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年春,苏琬踏入了紫禁城的朱红大门。
贵人,这边请。引路的宫女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苏琬微微颔首,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的玉镯——那是母亲临行前给她的唯一嫁妆。
穿过重重宫门,苏琬被安置在了景阳宫的偏殿。殿内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一盆开得正盛的牡丹摆在窗边,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送来的。宫女见苏琬目光停留在花上,连忙解释,娘娘说贵人初入宫闱,这花可添些喜气。
苏琬唇角微扬,向坤宁宫方向福了福身: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入夜,苏琬独自坐在铜镜前,卸下钗环。镜中的少女杏眼樱唇,眉目如画。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想起今日在御花园偶遇皇上时,那双深邃眼眸中闪过的惊艳。
贵人,该歇息了。贴身宫女青柳轻声道。
苏琬点点头,却在青柳转身时叫住了她:这花...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青柳一怔,随即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听说皇后娘娘极爱牡丹,宫中各处都摆着呢。
苏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的花朵,没再说话。
三日后,皇上翻了苏琬的牌子。
那一夜后,苏琬从贵人晋为嫔,赐号婉。景阳宫的主位娘娘——淑妃亲自来道贺,送了一对翡翠耳坠。
妹妹好福气。淑妃笑得温婉,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只是要当心,这宫里的花啊,开得越艳,谢得越快。
苏琬恭敬地接过礼物,笑容不改:多谢姐姐提点。
一个月过去,苏琬已承宠五次,风头无两。皇后终于按捺不住,召她去了坤宁宫。
婉嫔近来可好皇后倚在凤座上,指尖轻抚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她约莫三十出头,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唯有眼角几道细纹暴露了真实年龄。
苏琬跪下行礼:托娘娘洪福,臣妾一切安好。
起来吧。皇后示意宫女赐座,本宫听闻皇上近日常去你那儿
苏琬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皇上日理万机,不过是偶尔来臣妾处歇歇脚。
皇后轻笑一声,突然转了话题:本宫新得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想着你年轻,用着正合适。她挥了挥手,一名宫女立刻捧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苏琬连忙起身谢恩,却在接过盒子的瞬间,注意到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回到景阳宫,苏琬立刻命青柳将胭脂锁入箱中。夜深人静时,她取出一小撮胭脂,用帕子包了,交给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务必小心,别让人看见。苏琬低声嘱咐。
三日后,小太监带回消息——那胭脂中掺了少量的夹竹桃粉,久用可致人不孕。
苏琬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发白。她早知皇后不会容她,却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狠毒。
娘娘,要不要告诉皇上青柳急得眼圈发红。
苏琬摇头:无凭无据,皇上怎会信我更何况...她顿了顿,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岂会留下把柄
翌日请安时,苏琬特意用了那盒胭脂。皇后见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婉嫔今日气色真好。皇后笑道。
苏琬低头做羞涩状:都是娘娘赏的胭脂好。
回宫路上,淑妃的轿辇与苏琬擦肩而过。
妹妹好手段。淑妃以扇掩面,声音几不可闻,不过皇后可不止这一招。
苏琬心头一震,再看时淑妃已经远去。
接下来的日子,苏琬表面上对皇后愈发恭敬,背地里却开始暗中调查。她发现,近五年来,共有七位得宠的嫔妃莫名小产或暴毙,而她们都曾收过皇后赏赐的胭脂或香料。
秋去冬来,苏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越发稳固。这一夜,皇上在她宫中用膳,突然提起:朕记得先帝时有个李嫔,容貌与你有几分相似。
苏琬心头一跳:臣妾孤陋寡闻,不知这位娘娘...
她死了。皇上语气平淡,说是突发急病,但朕总觉得蹊跷。那时朕还是太子,记得她曾向父皇告发皇后...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苏琬强自镇定,为皇上斟了杯酒:宫中人多口杂,难免有些风言风语。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腊月初八,宫中设宴。苏琬特意用了皇后赏的胭脂,在宴席上光彩照人。酒过三巡,一名小宫女突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跪地哭喊:皇上救命!婉嫔娘娘要毒害皇后娘娘!
满座哗然。皇上沉下脸:怎么回事
小宫女抖如筛糠:奴婢...奴婢看见婉嫔娘娘的贴身宫女在御膳房往皇后娘娘的参汤里下药...
苏琬面色苍白,跪地申辩:臣妾冤枉!
皇后适时地咳嗽起来,一副虚弱模样:皇上,臣妾近日确实觉得身子不适...
搜宫!皇上厉声下令。
侍卫很快从苏琬寝殿的暗格中搜出一个扎满针的小人,上面写着皇上的生辰八字。众嫔妃惊呼后退,皇上脸色铁青。
苏琬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磕了个头:皇上明鉴!臣妾有下情禀报!
不等皇上回应,她猛地转向皇后:皇后娘娘,您赏给臣妾的胭脂,臣妾一直好好收着。不知娘娘可敢当场一试
皇后脸色微变:荒唐!本宫赏你的东西,自然...
皇上!苏琬打断她,臣妾怀疑皇后娘娘多年来在赏赐嫔妃的胭脂香料中下毒,害死了多位娘娘!臣妾已收集证据,请皇上明察!
说着,她示意青柳呈上一个匣子,里面是那盒胭脂和一份名单——正是那些莫名身亡的嫔妃。
皇上下令传太医查验。皇后突然起身,指着苏琬厉喝:大胆!你竟敢诬陷本宫!她转向皇上,皇上,这贱人分明是...
够了!皇上怒喝一声,验!
太医很快确认胭脂中含有夹竹桃成分。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搜查坤宁宫时,发现了更多证据——皇后不仅毒害嫔妃,还曾对先帝的一位宠妃下手。
三日后,废后诏书下达。皇后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庆功宴上,皇上举杯对苏琬笑道:爱妃聪慧过人,朕心甚慰。
苏琬含笑饮尽杯中酒,余光瞥见淑妃阴冷的目光。她知道,这场争斗远未结束。
夜深人静,苏琬独自站在窗前。院中的牡丹早已凋零,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新栽的梧桐。
凤栖梧桐...她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废后的第三日,圣旨降临景阳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婉嫔苏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着晋封为贵妃,赐号'婉',协理六宫之事。钦此。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苏琬双手接过圣旨,指尖微微发颤。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的尊荣,竟这样落到了她这个入宫不足一年的女子身上。
恭喜贵妃娘娘!满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主子得势,奴才们的日子自然也好过。
苏琬轻轻抚过圣旨上金线绣成的龙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都起来吧,每人赏三个月月钱。
青柳搀扶她起身,小声道:娘娘,淑妃娘娘派人送来了贺礼。
苏琬眸光一闪:哦
淑妃的礼物是一对赤金嵌宝石的镯子,工艺精美,价值不菲。随礼物附上的还有一张帖子,字迹娟秀:妹妹荣升贵妃,姐姐甚慰。愿同心协力,共辅圣君。
同心协力苏琬轻笑一声,将帖子放在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怕是同床异梦吧。
青柳不解:娘娘为何烧了淑妃娘娘如今是后宫位份仅次您的了,咱们不该...
正是因为如今我位分比她高,才更容不下我。苏琬将金镯子随手放入妆奁,皇后倒了,下一个挡在她凤座前的,就是我。
三日后,六宫嫔妃齐聚景仁宫向淑妃请安。苏琬特意换了一身淡紫色宫装,既不抢淑妃风头,又不失贵妃体面。
婉贵妃到——
随着太监的通传,殿内谈笑声戛然而止。众嫔妃纷纷起身行礼,唯有淑妃端坐主位,只微微颔首。
妹妹来了。淑妃笑容温婉,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这儿吧。
苏琬福了福身:谢淑妃姐姐。她缓步上前,裙裾纹丝不动,头上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淑妃的目光在那支步摇上停留了一瞬——那是皇上昨日才赏赐的贡品,整个后宫独此一份。
听闻妹妹近日协理宫务,甚是辛劳。淑妃端起茶盏,语气关切,若有不懂的,尽管来问姐姐。
苏琬低头抿茶,掩去眼中的讥诮:姐姐掌管六宫多年,经验丰富,妹妹自当多多请教。
对了,淑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下月是太后寿辰,皇上命我筹备庆典。妹妹既为贵妃,不如协助姐姐操办此事
殿内嫔妃们交换着眼色。这分明是淑妃在试探新贵妃的能力,若办得好是淑妃领导有方,办不好则是贵妃无能。
苏琬放下茶盏,笑容恬淡:能为太后尽孝是妹妹的福分,自当竭尽全力。
回宫路上,青柳愤愤不平:淑妃娘娘分明是要为难您!太后寿辰何等大事,稍有差池...
正因如此,才更要接下。苏琬摘下一片飘落在肩上的梧桐叶,她既给了我这个舞台,我岂能不好好表演
接下来的日子,苏琬几乎废寝忘食地筹备寿典。她翻阅历年记录,亲自过问每一处细节,甚至连宴席上的插花都要亲自挑选。
娘娘,您已经两日没合眼了。青柳心疼地为主子披上外袍。
苏琬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无妨。对了,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青柳压低声音:查到了。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翠缕有个相好,是御膳房的小太监。两人常在酉时三刻于御花园西北角的假山后私会。
苏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好。
太后寿辰当日,慈宁宫张灯结彩。苏琬设计的庆典别出心裁——不仅有传统的歌舞表演,还安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百鸟朝凤。数百只训练有素的珍禽在乐声中飞舞盘旋,最后组成寿字图案,引得太后连连称奇。
婉贵妃有心了。太后拉着苏琬的手,满脸慈爱,哀家许久没这么高兴了。
皇上也投来赞许的目光:爱妃果然才思敏捷。
淑妃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精心准备的贺礼——一尊白玉观音,在苏琬的百鸟朝凤面前黯然失色。
宴席散后,皇上去了苏琬宫中。淑妃回到景仁宫,摔碎了最心爱的一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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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她咬牙切齿,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翠缕小心翼翼地上前:娘娘息怒。奴婢有个主意...
淑妃听完,眼中浮现出阴冷的笑意:好,就这么办。
转眼到了端午。按宫规,嫔妃们需互赠香囊以表和睦。苏琬早早就备好了礼物,给淑妃的尤其精致——金线绣成的五毒图案栩栩如生,内里填的是上等香料。
娘娘,淑妃娘娘派人送香囊来了。青柳捧着一个锦盒进来。
苏琬打开一看,是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针脚细密,香气清雅。她轻轻嗅了嗅,突然皱眉:这味道...
她迅速拆开香囊,倒出里面的香料仔细检查,脸色渐渐凝重。
怎么了娘娘青柳紧张地问。
苏琬捏起一小撮香料:这里面掺了马钱子,久闻可致人疯癫。她冷笑一声,淑妃这是要让我变成疯妇啊。
奴婢这就把它烧了!青柳伸手要拿。
苏琬却拦住她:不,留着。将计就计。
三日后,宫中突然传出流言,说婉贵妃宫中夜半常有怪异声响,疑似巫蛊之术。流言愈演愈烈,终于传到了皇上耳中。
荒谬!皇上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拍案而起,婉贵妃温婉贤淑,怎会行此等事
淑妃在一旁柔声道:皇上息怒。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如派人去看看,也好还妹妹一个清白。
皇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当日下午,皇上带着太监宫女突然驾临景阳宫。苏琬似乎早有准备,恭敬地将皇上迎入内殿。
爱妃近日可好皇上环视四周,状似随意地问道。
苏琬奉上香茶:托皇上洪福,臣妾一切安好。
茶过三巡,皇上突然话锋一转:朕听闻...你宫中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苏琬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臣妾不知皇上何意。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惊呼一声,从苏琬床榻下搜出一个布偶,上面扎满了针,还写着淑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皇上脸色铁青,猛地站起身:苏琬!你竟敢行巫蛊之术诅咒嫔妃!
苏琬跪倒在地,却不慌不忙:皇上明鉴,这绝非臣妾所为。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皇上怒不可遏,来人——
皇上!苏琬抬头,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请容臣妾一言。这布偶所用的布料,是江南进贡的云锦,今年只赏赐给了三位娘娘——淑妃姐姐、德妃和臣妾。
皇上皱眉:那又如何
苏琬继续道:臣妾素喜淡色,所得云锦皆为月白、淡青。而这布偶用的却是绛红色...她顿了顿,据臣妾所知,淑妃姐姐得的正是绛红色。
淑妃脸色骤变:你...你血口喷人!
苏琬不慌不忙:再者,这布偶的针脚细密均匀,显然是常年做女红之人所制。臣妾自幼不善刺绣,宫中众人皆知。她转向皇上,皇上若不信,可查问臣妾宫中人等。
皇上神色稍霁,却仍存疑虑: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
皇上,苏琬突然道,臣妾请求传唤淑妃娘娘身边的翠缕问话。
淑妃厉声打断:荒谬!本宫的宫女为何要...
准了。皇上抬手制止淑妃,命人传唤翠缕。
翠缕被带上来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不等皇上发问,她就跪地哭喊:奴婢冤枉!都是淑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娘娘说若不除掉婉贵妃,她永远当不上皇后!
贱婢!淑妃猛地起身,一巴掌甩在翠缕脸上,你敢诬陷本宫!
翠缕捂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是娘娘赏给奴婢的,说是事成之后放奴婢出宫与相好团聚...奴婢这里还有娘娘亲笔写的字条...
局势急转直下。皇上看完字条,脸色阴沉得可怕:淑妃,你还有何话说
淑妃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翌日,圣旨下达:淑妃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婉贵妃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册封典礼上,苏琬身着正红色皇贵妃朝服,头戴九凤金冠,在百官命妇的朝贺中一步步走向高台。阳光下,她衣袂飘飘,宛若凤凰展翅。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回宫后,满宫奴才跪了一地,声音里满是欣喜。
苏琬轻轻抬手:都起来吧。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越发挺拔的梧桐,轻声道:备轿,本宫要去看看'旧人'。
冷宫阴冷潮湿,与前朝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苏琬在最里间的囚室中见到了淑妃——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周氏了。
周氏披头散发,早已不复往日风采。见苏琬进来,她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苏琬示意宫人退下,缓步上前:姐姐何必如此若非你先起歹心,又何至于此
周氏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这后宫永远不会安宁!今日是我,明日就会有别人!皇上对你的宠爱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
苏琬不为所动:姐姐多虑了。本宫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她俯身在周氏耳边轻声道,翠缕和她的相好,本宫已经安排他们离宫了。作为回报,她告诉了本宫很多...有趣的事。
周氏瞳孔骤缩:你...
比如,先帝的李嫔是怎么死的。苏琬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姐姐好生休息吧,这冷宫...你会住得很习惯的。
走出冷宫,阳光刺得苏琬微微眯起眼。青柳上前为她披上斗篷:娘娘,回宫吗
苏琬望向远处的宫殿群,轻声道:去慈宁宫。该给太后请安了。
她知道,这场游戏远未结束。皇贵妃之上,还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通往凤座的路,注定铺满荆棘。
皇贵妃的印玺摆在案头,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苏琬指尖轻抚过上面的凤凰纹路,唇角微微扬起。三年了,从初入宫闱的小贵人到如今执掌凤印的皇贵妃,这条路上倒下了太多人。
娘娘,德妃求见。青柳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
苏琬眉梢微挑:这么晚了请她进来吧。
德妃款款而入,一袭湖蓝色宫装衬得她肤若凝脂。她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打扰姐姐休息了。
妹妹客气。苏琬示意赐座,有何要事
德妃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下月选秀的名册,太后命我送来给姐姐过目。
苏琬接过,随手翻了几页。今年选秀规模不小,足有三十多位闺秀。她合上册子,笑道:太后费心了。不过这等小事,何劳妹妹亲自跑一趟
德妃低头抿茶:姐姐如今摄六宫事,日理万机,妹妹理当分忧。她顿了顿,听说...朝中有大臣上奏,请立姐姐为后
殿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苏琬不动声色: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妹妹也信
姐姐德才兼备,自然是当之无愧。德妃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只是太后似乎...另有考量。
苏琬心下了然。太后一直不赞成立她为后,嫌她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个四品知府。而德妃出身名门,父亲是朝中重臣,自然更得太后的心。
太后慈爱,自有道理。苏琬四两拨千斤,时辰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送走德妃,苏琬站在窗前久久不语。院中那株梧桐已长得极高,枝叶几乎要探到殿檐。青柳为她披上外衣:娘娘当心着凉。
青柳,你跟了我多久了苏琬突然问。
回娘娘,自您入宫起,整整三年零四个月了。
苏琬转身,握住青柳的手:这宫里,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你是一个。
青柳眼眶微红: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翌日清晨,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病了。
苏琬匆忙赶去,只见太后卧在榻上,面色苍白。德妃已在榻前侍奉,正亲自喂太后喝药。
皇贵妃来了。太后声音虚弱,哀家无碍,只是偶感风寒。
苏琬福身:臣妾愿为太后侍疾。
不必了。太后摆摆手,有德妃在就够了。你事务繁忙,去吧。
退出慈宁宫,苏琬心中疑云密布。太后虽不喜她,但从未如此明显地表示偏爱。这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三日后,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苏琬,神色凝重:爱妃,太后提议立德妃为后,你以为如何
苏琬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臣妾不敢妄议。立后乃国之大事,全凭皇上圣裁。
皇上叹了口气:德妃出身名门,端庄贤淑,确实合适。只是...他握住苏琬的手,朕心中属意的是你。
苏琬眼眶微红:有皇上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
别说傻话。皇上将她拉入怀中,朕会想办法的。
离开御书房,苏琬脸上的柔情瞬间消失。她太了解皇上了——他既说出这话,说明太后那边的压力已经很大。若不能尽快扭转局面,凤冠就要落在德妃头上了。
当夜,苏琬秘密召见了太医院院判张太医。半个时辰后,张太医匆匆离去,脸色异常难看。
娘娘,这样能成吗青柳担忧地问。
苏琬把玩着一枚玉佩:德妃父亲虽在朝中有势力,但若被揭发贪污军饷...你说皇上会如何处置
又过了五日,朝中突然爆出惊天大案——兵部侍郎、德妃之父被参贪污西北军饷,证据确凿。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德妃在宫中哭求皇上开恩,却被拒之门外。
慈宁宫内,太后气得摔了药碗:好个苏琬,竟敢对哀家出手!
嬷嬷低声道:太后息怒。德妃娘娘如今失了圣心,立后之事...
立后太后冷笑,哀家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命坐上凤位!
风云突变。德妃虽未受父亲牵连,但立后之事自然搁浅。朝中大臣纷纷转向,开始支持苏琬。就在一切看似顺遂时,意外发生了。
那日皇上头痛发作,召苏琬前去侍奉。青柳匆匆来报:娘娘,张太医说皇上这头痛非比寻常,需用特殊药引。这是方子...她递上一张纸条。
苏琬扫了一眼,皱眉:这药...
张太医说务必按方服用,否则皇上龙体堪忧。青柳急道。
苏琬沉吟片刻,点头:去准备吧。
半个时辰后,苏琬亲自端着药茶来到养心殿。皇上正闭目揉着太阳穴,见她来了,勉强一笑:爱妃来了。
皇上请用药。苏琬将茶盏奉上。
皇上接过,一饮而尽。片刻后,他突然脸色大变,捂着胸口倒下。殿内顿时大乱。
护驾!皇贵妃谋害皇上!德妃不知从何处冲出,尖声喊道。
太医很快赶到,诊断皇上中了剧毒。侍卫在苏琬宫中搜出了剩余的药粉,与茶中成分一致。
慈宁宫内,太后怒不可遏:贱人!竟敢谋害圣上!来人,把她押入大牢!
苏琬被摘去钗环,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她知道,这次恐怕在劫难逃了。德妃的计策天衣无缝——买通太医,利用青柳传递假消息,让她亲手给皇上下毒。即便皇上醒来,谋逆大罪也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苏琬抱膝而坐。她想起入宫那日,母亲塞给她的玉镯中藏着一句话:琬儿,无论何时,都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人。
她苦笑着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玉镯早就在晋位贵妃时收起来了。她太信任青柳了,这是她最大的失误。
娘娘...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
苏琬抬头,看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奴婢是御膳房的小顺子。小太监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青柳姐姐让奴婢告诉您,她对不起您...她弟弟在德妃父亲手上,不得不...
苏琬心头一震:青柳现在何处
小太监摇头:不知道。昨晚之后就没见过她了。
苏琬闭了闭眼。青柳的背叛固然令她心痛,但这消息至少证明了一点——德妃确实策划了这一切。
小顺子,你为何冒险来告诉我这些
小太监低头:奴婢...奴婢的姐姐曾是李嫔的宫女。她说李嫔娘娘临终前留下话,若有机会,要报答婉小主的恩情。
李嫔苏琬猛然想起那个皇上曾说与她容貌相似的先帝嫔妃。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你姐姐还说了什么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她说...李嫔娘娘并非病死,而是被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后来的太后...毒死的。因为李嫔怀了先帝的骨肉,威胁到了太后的地位。
苏琬如遭雷击。难怪太后一直阻挠她为后,原来不只是因为出身,更因为...她与李嫔相似的容貌让太后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
小顺子,帮我做件事。苏琬迅速冷静下来,从发间取下一根金簪塞给他,去找张太医,告诉他...
三日后,天牢大门突然打开。苏琬被带到慈宁宫,只见太后脸色铁青,德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皇上——已经苏醒,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皇贵妃,朕错怪你了。皇上亲自扶起苏琬。
原来,小顺子找到张太医后,张太医冒险检查了皇上用的药渣,发现其中确实有毒,但与苏琬宫中搜出的药粉成分不同。与此同时,有人在御花园的井中发现了一具宫女尸体——正是失踪的青柳。她手中紧握着一块布料,经查证是德妃宫中特有的锦缎。
最致命的是,调查发现德妃与废后周氏竟是表姐妹关系,两人多年来一直暗中勾结。德妃陷害苏琬,既是为父报仇,也是为周氏出气。
德妃林氏,心肠歹毒,谋害圣上,诬陷皇贵妃,罪不容诛!皇上声音冰冷,着废为庶人,赐白绫自尽!
德妃瘫软在地,被宫人拖了出去。太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
皇上握住苏琬的手:爱妃受委屈了。朕已决定,立你为后,三日后举行册封大典。
苏琬跪地谢恩,眼中含泪。走出慈宁宫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太后站在殿内阴影处,目光阴鸷如毒蛇。
册封大典当日,苏琬身着正红色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在百官朝贺中一步步走向高台。礼乐声中,她瞥见太后缺席的位置,心中了然——这场斗争,还远未结束。
入夜,新任皇后苏琬站在坤宁宫前,仰望满天繁星。青柳的背叛、德妃的阴谋、太后的恨意...这一切都提醒着她,即使坐上了凤位,也绝不能放松警惕。
娘娘,起风了,进去吧。新调来的大宫女轻声道。
苏琬转身,目光扫过这个陌生面孔: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紫苏。
紫苏...苏琬轻声重复,好名字。
她步入殿内,凤袍拖曳过光可鉴人的金砖。窗外,那株从景阳宫移栽来的梧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凤栖梧桐,终得其所。但这深宫之中,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安宁。
苏琬抚过案上的凤印,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这场游戏,她会一直玩下去——直到,再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