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程序已经启动了。
她打了个响指,身后五个半人半兽的怪物齐刷刷跪下。
最左边的Alex羊人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是让我血液冻结的字：
身体交换仪式进度：89%。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我试图拖延时间,手指悄悄摸向徐青给的硬盘。
金属表面冰凉,边角锋利如刀片。
混合体笑了,露出虎牙。
我的虎牙,左边那颗稍微有点歪。
从你大一冬天把围巾借给我那天。
她抚摸着自己,我的脸。
你的温度,你的气味...我知道这就是我要的下一个容器。
容器
通风管突然震动,远处传来爆炸声。
混合体身形微晃,我趁机将硬盘朝她面部掷去。
锋利的边缘划过她脸颊,却没有流血
伤口处露出的是类似陶土的材质。
2023年的纳米仿生材料。
她用手指抹过伤口,表面立刻愈合如初。
比1967年那具石膏身体好用多了。
我的大脑艰难处理着这个信息：
你说...1967年
混合体向羊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调出张泛黄的老照片。
上面是两位穿旗袍的少女站在金陵女子大学门口
左边那人有着和苏雯如出一辙的月牙胎记。
认识一下,这是我第三任身体。
混合体深情地抚摸照片,
王梦兰,化学系高材生。她发现我的秘密那天,正好满二十岁。
她眨眨眼,就像你明天一样。
19
管道再次震动,这次更近。
混合体不耐烦地挥手：带走。仪式还剩...
她查看平板,七分钟。
熊人和兔人一左一右钳住我的手臂。
挣扎中我的衣领被扯开,露出锁骨下方的淡色疤痕。
那是大二时和苏雯一起爬山摔伤的。
混合体看到后突然暴怒。
你竟敢保留我的标记！
她尖叫道,声音完全变成苏雯的。
那天的血明明...等等。
她眯起眼,你用了替代品
我猛然想起那次意外后,苏雯坚持要用她的祖传药膏帮我涂伤口。
当时觉得刺痛异常,现在想来,她可能趁机混入了自己的血液或组织。
你失败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疤痕是我的,不是你的复制品。
混合体脸色变得狰狞,她一把抓过郑毅猪的笼子。
知道为什么你丈夫这么容易上钩吗
她敲了敲猪额头,一块皮肤翻起,露出下面的微型电子装置。
因为他根本不是郑毅。
那是个精密追踪器,侧面刻着研究所徽标和编号Agent
047。
真正的郑毅一年前就死了,在你们结婚纪念日。
混合体凑近我耳边低语。
想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芮芮快跑'。
她的话像冰锥刺入心脏。我想起一年前郑毅确实有三天出差,回来时锁骨上的痣从左边移到了右边。当时他笑着说是我记错了。
熊人突然竖起耳朵：所长回来了。
混合体脸色骤变：不可能！我明明...
通风管尽头传来金属撕裂声
接着是某种高频音波,像千万个铃铛同时摇响。
五个半人半兽的怪物立刻痛苦倒地,混合体也捂住耳朵尖叫：
关掉它！
音波中,我竟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这就是徐青没说完的狐狸最怕的东西！
20
铜铃声对狐妖有致命伤害,而苏雯混合体正具有狐妖特性。
一个黑影从管道尽头滑来,是穿着紫色制服的瘦高男子
胸前别着所长名牌。
他手持青铜铃铛,每走一步都引发怪物们新一轮痉挛。
林芮,跟我走。
所长声音低沉,除非你想永远困在这具即将腐烂的身体里。
混合体突然扑向我,指甲暴长成利爪：她是我的！
所长猛摇铃铛,声波在密闭空间形成物理冲击。
混合体被掀翻,但她的爪子已经划破我手臂。
血液飘浮在空中,形成诡异的血珠阵列。
它们在向混合体移动！
仪式开始了！所长拽着我向后撤,必须切断能量连接！
我死死抓住郑毅猪的笼子,尽管现在知道它只是个仿生机器人。
猪眼睛里的蓝光突然增强,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是徐青。
林芮,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最坏情况发生了。
全息徐青语速飞快,苏雯不是普通人,她是民国时期就存在的'换命师',专门盗取年轻女性身体延续生命。情劫咒只是幌子,真正运作的是...
影像突然扭曲,混合体突破声波屏障冲来。
所长将我推向后方：跑！去标本室找第七个罐子！
我跌跌撞撞爬向管道深处,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混合体癫狂的笑声。
你以为铜铃能阻止百年大计芮芮,我们注定要...
拐弯后我拼命向前爬,终于看到标本室通风口。
踹开栅栏跳下去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愣在原地。
原本六个标本罐的位置现在有七个
新增的那个浸泡着一具与我完全相同的身体。
标签写着：林芮-完美容器（最终版）
罐体连接的显示屏闪烁着：
意识传输准备就绪。
我转向其他罐子,发现第五个罐子里的棕熊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个熟悉身影,郑毅。
真正的郑毅,全身插满管线漂浮在淡绿色液体中。
标签日期是一年前,状态栏标注：记忆提取完成。
21
他坚持了三个月。
所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铃铛表面布满裂纹。
他的紫色制服有多处撕裂,右眼变成血窟窿。
你丈夫是我们最好的特工,成功接近苏雯并取得部分信任。
所长走向郑毅的罐子。
可惜最后关头还是被她发现了意识替换的把戏。
意识...替换
苏雯看中的身体需要特殊条件。所长调出操作面板,必须与当前身体有高度基因相似,且自愿交换意识。所以她花多年时间模仿目标,制造'自愿'假象。
屏幕显示我和苏雯过去五年的相处记录。
同款发型、同步生理周期、甚至故意模仿我的笔迹...
她为什么选我
所长打开第七个罐子的后台数据：看这个。
基因组对比图上,我的DNA某段序列标注着：
稀有突变：端粒自修复。
旁边是行小字：预估寿命：150±20年。
苏雯每次换命都会损失30%寿命上限。你的身体是她梦寐以求的'永生容器'。
所长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口黑血。
该死,她给我下了蛊...
通风管传来刮擦声,混合体快到了。
所长塞给我个青铜小铃：
敲碎罐子,释放你的备份体。只有原始DNA能中断仪式！
那郑毅呢
所长已经站不稳：他的意识...在...
天花板轰然坍塌,混合体从天而降,现在她的脸已经80%像我,只有左耳胎记保持原样。
所长用最后力气摇响破铃,声波让混合体动作迟缓了一秒。
现在！他吼道。
我抡起灭火器砸向第七个罐子。
玻璃爆裂的瞬间,浸泡其中的我睁开眼睛
同时所有显示屏跳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原始DNA污染！传输中断！
22
混合体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陶土般的基底材质。
她扑向破碎的罐子,却被里面的我抓住手腕。
你忘了最重要的事。
备份体的声音和我完全相同,情劫咒需要双方自愿。
混合体僵住了：不可能...我明明...
你伪造了我的签名,复制了我的记忆,甚至偷了我的血。
备份体,或者说,真正的我,从液体中站起,
但你没偷到那天在庙里求的护身符。
我下意识摸向胸口,大学时和苏雯去杭州
在灵隐寺求的狐形玉佩一直贴身戴着。
住持当时说的话突然在脑海回响：
此玉认主,邪祟难近。
混合体,现在应该叫苏雯原体
她的面具彻底崩裂,露出下面干尸般的真容。
她的声音突然苍老：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还有...
青铜铃铛突然自动飞起,悬浮在空中剧烈震动。
音波形成可见的青色涟漪,所长的尸体旁浮现出淡淡光点
是徐青的残存意识！
林芮,用玉！
光点发出徐青的声音,狐形克狐妖！
我扯出玉佩掷向苏雯。
狐形玉石在空中分解重组,化作九条光链缠住干尸。
她尖叫着挣扎,每动一下就有更多陶土剥落。
不！我花了十二年准备！
苏雯的干尸转向我,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绿色火焰。
你以为郑毅为什么接近你他是我安排的眼线！
备份体突然开口：
她在说谎。查看郑毅罐子的记忆文件。
我冲向操作台调出数据。
视频加载出来,是郑毅的临终记录。
画面里他浑身是血,但眼神坚定：
林芮,如果你看到这个...苏雯是连环杀手...她害死了我妹妹...求你一定阻止她...
视频日期是我们领证前一周。
苏雯干尸发出刺耳大笑：
没错,我杀了他妹妹,那个多管闲事的护士！
她的声音突然变成甜美少女音,
但你知道吗她死前求饶的样子真可爱...
青铜铃铛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九条光链同时收缩。
干尸在尖叫中瓦解成灰烬,同时整个研究所的灯光熄灭,只有应急灯投下血红光芒。
备份体开始变得透明：同步完成了。记住,苏雯的网络不止这里...
等等！
我想抓住她,手指却穿过虚影,
郑毅能回来吗
每个罐子都是独立的。
她指向第五个罐子,他的身体已死,但意识...
警报声打断了她。
远处传来机械女声：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
23
备份体最后看了我一眼：活下去。为了所有被苏雯害过的人。
她化作光点消散,同时所有标本罐的液体开始沸腾。
我冲向郑毅的罐子,疯狂寻找释放按钮,却在面板上看到一行小字：
意识备份已损坏,无法还原。
59秒。
我砸开罐子玻璃,郑毅的身体滑落出来。
他胸口微微起伏,但眼睛没有焦距。
抱起他时,我发现后颈有串数字纹身——047。
58秒。
通风管传来猪叫声。
是苏雯猪和郑毅猪！
它们不知怎么逃出笼子,正艰难地爬过废墟。
郑毅猪看到我怀里的躯体时,突然直立起来,额头符文亮如蓝焰。
57秒。
符文投射出最后一段全息影像,是郑毅,穿着研究所制服：
林芮,当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任务失败了。苏雯的网络遍布全球,她只是某个更大组织的棋子。第五实验室...
影像突然中断。
郑毅猪倒在地上,符文熄灭。
与此同时,我怀中躯体睁开了眼睛。
所...所长
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56秒。
没有时间了。
我拖着两个人和两头猪冲向紧急出口。
身后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热浪推着我们飞过最后十米。
跌出安全门的瞬间,整个地下设施在轰鸣中塌陷。
我们滚落在图书馆后巷的雨水中,郑毅猪,或者说Agent
047,用最后力气按下项圈上的按钮。
远处传来直升机轰鸣。
雨幕中,我抱紧那具同时拥有郑毅面孔和047记忆的身体,苏雯猪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真正的郑毅再也回不来了。
但这场百年游戏,才刚刚揭开幕布一角。
24
直升机降落在市郊某私人医院楼顶时,雨已经停了。
医护人员抬走所长尸体后,只剩下我、两头猪
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坐在停机坪边缘,白炽灯照出他侧脸完美的轮廓
和郑毅分毫不差,连左眉那道小时候摔伤留下的断痕都在。
但当他转过来,眼神里的冷漠像冰水浇灭了我所有期待。
林女士,我们需要谈谈。
他递来平板电脑,声音是郑毅的,语气却是陌生人,
这是047号特工的任务日志,加密部分已经解锁。
我接过平板,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
他立刻缩回手,仿佛我是块烧红的铁。
这个动作刺痛了我,郑毅最爱在公开场合偷偷勾我的手指。
你记得多少我盯着他眼睛,关于...作为郑毅的部分。
他皱眉,太阳穴浮现青筋：
只有任务需要的记忆碎片。根据记录,我在郑毅死亡前三周替换了他
他点开一段视频,这是提取过程。
画面中,绑在手术台上的郑毅剧烈挣扎,而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将一个发光装置贴在他额头。
随着刺眼蓝光,郑毅的瞳孔逐渐放大,最后变成玻璃般的呆滞。
记忆抽取会造成永久性脑损伤。
047说这话时毫无感情,就像在汇报天气,
原主通常在72小时内死亡。
我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视频日期显示是去年11月3日,我们第一次约会纪念日。
那天郑毅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说他永远属于我。
为什么同意这个任务我声音嘶哑。
苏雯网络涉及国家安全。
047调出张地图,上面标着十几个红点,她背后是'蜕皮俱乐部',专门交易超自然技术。我的妹妹...
他突然按住太阳穴,表情扭曲。
这个姿势太像郑毅偏头痛发作时的样子,我下意识伸手想帮他按摩,却被他猛地推开。
不要碰我！
他低吼,随即又恢复专业口吻,
抱歉,残留记忆有时会造成干扰。
我默默收回手,看向笼子里的两头猪。
苏雯猪蜷缩在角落,灰白皮肤下鼓起可疑的蠕动肿块。
郑毅猪,或者说那个仿生机器人,已经彻底不动了
眼睛变成死气沉沉的玻璃球。
它们需要特殊处理。
047指着苏雯猪,尤其是这个,诅咒源头必须...
他话没说完突然栽倒,全身痉挛。
医护人员冲过来注射镇静剂时,他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用完全不同的语气喊了声：
芮芮...小心镜子...
然后昏了过去。
25
病房里,我看着监测仪上稳定的绿线,思绪混乱。
那句芮芮是郑毅独有的叫法,带着他特有的温柔转音。
而小心镜子。
我们蜜月时在威尼斯买了对古董镜
他说镜子里藏着前世情人的魂魄,每次照镜子都要蒙上纱巾。
护士进来换药时,我趁机溜进医院资料室。
047的病历上写着意识融合异常
但最让我心惊的是主治医师的笔记：
患者夜间反复呼喊月牙胎记在移动
脑扫描显示海马体有不明阴影
疑似诅咒残留
建议转送总部净化。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我躲进储物间
透过门缝看到两个穿紫色制服的人推着设备车走过
车上是五花大绑的苏雯猪。
它看到我藏身的门缝,眼睛突然变成血红色
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角度,露出人类般的微笑。
等脚步声消失,我跑回病房。
047,暂且这么叫他,已经醒了
正在拆静脉注射针头。
他们要把苏雯猪带走。
我关上门,它刚才...
总部净化程序。
047打断我,动作利落地跳下床,
那东西已经不能算猪了。昨晚监控显示它用蹄子在墙上刻满古希伯来文,内容是关于'肉身转移'的禁忌咒语。
他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套黑色作战服。
换衣服时,我注意到他后背有处新鲜缝合的伤口
形状像月牙,和苏雯的胎记一模一样。
26
你背上的伤...
昨晚突然出现的。
他套上衬衫,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别人的身体,更奇怪的是这个。
他递给我部手机,屏幕上是段夜视监控：
午夜时分的病房,047在床上痛苦翻滚
而苏雯猪的笼子里伸出条细长黑影,像触手般探向他后背。
当黑影缩回时,笼子周围散落着几块带血的皮肤组织。
它在收集我的生物样本。
047扣好袖扣,标准诅咒强化流程。
我胃部翻搅：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是最后一个接触它的人类载体。
047调出研究所数据库,
苏雯的意识需要锚点,而郑毅的记忆里有大量关于你的数据,完美的仪式材料。
他点开个加密文件夹,需要生物识别。
当他把拇指按上传感器时,系统却显示认证失败。
我们面面相觑。
试试你的。他突然说。
我莫名其妙地照做,系统竟显示认证通过。
文件夹里是郑毅,真正的郑毅的私人日记
日期从我们相识直到他被替换前一天。
【3月15日】
芮芮今天又做噩梦了,喊着不要换我的脸。
得查查苏雯给她的安神茶里有什么。
【5月22日】
确认了,苏雯在茶里加料。
取证时发现她书房暗格,里面全是芮芮的照片和头发。
报警还是...
【6月7日】
联系上徐青。
苏雯不是普通人,她背后有张网。
如果我有不测,希望芮芮能找到玉扣。
最后一页夹着张模糊照片：苏雯在某个仪式上,周围站着十几个戴动物面具的人。背景横幅写着蜕皮俱乐部第107次研讨会。
玉扣是什么047问。
我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我们的婚房！郑毅有间上锁的书房,连我都不能进。
一小时后,我们站在婚房门前。
离婚后这里一直空着,推开门时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书房锁已经生锈,047用军刀撬开时,木屑像眼泪般簌簌落下。
房间中央是个小型保险箱,密码是我的生日。
打开后,里面只有三样东西：笔记本、龙纹玉扣,和一把老式左轮手枪。
玉扣背面果然刻着永镇妖邪,形状与我的狐形玉佩完美契合。
当我把它们拼在一起时,两块玉发出微弱嗡鸣,浮现出几行发光小字：
情劫非劫,镜像非像。破局之法,在于...
字迹到这里中断了。
27
047检查着手枪：柯尔特蟒蛇,装弹六发,少了一颗。
他嗅了嗅枪管,最近开过火。
笔记本记录着郑毅对苏雯的调查。
最后一页写着：
蜕皮俱乐部的真正目的不是换命,是造神。他们需要七个特殊体质者完成七窍玲珑阵,芮芮是最后一个狐心。苏雯接近她全是计划。如果明天我失败,希望玉扣能...
文字被大片血迹覆盖。
047用仪器扫描后,在血渍下发现隐藏字迹：
镜子是通道。玉扣镇魂,狐玉引路。爱是...
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口黑血。
我扶住他时,感受到他皮肤下不正常的蠕动,像有无数小虫在爬。
我们得离开。
047擦掉嘴角血迹,眼神变得清明,
苏雯的污染比想象中严重。我能感觉到郑毅的记忆在...吞噬我。
他说这话时,无意识摸了下左手无名指,郑毅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那里有圈淡淡戒痕,虽然婚戒早已不在。
回到医院已是深夜。
走廊静得可怕,所有病房门都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护士站的地板上散落着紫色制服碎片,墙上用血画着巨大月牙符号。
047示意我躲在他身后,手枪上膛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转过拐角,我们同时僵住了。
苏雯猪的笼子被暴力撕开,栏杆扭曲成奇异图案。
周围地板上整齐排列着六块皮肤组织,分别来自不同身体部位。
正中央是用粪便堆成的微型祭坛,上面插着根还在滴血的...人类手指。
是所长的戒指。047低声说,他在完成某种仪式。
突然,整层楼的镜子同时映出红光。
最近的盥洗室里传来水声,像有人在洗手。
我们谨慎靠近,看到最惊悚的一幕：
苏雯猪站在洗手台上,前蹄搭着镜子。
镜面像水面般波动,里面映出的不是猪
而是一个正在融化的女人。
当它看到我们,女人苏雯的嘴角扯出微笑,然后伸手...
从镜子里递出个东西。
一块新鲜的人肝。
28
047开枪了。
子弹穿过镜子却像穿过水面,只激起一圈涟漪。
苏雯猪趁机跳下洗手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窜向走廊尽头。
追！047拉着我狂奔,它要去顶楼！月相显示今晚是百年一遇的'血月照镜',最适合完成肉身转移！
电梯失灵,我们爬消防梯时,整栋楼的广播突然自动开启
播放起我们婚礼上的钢琴曲。
047的脚步明显乱了,有几次差点踩空。
这是...我们的第一支舞。
他喘着气说,眼神恍惚,
你穿着淡蓝色礼服,我说...
话没说完,他再次剧烈头痛。
这次更严重,鼻血喷涌而出。
我扶住他时,感觉他皮肤下的蠕动已经蔓延到全身。
走！他推开我,郑毅的记忆是陷阱！苏雯故意...啊！
他跪倒在地,后背衣服被什么东西撑破。
那个月牙伤疤正在生长,伸出细长肉须探向空中。
顶楼门被锁住了。
透过玻璃窗,我们看到苏雯猪站在天台边缘,面对血月仰起头。
月光下,它的皮肤像蜡般融化,露出里面正在成形的女性躯体。
047用最后力气撞开门。
我们冲出去时,苏雯现在已恢复70%人形
正将肝脏放在用血画的阵法中央。
晚了。她转身微笑,左耳的月牙胎记鲜红欲滴,
只差最后一步。
她打了个响指。
047突然僵直,然后像提线木偶般走向她,动作机械得不似人类。
他后背的肉须与苏雯伸出的手指相连,形成恶心的血肉桥梁。
谢谢你的丈夫。苏雯舔舔嘴唇,
双重记忆的载体是最好祭品。现在...
她猛地将手插进047胸口。
我尖叫着冲上去,狐形玉佩突然发烫。
玉扣自动飞起
在空中与玉佩结合成完整圆形
投射出那道未完成的箴言：
...在于自毁。
苏雯脸色骤变：不！这不是...
玉组成的圆环高速旋转,发出刺目白光。
047,或者说郑毅与特工的混合体
趁机抓住苏雯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倒去。
他们一起坠向镜面般光滑的楼外墙面。
在接触瞬间,镜面泛起波纹,两人的身体像沉入水中般缓缓消失。
最后一刻,我看到047——郑毅
对我做了个口型：
找齐七玉。
然后是无尽寂静。
29
血月依旧当空,而地上只余两块玉：
我的狐形玉佩,和沾血的龙纹玉扣。
玉佩背面多了行小字：
蜕皮俱乐部入会凭证：狐心、龙睛、凤羽...
远处传来警笛声。
我跪在血迹斑斑的天台,紧握两块玉。
苏雯猪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已完全变回人形
左耳的月牙胎记变成了个小小的贰字。
这显然不是结束,而是更大谜团的开始。
30
苏雯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墓碑上只刻了名字和生卒年月,没有墓志铭。
我撑着黑伞站在人群最后
看着那个曾经是我闺蜜的骨灰盒被放入土中。
雨滴打在石碑上,汇聚成细流
刚好流过那个小小的贰字,像道眼泪。
节哀。
穿制服的警官递给我个文件袋,这是结案证明和遗物清单。
我道谢接过,手指触到文件袋内层的凸起。
等警车开走后,我撕开夹层。
里面有张对折的纸条,是047的笔迹：
玉佩月下观,七玉镇八方。郑在镜中等,速寻龙阿朵。
雨突然下大了。
我跑回车里,把龙纹玉扣和狐形玉佩并排放在仪表台上。
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让人神经紧绷。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拉上所有窗帘。
当月光从缝隙漏进来时,我做了个实验。
将两块玉对着光束倾斜。
刹那间,墙上浮现出模糊的线条,随着角度调整逐渐清晰...
是一幅地图！
中国轮廓内标记着七个光点。
杭州灵隐寺的位置闪烁着狐狸图标。
贵州千户苗寨处有龙形标记。
其他五个点因图案不完整而模糊不清。
最惊人的是,当我把狐玉放在杭州位置上时,龙纹玉扣自动转向西南方,指向苗寨方向。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加密邮件：
林女士：
我是华东超自然现象研究所新任负责人。鉴于您已接触核心机密,现提供047号特工的部分任务记录。请注意,蜕皮俱乐部可能已盯上您。附件需用玉佩投影解码。
附件是段乱码视频。
我按照指示将狐玉放在屏幕前调整角度,画面逐渐清晰。
这是郑毅(或者说047)生前最后一段记录。
视频里的他躲在某处通风管道,脸上有血痕：
如果看到这个,说明我失败了。苏雯网络比想象中庞大,她只是'蜕皮俱乐部'的七大执事之一,代号'狐娘子'。
镜头转向下方,透过栅栏能看到豪华宴会厅,十几个戴动物面具的人正在拍卖某种装在试管里的液体。
他们在交易诅咒精华。
047的声音压得更低,最高价的是'狐心咒',据说是从林...
视频突然剧烈晃动,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声,
他们发现我了。记住,七玉是钥匙也是武器,龙阿朵知道怎么...
画面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某个竞拍者抬头的瞬间。
虽然戴着凤凰面具,但左耳明显的月牙胎记清晰可见。
又一个苏雯
31
我翻出苏雯的尸检报告。
法医在特殊标记栏写道：
耳后'贰'字为激光刻印,皮下检测到克隆标识序列。细胞端粒长度显示生理年龄约25岁,与身份证年龄不符。
电话突然响起,是负责案件的老警官：
林小姐,有件事很奇怪。苏雯的公寓里发现间密室,墙上贴满您的照片,还有...呃,您的头发和指甲收藏。
我胃部一阵绞痛,想起大学时苏雯总爱帮我修刘海
有次还特意保存了剪下的头发说要作纪念。
更奇怪的是,警官继续道,
技术科说那些收藏品时间跨度超过二十年,最早的可追溯到您婴儿时期。但苏雯才28岁,这...
我可以看看那个密室吗
挂断电话后,浴室突然传来水声。
我记得很清楚,刚才并没有开水龙头。
谨慎地靠近时,瓷砖上已漫出一层薄薄的水
镜面蒙着雾气,上面有几个用手指划出的字：
镜子是通道。
我后退时撞到洗手台,玉佩从口袋滑落。
当它碰到水面时,整面镜子突然变得透明如水
映出的不是浴室,而是一个灰雾弥漫的空间。
郑毅,这次确定是他
站在雾中,嘴唇开合像在说话,却没有声音。
郑毅！
我扑向镜面,手指却穿过了玻璃。
他的表情突然惊恐,指向我身后。
我转身的刹那,镜中伸出一只布满青色符文的手
指甲尖利如刀,几乎抓住我的手腕。
玉佩突然发烫,那只手像被灼伤般缩回。
镜子恢复正常,只留下雾气上的字迹慢慢消失。
但最后一秒,我分明看到郑毅做了个七的手势
然后指向自己眼睛。
七玉...龙睛...
我喃喃自语,突然想起047纸条上的龙阿朵。
连夜翻查郑毅的书房,终于在《苗族蜡染图谱》扉页找到夹着的名片：
龙阿朵,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非遗传承人,背面用铅笔写着真玉者,可信。
书桌抽屉深处藏着个防水袋,里面是郑毅和龙阿朵的往来信件。
最近一封写道：
郑先生：
您寄来的玉扣残片已鉴定,确为龙睛仿品。真品在我处,乃祖传镇寨之宝。近日有多批外人打听,甚至有人出价千万。您说的蜕皮之人上月闯入,被蛊婆赶走。速来,事态紧急。
附的照片上,苗族女子手腕戴着枚青灰色玉扣
形状与我的龙纹玉几乎一样
但中央多了个瞳孔般的纹路。
放大照片,边缘隐约可见龙睛二字。
32
订了最早飞贵州的航班后,我泡了杯浓咖啡提神。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苏雯密室的照片上。
那些按年份排列的林芮成长记录一直持续到今年
最新一张是我在超市购物的偷拍。
日期是...郑毅变成猪的前一天。
咖啡杯从手中滑落。
如果苏雯早已被替换,如果真正的初代可能仍在某处监视我...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冲进浴室用冷水洗脸时,我注意到镜面有道裂痕,正好将我的脸分成两半。
裂痕里渗出血珠,组成两个字：
快逃
凌晨三点,门铃响了。
监控屏幕显示是个快递员,手里拿着小包裹。
我正犹豫,手机收到条陌生号码短信：
包裹是047留给你的武器。门外有尾巴,建议走消防通道。
透过猫眼,我看到走廊尽头确实有个黑影。
拆开包裹,是把造型古怪的铜钥匙和便签：
苗寨鼓楼地下,开龙眼锁。当心凤凰。
我揣好钥匙和玉佩,从卧室窗户爬出,顺着水管溜到后院。
翻墙时,远处车灯扫过,照出三个戴动物面具的人正围住我的公寓楼。
狐狸、蛇、还有...凤凰面具下,亚麻色短发若隐若现。
租来的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
贵州的雨说来就来,顷刻间就把山路变成泥河。
导航显示距离千户苗寨还有二十公里,手机却突然没了信号。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SUV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车顶绑着的物件在雨中闪着金属光泽。
是面铜锣,苗疆赶尸人用来引路的工具。
我猛踩油门,越野车在弯道几乎侧翻。
就在这时,仪表台上的龙纹玉扣突然立起,像指南针般指向右侧岔路。
那条小路不在导航上,两侧却立着奇怪的木牌,刻有龙形图案。
SUV紧追不舍。
拐上小路后,树林渐密,雾气从地面升起,很快能见度不足五米。
玉扣开始发烫,我不得不把它塞进衣领贴着皮肤。
雾气突然变成诡异的青色。
后视镜里,SUV停下了,三个戴面具的人下车观望,却不敢踏入雾中。
最瘦小的那个凤凰面具,摘下面具狠狠摔在地上。
虽然只是一瞥,但那侧脸和苏雯一模一样,只是左耳没有胎记。
33
欢迎来到蛊雾屏障。
副驾驶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差点撞树。
转头看时,一个穿苗绣对襟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坐在那里
银饰在雾中叮当作响。
她举起手腕,青灰色玉扣在昏暗中也泛着微光。
龙阿朵
开车别分心。她指向雾深处,
跟着银铃声音走。你身上的狐玉和047的钥匙,可都是招祸的东西。
鼓楼藏在苗寨最高处,十二层重檐上盘着条木雕巨龙
眼睛是两盏长明灯。
龙阿朵带我穿过暗道来到地下石室
墙上挂满各种干枯的...东西。
有些像植物,有些则明显是动物器官。
这是'蜕皮俱乐部'最想要的。
她敲了敲中央的青铜柱,上面有个龙眼形状的锁孔,
苗疆千年蛊术精华,能让人真正蜕皮换骨的秘密。
我递过铜钥匙,她却没有立即开锁：
先告诉你真相。你丈夫不是第一个中'猪形咒'的人,这种咒原是我们苗家女子对付负心汉的。但被俱乐部改良后...
锁开了。
青铜柱裂成两半,露出内藏的玉匣。
里面是枚晶莹剔透的玉扣,中央龙睛纹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转动。
当我的狐玉靠近它时,两块玉同时发出共鸣声。
龙睛玉能看破虚妄。
龙阿朵突然用银针刺破我手指,将血滴在龙睛上。
比如...看看你究竟是谁。
34
血珠渗入玉中,龙睛突然转动,投射出全息影像。
是间实验室。
十几个培养舱里漂浮着不同年龄的林芮,从婴儿到老妪。
穿白袍的初代苏雯（她左耳胎记是金色的）正在记录数据
旁边屏幕显示：
容器7号(狐心)基因适配度99.8%,记忆植入完成度92%,预计收割时间...
影像突变,显示我父母车祸现场有黑衣人出现,从婴儿车中取走我的头发。
然后是大学宿舍,苏雯偷偷往我护肤品添加某种液体。
最后是郑毅被绑在手术台上,技术人员往他太阳穴植入芯片时,他挣扎着喊：
芮芮有危险！玉佩在...
现在明白了
龙阿朵收起龙睛玉,
你的人生是被精心设计的培养程序。俱乐部需要七个特殊体质者完成古老仪式,你是最后一块拼图。
我双腿发软,扶住石壁才没跌倒：
那我是...克隆人
更糟。
她表情凝重,
你是原装的。他们找了七十年才找到完美容器,其他都是失败品。苏雯接近你只为培育'狐心'特质——纯粹的爱与恨都能转化为仪式能量。
外面突然传来铜锣声,由远及近。
龙阿朵脸色大变：破雾锣！他们找到蛊婆弱点了！
她迅速将龙睛玉塞给我,
从密道走,去杭州灵隐寺找第三块玉。记住,七玉合一时...
爆炸声震落洞顶尘土。
龙阿朵推我进密道前,塞给我个小银铃：
遇到镜子就摇铃。你丈夫...可能还在镜界某个角落。
密道关闭前,我听到她最后的喊声：
别相信任何像苏雯的人！俱乐部有七位执事,凤凰只是第二个！
35
我在黑暗的密道中狂奔,手中两块玉越来越烫。
背后传来沉重的撞击声,还有金属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
转过拐角时,前方出现微弱光亮——是出口！
爬出洞口瞬间,我愣住了。
面前是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映出我满身尘土的样子。
但当我想后退时,镜中的我却没有动
反而露出苏雯式的微笑,左耳浮现出血色月牙。
她伸手穿透镜面,银铃却突然自己响起来。
铃声中,镜面泛起波纹
三只戴戒指的手从不同角度伸出,
抓住那个我拖回镜中。
最后的画面是无数镜面组成的迷宫,
郑毅的身影在其中一闪而过。
手机在这时恢复信号,涌进来十几条警报。
最新一条是机票确认通知,附带陌生留言：
杭州灵隐寺藏经阁,找慧明法师。第三玉凤羽昨夜被盗,嫌疑人特征：左耳月牙胎记（编号叁）。七日内不集齐前三玉,镜界将永久开启。
我握紧两块玉和银铃,望向远处升起的黑烟。
这场游戏刚刚升级,而赌注可能是整个世界。
36
灵隐寺的晨钟穿透雨幕传来时,
我正躲在西湖边一家廉价旅馆里数着所剩无几的现金。
龙阿朵给的银铃用红绳系在手腕上,稍有晃动就会发出清响,
奇怪的是,旅馆的镜子对这铃声毫无反应。
手机屏幕裂了道缝,勉强能看清昨晚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
慧明每日辰时在后山古井打坐,真佛不语。
发信人号码此刻已变成空号。
雨小了些,我混在第一批香客中进入寺庙。
灵隐寺的香火比记忆中更盛,
但那些穿袈裟的身影总给我一种不协调感
他们的动作太整齐了,像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
大雄宝殿前,有个年轻僧人正在扫地。
竹帚划过青石的声响竟与银铃震动频率完全一致。
施主求什么
扫地僧突然抬头,眼睛黑得反常,几乎看不到眼白。
我找慧明法师。
我攥紧口袋里的玉佩,龙纹玉扣突然发烫。
僧人的嘴角扯出个僵硬笑容：
慧明师祖闭关多年,不见外客。
他指向西北角,不过后山古井的佛音,有缘人倒是可以听听。
顺着他的指引,我穿过几重院落。
越往后走,僧人越少,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回廊拐角的铜镜里,有个灰色身影始终与我保持固定距离。
可我每次回头都空无一人。
37
古井藏在片竹林深处
井沿青苔斑驳,辘轳上缠着条褪色的红布。
井口很小,直径不足一米
但俯身望去时,黑暗却深得仿佛通向地心。
我学着前面几个香客的样子往井里投了枚硬币
等了十几秒才听到微弱的水声。
这井比想象中深得多。
阿弥陀佛。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差点栽进井里。
转身看到个穿旧袈裟的老僧
枯瘦得像具包着皮的骨架,唯有眼睛亮得吓人。
他左手端着个缺口的陶钵
右手却戴着只明显是现代产的运动手表。
慧明法师
老僧不答,只是用钵底轻叩井沿。
三长两短,像某种密码。
井底随即传来金属碰撞声。
片刻后,辘轳自动转动起来,从深井里吊起个竹篮。
里面是盏青铜油灯,灯芯浸在暗红色液体里。
佛渡有缘人。
老僧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施主想问什么
我犹豫片刻,决定单刀直入：
凤羽玉在哪
老僧的眼皮突然剧烈跳动,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触感冰冷黏腻,不像人手,倒像某种软体动物。
龙纹玉扣在他接触的瞬间变得滚烫
老僧立刻缩回手,陶钵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不是他们的人。
老僧的语调突然正常了,带着浓重的浙江口音,
快走！那些不是真和尚,是...
他的后脑突然凹陷下去,像被无形的拳头击中。
紧接着整个头颅像融化的蜡般变形,从七窍中钻出细长的黑色触须。
我后退时撞上井沿,老僧用最后的人声嘶吼：
古井通...地下...佛...
黑色触须彻底吞噬了他。
我转身想跑,却发现竹林里站着十几个僧人,正以完全同步的步伐逼近。
最前排的突然加速冲来,袈裟在跑动中敞开,露出胸口的缝合线。
这些僧人的皮肤像拼图一样由不同肤色的人皮缝合而成。
银铃疯狂自响,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涟漪。
僧人们动作一滞,我趁机爬上井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38
下坠过程比预计的短。
井水只没到膝盖,但刺骨寒意瞬间穿透骨髓。
借着手机微光,我看到井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有些像是甲骨文,更多的则完全不属于任何已知文字。
水面下有个半圆形洞口,水流正缓慢往里灌。
涉水爬进洞窟,里面是条向上的石阶,台阶上散落着新鲜蜡烛和脚印。
台阶尽头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门锁早已被破坏,虚掩的门缝里透出微光。
推开门那刻,霉味混着线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个不足十平米的密室,
中央石台上盘坐着具干尸,
穿着与刚才井边老僧相同的袈裟。
干尸面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刚点燃不久的香,
旁边青石板上用金粉写着：
贫僧慧明,庚子年坐化于此。邪祟窃我形貌,施主切勿轻信。凤羽玉一分为二,半在佛心,半在魔掌。七日内若不能合二为一,镜界将破。
干尸的左手捧着一朵石雕莲花,右手却奇怪地指向自己胸口。
我凑近观察,发现袈裟领口处露出点青玉光泽。
小心拨开后,干尸胸前竟有个方形暗格
里面躺着半块青白色的玉。
形状像片羽毛,断面整齐如刀切,表面刻着凤羽二字。
另外半块在哪
密室四壁摆满佛经,唯独东墙挂着面铜镜。
当我靠近时,镜面突然泛起波纹。
映出的不是密室景象,而是间豪华酒店套房。
一个穿旗袍的背影正在梳头,亚麻色短发,左耳...金色月牙胎记。
叁号苏雯。
她转身时,镜面又变回普通镜子。
但我确信她看到了我。
因为她的口红在镜面上留下个鲜红的唇印,正好对着我的倒影。
返回石台检查,发现慧明干尸的姿势另有玄机。
他右手看似指胸,实则指向东南角的佛像。
那是个一尺高的白玉观音
当我转动莲座时,底部暗格弹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羽化非为仙,凤鸣在人间。钱塘江畔,六和塔巅,真佛不语假僧喧。
纸条背面还有行小字：
镜非镜,界非界,七玉合一时,狐心当自决。
密室突然震动,顶部落下簌簌尘土。
井水开始倒灌,必须离开了。
39
我收好半块凤羽玉和纸条,正准备离开,
干尸的袈裟突然滑落,露出后背。
皮肤上布满用细针刻出的图案：
七枚玉佩环绕着个门形符号,
每个玉佩都连着条线,指向中央的狐形人影。
图案最下方刻着：七窍玲珑阵,以魂为钥,以身为门。
水已经漫到脚踝。
我最后看了眼慧明干尸。
他低垂的头颅不知何时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看着我。
离开时,铁门自动关闭,将密室重新封存。
从井底爬出来比预想的困难。
辘轳的绳子早已腐朽,我不得不靠井壁的凸起和刻痕攀爬。
快到井口时,上方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属拖地的刺耳声响。
...确定在下面
佛音示警,错不了。
要活的,狐心载体可是稀罕物。
我屏息贴在井壁阴影处。
上面的人,如果还能称为人的话,开始往井里倒东西。
先是液体,粘稠得像油。
然后是固体,砸在水面发出沉闷的噗通声。
当那东西浮到我面前时,胃部一阵痉挛。
是颗人头,脖子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活活撕下来的。
更恐怖的是,人头睁着眼睛,嘴唇还在蠕动。
找...到...
它吐出含混的音节,眼球凸出到几乎掉出眼眶。
凤...羽...
我猛地将它按进水里。
人头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但水面开始冒泡,某种黑色物质正从它的七窍中渗出,
像活物般向我游来。
银铃再次自响,这次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
黑物质像被烫到般缩回人头内部。
我趁机攀上井沿,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散落的铜锣和袈裟。
寺庙的晚课钟声响起,我混在离场香客中逃出灵隐寺。
40
山门外,旅游巴士正要发动,我冲上去时差点撞到个穿旗袍的女人。
小心。
她扶住我的手臂,触感冰凉,雨天地滑。
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亚麻色短发下的金色月牙胎记若隐若现。
她胸前别着个导游徽章：苏雯,灵隐寺特约讲解员。
去市区的车她自来熟地挨着我坐下,正好我也回城。
香水味飘来,是苏雯最爱的蓝风铃,混着某种陌生的腥甜。
我假装整理头发,确认半块凤羽玉还在口袋。
您是寺里的工作人员
居士而已。她微笑时露出虎牙,但左边那颗特别尖。
我对佛教艺术有些研究,尤其是...
手指不经意地划过我放玉佩的位置,玉器。
巴士驶过北高峰隧道时,车窗突然映出奇异画面。
穿僧袍的慧明干尸正拼命拍打车窗,嘴型在喊跳车。
几乎同时,我腕上的银铃剧烈震动
而苏雯的瞳孔变成了爬行动物般的竖瞳。
六和塔的夜景很美。她凑到我耳边轻语,呼吸带着腐臭味。
特别是月圆时,能看到钱塘江镜面哦。
我握紧半块凤羽玉,断面突然变得锋利,割破了掌心。
血滴在玉上时,车厢灯光突然全灭,黑暗中只听到苏雯恼怒的嘶嘶声。
三秒后灯光恢复,她已经退回座位,正用纸巾擦拭嘴角溢出的黑色液体。
车窗上多了行用血写的小字：
真玉在血中,假僧怕铜铃。午夜塔顶见,镜界有故人。
巴士到站时,我抢先冲下车,直奔最近的人群。
苏雯没有追来,但后颈的汗毛始终竖着。
某种视线如附骨之疽般黏在背上。
街角药店买了纱布和酒精,
处理伤口时发现凤羽玉沾血的部分变得透明,
里面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线,组成个微型地图：
六和塔顶层结构图,标注着某个特定位置。
夜幕降临,我躲在六和塔附近的小公园里观察。
果然,刚过十一点,塔顶就亮起不自然的蓝光。
借着月光看慧明留下的纸条：
真佛不语假僧喧。
几个字正在慢慢消失,变成新的字迹：
子时三刻,铜铃为号,真玉合,假形现。
41
还剩二十分钟时,我悄悄接近六和塔。
景区早已关闭,但侧门虚掩着,地上有新鲜泥脚印。
爬到第五层时,下方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塔顶是个六边形平台,中央摆着面巨大的铜镜,镜框刻满与井底相同的符文。
苏雯站在镜前,手里拿着另外半块凤羽玉。
看到我时,她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晃了晃半块玉,合二为一,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的。
我们
你难道不想见郑毅
她指向铜镜,镜面浮现出模糊人影。
他还在镜界徘徊,只有七玉合一才能...
银铃突然自响,打断了她的话。
镜中的郑毅突然变得清晰,他的嘴型在喊：别信！
而铜镜边缘,有个穿紫色制服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047
半块玉给我。
我伸出手,否则免谈。
苏雯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优雅地点头：当然。
但她递玉的手在中途转向,突然将半块玉按向自己胸口！
玉像融化般渗入她的身体,皮肤下立刻浮现出金色纹路。
她的身形开始扭曲拉长,左耳的月牙胎记蔓延到整张脸。
晚了。
她的声音变成多重混响,凤羽玉认主,仪式已经开始。
我掏出半块玉想摔碎,却发现它牢牢黏在掌心的伤口上。
血液正被玉吸收,那些金线越来越亮,逐渐组成完整的六和塔图案。
塔尖位置有个红点,正是我们所在。
你以为只有自己在布局
苏雯张开双臂,从你踏进灵隐寺那刻,镜界就已经...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穿紫色制服的身影从镜中跃出,军刀直刺苏雯后心。
是047！
他的制服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符文,眼睛完全是兽类的竖瞳。
合玉！
他对我吼道,声音却像隔着水层传来,现在！
我将半块凤羽玉拍向胸口,与苏雯同样的金色纹路立刻在皮肤上蔓延。
两块玉隔着血肉相互吸引,我能感觉到它们在体内重新结合。
剧痛中,铜镜表面出现裂纹,从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抓住苏雯往镜中拖拽。
不！这不可能！
她尖叫着挣扎,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镜界应该吞噬的是...
047趁机将军刀刺入她后颈,金色月牙胎记的位置。
刀刃搅动时,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是那块融入她体内的半玉！
碎片从伤口迸出,在空中与我的半块结合成完整的凤羽玉,然后...
飞向了铜镜。
镜面在接触玉的瞬间粉碎,露出后面旋转的灰色漩涡。
047抓住我的手腕：跳！
我们坠入漩涡时,最后看到的是苏雯彻底崩解的身体,和从四面八方镜片中涌出的黑色洪流。
她的尖笑在耳边回荡：
欢迎回家,狐心载体。六位执事正在镜界等你...
42
坠落的过程像是被拆解成无数粒子,又在下一秒重组。
我重重摔在某种坚硬表面上,眼前是047扭曲变形的脸。
他的左眼完全变成琥珀色兽瞳,右眼却还保留着人类特征。
呼吸！他拍打我的脸颊,声音像隔了层水,镜界氧气含量低,要慢慢适应。
我贪婪地吸入带着金属味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抬头四顾,我们身处一个由无数镜面组成的六边形空间。
每个镜子里都映出我们的倒影,但那些倒影的动作与我们并不完全同步。
有的慢半拍,有的则提前转头,甚至有个我正在对真正的我比划割喉手势。
别看太久。
047用身体挡住最危险的几面镜子,
每个倒影都有独立意识,看久了会被反向同化。
他说话时,声音在空气中形成淡青色波纹,
碰到镜面后反弹回来,变成肉眼可见的声浪。
我试探性喊了声郑毅,声波在镜面间来回折射,
最终汇聚到天花板某处,那里浮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又迅速消散。
他在镜界某处。
047检查着军刀上的符文,但时间流速不同,我们的一小时可能是他的一天,或者...一年。
地面突然倾斜,所有镜子同时转向。
原本在左侧的影像全部滑到右边,
有个我趁机伸出手,差点抓住我的头发。
047挥刀斩断那只手,
断肢落地变成水银状液体,又蠕动着爬回镜中。
走！
他拽着我冲向突然出现的通道,
镜界每十分钟重组一次,下次可能是岩浆或真空！
通道像万花筒般不断变化,
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又宽敞如广场。
有次转弯时,我撞上了墙壁,却发现那只是面透明的镜子。
对面是另一个我,正惊恐地拍打着她那边的透明屏障。
那是平行世界的你。
047头也不回地说,每个决定都会创造新镜像,大部分会在几秒后湮灭,但有些...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尖笑打断。
通道尽头站着个穿紫色制服的人,面容与047一模一样
只是全身像被水泡胀般浮肿,制服用血写着叛徒二字。
本体终于来了。
肿胀的047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
知道吗你杀死的每个倒影,记忆都会流向我。我记得郑毅死前怎么哀求,记得林芮在婚房里...
真047的军刀已经抵在假货喉咙上,手却微微发抖：闭嘴。
哦心疼了
肿胀047故意用郑毅的语气说话,芮芮,记得我们在西湖...
军刀划过,假货的头颅滚落,却还在说话：...划船时你戴的草帽...
直到完全变成水银液体,那声音仍在通道里回荡。
真047的刀尖滴着银白色液体,他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是高阶倒影,吸收了很多记忆残片。越接近中心,它们越强。
我正想问什么是中心,地面再次倾斜。
43
这次重组后,我们站在间书房里,是郑毅的婚房书房！
每面墙都是书架,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书全是镜子伪装的。
书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我和郑毅的结婚照。
当我拿起它时,照片突然变成动态影像：
郑毅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头急切地做着手势,是我们蜜月时发明的密语！
他在说什么047凑过来。
我颤抖着解读：狐尾指向七,玉碎见真形...小心龟息...
影像突然扭曲,郑毅的嘴变成黑洞,整个照片融化成粘稠黑液,滴落在地面形成小水洼。
水洼里浮现出张苍老的脸,眼皮上纹着龟甲图案：
林小姐,久仰。
047立刻将我拉到身后：龟息士。
聪明。水洼中的脸微笑,
你们已经浪费了两小时,现实世界过去六天。仪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两块玉——龙睛和凤羽在我这里,而狐心...
他突然从水洼中伸出手,抓向我胸前的狐形玉佩。
047的军刀斩下,那只手断成两截
却化作两条小蛇分别缠上我们手腕。
游戏开始。
龟息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给你们一个提示：狐玉不是玉,是初代狐娘子的指骨。她死前诅咒所有后代都...
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书房开始融化,书架的镜子像糖浆般滴落。
我们逃向突然出现的门,却撞进个圆形大厅。
中央悬浮着巨大的龟壳,上面刻满发光的符文。
时间控制室。
047脸色变得惨白,他能直接操控镜界流速！
龟壳缓缓旋转,某些符文亮起时,我们周围的时间明显变慢：
飞溅的水滴悬在半空；而另一些符文亮起时,一切又加速到模糊。
我的皮肤在这种紊乱中时而老化起皱,时而恢复青春。
找到锚点！047在时间乱流中大喊,
任何与郑毅有关的东西！
我摸索着玉佩,突然想起照片中的密语。
狐尾指向七...
狐形玉佩的尾巴确实有七根细纹！
将玉佩对准龟壳,七道金光射出,在龟壳上烧出七个小孔。
时间乱流停止的瞬间,大厅墙壁全部变成镜子
映出无数个我和047。
但最可怕的是,每个047都在用郑毅的表情说话：
芮芮,我在这里...
真047痛苦地抱住头,军刀当啷落地：
记忆回流...他在吞噬我...
一个镜中的047突然跨出镜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融合成实体,捡起地上的军刀,眼神温柔得让我心碎。
和郑毅看我时一模一样。
44
我回来了。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触感冰凉,
狐玉能保存记忆,徐青没告诉你吗
真047跪在地上抽搐,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肿块：
杀了他...那是我的倒影...吸收了郑毅的记忆...
假047——或者说郑毅化的047——将军刀抵在我脖子上：
七玉合一是骗局,真正需要的是七个特殊体质者的灵魂。你是钥匙,也是祭品。
他的刀尖挑开我的衣领,露出狐形玉佩：
初代狐娘子用自己骨头做成这个,就是为了今天。每代宿主都只是培养皿,让狐心足够成熟...
我趁机抓住玉佩,断口处突然变得锋利如刀,划破掌心。
血滴在玉佩上,它发出高频振动,所有镜子同时震颤。
假047的动作停滞了一秒,就这一秒,
真047扑上来将他撞向中央龟壳。
两个047在龟壳上扭打,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
时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紊乱：
他们的头发忽而疯长到拖地,忽而缩成板寸；
皮肤时而老化成树皮,时而嫩如婴儿。
林芮！真047在混乱中喊,
记得徐青的话吗狐最怕什么
铜铃！
龙阿朵给的银铃还系在我手腕上。
我拼命摇晃,铃声在镜厅中形成金色声浪。
假047发出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撕扯。
但他仍死死掐着真047的脖子。
用玉...刺他...
真047的脸已经发紫,快！
我握着染血的狐玉冲向龟壳。
假047看到玉的瞬间,表情突然变成纯粹的恐惧：
不！你不能！那是母亲的...
狐玉刺入他后背时,整个镜界剧烈震动。
假047像玻璃般碎裂,而真047的情况也不妙。
他的左半身正在融化,露出下面的机械结构。
走！
他用尚完好的右手指向新出现的通道。
去找郑毅！他掌握着...最后的...
他的声音变成电子杂音,右眼闪烁着蓝光,投射出最后一段全息影像：
是郑毅,被锁在某种透明容器里,正用密语疯狂重复玉碎见真形。
45
地面再次倾斜,我被迫滑向通道,最后看到的047正在分解。
机械部分融化成液态金属,血肉部分则变成细小的符文,飘向龟壳。
通道尽头是面巨大的圆镜,映出六和塔顶的景象。
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只过去几分钟
铜镜碎片还悬浮在空中,而苏雯崩解的身体正在重组。
穿过这面镜就能回去。
但就在我伸手触碰时,镜中突然出现郑毅的身影。
他拼命拍打镜面,嘴型在喊：不要回来！
五个戴不同动物面具的人出现在六和塔顶
围住重组中的苏雯。
他们同时举起手中的物品,是五块玉佩！
虽然形状各异,但都散发着相似的微光。
狐玉在我掌心发烫,烫得几乎握不住。
镜中郑毅的影像被血色覆盖,
最后清晰的是他指向狐玉的动作,
和那句重复的玉碎见真形。
身后传来镜界崩塌的轰鸣。
我必须在彻底被困前做出选择：
穿过镜子回到现实世界,还是继续深入镜界寻找郑毅
狐玉突然自己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
一根人类指骨。
初代狐娘子的遗骨。
它指向镜面旁边突然出现的小裂缝,那是通往镜界更深处的路。
塔顶的五个执事开始齐声诵念：七窍通,玲珑现...
没有时间了。
46
我握紧露出指骨的狐玉,冲向那道裂缝。
在进入的瞬间,身后传来龟息士沙哑的笑声：
欢迎来到仪式中心,狐心载体。你的朋友们都到齐了。
裂缝在身后闭合,最后的景象是现实世界的铜镜彻底粉碎
六和塔顶升起血红色的月亮。
裂缝后的世界没有光,只有声音。
千万人的私语、尖叫、祈祷,像被揉碎的磁带循环播放。
我漂浮在这片声音的海洋里,狐玉是唯一的灯塔,指骨发出的微光勉强照亮方圆一米。
这里是记忆坟场。
初代狐娘子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从耳畔,而是直接从大脑皮层传来。
每个被七玉标记过的灵魂,都会在这里留下残片。
微光范围内浮现出无数透明气泡,每个泡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
穿旗袍的少女在月下磨玉、戴面具的人群围着火堆跳舞、现代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苏雯们往培养舱贴标签...
最近的气泡里,是郑毅被锁在透明容器里的画面。
我伸手去碰,气泡却破裂了。
液体溅在手上,立刻渗入皮肤,眼前闪过陌生画面。
郑毅在黑暗中用指甲在容器内壁刻字,一遍又一遍：
玉碎见真形。
字面意思。初代的声音带着几分赞许,那孩子很聪明。
指骨突然脱离狐玉悬浮在前方,微光凝聚成人形。
初代狐娘子比想象中年轻,面容与我七分相似
只是左耳戴着个月牙形玉坠。
她虚影的双手捧着一团变幻的光雾,
隐约是七枚玉佩环绕门户的形状。
百年前我造七玉,表面是为永生,实则为封印。
光雾中浮现古老壁画：
群星排列成门,有物从中涌出,形如无数纠缠的蛇。
《山海经》称它'无相天',西方叫它'逆模因'——不可名状之物的源头
虚影突然扭曲,某种庞大存在正从声音海洋深处逼近。
初代急迫地指向下方：
快下去！龟息士故意引你来,是想用狐心补全仪式！
下方出现螺旋阶梯,由半透明的声音波纹构成。
我刚踏上第一阶,整个空间就剧烈震动。
上方裂缝处,五色光柱穿透黑暗。
现实世界的执事们已经开始仪式。
阶梯不断延伸,穿过层层记忆气泡。
某些气泡主动靠近,展示关键片段：
苏雯壹号在民国时期的诞生
蜕皮俱乐部七位创始人的血盟
郑毅作为卧底被发现...
最后是个令我血液凝固的画面
现实世界的我正在熟睡,
而床边站着六个戴动物面具的人,各自手持不同玉佩。
现在明白了吗
初代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从未真正醒来。
47
阶梯尽头是面青铜巨门,刻满与狐玉相同的纹路。
门前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容器里的郑毅,全身插满光纤维。
右边是半机械化的047,左眼闪着蓝光。
芮芮。他们同时开口,声音重叠,选一个。
初代的指骨突然飞向青铜门,在接触瞬间化为齑粉。
门上的纹路逐一亮起,形成狐形图案,唯独眼睛位置空缺。
狐心点睛。两个郑毅同时指向自己心脏,需要活祭。
左边的郑毅撕开病号服,胸口有发光的狐形印记。
右边的047则拆开机械胸腔,核心处理器上是同样的图案。
时间不多了。
初代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现实世界已到第六步...
青铜门开始震动,门缝渗出黑色雾气,
触碰到的地方立刻长出细密眼球。
我本能地后退,却撞上突然出现的龟息士。
他比镜界中更苍老,眼皮上的龟甲纹身像活物般蠕动。
漂亮的引导。
他鼓掌,每个指节都戴着不同材质的戒指,
初代利用你找到门,我们利用你打开它。双赢。
五道光柱在上方交织成网,现实世界的诵经声清晰可闻：
...六窍通,玲珑现...
还差最后一步。
龟息士的戒指开始融化,形成五枚微型玉佩悬浮空中,
你体内有狐心印记,加上这五块仿制品,足够...
047突然开枪,子弹穿过龟息士眉心却只打出个黑洞。
没有血,只有更多黑雾涌出。
老人大笑,黑洞扩展成漩涡,将我们全部吸入。
漩涡中是记忆的乱流：
我看到郑毅在手术台上挣扎
看到自己无数次从丈夫变猪的清晨醒来
看到不同时代的我在镜前戴上狐玉...
最后定格在当下场景
但视角变成了第三人称,
悬浮在空中看着下方的自己、两个郑毅和龟息士。
视角抽离是觉醒的前兆。
初代的声音又变得清晰,现在看清真相吧。
龟息士的身体裂开,露出里面...苏雯壹号。
她比所有克隆体都苍老,金色月牙胎记横贯整张脸,
手中捧着个透明盒子。
里面是六块颜色各异的玉佩。
百年布局,今日功成。
她的声音像无数人合唱,
七玉本就是我分裂的灵魂,初代不过是第一个载体。
她打开盒子,六块玉飞向青铜门,嵌入相应凹槽。
门上的狐形图案亮起六只眼睛,唯有左眼空缺。
最后一块在这里。
苏雯壹号突然抓向我的胸口。
剧痛中,狐玉彻底碎裂,有东西从我心脏位置被抽出。
是团跳动的青色火焰。
两个郑毅同时扑来。
容器郑毅撞开苏雯壹号,047则抱住我滚到一旁。
青色火焰悬浮在空中,逐渐形成第七块玉的虚影
原来如此。
047的机械眼快速聚焦,狐心不是玉,是...
爱。
初代的虚影最后一次浮现,
纯粹到能自我牺牲的爱。这才是真正的钥匙。
苏雯壹号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扑向火焰。
就在她接触的瞬间,
容器郑毅猛地将手插进自己胸膛,扯出那颗发着青光的心脏。
玉碎见真形。
他对我微笑,是郑毅独有的温柔表情,
记得吗我们的暗号。
心脏在他手中碎裂,青光如雨洒落。
047突然将我推向青铜门：用你的血点睛！
我划破手掌按上门上狐形图案空缺的左眼。
血与青光混合的刹那,
现实世界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古老语言吟诵：
七窍逆,天门闭...
青铜门上的眼球纷纷爆裂,黑雾回缩。
苏雯壹号的身体开始分解,她疯狂抓向青光：
不！只差最后...
047捡起龟息士掉落的戒指,全部吞下。
他的机械躯壳过载般发红发光,最后看了眼我和垂死的容器郑毅：
双备份才保险。
他冲向即将关闭的门缝,在接触黑雾的瞬间爆炸。
强光中,我看到他的意识碎片。
既有特工的冷静果决,也有郑毅的记忆与情感。
最后一刻,两个意识完美融合,化作青光封住最后缝隙。
容器郑毅的气息越来越弱。
我抱着他,发现病号服口袋里露出照片一角。
是我们结婚那天拍的拍立得,背面写着：
无论多少次轮回,我都会找到你。
下次...早点认出我...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画了个符号,是蜜月时发明的我爱你。
青光彻底消失时,整个镜界开始崩塌。
初代的虚影最后出现,轻轻推了我一把：
醒醒吧,守门人。
48
坠落。
永无止境的坠落。
闹钟响起时,我惊坐而起。
身边没有猪,只有平整的床单和晨光中飞舞的尘埃。
床头柜上放着两样东西：
裂成两半的狐形玉佩,和一封印着火漆的信。
手指触碰信封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
所有经历,所有痛苦与抉择,全部清晰如昨。
火漆印是七玉环绕的门形图案,拆开后只有寥寥数语：
亲爱的守门人：
仪式改变了现实基准点,你现在处于最安全的平行世界。每周二下午三点,六和塔顶的铜镜会短暂连通镜界。记得带够铜铃。
——你永远的郑毅（们）
落款处画着两个并排的小人,一个穿病号服,一个戴机械眼。
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
楼下的早餐摊飘来油条香气,电视里播放着动物园新闻：
今晨饲养员发现,新生的白狐幼崽左耳有个月牙形斑纹。
我摩挲着碎裂的狐玉,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我左耳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淡淡的月牙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