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根本不是集团代表,而是群穿着传统韩服的民俗学者。
他们开口就是济州岛方言：要不要试试韩服体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些音节在脑子里打转,却组不成意思。
完了,语言能力关键时刻掉链子。
周翻译客户等着呢。
刘总监笑里藏着刀的催促着。
这老狗,我不就是拒绝给他女儿当免费家教,至于这么整我吗
正着急,脑子里突然想到,住院时无聊翻的朝鲜传统文化资料。
真漂亮,尤其是那个结饰,源自朝鲜王室吧
我流畅接话,顺手指出一位学者腰带上错误的系法。
刘总监的咖啡杯歪了,咖啡撒出来都没发现。
你怎么会庆尚道传统术语现在韩国年轻人都不懂这些。
领头的老教授激动的握住我的手。
3
周笑笑,从今天起你调去国际项目部。
周一早上,张经理把新工牌拍在我桌上。
我看向桌上那个工牌,差点被上面高级语言顾问几个字闪瞎眼。
刘总监没意见
我警惕的环顾四周。
上周被我当众打脸后,那位秃顶中年男人每次见到我,表情都像吞了只活青蛙。
张经理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那个五千万的单子,客户点名要你,刘总监不敢有意见。
林小满从隔壁工位探出头：笑笑今早在电梯里,还用古希腊语背了荷马史诗,咱公司有希腊客户不
张经理居然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摸着下巴说：也许该考虑拓展下业务了。
国际项目部在36层,整层铺着让人不敢大声说话的高级羊毛地毯。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我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祁煜。
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笔直。
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来时,我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的伤疤。
他皱着眉说：迟到7分钟。
我举起咖啡杯：现在属于咖啡续命时间。
项目组其他人假装埋头工作,耳朵却竖得比天线还直。
祁煜突然用德语快速说了串话。
我大脑自动翻译成：15点前完成这份中德对照企划书,错误率超过1%就回市场部。
遵命,上校先生！
我条件反射的立正。
说完才意识到,我用了二战电影里的台词。
办公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憋笑声。
一周后。
事实证明,超能力也架不住专业术语轰炸。
当意大利客户甩出长达三页的皮革鞣制工艺名词时,我的大脑直接蓝屏。
那些单词像活鱼似的在我脑子里扑腾,就是不肯排成句子。
意大利客户敲敲桌子。
周顾问,你确定能理解我们的核心技术
冷汗顺着我的后背滑下。
祁煜起身,修长的手指若无其事的划过我面前的笔记本。
他的指尖点在苯胺染革法的意大利语专业释义上。
先生,根据托斯卡纳传统工艺……
我立刻流畅接话。
顺便用佛罗伦萨方言,讲了段但丁神曲里的皮革匠典故。
意大利团队集体鼓掌。
祁煜低头整理袖扣。
我看到他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大概相当于普通人的仰天大笑吧。
散会后,我跟祁煜一起走进电梯。
刚才谢啦,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那个词
他推了推眼镜：你盯着客户皮鞋看的眼神,像猫见了鱼干。
电梯不断下降。
祁煜突然用俄语问：为什么害怕失去这份天赋
电梯门映出我低着头的样子。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
这段时间,我疯狂记着每种语言的语法要点,像末日囤货癖患者一样。
我用俄语轻声回答：因为我不想变回无名小卒。
电梯叮地停下。
走出去前,祁煜说：圣罗兰集团的总监在邮件上说,他们最欣赏的不是你的翻译,而是你把咖啡泼到自己头上时的应变能力。
这句话瞬间让我的眼眶泛红。
惊天大八卦！
深夜加班时,林小满的视频通话突然弹出来。
你知道祁煜是谁吗他就是两年前消失的同传界神话Aiden！据说因为压力太大,导致暂时性失语,现在居然伪装成普通翻译来我们公司了……哎你镜头怎么这么晃
因为祁煜就站在我的办公桌旁,姐们儿！
暂时性失语
他笑了一下,突然切换成阿拉伯语。
我当年只是厌倦了被当成人肉翻译机。
祁煜瞥了眼我办公桌上的纸,纸上是我画的Q版漫画。
戴眼镜的鲨鱼,正训斥一只抱着咖啡杯的仓鼠。
这是
咳,这是项目组团建纪念册素材。
我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实际上,那只鲨鱼代表的是祁煜,而我是那只可怜巴巴的小仓鼠。
怕他起疑,我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会手语吗下周公司要去聋哑学校参观。
祁煜忽然伸手拂过我耳畔,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樱花花瓣。
这个距离,我能清晰的看到他睫毛在镜片后的弧度。
还有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美国手语三级,法国手语二级。
祁煜拿起咖啡杯,转身走向门口。
门关上后,林小满发出土拨鼠尖叫：他刚才摸你耳朵了！这算不算调情
我抓起马克杯猛灌一口。
下一秒,差点没喷出来。
卧槽！这是祁煜的杯子。
他把我的咖啡拿走了。
意式浓缩苦的我舌尖发麻。
4
周笑笑,立刻来公司！
我被张经理的电话惊醒。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完成的葡萄牙语合同。
我居然趴在键盘上睡着了,脸颊压出一排字母印子。
我抹了把脸：出什么事了
张经理压低声音：客户需要罕见小语种翻译,刘总监说你装病拒绝。
出租车里,我拼命回忆撒丁岛方言的动词变位。
却发现那些曾经清晰的语法规则,正像退潮般从大脑中溜走。
后脑勺伤疤处传来钝痛,像有人用钝器刮擦我的脑仁。
会议室玻璃门映出我惨白的脸。
我深一口气,拉开门走进去。
里面坐着五个面色难看的客户。
刘总监的假笑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啊呀,我们的语言天才终于睡醒了
抱歉,我迟到了。
我开口的瞬间就知道完了。
本该是撒丁岛方言,发出的却是带着上海腔的塑料意大利语。
客户皱起眉头：我们要求的是萨丁尼亚语翻译。
我试图调动大脑中的语言库。
却像拧开生锈的水龙头一样,只有零星单词滴答落下。
祁煜快步走向茶水间,经过我身边时眼里带着担忧。
诸位请允许我解释……
我硬着头皮继续,可是头疼欲裂,突然膝盖一软。
栽倒前,有人从身后稳稳托住我的手肘。
祁煜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薄荷茶,杯底沉着两片奇怪的叶片。
喝掉。
他嘴唇几乎没动,声音轻的像羽毛拂过耳畔。
南非醉茄,可以暂时抑制神经亢奋。
苦涩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那些消失的语言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哗啦啦重新排列组合。
关于萨丁尼亚语的古老渊源……
我流利的说着从未学过的方言。
祁煜悄悄退到角落,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能力不稳定时不要强行调用。
会议室里只剩我们两人时,祁煜说道。
他把一个毛毯扔给我。
就像显卡超频运转会烧毁电路一样,你的大脑也会受到损伤。
我攥紧毛毯边缘：可今天要是搞砸了,刘总监巴不得我滚回市场部做PPT。
祁煜倾身过来,严肃道：你刚才头疼,是超负荷使用语言中枢,大脑在抗议,下次不能再勉强自己了。
我小声问：当年你失语,也是因为这个
祁煜的睫毛在镜片后颤了颤,用芬兰语说：我不想谈这个。
我故意开玩笑,想让空气没那么凝固：鼎鼎大名的同传之神,现在给我当救火队员,我的荣幸。
祁煜突然用希伯来语说了句话。
我的大脑自动翻译出诗意盎然的句子：流星燃烧自己照亮夜空,却以为那光是借来的,12世纪犹太诗人的话。
我挠挠头：什么意思
祁煜认真道：意思是,你值得客户的掌声,周笑笑。
几天后,我无意间发现了祁煜的秘密。
我正在翻找客户档案,偶然碰落祁煜桌上的《神经语言学案例集》。
书页里滑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
周笑笑使用语言频率：法语3次,含1次俚语错误,德语完美,日语关西腔不稳定……
纸的背面,写了一行希腊语：周笑笑,笑起来像威尼斯玻璃,易碎又明亮。
办公室门突然开了。
我慌忙把书放回原位,回身时不小心撞翻了祁煜手上的咖啡杯。
褐色液体泼在祁煜价格不菲的西装裤上。
祁煜挑眉：这是报复我说你俚语错误
你监视我！
我一拍桌子。
你还……还写那种肉麻句子！
祁煜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不是监视,只是医学观察。
他顿了顿。
至于背面那句话……
他突然切换成法语：是荷尔蒙的错。
阳光穿过百叶窗,照在他发红的耳朵上。
5
周笑笑选手请就位！本届跨国集团语言争霸赛即将开始！
我站在年会舞台上。
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人。
刘总监对着直播镜头夸张的比划着：家人们看好了！这就是我们公司的人肉翻译机！
我手心全是汗。
这是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临时通知的趣味竞赛,规则是同步翻译十国客户刁钻提问。
首先有请日本客户！
主持人欢快宣布。
日本起身,说的是冲绳方言：请用冲绳话自我介绍。
关键时刻我的语言系统又宕机了。
我磕磕绊绊的说了几句,头又开始疼了。
看来我们的天才翻译今天状态不佳啊。
刘总监的幸灾乐祸的笑声格外刺耳。
我借口上卫生间,冲下台。
我的后脑勺一跳一跳的疼。
那些曾经鲜活的语言,像退潮般从大脑中溜走了。
我甚至记不起五分钟前,日本客户说的最后一个词。
卫生间隔间的门被敲响。
祁煜的声音传来：周笑笑,你还好吗
我不自觉的说出一句德语：我感觉自己快不会说话了。
祁煜轻声说：你先开门。
我打开门,跟他走出卫生间。
我犹豫着问：你为什么总是帮我
祁煜把手机放到我面前。
上面是一张两年前的新闻截图。
标题写着：语言天才Aiden职业生涯终结
当时没人帮我。
祁煜的他声音罕见的带着波动。
他给我讲了一个天才陨落的故事。
连续72小时的同传工作后,突然在联合国气候峰会上失语,被全网嘲笑。
所以当我看到你满头是血,还坚持用法语报价的时候。
祁煜忽然笑了。
我就想看看,你这颗流星能飞多远。
回到会场时,第二轮竞赛已经开始。
法国客户用魁北克俚语提问,台上的选手抓耳挠腮。
我走上台,用流畅的回答赢得了掌声。
刘总监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接下来的比赛,我渐渐找回了自信。
结束后,祁煜走到我身边：看,没有超能力,你也赢了。
突然出现的语言能力,让我学起外语特别快。
我拼命学习,拼命记,想在语言能力消失前尽可能多的学会更多。
现在,我已经可以用自己的真实实力翻译了。
林小满喝的有点多,脸红彤彤的举着直播手机跑过来。
老铁们看！这就是我们今晚的赢家,榜一大哥刷嘉年华,我就请周笑笑女士表演用阿拉伯语报菜名！
我此时的母语是无语。
你也少喝点,酒精会加速语言中枢退化。
祁煜夺走我拿起的第三杯香槟。
林小满醉醺醺的大喊：笑笑！榜一大哥要你教他用克林贡语表白,说我喜欢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我懵了。
那不是一部科幻剧里的人造语言吗
榜一大哥是真狗啊。
祁煜突然倾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畔。
那句话这么说……
我的心跳震耳欲聋。
6
《关于周笑笑女士的语言学习观察报告》
记录者：祁煜
保密等级：A+（被发现会被女朋友罚睡沙发）
观察日期：5月20日
晨间记录：
07:10
研究对象（注：我女朋友）把德语闹钟,误设成波兰语模式,导致起来晚了（这个理由有些抽象）。
现在她正抱着咖啡机用四种语言咒骂。
07:15
研究对象把法语动词变位表贴在浴室镜子上,导致我刮胡子时看到être（是）的未完成过去时变位,下意识跟着念,刮伤了下巴。
女朋友在我的伤口上贴了Hello
Kitty创可贴。
观察日期：6月1日
地点：苏黎世火车站
研究对象在售票机前僵立10分钟,坚称自己绝对懂瑞士德语。
实际购票时选成儿童票。
但她坚称是机器故障。
观察日期：7月14日
地点：巴黎圣母院广场
研究对象被吉普赛占卜师拦住。
对方用罗马尼亚语说：你的人生线有奇异转折。
她条件反射用罗马尼亚语回答：是的,我有天摔破了后脑勺,然后我拥有了超能力。
占卜师大惊失色,塞给她一把大蒜（）后匆匆离去。
返程地铁上,她兴奋的说,这是超能力消失后首次触发被动语言,兴奋之下我们坐过站了。
观察日期：8月3日
地点：慕尼黑啤酒节帐篷
酒后行为观察：
研究对象与巴伐利亚大叔拼酒,宣称她的肝和她的法语一样坚强。
严重醉酒后,开始教德国人中文绕口令：四是四,十是十。
导致全场舌头痛。
凌晨2点,抱着路灯杆用俄语背诗,说要给钢铁同志一点温暖。
补充备注：我抱她回酒店时,听到她用捷克语说梦话：祁煜……比啤酒好喝……
观察日期：9月1日
地点：家里书房
重大发现记录：
研究对象偷偷在我的《高级翻译理论》里写满批注。
第208页：这个理论不对！上次我用狗狗眼看他,他就同意吃火锅了,这算非语言交际成功案例吧
第356页空白处画满Q版小人。
戴眼镜的鲨鱼（我）和抱咖啡杯的仓鼠（她）。
对话框里写着各国语言的我爱你。
补充备注：本书现已成为我最珍贵的学术资料。
这天放假,我们两个窝在家。
祁煜！
周笑笑冲进阳光房。
我的观察笔记被她发现了。
这算什么人类语言学观察日志
我从容不迫的合上电脑：亲爱的,你不能代表全人类。
她哗啦啦翻到最新页：你连我昨晚说梦话都记录
学术需要。
我摘掉眼镜擦拭,用来掩饰我的紧张。
她梦见我求婚了。
事实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我想给她个惊喜。
周笑笑涨红了脸,拿起我的意式特浓喝了一口,瞬间戴上痛苦面具。
我轻吻她的唇,尝到了和自己口中同样的咖啡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