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白月光下乡后被人强奸,怀了孕。
为了她的名声,丈夫认下了这个孩子。
却反手给我甩来一剂打胎药。
国家号召计划生育,那你肚子里的这个就没什么用了,打了吧。
我看着丈夫冰冷的神色,第一次没吵没闹地吃了药。
吃完药后,我默默拿着行李离开。
因为此生,没必要相见了。
1
看着搁在桌子上面的打胎药,我只觉得心脏阵阵抽痛。
丈夫宋振山拉着我的手,难得缓和了表情。
这副药是我找部队里的大夫开的,吃下去你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等秀兰的孩子生下来,我会记到你的名下。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安排对我已是天大的补偿。
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我听着丈宋振山的话,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要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之后,再和他好好过日子吗
为什么
我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股子绝望。
宋振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什么为什么
秀兰下乡当知青的时候被人强迫坏了孩子,我要是不认下,那她这一辈子的名声不就毁了吗
站在宋振山身后的苏秀兰,适时地,朝我跪下。
单薄的身影,配上那张苍白柔弱的脸,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姐姐,求求你了。
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大夫说我下乡的时候冻坏了身子,底子太差,这辈子也许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
我真的……我只是想留住他,满足我做母亲的愿望,求你成全我好不好
宋振山看着苏秀兰跪地的模样,眼神中心疼得要命,立刻将她小心翼翼地拉起,紧紧护在怀里,柔声安慰。
秀兰,你没有任何错,别这样。
他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可当他转头看向我时,眼神却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把药吃了。
林清秋,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吃这药,那我现在就向上面打离婚报告!
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我!
他认定我一定会吃药,因为过去五年,我爱他爱得毫无尊严,无时无刻不是我主动靠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段不平等的婚姻。
甚至连肚子里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也是我求了好久,趁他一次醉酒,才侥幸得到的。
他大概觉得,我离不开他。
我苦涩一笑,拿起桌上的药仰头吃掉。
宋振山眼底闪过复杂情绪,却还是看着我吃了药。
吃完药后,他难得对我温柔了一些。
我扶你去卧室休息。
我一句话都没说,甩开他的手,独自一人进了卧室。
很快,药效在我体内发生了作用。
我只觉得撕心裂肺地疼,仿佛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在从我体内剥离。
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是妈妈没用,没能保护好你。
你爸爸不期待你的到来,他不配拥有你……是妈妈看错了人,选错了路。
2
腹部疼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拧碎。
我实在坚持不住,想让宋振山带我去医院。
推开卧室门。
宋振山和苏秀兰并肩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医院的报告单,正头挨着头,看得无比专注。
宋振山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的耳边:女孩好,长得像你。
以后我负责教她读书识字,你教她唱歌跳舞。
宋振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把头靠在苏秀兰的肚子上:我听到女儿同意了。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和我的心。
我再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振山,送我去医院,我不行了……
宋振山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却很快拧紧眉头。
你又怎么了
就在这时,苏秀兰怯懦地开口:姐姐可能是想让你陪陪她,才装出这副样子的。
振山,你就去陪陪姐姐吧,我自己没事的。
宋振山脸上表情更冷,阴沉着脸瞪了我一眼。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秀兰还怀着孕,我肯定要时时刻刻陪着她,你争什么宠
这里没你的事,赶紧滚回房里去!
我看着宋振山不耐烦的脸,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头晕了过去。
再睁眼,我已经躺在了医院中。
鼻腔里充斥着浓郁刺鼻的消毒水味,空旷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腹部传来一阵阵空荡荡的钝痛,提醒着我失去的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振山走了进来。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眉头紧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这么点小事你还折腾到医院里来了。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大夫都说你没什么问题。
我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然后是密密麻麻的疼。
没什么问题
我的孩子没了,这叫没什么问题
我的手下意识地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我期盼了五年,却被他亲手扼杀的生命。
宋振山看着我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眼底甚至掠过一丝嫌恶。
你还装什么
肚子又疼了
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个无理取闹的物件。
要不是秀兰心善,劝我来看看你,我是绝不可能陪你来医院浪费时间的。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我最痛的地方。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我。
我曾经以为,就算他不爱我,至少我们之间还有一点夫妻的情分。
可现在,我才看清,我在他心里,连苏秀兰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抬起眼,迎上他冰冷的视线,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欢喜,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我看也不看他,闭上眼睛,只觉得疲惫。
为我这五年纠缠的时光疲惫。
宋振山大概是被我这副全然漠视的态度刺了一下,站着没动。
隔了几秒,他冷哼一声:装模作样给谁看。
林清秋,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愧疚。
是你自己非要这个孩子,现在没了,也是自找的。
3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宋振山看我始终沉默,终于失了耐心。
我在病床上躺了几天。
宋振山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虽然走动时小腹仍会隐隐作痛,但至少不再是只能瘫在床上。
医生说我可以适当下床活动一下。
我扶着墙壁,慢慢走出病房。
却在走廊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宋振山。
他径直走向了我隔壁的那间病房。
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隔壁是一间单人特护病房,比我的普通病房要好上许多。
我站在那间病房门口,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苏秀兰穿着病号服,半躺在床上。
宋振山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饭盒。
他将饭菜一样样摆在苏秀兰面前的小桌板上,低声说着什么。
我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
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是苏秀兰柔弱又带着点娇嗔的嗓音:振山哥,你都在这儿陪了我好几天了,晚上就睡在那边的硬沙发上,肯定不舒服吧。
她伸手指了指角落里一张看起来就不怎么舒适的折叠沙发。
我这里有护士呢,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晚吧,别累坏了身体。
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疼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好几天……
晚上都睡在这里……
原来,他根本没有离开医院。
原来,他就住在我隔壁的病房,日夜守护着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而我,刚刚为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躺在普通病房里独自承受痛苦的妻子,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我听见宋振山温柔地笑了一声。
那怎么行
你现在刚怀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吐得那么厉害,下巴都尖了。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碰触苏秀兰的脸颊,但又收了回来。
我不看着你,怎么能放心晚上有点动静我也能立刻听到。
他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那样情深意切。
仿佛守护苏秀兰,是他天经地义的责任。
我勾起唇讽刺一笑。
如若不知道真相的人,恐怕会被这幅画面感动得涕泪横流。
以为这是什么夫妻恩爱的现场。
我靠在门上,掉下一地眼泪。
就在这时,苏秀兰似乎察觉到了我,她视线落在我身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是挑衅一般。
随后她轻轻靠在宋振山的肩上,声音微弱:振山哥,姐姐刚为你打了一个孩子,要不你还是去多陪陪她吧。
至于我这,我没关系的。
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了。
宋振山没躲开她的靠近,反而伸出手拍在她的肩上,仿佛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
她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医生,肯定没事的。
苏秀兰凄惨地笑了笑:有时候我真羡慕姐姐,可以和振山哥你在一起,我受了太多苦,要是有人能像振山哥一样守护我就好了……
他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随即那头也靠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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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再也看不下去。
我踉跄着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喉咙里涌上腥甜,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我的病房,那短短的距离,仿佛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回到病房,我再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身体的疼痛和心口的剧痛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躺回病床上,蜷缩起身子。
隔壁病房的温馨画面,宋振山温柔的低语,苏秀兰娇弱的依偎,像一帧帧慢镜头,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闭上眼,却无法阻止那些画面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
原来,不爱,是真的可以如此残忍。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是宋振山。
即使不看,我也能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淡淡的,却像针一样刺入我的鼻腔。
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开口。
秀兰让我来看看你。
我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只觉得讽刺。
他大概是觉得有些心虚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她说刚流了孩子,身体估计不是很舒服。
这还用她说
就仿佛我所遭遇的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他顿了顿。
但是你别担心。
等到秀兰的孩子出生,我会让她把你当作亲妈一样对待。
我也会把秀兰安顿好,打扰我们以后的生活。
我看着宋振山,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倒是计划得周全。
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到了,唯独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宋振山,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你觉得,我会稀罕吗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反驳,愣了一下。
林清秋,你别不知好歹。他的语气又冷了下来,秀兰已经够委屈了,你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吗是不能把孩子放在身边长大的痛苦!你还想怎么样
是啊,苏秀兰委屈。
她委屈地怀着别人的丈夫的孩子,委屈地住着特护病房,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而我这个正牌妻子,失去了孩子,独自躺在普通病房里,连一句真心的安慰都得不到,我活该,我不委屈。
我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睛。
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
宋振山看着我良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而我也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喷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值得。
他的亲爹,从没有一秒钟关心过他的存在。
我的身体一点点地恢复,我也开始准备着离开。
我联系了以前的老师,请求重新回到校园。
这五年,我差点忘了我曾经也是这个年代不可多得的大学生。
但是为了宋振山,我甘愿放弃了学生身份,选择和他结婚。
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高考还没恢复,大学生仍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老师毫不犹豫地接受我回去。
他让我收拾好东西,三天之后派车来接我。
5
于是我从医院回到我和宋振山的家,准备把最后一点事情处理好。
我回到家,沙发上苏秀兰和宋振山正在打闹。
似乎为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扯皮。
宋振山神色温柔:孩子长得像你,肯定是个美人坯子,不如就叫宋美人。
苏秀兰娇嗔地打了一下宋振山:讨厌,你也太草率了。
我推门进去,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宋振山看到我,眼底闪过不自然:你怎么回来了
仿佛我出现得不是时候似的。
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回了卧室。
一进卧室,里面扑面而来的满是苏秀兰的东西。
我离开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鸠占鹊巢了。
宋振山出现在门口,淡淡解释:秀兰睡不惯次卧的弹簧床,我就让她睡到这来了。
以后你就搬去次卧,这间屋子让给秀兰吧。
我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好啊,我当然没意见。
这一间屋子可能不够,我连次卧都让给她,还有你,我也让给她做丈夫。
好吗
我说得真诚,可宋振山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在阴阳怪气。
他紧紧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阴阳怪气地干什么秀兰现在怀着孕,你把屋子让给她怎么了反正你现在又没事。
我脸上依旧坦然:当然可以,我已经说了,连同你我都让了,难道还不行吗
苏秀兰跟过来,闻言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
姐姐,你是因为我和振山哥生气了吗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现在就搬出去,不打扰你们的生活。
说着,她红着眼眶,转身欲走。
宋振山一把拉住她,心疼地喊了一声:秀兰,没人赶你走。
回头,他瞪着我:林清秋,你别欺人太甚!
秀念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欺负!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不由得笑出声,天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耸了耸肩:随便你们怎么想。
反正我三天之后就走了。
我将我在这座房子里的痕迹一点点收拾了出来。
其实大多都没什么用,都是关于宋振山的。
我和他往来的书信,宋振山的相片,关于他的日记。
我最后看了眼这些东西之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只将我自己的衣服收拾好。
宋振山拉着苏秀兰离开这几天也都没再回来,正好我也懒得应付他们。
直到三天后,老师说接我的车到了楼下。
我将写好的离婚报告搁在桌上,拎着东西下了楼。
我不知道的是,我前脚刚走,后脚宋振山就回来。
林清秋,秀兰嘴馋想吃点酸的,你不是会做酸梅汤吗给秀兰煮一点。
可是我始终没有回应。
宋振山越来越不耐烦,推开卧室门看到里面空荡荡的,他一愣。
心里不受控制的乱了一拍,开始莫名的恐慌。
直到他视线落在桌上的一份报告上,他上前看清了上面的四个字:离婚报告。
6
宋振山的手不可控制地颤了颤,只觉得心脏的某处塌陷了一块。
这不可能。
她怎么敢
他像转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发出嘶吼:林清秋你在哪
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慌乱。
给我出来!
你以为你用这个东西吓唬我我就会服软
想要离婚那就当面和我谈,我看你怎么说出口的。
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他的喘息声。
宋振山似乎终于意识到,林清秋根本没在这间房子里。
她不是躲起来等他去哄,也不是等着他来认错。
她真的走了。
这个念头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带来彻骨的寒意。
他身形晃了晃,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他下意识地打开主卧的衣柜。
衣柜里面属于林清秋的那部分已经空空荡荡。
余下的只有他自己的衣服,孤零零地挂在那。
他终于彻底慌乱起来,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
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林清秋自己的首饰都被拿走。
唯独宋振山送她的那些,全都被留了下来。
宋振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带走了所有属于她自己的,却留下了所有与他有关的。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刚想转身出去,却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东西。
他唇色苍白地从垃圾桶里将那些东西捡起来。
一件一件地将它们展开,摆好。
书信,照片,日记本……这些本该珍藏的东西,此刻却沾染着垃圾的灰尘,显得那样刺眼。
书信是他在兵团时,林清秋给他写的。
她将自己生活中的所有趣事全写在书信里,寄给他。
可那时宋振山只觉得不耐烦。
她发三封,他才回一封,上面也只有寥寥几字。
可就算这样,还是被她当宝贝一样收起来。
他曾见过她拿出这些信,脸上带着甜蜜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纸张。
而那照片是他们拍结婚证时的唯一一张合照。
她偷偷洗了一张出来,时不时地就拿出来看着傻笑。
当时他还觉得她怎么这么傻,照片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日记本,她每晚都在神神秘秘地写的东西,从来没有让他看过。
虽然他知道日记本就搁在这个抽屉里,触手可及,但是他懒得看。
他对此毫无兴趣,从未想过要去窥探她的内心世界。
7
可眼下,他却颤着手,翻开了这个属于她的日记本。
只一眼,宋振山便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呼吸不上来。
日记本上写着她从初见自己,到他们结婚的全过程。
字里行间,满是雀跃与幸福,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她当时含羞带怯的笑脸。
然后,他看到了那最为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用笔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爱心里面,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牵着手。
旁边写着:我好像怀孕了!我要告诉振山这个好消息!我们要有自己的宝宝了!
宋振山的心脏骤然缩紧,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继续往下翻,日记的内容渐渐断开。
他仔细看了看最后几篇的日期,发现是从苏秀兰下乡回来的那天起。
那天,他将看上去虚弱不堪的苏秀兰接回了家。
他告诉林清秋,秀兰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他记得林清秋当时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从那天起,这个日记本,便再也没有添上只言片语。
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从宋振山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死死攥着那本薄薄的日记,手背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它捏碎。
可他又不敢。
这是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下楼。
林清秋!
林清秋你出来!
他像个疯子一样,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在寂静的院子里,拼命地喊着她的名字。
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和绝望。
你给我出来!
你不是要离婚吗出来当面跟我说!
林清秋!
楼里有人探出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
他必须找到她。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他冲出院子,在大街上茫然四顾。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一个邻居说:我早上是看到清秋了,拎着个大包袱,上了一辆小汽车。
她没跟你说她去哪吗那车看着不像咱们这儿的,好像要出远门。
她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
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宋振山的身形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心脏的某个地方,彻底塌陷了下去。
整整十天。
宋振山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颓废得不成样子。
他找了林清秋十天。
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有关系,去了她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
她的娘家,她以前的朋友,甚至她提过的远房亲戚。
都没有。
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
他不信她能这么狠心,不信她能走得如此决绝。
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他了
8
他告诉自己,她只是躲起来了,等他找到她,等他低头认错。
可一天天过去,希望一点点被磨灭。
那份离婚报告,那些被扔掉的信件和照片,那本戛然而止的日记,还有那个空荡荡的衣柜……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林清秋,是真的走了。
彻底地,不留一丝余地地,离开了他。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振山哥。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你喝点水吧,这都十天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振山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姐姐她……可能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气消了,想通了,也许自己就回来了。
这话听上去是在安慰,可苏秀兰垂下的眼帘,却遮不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难以抑制的兴奋色彩。
宋振山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他比谁都清楚林清秋的性子。
外柔内刚,一旦认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决定离婚,决定离开,就绝不会再回头。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是他仗着她的爱,肆无忌惮地伤害她,以为她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失去她的这一刻,他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她。
那种爱,早已深入骨髓,刻入血液。
只是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付出,将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如今,那个为他付出一切的人走了。
带着她全部的爱,和全部的失望,彻底退出了他的生命。
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
接下来的几个月,宋振山从来没有放弃过找林清秋。
可她真的人间蒸发,仿佛她之前的出现只是一场梦一般。
而后很快,苏秀兰也分娩了。
分娩那天她央求自己去医院陪着她。
宋振山本想拒绝,却还是去了,如果现在他和林清秋的那个孩子还在,此刻也应该快要临盆了吧。
他坐在医院的长廊,直到护士从手术室抱出来一个带血的女婴。
恭喜,七斤六两的一个女孩。
苏秀兰靠在病床上,看着宋振山:振山哥,你之前给孩子起的名字不好听,你再给起一个吧。
宋振山皱了皱眉头,声音冷淡:‘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我给取名字
苏秀兰一愣,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病房里冲进来一伙人,衣着朴素,脸上黑黢黢的。
苏秀兰看到这伙人,当即脸色一白。
而他们看到了苏秀兰,也不由分说地上前:好你个小贱人,骗了我们家的二柱子还敢跑
宋振山看着眼前这一幕,很快才明白真相。
原来苏秀兰当初下乡的时候并没有被强奸,而是跟一个叫二柱子的人结了婚。
她嫌农村的活太累,便哄骗他帮她干活。
直到后来她和二柱子结了婚,怀了孕。
但是苏秀兰不甘于一辈子在农村待着,她想到了宋振山,便杜撰了自己在下乡的时候被强奸的故事。
果然宋振山知道她的经历很是心疼,说什么都要帮她。
如今被骗婚的这家找来,真相才被揭露。
宋振山看着苏秀兰,眼底逐渐结冰:如果不是你骗我,我也不会让清秋把我们的孩子打了。
清秋也就不会离开我了,苏秀兰,一切都是因为你。
9
苏秀兰自知瞒不住,脸色惨白
一边是被她骗婚的人家虎视眈眈,她只能哭诉。
振山哥,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太爱你了,所以才会撒这样的谎言。
我是被迫嫁给他的,你相信我振山哥。
被迫
一听到这话,赶来的那伙人不乐意了,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年轻汉子。
他上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明明是你这个贱人主动勾引我,爬上我的炕头,怎么又成了被迫的
苏秀兰被打了一巴掌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死死地抓着宋振山的袖子,眼底满是惧怕。
振山哥我求你了,帮帮我。
我要是回去会被他们打死的,我求求你了。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求你了振山哥,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吗
宋振山勾唇,露出了一个冰冷至极的微笑。
要不是因为你,清秋也不会离开我。
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秀兰一愣,顾不得刚生完孩子,立刻下床抱着他的大腿,脸上楚楚可怜。
求你了振山哥,我要是被抓回去真的会死的,求你了。
宋振山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腿,看着那个刚才说话的年轻汉子。
这个女人跟我说被你强奸怀了孩子,我可怜她才收留她的。
既然她是骗我,那你们就带回去吧,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听到这句话,苏秀兰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她死死地抓着宋振山的裤腿,想要求饶。
来的那群人忌惮宋振山的身份,所以一直不敢动作。
眼下他都发话了,一群人抓着苏秀兰的大腿,就往外面拽。
连同那个刚出生的女婴,也被一个老太太给抱走了。
苏秀兰被拖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没恢复好,此刻又被这么拖拽,可想而知有多痛苦。
可宋振山就冷冷地看着,眼底一丝同情都没有。
那个年轻汉子听她哀嚎,伸出手又给了她一个巴掌。贱娘儿们,回去我就拿狗链子把你拴起来,聘礼都给了你还给我跑!
什么时候你给我生出儿子,狗链子再松开,要是赶跑,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苏秀兰闻言,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惊恐,因为她知道这人说的不是假话。
在农村,她曾经看到过这样的例子。
可宋振山却看也不看她,转身走了。
而医院里也没有人愿意帮自己。
她被拽上医院门口的牛车,眼底只剩下深深的绝望。
宋振山回了家,轻轻看着他和林清秋的那张结婚照片。
清秋,苏秀兰再也不会打扰我们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错了,我真的爱你,你回来好不好
下一秒,他在报纸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渴望了几个月的面孔。
上面写着:名师出高徒,张文山教授率领学生研发出新药。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飞奔向那个地址。
他不顾保安的阻拦,拼命地闯进去。
清秋!清秋!你在哪
10
我从实验室出来,便听到宋振山的声音。
他看到我的那一刹那,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顾不得许多,飞奔过来死死地抱住我。
清秋,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想你吗
我错了,我被苏秀兰那个贱人给蒙蔽了,以后我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宋振山,你当我是失忆了吗
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可忘不了,毕竟我身上可是真真切切地掉下去块肉。
一听这话,宋振山脸色惨白,他死死地抓着我的肩膀。
我错了清秋,孩子以后我们还会有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就像你日记本里写的,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我真的错了。
我冷笑一声,只觉得讽刺。
事到如今他才知道悔悟,那有什么用呢
难道曾经的伤害就能消失不见吗
宋振山,我不可能和你回到从前了,你的所作所为我在心里一笔笔地记着。
在苏秀兰的病房,我亲眼看到你们纠缠在一起,我嫌你脏。
宋振山一愣,眼底闪过慌乱:你都看到了
清秋,我们什么也没做,我把她推开了。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把她推开的,真的,我们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抓着我的手,近乎哀求般地看着我: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漠然收回手。
宋振山,这辈子我和你再无可能。
说完,我不管宋振山脸上近乎绝望的神情,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宋振山偶尔回到研究所的门口等我。
但我都装作看不见,直到某一天,他上前抓住我的手,有些卑微地看着我。
清秋,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我就快死了。
我皱眉看着宋振山惨白的脸,冷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振山你以为我会信吗
这是他曾经对我说的话,现在也完整地报复在了他身上。
宋振山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报告单:真的,我得了绝症,没多少日子了。
这可能就是我的报应吧。
我淡淡地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的诊断一样。
那我劝你还是回家和家人在一起,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现在的我和你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宋振山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绝望的色彩。
清秋,我知道我曾经做的事有多混蛋,可是我只求你能原谅我。
好吗
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轻轻一笑:我已经不恨你了,因为我不爱你。
更别提原谅了。
宋振山的手颤了颤,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好心劝了句:你余下的时光,还是快点回到你父母身边,陪着他们度过吧。
不要再来见我了。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真心实意地劝你。
说完,我看着宋振山悲哀的神色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个月后,我听到宋振山在病房离世的消息。
也许他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是爱我的,也是真心悔过的,但是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