪紧了。她想起最后时刻那可怕的失重感,想起金属撕裂的声音。杨军呢我丈夫...他来了吗
我们已经联系他了。林医生犹豫了一下,在此之前,我需要确认几个问题。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吗
2002年啊。钟丽容困惑地回答,怎么了
林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她拿起床尾的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文件。钟小姐,根据我们的记录,你乘坐的那班大巴是在2002年4月15日凌晨发生的事故。但是...她深吸一口气,今天是2025年4月18日。
钟丽容愣了两秒,然后突然笑出声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的笑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明明昨天还在车上给杨军发短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林医生把平板电脑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着日期:2025年4月18日,星期三。
不可能...钟丽容猛地坐起身,一阵眩晕立刻袭来。她抓住床栏才没有倒下,这不可能!我明明...
我们理解你的震惊。林医生轻声说,但体检结果显示你的身体确实只经历了约10小时的代谢变化,而外界已经过去了23年。目前全球有17例类似案例,科学界称之为'时空折叠现象'。
钟丽容的大脑一片空白。23年杨军现在该多大了她的父母呢世界变成什么样了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她只能死死攥着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们已经联系了你的...家人。林医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他应该很快就到。
钟丽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病房里的镜子。镜中的自己依然是25岁的模样,连眼角的泪痣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她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护士小声的阻拦:先生,您不能就这样闯进去——
门被猛地推开。站在门口的男人让钟丽容的呼吸停滞了一秒。那是个两鬓微白的中年人,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但那双眼睛——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杨...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缓慢地走向病床,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钟丽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依然戴着那枚简单的铂金婚戒,只是现在那戒指看起来已经深深嵌入了指节,像是长在了肉里。
丽容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敢触碰她,仿佛害怕她会像泡沫一样消散,真的是你吗
钟丽容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出。她抓住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感受到掌心熟悉的温度,只是现在那双手变得粗糙,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是我,是我...她泣不成声,可是你怎么...怎么...
杨军终于崩溃般跪倒在病床前,把脸埋在她手心里。钟丽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上,那是他的眼泪。
23年...他哽咽着说,我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怕错过你的电话...
钟丽容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头发,发现里面已经夹杂了不少银丝。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绞。她的杨军,她记忆中那个会在厨房里哼着歌煮面的青年,怎么突然就...老了
我明明只睡了一觉...她喃喃道。
杨军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不见底的痛苦。他们说...说大巴坠崖了,所有人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钟丽容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我爸妈呢他们还好吗
杨军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他们...后来生了个男孩,叫钟小北,现在在国外读书。他停顿了一下,你妈妈...去年走了,阿尔茨海默症。
这个消息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钟丽容松开杨军的手,茫然地环顾四周。洁白的病房,窗外陌生的高楼大厦,床头柜上造型奇怪的电子设备,还有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一切都在告诉她,那个她熟悉的2002年真的已经远去了。
我想回家。她突然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杨军,带我回家好不好
杨军用力点头,站起身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个细节让钟丽容鼻子一酸。他转向医生:她可以出院吗
林医生点点头:体检结果一切正常,但建议定期复查。这种情况...我们还需要更多研究。
钟丽容下床时腿一软,差点摔倒。杨军立刻扶住她,动作熟练得仿佛这23年来他每天都在练习这个动作。当她靠在他肩上时,闻到了陌生的古龙水味道——不是她记忆中清爽的柑橘调,而是更沉郁的木质香。这个发现让她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医院走廊比记忆中明亮许多,墙壁上嵌着会变换图案的电子屏。路过一面镜子时,钟丽容再次被镜中的对比刺痛——她穿着病号服也掩不住的青春活力,而杨军站在她身边,尽管腰背依然挺直,却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中年人了。
你的车在哪走到大厅时她问道。
杨军指了指门外一辆银灰色的自动驾驶汽车。那是...车钟丽容瞪大眼睛。那流线型的金属物体看起来更像科幻电影里的道具。
我忘了...杨军苦笑,这23年,世界变了很多。
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进车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当车门无声地关闭时,钟丽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的手机呢我最后给发你的短信...
杨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那是2002年的款式,现在已经成了古董。一直带在身边,从来没换过号码。他轻声说,每天早上充电,就怕错过你的电话。
钟丽容接过手机,翻开盖子。屏幕上还显示着她最后发出的那条短信:天亮前我就回来了,记得给我煮碗面。发送状态是未送达。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抬头看向车窗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钟丽容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陌生而残酷。
天亮了...她喃喃道。
杨军握住她的手,23年的等待让他的掌心布满老茧,却依然温暖。是啊,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天亮了。
————
第二章:23年的等待
银灰色的自动驾驶汽车无声地滑过街道,钟丽容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观。曾经熟悉的低矮商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全息广告在建筑物表面流动,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是...解放路她指着一处闪烁着霓虹的购物中心问道。
杨军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那是她记忆中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对,老百货大楼五年前拆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最爱吃的那家糖炒栗子,老板退休后店铺就关了。
钟丽容的胃部一阵绞痛。23年,足够让一个城市面目全非,足够让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她偷偷瞥向杨军的侧脸,发现他下巴上有一道陌生的疤痕,在稀疏的胡茬中若隐若现。
你的脸...她忍不住伸手触碰。
杨军条件反射般躲了一下,随即又主动把脸贴回她的掌心。三年前换灯泡时从梯子上摔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老了,平衡感不如从前。
钟丽容的指尖描摹着那道凸起的疤痕,突然意识到这23年来,她错过了多少这样的瞬间——他受伤的时候谁给他包扎生病的时候谁照顾他那些没有她的日日夜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到了。杨军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停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小区单元楼前。钟丽容瞪大眼睛——这是他们当年贷款买的婚房所在的小区,只是外墙重新粉刷过,楼道口装了人脸识别系统。
你还住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杨军解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还能去哪他轻声说,声音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所有的回忆都在这里。
电梯还是老旧的款式,运转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钟丽容盯着楼层按钮,突然想起他们刚搬来时,杨军总爱在电梯里偷袭她,趁没人的时候飞快地亲她一下。现在他就站在她身边,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连衣角都没碰到她。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12楼。走廊的灯应声亮起,照亮了尽头那扇熟悉的深褐色防盗门。门上的春联已经褪色,但钟丽容仍能认出那是他们一起贴的——百年好合,横批永结同心。
杨军掏出钥匙——居然还是老式的金属钥匙,在这个指纹锁普及的年代显得格格不入。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熟悉的咔哒声,钟丽容的心跳突然加速。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久违的家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木质香和阳光的味道。钟丽容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客厅的摆设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米色的布艺沙发,玻璃茶几上摆着那盆她养的多肉植物(居然还活着),电视墙上挂着的结婚照...
进来啊。杨军轻声催促,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钟丽容迈入门槛,第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那个蓝色的马克杯——她最喜欢的杯子,杯沿有一处小缺口,是她不小心摔的。现在它静静地放在桌上,里面还有半杯水,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你...一直留着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哽住了。
杨军没有立即回答。他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粉色毛绒拖鞋——那是她冬天最爱穿的。换鞋吧。他说,好像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好像她只是出门买了趟菜回来。
钟丽容机械地换上拖鞋,注意到鞋底一尘不染,显然经常被打理。她走进客厅,手指抚过沙发扶手,布料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杂志,是2002年4月的《时尚家居》——她出事前买的最后一期。
这23年...她转向杨军,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你是怎么过的
杨军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他走向书架,从最上层取下一个铁盒。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他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本日记,还有...写这些。
钟丽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扉页,上面写着寻找丽容的第187天。纸张已经泛黄,杨军的字迹力透纸背:今天又去了交警队,他们说搜寻工作即将停止。我不相信,她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我找了你两年。杨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走遍了全国每一个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印了上万份寻人启事,联系了所有能想到的媒体...
钟丽容的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继续往后翻,看到一张泛黄的火车票,日期是20005年。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杨军苦笑一声,你父母受不了打击,双双病倒。我答应过要照顾他们,所以回来了。他指向书架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对老年夫妇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你走后的第五年,他们做了试管婴儿,就是小北。
钟丽容走近细看,照片里的婴儿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杏眼。他现在...
18岁,在加拿大读大学。杨军的语气柔和下来,很聪明的孩子,长得特别像你。
钟丽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等等,你说你照顾我父母...那我们...我们离婚了吗
杨军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缓缓抬起左手,露出那枚已经嵌入皮肉的婚戒:我怎么可能...法律上你被宣告死亡后婚姻关系自动解除,但在我心里...他的声音哽住了,你一直是我妻子。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入钟丽容的心脏。她环顾四周,突然明白了这个家为什么保持原样——对杨军来说,时间停在了2002年4月15日,停在了她离开的那一刻。
饿了吧杨军突然转移话题,走向厨房,我给你煮面。
钟丽容跟过去,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杨军的动作依然熟练,只是背影比记忆中单薄了许多。他打开冰箱取出鸡蛋,钟丽容注意到冰箱门上贴满了便利贴——记得买丽容爱吃的草莓酸奶她讨厌胡萝卜,别放周四超市打折...
你一直...这样生活她轻声问。
杨军打蛋的手顿了顿。习惯了。他简短地回答,然后指向橱柜,碗还在老地方。
钟丽容拉开柜门,熟悉的青花瓷碗整齐地码放着,旁边是她收集的各种马克杯,每一个都擦得锃亮。她取出两个碗,突然注意到橱柜深处有个药瓶。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地拿出来,标签上印着氟西汀。
杨军飞快地转身,几乎是抢过药瓶塞进口袋。没什么,维生素。他的耳根发红,明显在撒谎。
钟丽容没有追问,但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假装没看见料理台下半开的抽屉里露出的其他药盒——安眠药、抗焦虑药...这些年来,他到底吃了多少这样的药丸才能入睡
面条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杨军专注地盯着锅,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钟丽容注意到他眼角新添的细纹,和鬓角刺眼的白发。25岁和48岁——他们之间横亘着整整一代人的时光。
好了。杨军把面盛进碗里,小心翼翼地放上两个完美的溏心荷包蛋,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钟丽容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她突然想起最后那条短信:记得给我煮碗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滴进碗里。
怎么了不好吃吗杨军紧张地问。
好吃。她哽咽着说,就是...没想到还能吃到你煮的面。
杨军的眼眶也红了。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粗糙的指腹轻轻刮过她的皮肤。慢点吃,别噎着。他柔声说,就像23年来他每天都在说这句话一样自然。
吃完面,钟丽容主动提出洗碗。杨军没有反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近乎贪婪,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提议道,卧室我每天都打扫。
钟丽容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卧室。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床单是她最喜欢的淡紫色,梳妆台上她的护肤品一字排开,连顺序都没变。床头柜上摆着他们的合照,相框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显然经常被拿起来看。
你睡会儿吧。杨军轻声说,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
钟丽容抓住他的手腕:你不一起吗
杨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一头的钟丽容——她依然是25岁的样子,皮肤紧致,眼神清澈,而他已经是个开始长老年斑的中年人了。
我...还有些文件要处理。他最终说道,声音里带着克制的痛苦,你好好休息。
钟丽容独自躺在熟悉的床上,被褥散发着阳光的味道。她侧身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地吸气,寻找着杨军留下的气息。窗外传来城市模糊的喧嚣,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突然袭来——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家,现在却像个精致的时光胶囊,把她困在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那辆大巴车,雨水拍打着车窗,杨军的短信显示未送达...
丽容丽容
轻柔的呼唤把她从梦中拉回。钟丽容睁开眼,看到杨军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杯温水。你做噩梦了。他说,递过杯子,一直在说梦话。
钟丽容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杨军的手,感受到他皮肤松弛的触感。她突然意识到,在她离开的这些年里,杨军独自经历了多少她无法想象的痛苦。
几点了她问道。
下午四点。杨军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能手表,我公司有点事,得过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钟丽容点点头。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充满回忆的房子里,那会让她窒息。
杨军的公司在一栋现代化的写字楼里,和他保守的穿衣风格形成鲜明对比。电梯里,他不安地整理着领带——正是钟丽容出事前送他的那条深蓝色领带,现在已经有些褪色了。
你还在用这条领带她惊讶地问。
杨军的手指停在领结处:每年你...出事那天,我都会戴它。
电梯门开了,迎面是个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区。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到杨军进来,纷纷打招呼:杨总好!
介绍一下,杨军略显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妻子,钟丽容。
空气瞬间凝固。钟丽容看到那些年轻面孔上浮现出困惑、惊讶甚至怀疑的表情。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小声嘀咕:杨总不是单身吗...
丽容她...最近刚回国。杨军生硬地解释道,耳根通红。
钟丽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她能感觉到那些打量她的目光,在她和杨军之间来回扫视,计算着年龄差。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突然恍然大悟:哦!您是杨总的女儿吧留学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钟丽容的心脏。她看到杨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是他妻子。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真实。
办公室陷入尴尬的沉默。那个男孩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杨总结过婚...
小陈,把季度报表发我邮箱。杨军生硬地打断他,然后转向钟丽容,我们去我办公室吧。
总经理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城市全景。钟丽容注意到办公桌上摆着他们的结婚照,旁边是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杨军关上门,双手撑在桌沿,肩膀垮了下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我该想到会这样...
钟丽容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的腰。杨军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最后几乎是瘫软在她怀里。没关系。她轻声说,尽管心里疼得像被撕裂,我们慢慢来。
杨军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呼吸沉重。我每天都在想,如果你回来了,会怎么看待现在的我。他的声音沙哑,现在我知道了...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钟丽容抬头看他,发现这个48岁的男人眼里含着泪水,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她突然意识到,在这23年里,杨军被困在了过去,而她被困在了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鸿沟。
给我讲讲这些年的事吧。她轻声说,我想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
杨军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讲述那些没有她的岁月。他讲到如何放弃建筑设计师的梦想,接手岳父的小公司;讲到每年4月15日去事故现场献花;讲到收养钟小北,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
钟丽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提问。当杨军讲到第三年差点从楼顶跳下去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后来呢她颤抖着问。
你妈妈打电话来,说梦到你了。杨军苦笑,她说你在梦里告诉她,让我好好活着...所以我回来了。
夕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给杨军的白发镀上一层金色。钟丽容突然发现,在某个角度下,他眼角的皱纹消失了,恍惚间又变回了她记忆中的青年。她伸手抚摸他的脸,杨军抓住她的手贴在唇边,闭上眼睛。
我多怕这是一场梦。他喃喃道,每次醒来,你都消失不见...
钟丽容没有回答。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些失去的东西,即使奇迹发生,也永远无法真正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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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错位的时光
从杨军公司回家的路上,钟丽容一直盯着车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霓虹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像是另一个颠倒的世界。自动驾驶汽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
饿了吗杨军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钟丽容转过头,发现杨军正用余光看她,眼神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的右手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节奏紊乱——这是她记忆中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好啊。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推荐地方吧,我对现在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杨军点点头,在车载屏幕上输入了一个地址。有家新开的粤菜馆,厨师是从广州请来的。他顿了顿,我记得你爱吃粤菜。
钟丽容心头一暖。23年过去,他依然记得她的口味偏好。但随即又是一阵刺痛——这23年里,他是否曾带别的女人去过餐厅是否曾试图开始新的生活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无权这么想,毕竟在法律上,他们的婚姻早已因她的死亡而解除。
车子停在一栋造型前卫的建筑前,外墙全是流动的LED屏幕,展示着各种美食画面。门口没有服务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球形机器人。
欢迎光临'味觉未来',杨先生。机器人发出悦耳的女声,您预订的两人位已准备好。
钟丽容惊讶地瞪大眼睛。杨军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这只是个AI接待员。他低声解释,现在很多餐厅都这样。
餐厅内部光线柔和,每张餐桌都被半透明的光幕隔开,形成私密空间。钟丽容好奇地触碰光幕,手指穿过了那层看似固体的光线。
全息投影。杨军说,可以调节透明度。他在桌边的面板上按了几下,光幕渐渐变得透明,露出整个餐厅的视野。
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服务员走过来,递上两份电子菜单。两位需要什么饮品他彬彬有礼地问,目光在钟丽容和杨军之间游移,显然还在猜测他们的关系。
钟丽容注意到菜单是一块薄如蝉翼的透明屏幕,上面的菜品图片会随着手指滑动而变化。她试着点了一下清蒸鲈鱼,屏幕上立刻弹出鱼的来源、营养成分和3D烹饪过程。
我要一杯柠檬水。她说,把菜单递给杨军,你点吧,我不太懂这些...
杨军熟练地在菜单上操作着,不时询问她的意见。钟丽容发现他点的全是她以前爱吃的菜——白灼虾、蚝油生菜、老火靓汤...23年过去,他依然记得如此清晰。
那个...服务员犹豫了一下,请问两位是...父女吗需要推荐亲子套餐吗
钟丽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杨军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微微抽搐。她是我妻子。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
服务员的脸色刷地变白。非、非常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这就去准备您的订单...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杨军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钟丽容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感受到皮肤下紧绷的肌肉。
没关系,她轻声说,我们看起来确实...
不,有关系。杨军突然抬头,眼睛里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23年,我每一天都在等你回来。现在你就在这里,他们却...他的声音哽住了,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钟丽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看着杨军眼角新添的皱纹和鬓角刺眼的白发,突然意识到:对她来说只是一场10小时的睡眠,对他来说却是整整23年的煎熬。这漫长的等待在他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而她却奇迹般地保持着25岁的模样。
服务员送上菜品时大气都不敢出,放下盘子就匆匆离开。钟丽容夹了一块鲈鱼到杨军碗里,试图缓和气氛。尝尝看,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杨军的神情软化下来。他尝了一口,点点头:还不错,但比不上你以前常去的那家'粤香楼'。
那家店还在吗
早就不在了。杨军苦笑,老板回老家带孙子去了。现在的餐饮业,能撑过五年的都算老店。
这个话题让钟丽容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你接管了我爸的公司
嗯,他心脏不好,你...出事后就退居二线了。杨军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小公司,做建材生意的,勉强维持。
钟丽容想起父亲那个小小的建材贸易公司,当年只有五六名员工。现在呢
现在有三十多人,主要做智能家居建材。杨军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去年刚和万科签了战略合作协议。
钟丽容惊讶地睁大眼睛。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的公司连本地开发商的小订单都很难拿到。你...把公司做大了
总得找点事做。杨军轻描淡写地说,但她能看出他眼中的疲惫,不然会疯掉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钟丽容心里。她想起办公室抽屉里那些药瓶,想问又不敢问。他们沉默地吃完剩下的饭菜,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结账时,杨军只是把手机靠近餐桌上的感应区,滴的一声就完成了支付。钟丽容看得目瞪口呆:现在都不用现金了
早就不用了。杨军笑了笑,连信用卡都很少人用。回头我给你办张副卡,再教你用手机支付。
回家的路上,钟丽容一直盯着杨军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那双曾经修长灵活的手指现在关节粗大,手背上浮现出淡淡的老年斑。她突然很想知道,这23年来,这双手是如何独自撑起一个家、一家公司的。
回到小区,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钟丽容鼓起勇气,轻轻靠上杨军的肩膀。他身体一僵,然后慢慢放松,伸手搂住她的腰。
我忘了问你,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23年...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感觉
钟丽容思考了一会儿:就像...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知道自己被困住了,但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抬头看他,直到听见你的声音,才终于睁开眼睛。
杨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有时候我会想,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家门前的走廊灯坏了,黑暗中杨军摸索钥匙的声音格外清晰。钟丽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为什么不用指纹锁或密码锁现在不是很流行吗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习惯了。杨军简短地回答,推开门,而且...怕你回来时进不了家门。
客厅里一片漆黑,杨军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钟丽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客厅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在原来的位置。唯一的不同是电视墙上多了几幅照片,全是她出事前的样子。
你...一直保持这样她轻声问,手指抚过茶几上那本2002年的杂志。
杨军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那里还空着一个挂钩,上面贴着小标签丽容的外套。刚开始是希望某天你回来时,能觉得什么都没变。他苦笑着,后来就...改不了了。
钟丽容走向卧室,推开门。床单是她最喜欢的淡紫色,梳妆台上她的护肤品整齐排列,连瓶盖的方向都和她记忆中的习惯一致。衣柜门半开着,里面挂着她当年的衣服,按季节分类,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
我每周都会打扫。杨军站在门口说,换床单,掸灰尘...就像你随时会回来一样。
钟丽容的视线模糊了。她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放着她的发圈、唇膏和一本读到一半的小说。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公园里捡的。
你连这些都留着...她的声音颤抖。
杨军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我留着一切。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你的牙刷、毛巾、拖鞋...甚至没用完的半瓶洗发水。
钟丽容转身埋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杨军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稳健而有力,这是她与这个世界最真实的连接。
我想看看你的书房。她突然说。
杨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现在
嗯,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书房在次卧改造而成,推开门就能闻到淡淡的檀香。一面墙是书柜,塞满了建筑设计和商业管理的书籍;另一面墙挂着各种证书和奖状——年度最佳企业家智能家居创新奖...办公桌上摆着两台显示器,旁边是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的杨军和钟丽容在毕业典礼上的合影。
你成了成功人士啊。钟丽容试图开个玩笑,但声音里的哽咽出卖了她。
杨军摇摇头:只是打发时间。他指向书柜下方的抽屉,那里有公司这些年的资料,你想看的话...
钟丽容走过去,拉开抽屉。里面确实整齐地码放着文件夹,但最上面是一个白色药瓶,标签上印着阿普唑仑。她下意识地拿起药瓶,里面传来药片碰撞的轻响。
这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杨军快步走过来,想要拿走药瓶,但钟丽容躲开了。她打开瓶盖,倒出几片白色药片在手心。安眠药她的声音发抖,你...经常吃这个
只是偶尔。杨军避开她的目光,工作压力大的时候...
钟丽容把药片放回去,突然注意到抽屉深处还有几个药瓶。她不顾杨军的阻拦,把它们全拿了出来——氟西汀、帕罗西汀、劳拉西泮...全是抗抑郁和抗焦虑药物。
杨军...她抬头看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年你...
我没事。他勉强笑了笑,伸手想拿回药瓶,真的,只是偶尔需要一点帮助...
钟丽容猛地抱住他,药瓶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杨军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然后慢慢放松,最后紧紧回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她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透了衣料——他在哭,无声地哭泣,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对不起...她一遍遍重复着,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是为那场车祸为这23年的缺席还是为现在这个无法跨越的时间鸿沟
杨军摇摇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要说对不起。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擦去她的泪水,你能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他们相拥着倒在书房的沙发上,像两个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钟丽容的手指穿过杨军的白发,心脏疼得像被撕裂。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是如何被时光和孤独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
给我讲讲吧,她轻声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真的。
杨军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头两年,我几乎走遍了全国。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印了上万份寻人启事,悬赏一百万征集线索...甚至去找过灵媒,只要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
钟丽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老茧。
第三年,我站在公司楼顶...杨军的声音哽了一下,然后你妈妈打电话来,说她梦到你了。你在梦里说...让我好好活着。
钟丽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无法想象杨军站在楼顶边缘时的绝望,也无法想象他挂断电话后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下来的。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我开始吃药,看心理医生。杨军苦笑,接手了你爸的公司,把全部精力都投进去。每年4月15日去事故现场...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钟丽容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事故现场不是失踪现场
杨军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警方结案报告说是坠崖事故。他的声音变得生硬,但我不相信...我一直觉得你只是失踪了。
钟丽容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她想起医院里医生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杨军提到事故时闪烁的眼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杨军,她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告诉我真相。那场事故...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军的身体绷得像弓弦一样紧。没什么好说的。他生硬地回答,大巴坠崖,你...被困在某个时空缝隙里,现在回来了。就这样。
钟丽容想追问,但杨军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别想这些了,好吗他的眼神近乎哀求,你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嘴唇压下来,吻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疑问。这个吻带着绝望的味道,像是溺水者最后的呼吸。钟丽容回应着,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杨军在隐瞒什么为什么提到事故时他如此抗拒
夜深了,他们相拥而眠。钟丽容躺在杨军臂弯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她轻轻拿开杨军搭在她腰上的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书房里,她打开台灯,小心翼翼地翻找着那个抽屉。除了药物,她还发现了一叠厚厚的剪报——全是关于23年前那场大巴事故的报道。最上面的一张报纸头版赫然印着青峰山特大交通事故:大巴坠崖,32人全部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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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丽容的手开始发抖。她翻开下面的剪报,几乎每篇报道都提到了无人生还遗体全部找到等字眼。最下面是一张泛黄的名单——遇难者姓名、年龄、身份证号...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钟丽容,25岁,身份证号...
一张照片从文件夹里滑落——是事故现场的警方照片,悬崖底部的大巴残骸扭曲得像被巨手捏过的易拉罐。钟丽容的胃部一阵绞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丽容
杨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他站在阴影里,脸色苍白得像鬼。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
钟丽容举起那张遇难者名单,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这是什么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上面有我的名字
杨军慢慢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拿走名单,轻轻放回抽屉,然后握住钟丽容冰冷的双手。媒体搞错了。他轻声说,眼神却飘向别处,当时太混乱了...他们以为找到了所有遇难者。
那这些照片呢钟丽容指向那些惨烈的现场照片,杨军,告诉我真相!我到底...我是怎么...
你累了。杨军突然打断她,声音变得坚定,需要休息。明天我们再谈这个,好吗他不容拒绝地拉着她站起来,关上台灯,一切都很好,你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丽容想反抗,但杨军的力气大得惊人。他半搂半抱地把她带回卧室,轻轻按在床上。睡吧。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钟丽容躺在黑暗中,听着杨军逐渐平稳的呼吸。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但她心中的疑问却像黑洞一样不断扩大。那些报道、名单、照片...如果所有人都认定她死了,那她现在是谁如果大巴上无人生还,那她又是如何回来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也许她根本没有回来。也许这一切都只是...
她猛地摇头,赶走这个荒谬的想法。她能感觉到杨军的体温,闻到枕头上阳光的味道,甚至能听到远处街道上汽车的鸣笛声。这一切都太真实了,不可能是一场梦。
但为什么那些报道都说她死了为什么杨军如此回避这个问题
钟丽容侧身看着熟睡中的杨军,月光下他的白发像撒了一层银粉。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感受到皮肤下生命的温度。无论真相如何,此刻他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明天,她暗自决定,明天一定要问清楚。不管答案多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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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无法跨越的鸿沟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钟丽容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身旁的位置空着,床单上还残留着杨军的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气息。她伸手抚摸那片凹陷,指尖传来微热的触感——他刚起床不久。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7:15,日期依然是那个让她心惊的数字:2025年4月19日。23年。这个念头像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昨晚发现的那些剪报和遇难者名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为什么所有报道都说她死了杨军又为什么要隐瞒
厨房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钟丽容披上睡袍走出去。杨军站在灶台前,正在煎鸡蛋,身上套着一件她熟悉的深蓝色围裙——那是他们刚结婚时她买的,上面印着家庭煮夫四个字,现在已经褪色得几乎看不清了。
早。她轻声说。
杨军转过身,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但眼神里藏着钟丽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睡得好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松。
钟丽容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他身边,看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鸡蛋。溏心的她问,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当然。杨军用铲子轻轻戳了戳蛋黄,你最爱吃的。
这个熟悉的场景让钟丽容眼眶发热。23年过去,他依然记得她喜欢溏心蛋。但随即昨晚那些剪报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无人生还全部遇难...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睡袍腰带。
杨军,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得谈谈昨晚...
咖啡还是豆浆杨军突然打断她,转身去拿橱柜上的杯子,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加双份糖的豆浆。
杨军!钟丽容提高了声音,别逃避问题。那些报纸上为什么说我已经...死了
锅铲从杨军手中滑落,在瓷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弯腰去捡,动作慢得像是在拖延时间。媒体搞错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当时太混乱了,他们以为找到了所有遇难者。
那警方照片呢那些遗体...
丽容,杨军直起身,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别折磨自己了。你就在这里,活生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眼神近乎哀求,我们好不容易重逢,别让过去毁了现在,好吗
钟丽容想反驳,但杨军眼中的痛苦让她不忍心继续追问。她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吧...咖啡,谢谢。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杨军不断给她夹菜,仿佛这样就能填补两人之间的沉默。钟丽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和她记忆中一样朴素,只是现在那枚戒指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指节,像是长在了肉里。
今天有什么安排杨军终于打破沉默。
钟丽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我想...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现在的城市。她抬头看他,你有工作要忙吧
杨军犹豫了一下。我可以请假。
不用。钟丽容摇头,你忙你的,我就在附近转转。
那...带上这个。杨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智能手机,我已经设置好了,里面有我的号码,还有电子钱包和地图。他顿了顿,现在外面都用这个,现金很少人收了。
钟丽容接过手机,光滑的触感陌生又冰冷。她试着滑动屏幕,各种她不认识的图标排列得密密麻麻。这怎么用
我教你。杨军凑过来,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钻进她的鼻腔。他耐心地演示着各种功能——如何解锁、打电话、使用支付软件。钟丽容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但那些复杂的功能让她头晕目眩。
这个二维码是什么
这是健康码,疫情后一直沿用下来的。
这个刷脸支付安全吗
比密码还安全,现在连超市都用这个。
每个解释都在提醒钟丽容,她已经与这个世界脱节23年。她看着杨军熟练操作手机的手指,关节粗大,皮肤松弛,与她记忆中那双修长灵活的手判若两人。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
好了,基本功能就这些。杨军最后说,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站起身收拾碗筷,动作比年轻时迟缓许多。钟丽容注意到他弯腰时右手不自觉地扶了下后腰,眉头微皱——那是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职业病。
你的腰...她忍不住问。
老毛病了。杨军轻描淡写地说,四十几岁的人了,零件总会有点磨损。
四十几岁。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钟丽容心里。在她的记忆中,杨军还是那个会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年轻人,现在却已经是个会有腰疼毛病的中年人了。
我去换衣服。她突然说,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卧室里,钟丽容打开衣柜,手指划过那些她23年前穿过的衣服。它们被保存得很好,但款式明显过时了。她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至少这些永远不会过时。
客厅里,杨军已经换好了西装,正在系领带——正是她出事前送他的那条深蓝色领带,现在已经有些褪色了。
我送你去地铁站他问。
钟丽容摇摇头。我想走走。她犹豫了一下,钥匙...还是老地方
嗯,花盆底下。杨军笑了笑,虽然现在没人用钥匙了,但我一直留着这个习惯。
他们在门口道别,杨军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心点。他低声说,这个世界...变化很大。
钟丽容点点头,目送他走进电梯。当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她长舒一口气,仿佛终于从某种压力中解脱出来。
走出小区,钟丽容被眼前的城市景观震撼了。高楼大厦间穿梭着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人行道上的清洁机器人正在打扫,路边商店的橱窗全是交互式显示屏。行人匆匆走过,几乎人人都戴着无线耳机,盯着手腕上的智能设备或眼前的空气——可能是在看全息投影。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找到一丝熟悉感。转过一个街角,她惊喜地发现那家老式新华书店还在,只是招牌换成了电子屏,门口多了个机器人导购。
欢迎光临。机器人用甜美的女声说,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书籍
钟丽容没有回答,径直走向文学区。书架上的名字大多陌生,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村上春树。她抽出一本《挪威的森林》,翻开扉页,发现出版日期是2037年。
您喜欢村上春树一个真实的人声从身后传来。钟丽容转身,看到一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女孩,我们有他最新作品的签名版。
最新...他还在写作钟丽容惊讶地问。
女孩笑了:当然,他去年刚获得第二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钟丽容恍惚地放下书。连作家都老了,还在坚持创作,而她却一觉跳过了23年。她突然很想看看自己的父母,但又害怕面对他们已经老去的事实。杨军说过,妈妈去年去世了,爸爸现在和小北一起住在加拿大...
走出书店,钟丽容决定去尝尝以前最爱的奶茶店。记忆中的位置现在是一家智能美容院,她只好随便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饮品店。
您好,请扫码点单。柜台后的年轻人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
钟丽容尴尬地拿出杨军给她的手机,笨拙地打开扫描功能。呃...我要一杯珍珠奶茶,少糖。
好的,一共38元。请出示支付码。年轻人指了指另一个扫描器。
钟丽容手忙脚乱地调出支付界面,手机却突然弹出面容识别失败的提示。她又试了几次,依然不成功。后面排队的人开始不耐烦地咳嗽。
要不...我付现金钟丽容小声问。
年轻人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不太收现金...财务对账很麻烦的。
钟丽容的脸烧了起来。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我帮她付吧。
她转身,看到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男人,正微笑着举起手机扫码。谢谢,真的太感谢了。钟丽容局促地说,我可以还您现金...
不用了,一杯奶茶而已。男人打量着她,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刚回国。钟丽容含糊地回答。
难怪不习惯移动支付。男子笑着答到
钟丽容勉强笑了笑,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男人已经转身离开,她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那是一块老式的机械表,在这个智能穿戴设备普及的年代显得格格不入,就像她一样不合时宜。
走出饮品店,钟丽容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路过一家电器商城,橱窗里的全息电视正在播放新闻。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闪过屏幕——是杨军!他穿着正式的西装,正在某个签约仪式上讲话。标题写着智建集团与万科达成战略合作。
智建集团钟丽容愣住了。那不是父亲那个小小的建材贸易公司名字。杨军把公司做大了而且看起来相当成功。这个认知让她既骄傲又心酸——她错过了他事业上所有的奋斗与成就。
手机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屏幕上显示杨军来电,她笨拙地滑动接听。
丽容杨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你在哪还好吗
我很好,就在市中心逛逛。她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说不清具体位置,看到一家电器商城...
星辉电器我知道那里。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这边会议提前结束了。杨军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附近有家不错的杭帮菜。
钟丽容答应了。二十分钟后,杨军的自动驾驶汽车停在她面前。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比早上轻松许多。
逛得怎么样上车后他问。
钟丽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像个原始人。买杯奶茶都不会付款,幸好有好心人帮忙。
杨军自责地皱眉:我应该陪你一起的。
你工作那么忙...钟丽容看向窗外,我看到新闻了,智建集团你把爸爸的小公司做大了
杨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总得找点事做...不然会疯掉的。
这句话让钟丽容想起书房抽屉里那些药瓶。她偷偷观察杨军的侧脸,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长期失眠的痕迹。
餐厅环境优雅,服务员都是真人。杨军点了几道她以前爱吃的菜: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钟丽容惊讶于他的记忆力。
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这些。
杨军给她倒了杯茶: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
这句话本应甜蜜,却让钟丽容心头一紧。她突然意识到,杨军爱的是25岁的钟丽容,是23年前那个她。而现在,尽管她的外表没变,内心却已经被这一早上的经历动摇了——她不再是那个完全属于他的女孩了。
我今天...看到很多变化。她试探着说,有些挺好的,比如空气比从前清新多了。但有些...让人不适应。
杨军点点头:头几天肯定不习惯。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准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钟丽容放下筷子,我是说...我们之间,隔着23年。你变了很多,我也是。我们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杨军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放下茶杯,陶瓷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脆。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钟丽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爱的是25岁的钟丽容,而我现在...虽然外表没变,但已经不一样了。而你,我甚至需要重新认识...
所以呢杨军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后悔回来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时间适应...
我有23年的时间适应!杨军突然提高了声音,又迅速压低,23年,每一天我都在适应没有你的生活。现在你回来了,却说需要'时间适应'
邻桌的客人好奇地看过来。钟丽容感到一阵委屈: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之间的问题很明显,不是吗你连事故真相都不愿告诉我!
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了吗杨军的声音变得危险地平静。
但我有权知道!那些报纸上说我已经...
够了!杨军猛地拍了下桌子,碗碟叮当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回家再谈。
回程的车里,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钟丽容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及事故杨军就如此激动,这种回避反而让她更加怀疑。
到家后,杨军径直走向书房,重重关上门。钟丽容站在客厅中央,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家,现在却像个精致的牢笼,每一件物品都在提醒她时光的错位。
她走向卧室,突然决定做点什么证明自己的存在。打开衣柜,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把过时的款式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床上。也许把这些旧东西清理掉,换上新衣服,能让她感觉更贴近现在的生活...
你在干什么
杨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了她一跳。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堆衣服。
我想...整理一下。钟丽容小心地说,这些衣服都过时了,也许该...
不许动!杨军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谁让你碰这些东西的
钟丽容疼得倒抽一口气:你弄疼我了!
杨军如梦初醒般松开手,但眼中的怒火未消。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我保存了23年,一天都没动过。现在你一回来就要扔掉
我不是要扔掉,只是...钟丽容揉着发红的手腕,我想适应现在的生活,买些新衣服...
然后呢把过去全部抹去杨军的声音发抖,就像你根本没离开过一样
杨军,你冷静点...
冷静他发出一声苦笑,你知道我这23年是怎么过的吗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怕错过你的电话;每天晚上对着你的照片说晚安;每年4月15日去事故现场,一站就是一整天...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这不是我的错!钟丽容也提高了声音,我也很痛苦!一觉醒来,父母老了,爱人老了,整个世界都变了!你以为这很容易吗
至少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杨军吼道,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而我呢我的青春,我的梦想,我的一切都埋葬在那23年里!现在你回来了,却嫌弃我老了,变了...你根本不是我等待的那个钟丽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钟丽容的心脏。她后退一步,眼泪终于落下:也许你说得对...也许我们都已经不是对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杨军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他缓缓蹲下,双手抱头,声音突然变得无比脆弱: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这一切都是梦。他抬起头,泪水顺着皱纹流淌,害怕某天醒来,发现你从未回来过。
钟丽容的心软了下来。她走过去,跪在他面前,轻轻抱住他。不是梦。她轻声说,我就在这里。
杨军紧紧回抱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别离开我...别再离开我了。他在她耳边哽咽着说。
我不会的。钟丽容承诺道,尽管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我真的能遵守这个承诺吗
晚上,杨军早早上了床,背对着她假装睡着。钟丽容知道他需要独处,便悄悄起身去了书房。她想再看看那些剪报,也许能找到被忽略的细节。
书房里,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剪报和照片还在原处,她一张张重新翻看。突然,一个信封从文件夹里滑落出来。上面印着青峰山派出所的字样。
钟丽容的心跳加速。她颤抖着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份警方出具的《事故结案通知书》,日期是2002年6月18日。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关键段落:
...经DNA比对确认,32名遇难者身份已全部核实完毕...遗体已由家属认领...钟丽容(身份证号XXX)的遗体由其丈夫杨军(身份证号XXX)于2002年6月18日确认并签字领回...
纸张从钟丽容手中滑落。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杨军认领了她的遗体那现在站在这里的她是谁一个幽灵一段记忆还是...
丽容
杨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惊恐而颤抖。钟丽容缓缓转身,看到他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什么她指着地上的文件,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认领了我的遗体那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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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隐藏的真相
这是什么钟丽容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手指颤抖地指向地上那份警方文件,你认领了我的遗体那我到底是谁
杨军站在门口,脸色比纸还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吞咽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我可以解释...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钟丽容弯腰捡起那份文件,纸张在她手中簌簌作响。解释什么她将文件举到杨军面前,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你于2002年4月18日认领了钟丽容的遗体!DNA比对确认!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变成了尖叫,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是什么鬼魂吗
杨军踉跄着向前两步,伸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丽容,你冷静一点...
冷静钟丽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笑,我发现我可能已经死了23年,而你让我冷静她突然冲向书桌,疯狂地翻找那些剪报,那些报纸呢那些说无人生还的报道
别这样!杨军抓住她的手腕,听我说...
钟丽容猛地甩开他的手,一张剪报从桌面上飘落。她弯腰捡起,那是一张泛黄的《晨报》,日期是2002年4月17日,头版标题赫然印着《青峰山特大交通事故:大巴坠崖32人全部遇难》,副标题是《遇难者家属已陆续认领遗体》。
她的视线模糊了,手指死死捏着报纸边缘,几乎要将它撕碎。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我明明就在这里...我能呼吸,能思考,能感觉到疼痛...
杨军趁机上前,轻轻抱住她。你当然在这里。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奇怪的颤抖,那些报道...都搞错了。当时太混乱,他们以为找到了所有遇难者,但其实...
但其实什么钟丽容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她对视,杨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真的在那场事故中活下来了吗
杨军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但钟丽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你就在这里,他轻声说,我能触摸到你,能闻到你的气息...这还不够真实吗
这不是回答。钟丽容的心沉了下去。她挣脱杨军的怀抱,退后两步,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要看全部报道,她说,所有的,一字不落。
杨军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都在这里,他轻声说,但答应我,看完后我们好好谈谈。
钟丽容接过档案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只是剪报,还有一些照片和文件。她坐到书房的单人沙发上,颤抖着手指解开缠绕的线绳。
第一张照片就让她差点窒息——那是事故现场的航拍图,悬崖底部的大巴残骸扭曲得几乎认不出原形,周围散落着被白布覆盖的...人体形状。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喉咙泛起酸水。
你确定要看这些杨军蹲在她面前,眼里满是担忧。
钟丽容没有回答,继续翻看。接下来的照片更加清晰,是救援现场的特写。一张照片上,救援人员正从扭曲的车厢里抬出一具...不,那不是一具,是半具遗体,腰部以下都不见了。钟丽容猛地合上文件夹,胸口剧烈起伏。
我当时...在那辆车上她艰难地问。
杨军点点头,脸色灰败。但我找到你时,你还活着,他急切地补充,只是被困在某种...时空缝隙里。
钟丽容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撒谎的痕迹。那为什么所有记录都显示我死了为什么你要认领我的遗体
因为...因为官方需要结案。杨军的声音越来越低,而我能看到你还活着,只是别人看不见...
这个解释如此荒谬,却又奇妙地吻合了她的情况。钟丽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看起来如此真实,能拿起物品,能感受到温度。但如果她真的死了,为什么又能回到杨军身边
我做噩梦了,她突然说,这几天晚上,一直做同一个梦。
杨军紧张地看着她:什么梦
梦见那辆大巴坠落的过程,钟丽容轻声说,但最可怕的是...在梦里,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能看到自己的...遗体,被救援人员抬出来,看到你跪在旁边痛哭...
杨军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噩梦而已,他勉强笑了笑,你太紧张了。
钟丽容摇摇头,继续翻看档案。一份法医报告吸引了她的注意——遇难者死因分析。她快速浏览名单,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钟丽容,女,25岁,死因:颅脑损伤合并多脏器破裂...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没有任何伤痕,但她突然记起事故瞬间的剧痛——她的头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这说不通...她喃喃自语,如果我真的死了,为什么现在又能回来
杨军突然跪在她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也许...也许这就是奇迹,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我们好不容易重逢,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些细节重要的是你现在就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钟丽容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男人,他眼中的恐惧和哀求如此真实,让她不忍心继续追问。但她心中的疑惑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我需要时间思考,她最终说,今晚我睡客房。
杨军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但他没有反对,只是轻轻点头。好...如果你需要的话。
夜深了,钟丽容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光。23年后的世界如此陌生,连雨滴都仿佛带着未来的气息。
她拿起杨军给她的新手机,笨拙地搜索青峰山大巴事故。无数链接跳出来,最上面是一条维基百科条目:《2002年青峰山特大交通事故》。她点开链接,心跳如鼓。
条目详细记录了事故经过:2002年4月15日凌晨1时40分,一辆从临市返回的大巴在青峰山盘山公路失控坠崖,车上32人全部遇难。事故原因系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司机紧急避让时刹车失灵。遇难者名单中,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钟丽容的手指继续滑动,看到一张集体悼念活动的照片。照片上,遇难者家属手捧白花站在悬崖边,前排正中是杨军,他怀里抱着一个相框——那是她的照片。照片标注的日期是2002年4月25日,事故后的第十天。
她的胸口一阵剧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杨军确实为她举行了葬礼,他确实相信她已经死了。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她,到底是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她一跳。是杨军的短信:还没睡需要聊聊吗
钟丽容望向紧闭的房门,想象杨军就坐在门外,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老的脸上。她回复:只是在查一些资料。晚安。
放下手机,她继续浏览网页,找到一篇近期的报道:《青峰山事故23周年:未解的时空谜团》。文章提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自事故发生后,陆续有遇难者家属报告称看到回归的亲人,但这些回归者最终都神秘消失了。有专家猜测这与事故现场的时空扭曲有关,但科学界尚无定论。
钟丽容的指尖冰凉。她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其他回归者他们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最终会消失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也许她根本不是真的回来了,也许这只是某种超自然现象,或者...或者只是杨军的幻觉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廊一片漆黑。杨军的卧室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他还醒着。钟丽容悄悄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杨军似乎在和谁通话。...她发现了文件...不,我没告诉她真相...她怎么可能接受...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钟丽容的心跳几乎停止。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她正要继续听,地板突然发出一声吱呀响动。门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她迅速退回客房,轻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杨军在隐瞒什么他说的时间不多了指什么
窗外,雨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钟丽容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事故现场看看,亲自寻找答案。
早餐时,两人都装作若无其事。杨军做了她最爱的煎蛋和吐司,但两人都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今天有什么安排杨军打破沉默,声音故作轻松。
钟丽容放下叉子。我想出去走走,她谨慎地说,去...市中心看看。
杨军点点头:要我陪你吗
不用,你工作吧。她勉强笑了笑,我总得学会独立应对这个新世界。
杨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早点回来。
他出门后,钟丽容立刻行动起来。她找出昨天用的手机,搜索前往青峰山的路线。自动驾驶出租车需要两小时,费用不菲,但她必须去。
收拾背包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那个牛皮纸档案袋。也许在现场对比能找到更多线索。
叫车的过程比她想象的顺利,自动驾驶出租车十分钟后就停在了小区门口。上车后,她输入目的地青峰山事故纪念碑,系统立刻规划出路线。
预计行程2小时15分钟,车载AI用甜美的女声说,温馨提示:青峰山地区今日有雷阵雨,请乘客带好雨具。
钟丽容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城市景观,心跳随着里程数的增加而加速。她正在前往自己可能的死亡地点,这个认知让她既恐惧又坚定。
车子驶出城区,进入山区公路。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熟悉——这正是当年那辆大巴行驶的路线。钟丽容的掌心渗出冷汗,23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雨夜,颠簸,刺耳的刹车声,然后是坠落...
前方500米为青峰山事故纪念碑,AI突然提醒,是否需要停车
钟丽容的喉咙发紧:是的,请停车。
车子缓缓停在一处观景平台边。钟丽容下车,迎面看到的是一块黑色大理石纪念碑,上面刻着32个名字,她的也在其中。碑前放着几束新鲜的鲜花,看来时至今日仍有人来此悼念。
平台边缘围着铁栏杆,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钟丽容慢慢走近,俯视着崖底——那里现在长满了灌木,几乎看不出当年事故的痕迹。但当她眯起眼睛,似乎还能看到那辆扭曲的大巴残骸,听到遇难者家属的哭声...
很惨烈,是不是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钟丽容差点尖叫。她转身,看到一个约莫七十多岁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修剪花草的剪刀。
您是...
我是这片区的养护工,老李。老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小屋,事故那年我就在现场帮忙救援。这么多年了,家属们还常来。
钟丽容的心跳加速:您...记得那场事故
怎么不记得老人摇摇头,32条人命啊,最惨的一个小姑娘,才二十出头,刚结婚不久...他指向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钟丽容不用看也知道他指的是谁。
她...那个女孩,遗体找到了吗钟丽容艰难地问。
找到了,但不太完整。老人叹了口气,她丈夫——可怜的小伙子,当时都快疯了,抱着她仅剩的...唉,不说了。
钟丽容的腿一软,不得不扶住栏杆才能站稳。所有...所有人的遗体都找到了
那当然。老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DNA都验过了,一个不落。不然怎么结案
这个确认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钟丽容颤抖着从背包里拿出档案袋,抽出那张航拍照片:是...这个位置吗
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对,就那儿。他指向崖底一处,现在长满树了,但当时光秃秃的,全看得清。你是遇难者家属
钟丽容没有回答,而是指向照片上一个被白布覆盖的轮廓:这个...是谁
老人凑近看了看,突然倒吸一口气:这、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就我刚才说的那个...他猛地抬头,仔细打量着钟丽容的脸,突然脸色大变,你...你是谁
钟丽容知道老人认出了她——她的照片一定在当年的新闻报道中出现过。她后退两步,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存在。
不可能的...老人喃喃自语,手开始发抖,那天我亲眼看见她...她已经...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老人的话。钟丽容掏出手机,是杨军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丽容!你在哪杨军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慌,家里没人,邻居说看见你上了一辆出租车...
我在青峰山。钟丽容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马上过来,杨军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别乱跑,就在纪念碑那里等我。好吗
钟丽容答应了。挂断电话,她发现老人已经退到几米外,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您...认识杨军吗她试探地问。
老人点点头:那小伙子每年都来,从不间断。带一束白玫瑰,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去年开始,他变得怪怪的...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好像旁边有人似的...
钟丽容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杨军那些奇怪的言行,想起他抽屉里的抗抑郁药,想起昨晚偷听到的时间不多了...
姑娘,老人突然严肃地问,你到底是谁
钟丽容望向崖底,那里埋葬着32条生命,包括25岁的她。现在站在这里的,也许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幻影,一个因杨军执念而短暂回归的亡魂。
我也不确定了,她轻声回答,也许...我只是一个梦。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熟悉的银灰色轿车正飞速驶来。
第六章:残酷的现实
银灰色的轿车在悬崖边的停车区猛地刹住,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钟丽容站在纪念碑旁,看着杨军几乎是摔出车门,他的西装外套只套了一只袖子,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显然是在极度慌乱中匆忙赶来的。
丽容!他大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一旁的老李——那位养护工——惊愕地瞪大眼睛,在杨军和钟丽容之间来回扫视,手中的修剪剪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杨、杨先生这位是...
杨军这才注意到老李的存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李叔...他的声音哽住了,眼神飘忽不定,您...您能看见她
老李后退两步,脸上的皱纹因恐惧而扭曲。我当然能看见!她就站在这里!他指向钟丽容,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但她不可能是...不可能是那个人!我亲眼看见那姑娘的遗体被装进裹尸袋!
杨军踉跄着上前,一把抓住钟丽容的手腕。我们回家,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现在就走。
钟丽容挣脱他的手,退到纪念碑旁。不,她平静地说,手指抚过石碑上自己名字的刻痕,我要知道真相。李叔,请告诉我,当年您看到了什么
老李求助地看向杨军,后者摇了摇头,眼神近乎哀求。
说吧,钟丽容坚持道,我有权知道。
老李咽了口唾沫,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是...那是凌晨三点多,我们接到通知赶到现场。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大巴摔得不成样子,像被巨人踩扁的易拉罐。我们...我们找到了32具遗体,有些已经...他顿了顿,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全部找到了钟丽容追问,确定是32具
老李点点头:官方公布的名单不会错。DNA都验过了,一个不落。他犹豫了一下,指向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特别是...您问的那位姑娘。她坐在靠窗位置,遗体还算...完整。她丈夫——老李看了杨军一眼,杨先生当场就崩溃了,抱着她不肯放手...
钟丽容的视线模糊了。她转向杨军,发现他站在那里,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滚落。
所以,钟丽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真的死了
不!杨军突然冲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你就在这里!我能摸到你,能听到你说话!李叔也能看见你!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钟丽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它们看起来如此真实,能拿起物品,能感受到温度。但老李的证词和那些官方文件又作何解释
杨军,她轻声问,当年你认领的是谁的遗体
杨军的手从她肩上滑落,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是...是你的,他哽咽着承认,但我发誓,当我看到你躺在那里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你的灵魂,你的意识,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我知道你没有真正离开!
老李不安地来回踱步:杨先生,您这些年...是不是...产生了幻觉需要看医生...
闭嘴!杨军突然怒吼,吓得老李后退几步,她就在这里!不是幻觉!他转向钟丽容,声音又突然变得温柔,亲爱的,我们回家吧。你需要休息...
钟丽容摇摇头,走向悬崖边的栏杆。从这里往下看,崖底郁郁葱葱,早已看不出事故的痕迹。但她闭上眼睛,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天的场景——雨水,尖叫声,金属撕裂的声音,然后是剧痛和黑暗...
我想起来了,她突然说,声音飘忽,撞击的瞬间,我的头撞上了车窗...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转向杨军,我确实死了,对吗就在那天晚上。
杨军的嘴唇颤抖着,眼泪不断涌出。不,你只是...被困在了时间里。现在你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丽容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阳光透过她的手指,在地面上投下的影子比杨军的淡得多,几乎半透明。她抬起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尖确实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景色。
杨军...她颤抖着伸出手,你看我的手...
杨军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死死攥住,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消失。只是光线问题,他急切地说,回家吧,求你了...
老李捡起地上的剪刀,不安地看着这一幕。我...我得去干活了。他匆匆说道,快步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场景。
钟丽容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什么:杨军,这23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自己
杨军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往车子走去。我们回家,他重复着,像念咒语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程的车里,沉默像一堵厚墙隔在两人之间。钟丽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思绪万千。如果她真的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她是什么幽灵执念还是杨军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告诉我实话,她突然开口,这23年,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杨军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泛白。看过,他最终承认,刚开始那几年,几乎每周都去。
医生怎么说
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杨军苦笑一声,后来加了'现实感丧失症'。
钟丽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现实感丧失...是什么意思
杨军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会看到你。在厨房做饭,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床上睡觉...一开始我知道那是幻觉,但后来...他瞥了她一眼,后来我分不清了。我不想分清。
这个告白让钟丽容浑身发冷。所以,她的回归可能只是杨军病症的又一次发作一个更加真实、持久的幻觉
那现在呢她轻声问,你能分清吗
杨军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入一条隧道,黑暗中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但如果你真的是幻觉,那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回到家,杨军直接走向酒柜,倒了两杯威士忌。喝点吧,他递给钟丽容一杯,你需要放松。
钟丽容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掌越来越透明了,像正在融化的冰。杨军,她放下酒杯,看着我。我真的在这里吗
杨军的手抖了一下,酒液洒在衬衫上。当然,他的声音嘶哑,你就在我面前。
那为什么我的身体在变透明她抬起手,让阳光穿过她的手指。
杨军猛地闭上眼睛,仿佛被刺痛。不...他喃喃自语,还不到时候...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时间钟丽容追问,杨军,你知道些什么
杨军突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着。这一年...我经常能看到你,他低声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真实。我们聊天,一起吃饭,甚至...争吵。就像你真的回来了一样。
钟丽容的心跳加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4月15日。杨军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我去事故现场悼念,回来后就看见你坐在沙发上,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钟丽容想起老李说的话——但去年开始,他变得怪怪的...自言自语,对着空气说话...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也许她的回归只是杨军精神世界的一次崩溃,一个持续了整整一年的幻觉。
杨军,她艰难地开口,如果...如果我根本不是真的回来了呢如果我只是你的...
不!杨军猛地打断她,酒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你是真实的!李叔也能看见你,不是吗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疼痛,看着我,丽容。你能感觉到我的触碰吗能闻到酒的味道吗幻觉会这么真实吗
钟丽容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气,这一切都无比真实。但她的身体确实在变得透明,这个事实无法忽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诚实地说,但我知道一件事:23年前那场事故中,我确实死了。无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是真正的钟丽容。
杨军松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些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钟丽容突然提高了声音,如果我真的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你在活在一个谎言里,而我...她低头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双手,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杨军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我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他的哭声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23年...每一天都是煎熬...
钟丽容的心碎了。她跪在他面前,轻轻抱住他颤抖的身体。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她轻声说,你从未真正接受过我的离开。
杨军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惊恐地发现钟丽容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像一幅被水晕开的画。不...不...他慌乱地伸手去摸她的脸,手指却微微穿过了她的皮肤,丽容
钟丽容也看到了自己的变化。她的手臂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边缘已经开始消散。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有一种释然。
我想我该走了,她轻声说,真正的钟丽容23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只是你执念创造的一个幻影。
不!杨军疯狂地摇头,我不接受!一定有别的解释!
钟丽容尝试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几乎透明,几乎支撑不住重量。杨军急忙扶住她,却感觉像是抓住了一缕烟,随时会从指缝间溜走。
带我...去卧室,她虚弱地说,我想躺在我们的床上。
杨军抱起她——她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慢慢走向卧室。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金色。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然后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生怕加速她的消失。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钟丽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在大学旁边的咖啡馆,你紧张得打翻了咖啡。
杨军含着泪点点头:洒在你白裙子上...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理我了。
但你第二天送来一条新裙子,还有手写的道歉信。钟丽容微笑着回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因为你的右手还打着石膏。
篮球赛摔的。杨军接上她的回忆,嘴角微微上扬,你后来告诉我,就是那封笨拙的信打动了你。
他们就这样回忆着过去,一个接一个的片段,像翻阅一本老相册。随着回忆的展开,钟丽容的身体似乎稳定了一些,不再继续变透明,但也没有恢复原状。
杨军,她突然认真地说,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真的消失了,她艰难地说出这个词,你要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
杨军没有回答,只是别过脸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答应我,钟丽容坚持道,你已经为我浪费了23年光阴。不要再浪费下一个23年了。
没有你的生活算什么生活杨军终于爆发,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钟丽容伸手抚摸他的脸,手指几乎穿过了他的皮肤。那就为我做一件事,她轻声说,去找小北。你收养了他,却把他送到国外,不正是因为害怕再次失去吗
杨军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钟丽容微笑,也许因为我是你创造出来的或者...也许死者真的能看透生者的心。
窗外,夕阳渐渐西沉,房间陷入半明半暗。钟丽容的轮廓在昏暗中几乎看不清楚了,只有她的声音依然清晰。
还有最后一件事,她说,那个抽屉里的药...不要再吃了。它们只会让你陷得更深。
杨军哽咽着点头:我会...试试。
现在,抱抱我吧,钟丽容请求道,趁你还能碰到我。
杨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现在更像一团人形的雾气——搂入怀中。他能感觉到微弱的温度,却几乎没有实体感,仿佛拥抱着一个肥皂泡,随时会破裂。
我爱你,钟丽容在他耳边低语,无论生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我也爱你,杨军紧紧闭上眼睛,永远。
当最后一缕阳光从窗边消失时,杨军感到怀中的重量彻底消失了。他不敢睁开眼睛,害怕面对空荡荡的床铺。但最终,他还是缓缓睁开了眼。
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独自跪在那里,双臂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窗外,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在天空中闪烁。
天亮前说再见...杨军喃喃自语,可天亮了,你却没有回来。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月光洒满卧室,照亮了床头柜上那张年轻时的合影——照片里的钟丽容永远25岁,笑容灿烂如初
第七章:最后的告别
月光如水,静流淌在卧室的地板上。杨军跪坐在床边,双臂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尽管怀中早已空无一物。他的眼睛干涩发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在过去的二十三小时里流尽了。
丽容他轻声呼唤,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房间里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回应他。窗外,一只夜莺在黑暗中啼叫,声音凄清悠远。杨军缓缓放下手臂,指尖触碰到床单上的一处凹陷——那里还残留着微弱的温度,证明钟丽容确实曾经躺在这里。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双腿因长时间跪坐而麻木刺痛。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3:17,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杨军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衣柜门微微开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踉跄着走过去,拉开柜门。钟丽容的衣服整齐地挂着,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最显眼的是那件淡蓝色的睡裙——她昨晚穿的那件,现在静静地挂在最外面,仿佛主人刚刚脱下。
杨军伸手抚摸睡裙的布料,丝绸滑过指尖的触感如此真实。他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气,却闻不到钟丽容的气息,只有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不是幻觉...他喃喃自语,她真的回来过...
突然,一阵微风从紧闭的窗户缝隙钻进来,拂过他的后颈,凉得像谁的手指轻轻触碰杨军猛地转身,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丽容他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希望,如果你还在...给我一个信号好吗
风停了,房间里重归寂静。杨军颓然坐在床沿,双手抱头。也许钟丽容说得对,她只是一个因他执念而短暂回归的幻影,现在时间到了,幻影也该消散了。
但那些细节怎么解释老李也能看见她,她能拿起物品,他们甚至一起吃过饭...这些怎么可能全是幻觉
杨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额头蔓延到后脑。他摸索着走向浴室,从药柜里取出止痛药,干吞了两粒。镜子里的男人面色灰败,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像鬼一样。
你需要休息。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可怕。
回到卧室,杨军机械地脱掉外套,躺在那张他和钟丽容共枕过的大床上。床单上还残留着她躺过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位置,仿佛那里躺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钟丽容的脸——25岁的容颜,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笑起来时微微皱起的鼻梁...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杨军伸手想触摸,却只抓到冰凉的空气。
求你...他在黑暗中低语,再给我一个梦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终于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卷入无意识的深海。
......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锅碗碰撞的声音,水流声,还有...哼歌声杨军猛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微明,晨光透过纱帘给房间蒙上一层淡蓝色调。
那个哼唱的声音...他太熟悉了。是钟丽容在做早餐时总会哼的小调,一首没有名字的儿歌,她说是她外婆教她的。
杨军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厨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断肋骨。
厨房里,钟丽容背对着他,正在灶台前忙碌。她穿着那件熟悉的淡蓝色睡裙,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后。锅里煮着什么,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丽容杨军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她没有转身,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活儿。你醒啦她的声音轻快,就像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面马上就好,去洗把脸吧。
杨军钉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亲眼看见钟丽容在黄昏时分消失了。但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他能闻到葱花在热油中爆香的香气,能看到蒸汽在钟丽容周围形成的光晕,甚至能听到她赤脚踩在瓷砖上的细微声响。
我...我不明白...他艰难地开口,昨晚你...
钟丽容终于转过身来,晨光中她的面容比昨天更加透明,像一幅正在褪色的水彩画。但她的微笑依然明亮,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
嘘...她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别问问题。来,尝尝我煮的面,好久没下厨了,可能手生了。
杨军这才注意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中间是一碟小菜——凉拌黄瓜,切成他喜欢的薄片,淋了香油和蒜末。这个细节击垮了他,因为只有钟丽容知道他不喜欢黄瓜切块,只爱吃薄片。
你还记得...他哽咽着说。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钟丽容微笑着将面条捞进碗里,动作熟练,溏心蛋在下面,小心烫。
杨军走近她,想要触碰,却又害怕这美好的幻象会像肥皂泡一样破裂。我不饿,他说,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钟丽容放下锅铲,转身面对他。在晨光中,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用玻璃雕刻而成的人像。杨军能透过她的肩膀看到后面的橱柜。
时间不多了,她轻声说,我得在完全消失前,把该做的事做完。
消失不!杨军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他确实触碰到了实体,虽然感觉像握住了一团温暖的雾气,你不能再次离开我!
钟丽容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杨军能感觉到她的触碰,轻得像蝴蝶的翅膀。亲爱的,我早已离开了。现在这个...只是一个短暂的奇迹。
那我宁愿永远活在奇迹里!杨军激动地说。
钟丽容摇摇头,眼中含着无尽的温柔与悲伤。生命不该这样浪费。你还有那么多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小北,你的事业,那些关心你的人...
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就为我创造新的意义。钟丽容坚定地说,答应我,你会尝试。
杨军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消散。钟丽容在他怀中感觉如此真实,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甚至能听到她平稳的心跳。这怎么可能是幻影
来,吃面吧。钟丽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端起面碗走向餐桌,趁热才好吃。
杨军跟着她坐下,看着面前这碗面——清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面条整齐地码在碗中,底下藏着两个完美的溏心蛋。这是钟丽容的拿手早餐,她总说再忙也要吃好早饭。
记得吗钟丽容微笑着说,我最后发给你的短信。'天亮前我就回来了,记得给我煮碗面'。
杨军点点头,喉头发紧。那条未送达的短信,他后来在通讯公司恢复了数据,看了无数遍,几乎能倒背如流。
现在,我兑现承诺了。钟丽容指了指他面前的面,虽然不是我给你煮的,但...也算完成了一个循环,不是吗
杨军拿起筷子,手抖得几乎夹不起面条。他尝了一口,味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清淡却不寡淡,带着一丝姜的暖意。好吃。他哽咽着说,尽管食不知味。
钟丽容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吃,自己面前的那碗面一动未动。杨军注意到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了,晨光几乎完全穿透了她的手臂。
你不吃吗他问。
钟丽容摇摇头:我不需要了。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是想...最后看你吃一次我煮的面。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杨军的心脏。他放下筷子,伸手去抓她的手,却抓了个空——她的手臂已经完全透明了。
不...不...他慌乱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了...
钟丽容也站起来,她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正在被擦除的素描。时间到了,亲爱的。她温柔地说,天快亮了。
杨军这才注意到窗外已经泛白,黎明即将到来。他想起钟丽容消失前说的话——天亮前说再见。难道这就是她最后的时限
我还有那么多话想对你说...他绝望地低语。
我都知道。钟丽容微笑着,尽管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记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一直爱你。
她转身走向客厅,杨军紧跟在后。钟丽容的脚步没有声音,像踩在棉花上。她停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那里放着杨军23年来写给她的信,全都未拆封。
你...看过这些信杨军问。
钟丽容摇摇头:不需要看。你的每一个想法,每一分痛苦,我都感受得到。她轻轻抚过那些信封,手指几乎完全透明了,但现在,是时候放下了。
她转向沙发旁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药盒。杨军这才注意到药盒已经被整理过了——抗抑郁药和安眠药被单独放在一个小格子里,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按医嘱服用。
你...整理了我的药杨军震惊地问。
不能再依赖这些了。钟丽容的声音现在像风中的叹息,答应我,你会去看医生,好好治疗。
杨军无法回答。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几乎看不清钟丽容现在的样子——她更像一团人形的光雾,轮廓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晰,盛满了无尽的爱与不舍。
还有最后一件事。钟丽容指向门边的鞋柜,我的拖鞋...收起来吧。不需要再为我留着了。
杨军崩溃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我做不到...他抽泣着,我做不到忘记你...
钟丽容飘到他身边——她现在几乎是在飘而不是走。她弯下腰,虚幻的唇轻轻贴上他的额头。杨军感受到一阵微风般的触碰,带着钟丽容特有的气息。
不是忘记,她的声音现在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是...学会带着爱继续前行。
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客厅的地板上。钟丽容站在光中,身体像晨雾一样开始消散。杨军疯狂地扑上前,想要抱住她,却只抱住了一团金色的光点。
不要走...他哀求道,求你了...
我爱你,钟丽容的声音渐渐远去,永远记住这一点...
阳光越来越强,光点在空中舞动,最后像萤火虫一样四散消失。杨军跪在阳光里,双臂空空如也,只有地板上几滴未干的水渍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丽容他轻声呼唤,明知不会得到回应。
房间里静得出奇,连钟表的声音都消失了。杨军茫然四顾,突然注意到餐桌上那碗钟丽容煮的面——还在冒着热气,仿佛刚刚出锅。旁边是她那碗一动未动的面,筷子整齐地摆在碗上。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餐桌,发现钟丽容的座位前放着一张纸条。他颤抖着拿起来,上面是钟丽容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天亮了,我该走了。谢谢你等了我23年,现在该说再见了。答应我,你会好好生活,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永远爱你的,丽容。
杨军把纸条贴在胸口,泪水无声地滑落。他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他来说,时间仿佛永远停在了23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如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卧室,倒在床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听到了钟丽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再见,我的爱。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